《剧本杀MVP[无限流]》 第1章 《剧本杀mvp[无限流]》作者：小菜鸡爱吃米【完结】 文案： ps：为感谢小天使们在断更时的不离不弃，本文不入v~爱你们！ 来玩真人剧本杀嘛？ 玩不好会死的那种哦～ 稳中带皮骚气大帅比攻vs冷静阴郁大美人受 主持人友情提示： 1、绝对不可以ooc哦 2、真凶请隐藏自己，帮凶不要投真凶，其余玩家需要努力找到真凶哦 3、只有积分最高的mvp可以离开游戏哦 4、一切解释权归游戏所有～ 食用指南： 双c双初恋，强强夫夫炸鱼塘 第1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嗬——” 卞景和猛地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上一秒，他还正常走在人行道上，突然听到旁边行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声和卡车疯狂鸣笛的刺耳声音。 下一秒睁眼，他就来到了这里。 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还在，他心跳加快，呼吸频率猛增，整个人肌肉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 但卞景和生性沉静，余光环顾四周，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努力克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以最快速度恢复理智。 周围环境黑暗，只有面前有一张简单但体积巨大的圆桌，桌子正中央有把造型华丽的欧式蜡烛灯台，用以照明。 围绕桌边一共摆着六张椅子。 此时每张椅子上都坐了人，但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其他人的反应。 突然，一个滑稽小丑出现在了圆桌中央。 他穿着普通小丑常见的华丽服饰，画着夸张至极的妆容，猩红的嘴唇向上咧到嘴巴根，脸涂抹得惨白，一双眼睛却乌黑得看不见眼白。 明明在假期卞景和自己也挺喜欢去马戏团看小丑表演，但此情此景下面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丑，内心竟涌上一阵发毛的寒意。 小丑做了个夸张的鞠躬礼，便开始在原地狂乱地手舞足蹈起来。 明明嘴巴没有动，但诡异阴沉的声音却从小丑嘴中传出：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新玩家们！欢迎来到我们的剧本杀！我是本场的主持人joker！ 接下来让我们来抽卡吧！你们面前有六张身份牌，是【死者】，【凶手】和【普通玩家】，注意，本场为新手局，没有【侦探】和【帮凶】哦～ 现在快抽卡吧玩家们！” 小丑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声音癫狂尖锐，没有眼白的诡异眼睛转动着，轮流死死盯着每一个人。 卞景和第一个拿起了凭空出现自己座位前的一张金色卡牌。 见他这么做了，其他人纷纷跟着拿起了卡牌。 卞景和没有急着翻开卡面，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卡牌。 这是那种相当普通的卡牌样式，背面印着繁复的金色花纹，正面则简单介绍了抽中扮演的人物。 卞景和凝神看去，他的卡面上画着一位穿着女仆装的无脸角色，随着他的凝视，角色居然渐渐显现出他自己的脸。 被女仆装的自己恶寒了一把，他接着看下面几行简短的人物介绍。 “卞女仆，宗新郎家的女仆，似乎和宗新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哦～” 卞景和挑眉。 卡面上再多的信息也就没有了。 大约三分钟过去，小丑似乎认为大家都已经读完了卡牌内容，嘻嘻笑着，满怀深沉恶意地开口， “下面宣读具体规则～ 1、请在进入游戏场地后跟随指令完成扮演任务，不要ooc哦～ 2、扮演剧情结束后5小时为搜证解谜时间，5小时后准时投票计分。 3、请判断自己是不是真凶，凶手不要投自己，玩家找出真凶即为胜利，反之凶手胜利～” 满意地看到众人或面色凝重，或脸露惊慌的样子，小丑做了个夸张的灵机一动的动作，带着极其深刻的恶意补充， “玩家请注意，凶手需要真实完成杀人任务哦～” 闻言，众人震惊。 卞景和深深皱眉。 什么意思？ 按照小丑的提醒，凶手需要真的动手杀人，那么就说明死者并不是规则性的必死，而是有可能逃脱死亡结局的了？ 但这样恐怕对抽到死者牌的人来说还是很不公平。 无论如何，恐怕得进一步摸索这游戏的规则才行。 思索间，几道光束突然打在六张椅子上，众人可以清晰地观察其他玩家的状况。 每个人的身份卡都悬浮在自己身前，怕别的玩家看不清似的，系统还特地用闪闪发光的金色标注了角色姓名。 卞景和快速记下几人身份信息。 【甄新娘】，本场死者 【宗新郎】，死者【甄新娘】的丈夫 【木演员】，死者闺蜜 【白影帝】，【木演员】的未婚夫 【卞女仆】，【宗新郎】家小女仆 【丁歌手】，死者好友 卞景和把注意力放在了甄新娘的身上。她被选为了本场死者，他必须搞清楚这安排是有原因的还是这姑娘单纯运气差。 甄新娘是个看着约莫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眉眼挺端正的，但并不出挑，身材有些丰满，但因为有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勉强算是有几分清秀可爱。 此时她瘫坐在椅子上，面上全是灰败惨淡之色，但却似乎并不激动震惊，而是已经绝望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第2章 嗯？ 卞景和有些奇怪这姑娘的反应。 一般来说，如果是和他一样刚进入游戏的新人，正处在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猛地得知自己将会成为死者，总会崩溃震惊一下吧？ 沉下眉眼，他把这个疑点暗暗记下。 大厅里没人说话，只有小丑时不时神经质的嘻嘻笑声。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蛮横壮硕的身材，一身洗得发黄的老头衫，露出手臂上花里胡哨的大青龙纹身，看起来就流里流气，像个混社会的。 他直接破口大骂，喊着“什么鬼游戏，老子不玩！送老子回去”，又朝着小丑比了个中指，挑衅地回身大摇大摆往外走。 小丑脸上诡异的笑意加深，猩红的嘴角咧得更开了，嘻嘻笑出了声。 卞景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丑没有生气，反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艳红色的气球，细长诡异的白手套拎着气球线，兴奋地跳下圆桌，几步瞬移到中年男子身前，把手中的气球直直递过去。 “滚！我不要这鬼东西。” 中年男子不屑地推搡一把小丑，脸上的神情混杂着得意傲慢与略微的惊慌。 小丑被推得踉跄一步，让开了道路。 它毫无反抗，只是站在原地，手里抓着红气球，诡异的嘻嘻笑声又从嘴巴里传出。 那男人近距离看着它，觉得有点渗人，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大步往外走。 彭—— 刚迈开步子，小丑手中的红气球炸了。 中年男子也炸了。 没错，是物理意义上的炸。 和那红气球一样，中年男子一瞬间炸成了千千万万片，血肉飞溅，把身边的小丑浇了个透。 离中年男子座位比较近的两位玩家措手不及之下，也被血肉溅了满身。 其中一个便是卞景和重点关注的甄新娘。她此时看起来倒完全是个十八岁少女的正常反应，疯狂地跳起来想甩开溅到身上的血肉，面上表情惊慌绝望。 小丑却很享受似的，嘻嘻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卞景和甚至眼尖地看到小丑陶醉地舔了舔溅到嘴唇边的碎肉。 他脸色苍白了许多。 剩余玩家都不敢再出声，就连甄新娘，也哆哆嗦嗦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用手拼命捂着嘴，不敢泄露出哭声。 小丑环视一圈，似乎有些失望没人再反抗似的，以咏叹调一般夸张的语调宣布， “好吧好吧，这批玩家真无趣！ 那么本场主持人joker正式宣布，游戏开始了哦～” 话音刚落，一个面目温和儒雅的中年男性从阴影里走出来，向众人微微躬身示意，他的身后是五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大家好，我是本场替代玩家【丁歌手】的npc，请跟随我的同事们去换上服装，准备开始扮演。”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第一个响应，站起身走过去。 卞景和心知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便也跟上了。 他被分配的黑衣人蒙上眼睛，粗暴地扯着胳膊，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约在卞景和心里数到十分钟的时候，黑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扯下了他的眼罩。 一下子从黑暗环境中进入光照明亮的地方，卞景和不适地眯起了眼睛，苍白的脸上猛地被刺激出了泪水。 缓过来后，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他观察了下四周。这是一间装饰简单的二十平方小房间，正当中一张大床，看着有些不符合整体风格的舒适华美，床上整齐地放着一件二次元动漫中常见的黑白蕾丝女仆装。 卞景和抽了抽嘴角。 床边只有一张小小的、做工粗糙的木制桌子，连个配套的椅子都没有。桌子边有一扇大开的窗户，从中传来规律的海浪声和海风特有的咸咸气息。 卞景和靠近窗户，果然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洋。目光向下，可以从船身大致判断，他目前所在的是一艘巨大游轮。 接着，他又四处摸索了一番，却没有再找到有价值的信息，连房门都打不开。 目光最终不情不愿地转向了床上的女仆装。 恐怕得穿上这套肥宅快乐女仆装，他才算真正成为了【卞女仆】，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卞景和本身是个个性淡漠的人，对穿女仆装倒也没多大排斥。此时判断利弊后倒也没再别别扭扭，而是麻利地走过去，打算和那些繁复的蕾丝绑带作艰苦斗争。 不过游戏倒没打算在这方面折磨玩家，卞景和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套女仆装，衣服下一刻就自己穿到了他身上。 迟疑地摸了摸身上各处都服服帖帖的女仆装，卞景和在心中再一次确认，这恐怕真的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出来的游戏。 穿上衣服的一瞬间，书桌上多了一张a4纸。 卞景和努力克服下身透风的怪异感觉，小迈步挪过去，拿起了那张普通a4纸。 看清楚第一句话的瞬间，沉稳冷静如卞景和，都忍不住轻轻爆了句粗口。 “你不是【卞女仆】， 你才是真正的【甄新娘】哦～” 【接档求收藏】《人类养殖交流论坛》西幻小甜饼 嘘，这里有一只落单的野生人类，咱们可以尝试捕捉他。注意看，家龙们，咱们从背后慢慢接近他，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 第3章 嘿，抓到了！他挣扎得很厉害，注意不要把爪子收得太紧，不要被萌得嗷嗷乱叫，这样你就获得了一只专属于你的宠物人类！ cp是亚成年小金龙狂热人类爱好者瑟拉芬vs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随时发癫的野生人类伍敛慈（宠物名胡桃） 第2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卞景和立刻掏出装在口袋里的身份卡，果然看到角色名称【卞女仆】的下方逐渐浮现出一行小字，写的是【真正的甄新娘】。 卞景和皱眉。 他接着看那张a4纸上写的内容。 纸上内容类似于普通剧本杀中每位玩家拿到的角色剧本，详细地介绍了角色的背景故事以及当日时间线。 原来，真正的甄新娘本是一位突然蹿红的女星，但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突然出了一场惨烈的车祸，毁掉了整张姣好的脸。 同车的好友【贾闺蜜】也难逃一劫，同样被挡风玻璃破碎后飞溅的碎末破坏了整张脸。 他原本心怀愧疚，但整容治疗结束后，才发现了闺蜜的恶毒伎俩。 原来，闺蜜把自己整成了甄新娘的样子，同时凭借着多年相处的熟稔完美模仿了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而甄新娘本人，却以贾闺蜜的身份，被一场“意外”的医疗事故夺去了生命。 从此，贾闺蜜代替甄新娘在舞台上名利尽收，享受众人的宠爱。而侥幸活下来的甄新娘求助无门，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伺机复仇。 四年后，他费尽千辛万苦，绕过贾闺蜜联系上了自己的男友宗新郎，并希望男友去接近贾闺蜜，找机会揭穿对方的真面目。 他知道，以男友显贵的身世，不顾一切试图往上爬的贾闺蜜一定会想尽办法抓住这个金主。 男友难以接受，但因为深爱着甄新娘，最终还是照做了。 不出甄新娘所料，贾闺蜜对男友的追求欲拒还迎，两人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装作女仆的甄新娘也已经决定，他将会在这场婚礼上，让贾闺蜜彻彻底底下地狱。 全程皱眉看完这个狗血的故事，卞景和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狠狠蔑视了。 真的会有整个容就天衣无缝地替代另一个人的成功案例？ 甄新娘活下来了说点自己儿时秘事不就能证明自己身份了？ 宗新郎既然有权有势还费得着去委身贾闺蜜？ 啧，垃圾剧本。 整个故事背景简直跟个筛子似的漏洞百出，所有角色感觉跟强行降智了一样，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为逻辑。 想了想，也只能归结于设定大于逻辑了。 看来这个游戏并不会在意正常人类社会的逻辑规律，只是强行给了玩家们一个对立冲突的立场罢了。 卞景和暗暗记下，接着看了看第二块内容，即案发当天时间线。 刚刚大致看完，房门便咔哒一响。 卞景和警觉抬头。 门自己打开了一条小缝，可以隐约看到门外富丽堂皇的奢靡装饰。 与此同时，卞景和手中的剧本凭空消失。 小丑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仍旧是疯疯癫癫但又带着深沉恶意的样子， “阅读剧本阶段已结束，接下来开始扮演环节哦～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话音刚落，一道声调平平的电子音在卞景和耳边发出指令， “现在时间13：00，卞女仆开始为18：00的婚礼做准备。请玩家前往厨房进行扮演。” 有那个随着气球炸开的中年男人的前车之鉴，卞景和完全不想去随意试探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后果，此时便应声而动，出了房门。 电子音相当贴心地给他指明了厨房的方向。 卞景和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仔细观察了游戏场地的布局。 似乎是为了方便玩家记忆，这里的建筑结构并不复杂，而且每扇房门上都贴了对应名称，字号大得显眼极了。 整体布局也相当简单，一层是厨房和宴会厅，二层则是各位玩家的房间，总共四间，一字排开，从楼梯起往里分别是【新郎新娘的房间】，【丁歌手的房间】，【白影帝和木演员的房间】，以及最内侧的【卞女仆的房间】。 此时其他三个房间的房门都紧闭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下了楼梯，便是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这里也会是晚上婚礼的举办地点。宴会厅侧门后便是目的地厨房。 其余五名玩家，包括那个代替了丁歌手的npc，此时都站在宴会厅里，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 看到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卞景和走进来，众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卞景和虽然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但身形清瘦，面孔苍白俊秀，是个走阴郁清冷风的大美人。 原本穿着黑色常服，那种大美人的气场还压得人不敢近赏，只敢远观，现在换上了二次元女仆装，倒是增添了吸引人的脆弱矛盾感。 卞景和面色不变，按照电子音的指示拉开侧门，走进了厨房间。 进门时他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瞥众人的反应，确认了自己的电子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也就是说，每个玩家应当都有一个对应电子音指示扮演过程，且都无法听到别人的指令。 进了厨房，卞景和第一时间望向了挂在墙壁上的精致钟表，时间显示为13：05。 第4章 他环顾四周。 这个厨房体积不大，看起来和家常的厨房差不多，估计是因为这次的宾客总共也只有三个人罢了。 厨房边围着一圈流理台，架着各种各样的刀叉，挂壁式的柜台里放着各式新鲜食材。 卞景和是个彻彻底底的家务废，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准备晚上的婚礼宴餐，只能四处搜寻，找找线索。 电子音倒是没有阻止他，看来游戏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宽松的，只要特定时间在特定地点就行了，玩家并不是必须完全做出剧本要求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卞景和觉得自己快被身上繁复沉重的女仆装累死之前，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正暗戳戳准备剪断腰间勒死人的绑带的卞景和手一顿，迅速回身，盯着对方。 来人是个身材健壮高大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五官相当出挑，是那种中国传统审美上非常经典的英俊。 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包裹着精壮健美的身材，手中拎着一朵红得宛如鲜血的玫瑰，形成相当有冲击力的色彩反差。 这无疑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成熟稳重的成年雄性。 不过他面上似乎不经意地露出点邪气的微笑，又让人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觉得他或许是个不羁的浪子。 卞景和相当不喜欢这种富有压迫感的成年男性，尤其是对方毫无边界感地靠到了他身边，西装裤几乎要贴到他蓬松的女仆装裙摆时。 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微微退后一步。 对方却似乎毫无察觉的样子，又紧跟上来一步，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虽然卞景和身高有一米八，但这时居然还需要抬头仰视对方，这种压迫感让他愈发不爽起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在卞景和即将忍无可忍之前，那男人后退一步，又显得相当彬彬有礼地开口询问。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相当动听，但却显得相当强硬。 卞景和警惕地没有开口。 男人对他的戒备不以为意，把手中的玫瑰举到他眼前示意了一下，补充道， “我叫宗柏，饰演角色【宗新郎】，我想你可以相信我。” 卞景和淡淡回应：“我叫卞景和，饰演【卞女仆】。” 宗柏顺手把手中玫瑰放到流理台上，抱胸倚靠在冰箱边，上下打量卞景和， “我的剧本你大概能猜到吧，今天我是你的帮凶。” “别，”卞景和冷冷打断，“我可不一定是凶手。” “好吧好吧，我只知道我要把你托我买的毒药交给你，喏。”宗柏从自己的西装裤兜里掏出一瓶小小的药，递给卞景和。 卞景和确认自己的剧本中确实有这一段，便接过了药剂。 透明药瓶里装着一些诡异的黑色液体，瓶身上贴着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半小时必死”。 卞景和目光缓和了一些，也开口解释了几句， “我的本里【卞女仆】打算晚上婚礼前伺机找时间下药，但目前还不确定具体时间。 另外，我估计这个本会是一个比较简单常见的一人一刀模式，这种在新手本里面比较多。每个人都有可能下手，但是还得找到真正致死原因。” 宗柏点头。 两人不尴不尬地在厨房里一同待到了15：00，完成了系统要求的“私会”时间，宗柏便按照电子音提示离开。 15：30，甄新娘，也就是贾闺蜜进了厨房。这姑娘清秀的圆脸都紧张得皱起来，结结巴巴地扔下一句“别勾引宗新郎，贱女人”便匆匆离开了。 卞景和连叫住她都来不及。 17：00，卞景和按照系统提示把毒药下到了要送给甄新娘的小甜品里，便端着托盘走出厨房，前往二楼甄新娘的房间。 经过宴会厅时，他没有发现别人，便脚步一拐，飞快进入卫生间，把裙摆口袋里的毒药倒到马桶里，再磕碎瓶子一并扔进马桶，最后把水一冲。 动作一气呵成。 完美毁尸灭迹。 然而下一秒，小丑哈哈大笑的声音响彻整个游戏场地， “注意！注意注意！卞女仆销毁重要证据！惩罚禁闭十分钟！新证据马上会修复后送到现场，大家抓紧搜索哦～” 第3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卞景和心知不妙，猛地回身，便看到小丑堵在卫生间门口，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恶意。 下一刻，小丑突然伸出带着白手套的细长手指，恶狠狠地扣住了卞景和细瘦脆弱的胳膊，动作迅猛宛如某种捕食动物。 它的手指细长得仿佛节肢动物，或许是某种剧毒蜘蛛在黑暗中探出的细长分节的足，落在手臂上时，给人带来深入骨头缝儿的恐惧感。 卞景和努力克制住抽手的冲动。 既然规则说了是十分钟的禁闭，小丑应当也无法做出真正伤害自己性命的事情，不如听话一些，别让这家伙抓到把柄。 他已经确认了，这个主持人对玩家们抱有非常大的恶意。 在游戏前不好好介绍具体规则，抓人禁闭倒是积极得要命，似乎就盼着玩家们犯点什么错，好揪住了惩罚。 就是不知道如果继续玩下去的话，是否会换主持人？ 其他主持人的态度又是否都和小丑一样？ 第5章 小丑拉住卞景和，见他没怎么反抗，倒撇了撇嘴。 下一刻，卞景和发现自己进入了黑暗中。 小丑，卫生间，或是别的什么一切，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深沉黑暗。 描述为黑暗恐怕也不够准确，确切来说，卞景和似乎进入了一种虚空的状态。 他失去了对外界的触觉、视觉、听觉、嗅觉，或是别的一切能帮助他感知外界环境的辅助感受，就仿佛他的皮肤耳朵眼睛鼻子等等一瞬间通通失灵了。 这种感觉能把人逼到崩溃边缘。 卞景和尝试着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某些问题，但没有用，一切都是虚无，他的大脑似乎被摘离出来，悬浮在了黑暗的、孤独的宇宙中。 洪水般的恐慌焦虑席卷了卞景和的整个意识，他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脑海中只有破碎的意识碎片。 幻觉开始出现。 而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辨别真假。 他知道这种状态很危险。 在现代时，他就了解过一个类似的实验，即1954年加拿大麦克吉尔大学的心理学家进行的“感官剥夺”实验，志愿者被刻意弱化了五感，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病理心理现象。 人就是感官动物，必须不断接受外界环境的刺激，来形成个体的感觉，一旦这种联系被切断，极短时间内可能就会造成难以换回的精神损伤。 他试图在混乱的意识流里凝聚出一个控制的念头。 从小丑刚刚的动作推断，他的身体大概率还在原地，只是大脑与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或者说，是身体向大脑输入信号的途径被单方面切断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的精神陷入狂乱，那么恐怕会操纵身体做出疯狂的举动，伤到自己。 恐怕一旁的小丑可不会好心保护他的身体。 当然，这是最坏的猜想。也可能他就是整个身体被传送到了一个密闭环境，或是大脑向身体发出指令的信号途径也被同步切断了。 但卞景和一向习惯于考虑最糟糕的情况。 他开始数数。 一秒一数。 虽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起码得找点事情干。 可数到了一万，他还没出去。 卞景和明白，自己的时间感知也被彻底破坏了。没有参照物，在五感完全断绝的情况下，人的焦虑感受很快就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正常把控。 时间在焦虑恐慌中无限拉长，十分钟简直就像是永远。 也许是第一亿年，卞景和的眼中出现了光亮。 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他的意识逐渐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此时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彻底回神后，卞景和才发现自己已经跪趴在卫生间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冷汗早已经浸透了身上繁复的衣裳，现在干透了，衣服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沉重又恶心。 他踉踉跄跄起身，在跌倒的前一刻伸手撑住洗手台，往自己脸上连泼好些冷水，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抬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到可怕。 电子音适时响起， “玩家【卞女仆】惩罚时间结束，当前时间17：12，请迅速前往甄新娘房间完成下毒任务。” 卞景和咳嗽几声，手指颤抖着摸向黑白裙摆中的隐兜，果然摸到了那个害自己被关禁闭的小药瓶。 他沉默地去厨房重新拿了一份甜品，快步走向二楼。 在楼梯上，他遇到了【木演员】。 对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约莫二十七八，眉眼大气艳丽，很有压迫感。 卞景和微微点头，便斜着身子让开了一些，让这位女士先下楼去了。 到了【新郎新娘的房间】，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声无力的女声“请进”，便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只有甄新娘一个人，她坐在梳妆台前，脸上画上了夸张华丽的新娘妆，但表情却是苍白绝望的，此时双眼无神地呆呆望向卞景和，视线凝聚在了他手中的托盘上。 卞景和关上门，走近了，把托盘上的巧克力慕斯端到了梳妆台上。 整个动作过程中，甄新娘都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只是视线随着那块看起来滑嫩可口的慕斯移动。 “你来给我下毒吗？” 甄新娘突然开口。 “没有，这块慕斯里没有下毒。”卞景和回答。 甄新娘终于动了，她把头缓缓转过来，直勾勾盯着卞景和， “那么毒药在哪里呢？” 卞景和想了想，从裙摆中拿出毒药给了这姑娘。 颤颤巍巍接过毒药，甄新娘尖利地大笑出声。 笑声刚歇，她猛地咬碎瓶盖，把一整瓶黑色毒药都灌进了嘴巴里！ 玻璃碎渣被一同吞进口中，划拉出满嘴的血迹，在她那张清秀年轻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而甄新娘甚至还毫不在意地继续吞咽咀嚼着，口中传出令人牙酸的牙齿与玻璃渣摩擦的声音。 卞景和被这姑娘镇住了，一下子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夺过对方手中剩下的药瓶，扣着对方的嘴让她把毒药吐出来。 甄新娘没有反抗，顺着吐了几口混着血沫子的玻璃渣子，便毫不在意地伸手挥开了卞景和。 卞景和下意识地先去看一旁墙壁上的钟表时间，确认了甄新娘喝下毒药的时间为17：20，也就是说，甄新娘将会在17：50死于毒药。 第6章 甄新娘脸上倒是带着解脱一般的畅快微笑，被划拉开的嘴角咧得大大的，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流下，看起来竟然和小丑有几分神似。 “我早就想死了，不用自责。”甄新娘开口，声带似乎也被那些玻璃渣子划伤了，声音嘶哑，说一句便从嘴角溢出许多血液。 “我看人挺准的，你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对别人下死手的人，肯定不会对我下毒，”甄新娘转过身，对着镜子坐好，继续说， “反正我也想死，没必要连累你再被关一次小黑屋。” “为什么……” “你还有几分钟可以待在这里？”甄新娘打断了卞景和。 卞景和：“十分钟。” 甄新娘满意点头：“那我就告诉你些这游戏的常识。反正，我也就这个用处了。 这个游戏是积分制的，新手刚进游戏会有10分初始分，每次犯规扣5分，推理后投票，答对问题越多获得分数越多，达到100分就可以脱离游戏。 但要是选错了真凶，立刻扣到1分，一分的情况下再投错真凶，自动负分。真凶被正确投中也是这么扣分。 一旦负分，就会脱离原本队伍，拿到其他团队中的死者角色。” 说到这里，甄新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擦了擦口角边的血迹，才继续开口， “死者当然可以反抗，但是每场游戏间隔当中，你们会在桃源里休息，我们便会被关在小黑屋里。” 她打了个寒战，似乎是想起了极其惨痛的经历。 卞景和倒是能够理解她。那小黑屋自己被关了十分钟而已，就已经神智濒临崩溃了，这些死者会绝望到想要放弃生命来结束游戏也正常。 “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在没来这个鬼地方以前就很喜欢玩剧本杀，和我一起进来的同学，她人很聪明。 我们俩运气很好，一起赢了好多场，她99分，我92分，最后一场我是凶手。 我希望她出去，所以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但投票后我却负分了，因为她不相信我！ 她怕我是想坑她，就用了一张道具卡把我的分数都转移到她身上，确保达到一百分。” 甄新娘咬紧牙关，一直以来苍白绝望的寡淡面孔上燃烧起愤怒的火光。 卞景和却有些奇怪：“听这个规则，只要擅长剧本杀，100分也不难达到，为什么她一定要冒着害死你的风险那么做？” 甄新娘冷笑一声：“不，越到后面，游戏本身就越危险。比如灵异本或者大逃杀本，很可能根本撑不到投票环节就会死，她当然着急了！” “那，100分真的能出去吗？有什么成功先例吗？” 甄新娘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不知道……大家都那么说。那些到了100分的人，确实都消失不见了。” 卞景和沉思一会儿，开口询问：“你说的道具卡，有什么作用？” “那东西很少见，用处千奇百怪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玩了那么多场，也没有拿到过一张。” 听完，卞景和只觉得这个游戏更奇怪了，迷雾一个接一个。 他还想开口询问，耳边电子音却再次响起， “【卞女仆】看着面前这张本属于自己的脸，心中怒火中烧，她突然觉得毒药不够发泄自己的怒火，她要划烂对方的脸！” 卞景和皱眉。 坐在化妆镜前的甄新娘拿着明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有些哀伤， “系统让你再对我下狠手吧？死者就是这样的，要受到惩罚，死得没法体面。” 看着一动不动的卞景和，她反倒开口劝道：“没事的，动手吧，给我一个解脱。而且这次你再不照做的话，积分就是0了。” 卞景和仍旧不愿动手。 时间很快到了17：30，他该离开这个房间了。 小丑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卞景和身后，垫高了脚尖，拿手扣住卞景和的肩膀，声音相当兴奋， “啊哈！又被我抓住了！不听话的坏孩子！” 第4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第二次被关小黑屋，卞景和完全没有产生抗性，只觉得痛苦更加漫长而深刻。 痛苦如此长久，简直像蜗牛充满耐心的爬动。 也许过了十亿年？再次恢复意识时，面前是宗柏那张放大的、英俊深刻的脸。 卞景和打了个寒战，发现两人姿势相当糟糕。 他平躺在自己房间那张莫名华丽舒适的大床上，双手被拉到头顶，宗柏跨坐在他腰间，一只有力的、青筋虬结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的双手手腕，牢牢摁在床单上，让他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双脚死死扣住他的腿，整个人如猎食的黑豹般，密密实实压制住卞景和。 注意到身下的小女仆双眼渐渐恢复神采，宗柏啧了一声，松开了对方。 他翻身瘫倒在小女仆身边，显然也累得不行。 宗柏原本裁剪得体的西装扣子被胡乱扯开，双臂的衣袖拉到肘部，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整个人都带着点躁气似的，喘的气儿似乎让整个房间温度上升，性感得要命。 但卞景和只觉得烦躁。 苍白阴郁的大美人冷着一张脸，轻轻揉着被床单磨红的细瘦手腕，慢慢撑着床坐起身，眼神跟“欻欻”飞刀子似的插到宗柏身上。 他极其厌恶与宗柏这种成年雄性的肢体接触，宗柏一次次毫无边界感的行为，简直是在他的雷区来回蹦哒。 第7章 等稍微恢复了些力气，卞景和便试图奋力推开仍然待在床上的宗柏。 然而，宗柏身材相当健壮结实，卞景和又刚刚从小黑屋里恢复过来，全身疲软，这么推显然是以卵击石。 一推之下，对方精壮的身体纹丝不动，反倒是卞景和细瘦的手腕差点给自己崴了。 宗柏似乎被大美人脸上的表情给逗乐了，看着眼前人紧紧抿着的苍白嘴唇和因为太过生气而飞红的脸颊，主动下了床。 “别生气呀，”他笑眯眯地仗着一米九的大高个，一屁股坐到了房间里那张简陋的小书桌上， “我可没想干什么。是你和我相处的剧情线到了，小丑把你丢到这里来，我看你实在难受，无意识地要自残，不得不控制住你。别说，废了我老大劲儿了呢。” 卞景和努力平复下因为愤怒而加快的呼吸，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对方， “我不喜欢和别人靠太近，抱歉。” 宗柏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ok，我的错，以后一定注意。” 卞景和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 时间显示17：52。 禁闭时间变长了，第二次就从开始的十分钟延长到了二十分钟。 但这样又会带来新的问题，如果禁闭时间越来越长，玩家在这段时间里的剧情怎么处理？就往后顺延吗？还是会有丁歌手这样的npc代替？ 一个个问题让卞景和刚刚恢复的脑袋再次晕晕乎乎的。 “啊——”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大叫声。 房间内两人面面相觑，立刻起身推门出去。 他俩反应极快，出来时只有丁歌手一个npc在外面走廊上，刚刚那声大叫显然也是他发出来的。 此时他脸上带着十分真实的恐慌惊惧，挥手叫着出门的卞景和与宗柏，冲两人小跑过来，雪白的手套上竟带着红色的血迹：“尸体！有尸体！甄新娘她……” 卞景和眉头一皱，推开挡在路中间的丁歌手，便大步走到【新郎新娘的房间】。 此时这件房间的房门大敞着，刚刚还在和卞景和交谈的甄新娘已经倒地身亡。 她的尸体非常惨烈，整张脸被划烂，完全看不出原本温柔可亲的面貌。身上的白色婚纱浸透了血，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深可见骨的狰狞刀伤，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房间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甚至让人怀疑一个正常人是否真的能流出这么多血。 诡异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卞景和努力忍住呕吐的冲动，想进去看一看尸体的具体情况。 一双大手拉住了他。 他回头，是宗柏。 宗柏面色凝重，示意他往楼下看。 那绝对是超出普通人类心理承受能力极限的一幕： 一个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穿着再常见不过的黑色警服，带着和正常世界中一样的挺括警帽，看起来简直和任何一个让百姓安心的人民警察一模一样。 如果忽略他们那空白的脸的话。 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他们的脸，如果那能被称为脸的话。 它们有着正常人类面部起伏的轮廓，有着和普通人类一模一样的肉色皮肤，但却缺少了五官，像是一张张被彻底擦干净的白纸。 这种类人但又非人的形象实在是让人san值狂掉。 楼上众人都顿住了，连发着抖嘟囔着“死人了”的丁歌手都努力一动不动，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队穿着警服的怪物在楼下转了转，便向着二楼走来。 卞景和试图避开这些未知生物，但还没挪动脚步，一旁的宗柏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示意一同在走廊边等待。 卞景和转头，看到宗柏坚毅利落的下颌线，倒是没反抗，乖乖站着不动了。 总共四个警服怪物，陆陆续续上了楼，像是没看到贴着走廊墙壁站着的两个玩家一个npc，自顾自进了【新郎和新娘的房间】，也就是案发现场。 进去后，它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了。宛如某种怪异恐怖游戏的暂停画面。 屏气等待了一会儿，仍是没发现这四只怪物有什么动静，门外的几人放松下来。 “看来只是剧情要求有警方介入咯。”宗柏开口。 卞景和回过神，甩开宗柏箍住他手腕的大手，去了木演员和白影帝的房间敲门。 宗柏双手插着西装兜，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敲了半天，门内没有反应。 虽然看着身前的阴郁大美人强忍着焦躁继续敲门想必也很有趣，但宗柏还是努力克制住恶趣味，轻轻拉开了卞景和，然后猛地回身一脚踢开了房门。 卞景和震惊。 宗柏斯文地理了理被刚刚那一动作弄皱的西装外套，偏头示意身边目瞪口呆的卞景和跟上。 两人进屋。 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满身驳杂血迹的白影帝正大瘫着四肢，呼呼大睡。房间左手边的大衣柜里，传来一阵阵撞击柜门的声音。 卞景和想上前拉开柜门，没想到宗柏动作比他快得多，直接长腿一迈，两步走到衣柜前，猛地一下拉开柜门。 衣柜里是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的木演员。 此时她被猛然变亮的环境刺激得眼泪汪汪，一张姣好的面孔上，眼泪都哭花了精致的妆容，显得楚楚可怜。 第8章 见到宗柏，她猛地往外一蹦，但因为四肢都被绑住，难以维持平衡，一下子身体倾斜着往外砸去。 如果按照正常发展，她该是会靠到宗柏的修长双腿上。 但宗柏就不是个正常人。 他反应飞快，跟个即将失贞的少女似的，反应极大地往门口方向猛地大跨一步，动作简直如同受惊的野兔般迅捷无比。 娇娇弱弱的木演员就那么狠狠摔倒了地上。 “砰” 响亮极了的一声，卞景和都替她感到疼痛。 木演员脸上更是混杂着难以掩饰的震惊羞恼之色，在地上也不起身，就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宗柏猛瞧。 宗柏脸上看不见一丝愧疚之色，看着反倒有点委屈似的，双手抱胸，理直气壮地回瞪地上的木演员， “干什么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嘛！” 卞景和：……… 你这不是挺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对我就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了！ 叹口气，卞景和一手推开身前的宗柏，上前把木演员扶起来。 他解开了对方四肢上的绳索，便礼貌地离远了一些。 木演员自己扯掉口中塞着的布团，对着宗柏怒目而视， “我是在走剧情好吗！你什么态度！” 宗柏耸肩，没说话。 在爆发争吵之前，卞景和无奈地上前，止住了话头， “木演员，白影帝这是什么情况？” 木演员揉着自己被绑了许久的手腕，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下午17：25喝了点酒，突然就发疯一样把我绑起来，锁到了柜子里，然后就出去了，听声音刚刚才回来。” 嗯？ 宗柏与卞景和默契地对视一眼。 按照木演员的说法，白影帝还挺可疑。 两人决定叫醒床上的白影帝。 此时门外的丁歌手也进来了。 见两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酒气的白影帝，丁歌手直接去配套的小卫生间里接了一桶水，哗啦一下泼到床上。 “怎么了怎么了！” 白影帝猛地坐起身，惊慌失措地四处打量。 他看起来其实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外表实在很是无辜。 “白影帝，你喝醉酒之后干了什么？”木演员第一个开口问。 “嘶……我不记得了。”看到众人怀疑的眼神，白影帝着急忙慌地强调，“真的！喝完那杯酒后系统就说我喝醉了，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看众人仍旧半信半疑的样子，他年轻俊秀的脸上急得要掉眼泪似的。 “你先别急。”卞景和开口劝慰。 “现在的情况是甄新娘被杀了，死得挺惨，但是你身上带着血迹，还喝醉了失去了意识，你很有嫌疑啊。”丁歌手跟个正常玩家一样开口参与讨论。 众人沉默了片刻。 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小丑的大声宣布： “嗨嗨玩家朋友们，扮演阶段已经结束咯！各位玩得开心嘛～ 现在是18：00，玩家有五个小时的搜证和讨论时间，23：00咱们准时投票哦嘻嘻嘻～” 第5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广播结束，众人面面相觑。 木演员第一个开口：“这里有人以前玩过剧本杀吗？” 卞景和默默举手：“玩过几次，稍微懂点规则。” 宗柏偏头，笑眯眯地看着这小狐狸装。第一次见面，他给自己分析情况的时候，可不像是没怎么玩过剧本杀的样子。 其他几人都没说话，木演员便默认是没有玩过的新手。 “很好，我以前玩得比较多，算是有点经验。我认为咱们应该先搜证，既然卞女仆已经证明了重要证据不能隐藏，也不用怕别人藏证据了，各自去搜就行。 搜证完咱们就去宴会厅讨论，如果有想私聊的就自己去房间私聊，有异议吗？” 众人摇头。 木演员满意：“行，那咱们一小时后宴会厅会面。” 说完，她第一个去了【卞女仆的房间】搜证。 卞景和想了想，去了宴会厅搜证。 丁歌手作为npc，并没有参与搜证，这时只是站在原地闭目养神。 看了丁歌手一眼，白影帝冲进了他的房间搜起来。 众人各自一顿翻找，本来这游戏场地也不算大，四个人很快就翻了个底儿掉，连床脚桌缝都完完全全找了个遍。 很快，一个小时到了。 五人在宴会厅集合。 进门后，也不等木演员开口，卞景和主动拿出了装在裙摆里的“半小时必死”。 这玩意儿在之前的小丑广播里就暴露了，也没必要再藏。 这游戏最重要的是投票结果，如果不是凶手，被投出去了，跟真凶被投中可是一个待遇。因此他还得费心让其他几个玩家相信自己不是凶手。 白影帝看到那个瓶子，顿时投过来怀疑的目光。 卞景和明白，这孩子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凶手，所以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他恐怕会胡乱攀咬人，把别人也拉下浑水。 木演员首先拿出一份透明文件袋，里面是宗新郎和卞女仆的亲密照片： “这是在卞女仆的房间里搜到的，上面有甄新娘的签字。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所以派私家侦探偷拍了他。” 第9章 宗柏兴冲冲地接过那份文件袋，饶有兴致地凑到卞景和身边，拉着他一起看。 简直…… 不堪入目。 卞景和偏头，冷冷瞪着宗柏。 这游戏搞出来的这些卞女仆与宗新郎的亲密照，居然真的替换上了他俩的脸，p图技术还相当不错，真实性强得离谱，看着真让卞景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恶寒地抖抖身子，离看得津津有味的宗柏远了些。 兴致勃勃地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好不容易意犹未尽地看完了，宗柏这才抬起头，曲肘怼了怼身边的卞景和：“来来来，解释一下。” 卞景和心中默念不气不气，这才压着声音开口：“没错，卞女仆和宗新郎确实是有不正当关系。” “那这份文件为什么在你房间？甄新娘去过你房间？”白影帝咄咄逼人。 宗柏：“那可没有，我可以给我家小女仆作证，下午除了去送甜品的那会儿，他一直在我身边。” 白影帝立马反驳：“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你们这种关系怎么可以互证！” “确实不大可能，”木演员帮着开口，“记得小丑开局时怎么说的吗？这把是新手局，没有帮凶存在。” 丁歌手作为npc，不点到名字便保持彻底的沉默。因此此时白影帝见四人里另外两人都站在卞景和这边，人多势众，只能愤愤地住了嘴。 木演员又拿出了一个装饰着夸张黑白猫耳的手机，点开聊天记录，里面正是几天前卞女仆要求宗新郎帮忙买毒药“半小时必死”的一段对话。 一眼就看到记录里卞女仆那一口一个的么么哒，卞景和恶寒得不行，宗柏倒是在他旁边笑得猖狂极了。 逃避性地偏头不去看那份诡异聊天记录，卞景和慢慢开口解释： “没错，卞女仆因为和宗新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被即将与宗新郎成婚的甄新娘多次辱骂，那份文件应该也是甄新娘趁着我不在，偷偷放在我房间来警告我的。 事实上，今天下午甄新娘就曾经来厨房骂过卞女仆。 卞女仆心高气傲，受不了甄新娘的屡次谩骂，便决定给她下毒报复。” 木演员：“你下毒的时间是？” “17：20。”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甄新娘在17：50一定是会死的，对吧？” 卞景和点头认同。 “丁歌手发现尸体的时间是17：52，在这之后，所以其实可以把死亡时间精确到17：50。”宗柏补充。 “时间线可以等一下盘，咱们先捋清楚故事背景。丁歌手，你房间里的这份病历单是什么？”木演员继续掏线索。 其他几人接过那份病例单，大致看了看。 这份病历单上面写的倒不像是现实世界中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而是拿工工整整的楷体在诊断结果上写了几个大字： “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似乎怕玩家看不懂，下面还贴心地标注了一行小字： “艾滋病” 众人看着丁歌手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丁歌手这时表现得完全不像个npc，反而如真人一样带着点尴尬地开口解释：“是的，我感染了hiv。” 宗柏抱胸，眼神审视：“跟本案没有关系吗？” 丁歌手眼神相当真诚：“没有。” “骗子！”白影帝立马跳起来大喊。 他似乎觉得又抓到了一个洗脱自己杀人嫌疑的好机会，涨红了脸，语调激动地拿食指指着丁歌手大喊大叫： “你说谎了！我看到你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我恨你甄新娘这六个字！写了一整个笔记本！是不是甄新娘感染了你，所以你才想杀了她！” 丁歌手倒是眼神波澜不惊，毫无被揭穿的紧张：“啊，是的。” 还没等白影帝洋洋得意，丁歌手就平静补充：“但我不是凶手。” 他掏出西装口袋里的一瓶暗红色药水，瓶身上的小小标签写着“立刻死”，继续说： “我本来打算在婚宴上，等甄新娘来敬酒的时候给她下毒，实话说，我也不怕大家发现，反正我已经被甄新娘感染了艾滋，没未来了。” 众人立马拿微妙的目光瞥宗柏。 互带绿帽子诶。 宗柏嘴角抖了抖。 丁歌手继续：“因为职业是歌手，所以我对声音特别敏感。在17：45的时候我听到隔壁突然传来了女性的尖叫，我猜测是甄新娘遇害，但因为我也想杀了甄新娘，所以没有出去阻止。 等17：52时，外面声音完全停止了，我才出去，就看到甄新娘房间门敞开着，她已经断气了。” 卞景和：“那为什么我们出门的时候你一脸惊慌？” 丁歌手脸上切换为苦笑：“我毕竟算是个公众人物，如果可能的话，也不想让我的粉丝们发现我得了艾滋，既然甄新娘已经死了，我也不必暴露自己的杀机，想装着无辜点而已。” 卞景和摩挲着下巴。 目前来说，丁歌手的说法是立得住的，那么问题就是17：45左右进门喝醉酒的白影帝和自己，到底哪个是致命的那“一刀”。 宗柏举手，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病历本。 里面竟然是白影帝的艾滋病诊断记录！ 这无疑让局势又变得复杂起来。 要么，白影帝也是个乱来的，但这样就与案件关联不大；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也是被甄新娘感染的。 第10章 那么，白影帝对甄新娘的杀机成立。 宗柏懒洋洋的：“解释一下呗，白影帝？” 卞景和有点奇怪地偏头看了这家伙一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宗柏对白影帝攻击性有点大，和之前稳操胜券的样子不大一样。 总不会是因为白影帝之前针对我，想给我报仇吧？ 哈，怎么可能。 卞景和很快推翻自己的荒谬结论，继续专心看白影帝的神情。 这个扮演者估计是个刚上大学的男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大好，此时慌慌张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一个劲儿地强调自己是“无意识”的。 “真的无意识吗？” 宗柏冷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餐刀。 那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样式，刀身细长，但也相当锋利，此时上面沾着血迹，还一滴一滴往下掉。 “这是案发现场的凶器哦，上面可是只有你的指纹。” 白影帝在看到那把刀时就已经慌乱到不行了，此时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你、你怎么知道只有我的指纹！” 宗柏：“因为我问了案发房间里的警察先生们了呀～” …… ！？ 卞景和震惊！ 那些鬼东西居然是可以问线索的？ 或者换句话说，这个人这么骚的，敢直接去问那些怪物？ 他一双平时因为有点近视而总是微微眯起的凤眸瞪大了，圆圆得跟猫眼似的，平添了几分可爱。 白影帝颓然坐下：“也、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毒药先死呢？” “啧，”宗柏继续输出，“首先，我看到你意识清醒地去了厨房拿刀具，就是你本人， 再者，案发房间内墙壁上都溅上了很多血迹，尸体关节处还有很多擦伤，显然是经过搏斗才死的，且身上伤口都有喷溅式血迹，而我给我家女仆买的药一旦生效，便会血液凝固而死，非常痛苦，这一点你可以去翻一翻那个聊天记录。” 白影帝难以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厨房拿刀？明明本里说是看到周围没人……” “虽然你的本里说没人，但是我可以偷偷躲着看呀～” ！ 卞景和再次震惊。 好骚啊这人，还可以这么玩的？ 也就是说，只要某个时间段里没有特定的扮演任务，玩家就可以随意行动？ 想想好像确实没有踩线，白影帝本里说周围没人，确实只是角色的个人感知而已。 白影帝那边彻底不说话了。 木演员看了看无话可说的白影帝：“所以，凶手就是白影帝？” 卞景和皱眉。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第6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虽然这么说似乎也能把整个逻辑链串起来，但总觉得过于简单了。 小丑说了这是新手教学局，但如果只有两个凶手怀疑人选，且自己的杀人嫌疑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洗脱，未免太过容易了。 卞景和没有应声。 事实上，木演员和宗柏两个人的角色都让他觉得太干净了些。 宗柏就不说了，从头到尾似乎就是个旁观者的角色，除了帮自己买了毒药，身份做得跟个侦探似的。 不过他确实是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待在一起，只有去给甄新娘送药的那段时间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案时间不充足，嫌疑没那么大，暂时可以排除。 而相比之下，木演员操作的空间可就太大了。 她说自己在17：25被喝醉酒的白影帝绑住手脚，关在了衣柜里，但事实上这一切并没有证人。白影帝处于失去意识的醉酒状态，完全可能是等他回房间后她再把自己绑起来的。 至于作案动机，似乎也可以推断。 白影帝作为木演员的未婚夫，居然被甄新娘感染了艾滋病，显然，他出轨了。 那么作为未婚妻的木演员一怒之下想要报复，杀了甄新娘再嫁祸给背叛了她的白影帝，也是完全符合逻辑的事情。 但不论如何，这些也只是推断，找不出证据，卞景和也不愿意随意提出。 毕竟归根结底，他自己的身份也不大干净，在没有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怀疑别的玩家，万一被对方反咬一口，恐怕也会有些麻烦。 到时候咬不死别人，反而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卞景和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问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丁歌手：“你们这些npc是否会参与票选真凶环节？” 丁歌手摇头。 啧。 卞景和意识到不妙。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和木演员对上，最后到了互相投对方的地步的话，白影帝恐怕会选择偏向熟悉一些的木演员，而宗柏么，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看他对几个玩家的态度，更可能会偏向自己这方。 宗柏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那么我们总共四个玩家，投凶手时两两开了，投对的那两个还算找到真凶吗？” 卞景和惊讶于这家伙和自己的默契。 一边的丁歌手继续摇头。 白影帝第一个沉不住气：“也就是说，如果投凶手时票数平分了，哪怕选对了凶手还是会判输？这也太不公平了！” 丁歌手脸上带着点完美到虚假的歉意，勾起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弧度： 第11章 “怎么能说不公平呢，请各位玩家想想，如果在某一局游戏中有两个嫌疑人，而玩家们无法判断谁是真凶，于是便商量好平分票数，那么有一半的玩家就可以赢下这局。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找出真凶，这样可不配得到游戏胜利的评价哦～” 卞景和算是明白了，这游戏找出真凶倒还在其次，说服队友才是最重要的。 宗柏：“那按照你的意思，如果三比一投对了真凶，算不算找到凶手？” 丁歌手：“算的呢，当然，投错的那位也要接受惩罚。” 除了白影帝仍旧一副不大服气的样子，其余三人都算是心智较为成熟、在社会上经历过许多的成年人了，此时也都明白了这里面隐藏的大坑。 木演员从椅子上起身，妩媚地抚了抚鬓角散落的卷发，看看墙上的钟表：“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讨论时间，我看接着一起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了，不如私聊去吧？宗新郎，能跟我去我房间私聊吗？” “啊这，不好吧。”宗柏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浪子玩笑般，“孤男寡女的，不大好诶。” 木演员被家伙气得柳眉倒竖：“……那你说去哪里私聊？” “简单，”宗柏起身，随手理了理西装袖口，拍拍身边卞景和蓬松的黑白女仆装的袖子，“去我家小女仆的房间好啦。” 木演员一脸黑线地同意了。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走出宴会厅。 留在原地的卞景和愣了愣。 刚刚，宗柏好像悄悄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皱眉。 宗柏此人，虽然对上他时表现得很是轻佻，但也很会分时机，现在看起来，其实倒还挺靠得住，他觉得那个眼神绝对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两人走后，白影帝有点尴尬地坐在一边，拿眼睛瞟沉思的卞景和。 毕竟这里总共就五个人，丁歌手作为npc不可能和他们私聊什么，木演员和宗柏又走了，他要私聊的话也只能找卞景和了。 但之前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他对卞景和的态度那么咄咄逼人，此刻要开口也感觉有些尴尬。更何况现在他就是大家默认的凶手第一人选，他也不知道怎么洗清嫌疑，和卞景和私聊又能改变什么呢？ 突然，卞景和起身离座。 “呃，你要和我私聊吗？”白影帝立马跟着站起来。 卞景和摇摇头，倒不是对这个青涩的大男孩有什么意见，“不是。我有点事情想验证一下。如果你想跟着看看的话，还请自便。” 想了想，他好心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想放弃的话，不如再去找找线索。” 白影帝脸上带着苦笑，摆摆手，瘫坐在了椅子上。显然，他自己也深信不疑自己是凶手，不想再挣扎什么了。 卞景和也不是圣人，既然对方不听劝，他也没有强求什么，自顾自去了二楼。 宗柏本人其实挺沉稳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偶尔在自己面前会骚一把，但整体来说，他在对别人的态度上还挺矜持稳重。他会突然用那么生硬的理由让木演员同意去卞女仆的房间私聊，卞景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怀疑木演员房间还有隐藏线索的理由了。 木演员房间和卞女仆房间就在隔壁，想起丁歌手说的能够听到隔壁声音，他特意放轻了脚步，轻轻推门进去。 房间里已经被翻找地一团乱，那张原本白影帝躺着的大床都被翻了个底儿掉，原本木演员被关着的衣柜大敞着，里面的各式衣服散落了一地，甚至还有几件女士内衣。 卞景和苍白的面孔染上了一抹红晕，不大自然地偏开了视线。 他看着时间，找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还是一无所获。 身上沉重繁复的女仆装累得他要命，卞景和本身体质就只能算亚健康，现在穿着这套衣服，跟负重跑步似的，更是雪上加霜了。 他找了把椅子倚靠着，把裙子的蕾丝边暴力撕下来，又用蛮力拆掉了卡得他难受的裙撑，终于感觉自在了些。 呼——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休息了一会儿，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推理进入了死角。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木演员是凶手，那么她不大可能是自己亲自去杀的人，因为他刚刚仔细回忆了当时替木演员解开绳索时的场景，那个绳结确实不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绑的。 但要说时间线上有问题，也说不通。毕竟按照丁歌手的证词，他是在17：52听到隔壁动静结束，而听到丁歌手的大叫声后，他和宗柏立刻冲出房间，随即进入了木演员的房间，中间时间恐怕只有三四分钟，绝对不够她再把自己好好地绑起来，塞进衣柜。 退一万步讲，现场的搏斗痕迹，尸体身上的伤痕，都不像一个身体素质较弱的女性能制造出来的。 难道真的是白影帝？ 卞景和抓狂地起身，快步来回走着。 “咔擦” 卞景和顿住了。 什么东西？ 他维持着脚上的动作，低头看去。 原来竟是往前迈出去的右脚猜到了一件蕾丝布料的衣物上。小心翼翼地挪开步子，他便发现那是一个带着蕾丝边的大红色女士内衣。 卞景和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跟烧开了水的水壶一般，热气直往上冒，就差没跟水壶似的尖叫出声了。 第12章 他在现代时也没有交过女朋友，当然，也没有男朋友，事实上，他一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对于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蕾丝内衣，他简直跟看到核弹一般，整个人惊吓到和遇见天敌的兔子似的。 他抱歉极了，正想慢慢把自己的脚努力挪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这、这玩意儿的胸部，有垫得那么厚的嘛吗？ 这么一想，动作就更加迟疑了。 在这种缓慢的移动下，察觉到脚下如同踩着个小玻璃罐子一样的感觉，卞景和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木演员藏得很好的线索。 他抿着苍白的唇，跟拿生化武器似的，离得八丈远便弯下腰，拿一根小手指拎住肩带，用指甲缝把它卡牢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来，对着光细细观察。 果然，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瓶子的形状。 他不得不感叹木演员的聪明。 毕竟这里除了她都是大男人，和她同一个房间的白影帝更是年纪尚小，对这些恐怕也很羞涩，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略这些私密的物品，要不是卞景和巧合地踩到了，恐怕还真被她给瞒过去了。 他找了把剪刀，忍着满心的害羞剪出一个口子，把那瓶药剂提了出来。 第7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卞景和紧紧攥着药剂瓶子，推门出了木演员的房间，转而几步走向隔壁的【卞女仆的房间】，在门口站定了，耐心地敲门。 里面没有传来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便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被拉开一条缝，显露出宗柏那张英俊深刻的脸。 看到卞景和，他面上冷淡有礼的表情立刻转换成了带着点潇洒倜傥的笑容，一手拉开房门，一手把卞景和请了进去。 卞景和也没反抗，顺着宗柏左手的力度便进了门。 房间里，木演员倚着窗户站着。 她原本不动声色地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此时微微转过头，看着刚刚进门的卞景和，不笑时冷艳的眉眼相当有压迫感。 卞景和没有走近，而是选择与木演员隔着一张大床站定了，伸出手，手心朝上，手中那瓶药剂便被暴露在众人眼光下。 这是一个仅有成年女性一手大小的玻璃瓶，里面已经空了，只在瓶底可以隐约见到一些红色液体残留。不过玻璃瓶身上还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几个小字， “喝醉酒会乖乖听话药” 宗柏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站在卞景和身边，望向木演员。 出人意料的是，木演员脸上却没有任何紧张失措之色，仍然是微微扬着鲜红的唇角，盯着卞景和。 宗柏把卞景和拨到身后，迎上木演员的目光：“说点什么呗，木演员？” 木演员涂着鲜红色指甲的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地卷着垂落到右肩的蓬松鬈发，姿态妩媚动人：“不用先叫来白影帝吗？” 卞景和皱眉，不过想想也好，便出门去叫来了独自坐在宴会厅的白影帝。 等四人都到齐了，卞景和把那瓶药剂放在房间正中的大床上。 白影帝看见了，瞬间不可置信地瞪着一旁漫不经心的木演员。 木演员有点无奈似的：“没想到这都能被你找到啊，卞女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柏：“她藏哪了啊？” 卞景和羞耻闭嘴。 偏偏这家伙像是突然看不懂别人眼色似的，见卞景和红了一张苍白俊俏的脸，不但不住口，反而拿着手肘玩笑似的怼了他几下，催促他开口。 木演员啧了一声：“行了行了，藏我的内衣里了。” 在场另外两个男人震惊！ 木演员这招着实够损的啊。 宗柏和白影帝情不自禁地盯着羞愧尴尬到恨不得把自己挖个洞埋起来的卞景和。 想不到这大美人看起来清冷阴郁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够狠啊。 木演员：“得了，我认栽，这个本对凶手太不友好了。” “你为什么想对甄新娘下手？”白影帝有点犹豫地问，他实在不敢相信游戏开始后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亲的木演员居然就是真正的凶手。 木演员摊手，理直气壮：“你跟甄新娘鬼混啊。” 白影帝不敢置信：“可是、可是，我的本里说我和甄新娘的事情一直是瞒着你的，你一直对我很好，也把甄新娘当成自己真心的好朋友。所以我对你非常愧疚。因为这个，我都没怀疑过你是凶手！” 木演员好笑地看着这个大男孩：“女人对于自己爱人的感情变化可是非常敏感的。【木演员】早就发现了白影帝和甄新娘之间的事情，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卞景和：“那为什么突然就要动手了？” 还没等木演员回话，一旁的宗柏插嘴：“因为她发现自己被感染了艾滋呗。” 木演员瞬间惊疑不定地看向宗柏，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你怎么知道！” 按照她的本，这算是一条隐线，完善了木演员这个角色要动手杀人的动机，但这本该是连白影帝都不知道的事情啊，宗柏这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的。 宗柏拿出病历本，正是当时那份白影帝的艾滋确认报告单。 “记得我说可以问案发现场的警察们指纹吗？”宗柏补充，“当时问完那把刀感觉不能浪费机会，就顺便问了问这本病历单，这上面可全是木演员的指纹哦～” 第13章 卞景和再次被旁边这人骚到了。 这人怎么骚操作一堆一堆的。 普通人想到把案发现场的凶器拿去问线索也就罢了，哪个家伙会想到把病历本这种东西拿去问的啊？ 木演员表情不大好看：“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是真凶？” 宗柏：“嗯哼，对呀～” 木演员：“那你还！” 白影帝也在一边忍不住开口：“那你为什么刚刚那么针对我啊，我还以为我才是真凶呢。” 宗柏气定神闲：“谁叫你冤枉我家小女仆的啊，我偏要吓唬吓唬你。” 卞景和突然被cue，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gay里gay气的。 卞景和生硬地转移话题：“那木演员你的时间线是什么样的？” 木演员倒是不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的： “我本来打算今天找机会把药下给甄新娘，让她在婚宴上，把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告诉大家。不过，在下午13：20到14：30，白影帝居然又趁着我午睡跑去和甄新娘偷情。” 哦豁。 白影帝连忙挥手解释：“没有干什么！就是待了一会儿而已。再说，【宗新郎】不是也去和【卞女仆】私会了吗！” 宗柏笑眯眯地虚虚搭上一旁卞景和的肩膀，脸上是揶揄的笑意：“我俩可干了好些呢～” 卞景和毫不留情，顺手一个肘击，让宗柏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变成隐忍。 没管宗柏夸张的委屈表情，卞景和向木演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毕竟，按照甄新娘死前的说法，这游戏还有很多附加问题，都是会计入分数的，了解得更详细绝对不是坏事。 木演员便接着讲自己的时间线：“我知道白影帝是去偷情，所以非常愤怒，决定惩罚这对狗男女。因此在17：18，我下楼，去厨房里拿了一瓶酒，并把自己的毒药下到了里面。 我哄着白影帝喝下酒，他就成了被我催眠的玩偶，在醉酒时间内会完全按照我的指示行动，且醒来后也不会有任何记忆残留。 后面的事不用说了吧，大家都知道了。” 白影帝在一旁放松地感慨：“这个游戏怎么还有超自然元素的，我看卞女仆和丁歌手用的都是毒药，还以为是普通现代背景呢。” 木演员挑眉，没回应，倒是自我介绍了一下：“这把我是输定了，不过我心服口服。我叫木婉，婉约的婉。” 这个名字实在是和她本人不大匹配。木婉本人的形象是走美艳大气御姐风的，性格也强硬，看起来和木婉这么清新淡雅的两个字充满矛盾感。 白影帝见状，也大概介绍了下：“我叫白昼，就是白天的意思，今年20岁，刚上大一，以前也没玩过剧本杀，这次谢谢两位大佬带我飞， 还有，那个，对不起哈卞女仆，之前怕自己是凶手，太紧张了，对你说话比较冲。” 看到这大男孩脸上尴尬又真诚的小表情，卞景和也不至于偏要和他过不去，便点头说了没关系。 宗柏和卞景和两人也介绍了下自己的名字。 在场四人都不说话了。 良久，白影帝颤颤巍巍举手：“所以，现在咱们确定木演员是凶手吗？” 木演员耸肩：“嗯哼。” 白影帝被她骗得不敢再随便相信，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卞景和与宗柏。 宗柏也学着木演员耸肩：“如果没有其他线索的话，是的。” 现在离讨论结束还有一小时左右，几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卞景和坐在自己房间的柔软大床上，紧绷了一天的脑袋放空，失神地望着小小的窗户外湛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海面。 歇息了一会儿，他决定趁现在把自己身上这套勒得人难受的女仆装给卸下来。 这套衣服勒人不说，之前还在他被关小黑屋时吸了汗，黏黏糊糊的，穿着实在难受，游戏扮演过程中怕属于ooc而引发惩罚，不敢脱下，扮演完了急着找真凶，又没来得及把衣服给换下。 现在离投票还有四五十分钟，刚好换掉这套要命的小裙子。 不过，穿上时有系统作弊一键换装，方便快捷，要脱下时倒是麻烦得要命。这套女仆装上有无数复杂的小绑带和小装饰品，对于一个平时只穿黑t和休闲裤的人来说，实在是地狱级别的穿脱难度了。 坚持不懈地与身上的蕾丝绑带做斗争时，房门被敲响了。 卞景和看着一团糟的自己，有点自暴自弃，蹦蹦跳跳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仍然穿着那身挺括西装的宗柏。卞景和默默嫉妒起对方帅气简单的西装了。 看到自己面前那女仆装凌乱不堪，绑带一团糟糕的卞景和，宗柏眸色一深，脸上随即带上了完美的微笑：“我来帮你解？” 卞景和倒是完全不觉得两个男人彼此露个上身有什么大不了的，闻言便顺从地让开身子，放了宗柏进屋。 宗柏进屋，先锁了门。 回过身，他呼吸一窒。 卞景和大大咧咧地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帮忙解开后背的绑带，黑白女仆装间，露出了他那苍白脆弱的细瘦脖子和被凌乱的绑带包裹的清瘦背影。 第8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宗柏深吸一口气，眸色深沉，靠近了毫无所觉的小女仆，帮忙解开那些花哨的绑带。 第14章 那些在卞景和手里能把人逼疯的蕾丝绑带，换到了宗柏手里，便听话顺从得不可思议，一点一点从一团乱麻被理顺。 宗柏有力的、青筋分明的大手灵巧得不可思议，轻拢慢捻，耐心地把每一条绑带都归到它们该在的位置。 很快，绑带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呼。” 卞景和跟只终于把纠结成一团乱麻的毛线团子理开的猫咪似的，瞬间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打算请宗柏离开，再找点正常的衣服换上。 宗柏在卞景和转身的一瞬间微微偏头，挡住了眸中某种特殊的、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很快收敛起所有情绪，他才转头看向卞景和： “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有点想推翻自己的结论。” 卞景和立刻皱眉，站直了身子，专注地看向宗柏。 宗柏拉过他的手：“跟我来。” 不论如何，卞景和还是相当相信宗柏对于推理的直觉和判断准确性的，既然他说凶手还有问题，恐怕是真的有漏洞，此时便没有抵抗对方的手，任人拉着自己出了房间，一路走到案发地点，也就是【新郎和新娘的房间】。 房间里仍然和他们刚刚发现时一样，血迹也没有怎么凝固，似乎时间被暂停了似的。 几个警服怪物也仍旧围在尸体旁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看起来简直像是真正的警察在调查案发现场。 宗柏拉着卞景和在门口站住，似乎是怕他接受不了，没有带着他进去，而是找了个角度示意他仔细观察甄新娘的尸体。 卞景和强忍着不适，凝神看去。 甄新娘的尸体呈仰卧位，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但能看出喉咙上有一个狰狞的大洞，几乎把整个纤瘦的脖子砍断。另一只手无力垂在身体一边。双腿在长长的婚纱掩盖下看不大清楚，不过婚纱上有不少破洞，腰间一个格外大，破损的衣物中露出被狠狠划烂的皮肉。 卞景和看向宗柏。 宗柏伸出手指，隔空虚虚点了点卞景和的左腰侧：“你自己都没注意吧，你的左腰侧被系统加上了一个很小的红痣。我的本里说，当初我就是通过这个红痣判定你才是真正的甄新娘的。” 卞景和下意识撩起束腰，果然在腰间看到了一颗血一般鲜红的痣。 看着雪白皮肉上那一点触目惊心的痣，如同茫茫雪地里一点艳丽红梅，色彩对比强烈到让人惊心动魄的地步，宗柏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偏头不去看。 卞景和放下腰间布料，奇怪地看了宗柏一眼，也不去管他，便仔细对照了下尸体，果然发现那个破损最大的布料处对应的是自己痣的位置。 卞景和沉吟：“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知道我的痣，也知道甄新娘不是真新娘，而是贾闺蜜，所以才为了泄愤划花了死者的腰间皮肤？” 宗柏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你看致命伤是死者脖子上的那一刀，刀口是平对着插入的，以甄新娘的身高，能以这个角度插入这么狠的一刀，估计应该是她已经倒地之后且无法反抗之后下手的，如果是当时已经神智混乱的白影帝，不大可能在对方倒地后准确地补那么一刀。” 宗柏一边说，一边给卞景和指甄新娘身上其他显眼的伤口。 确实如此，甄新娘身上伤痕虽然多，但是却很散乱，大部分还是在大腿手臂这种不致命但目标大的地方，这一类伤口更像是神智混乱的白影帝制造出来的。 如果这样的话…… 两人相视，恐怕便是仅剩的那一个人了。 他俩去了木演员和白影帝的房间。 他们没锁门，但毕竟里面有唯一的女孩子，两人还是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白影帝。 他清秀的脸上显现出了点惊讶，随即开门迎了两人进去。 房间里，木演员原本正毫无形象地倚靠在榻榻米上，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地剔着自己的红色指甲。此时见两人一起进来，她饶有兴致地坐起身。 卞景和落后一步，把门给锁好。 宗柏开门见山：“我们怀疑真凶是丁歌手。” 木演员坐直了，目光严肃起来，盯着宗柏：“怎么说？” 宗柏便告诉了她尸体致命伤。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把有关腰间红痣的信息说出来。 木演员摸了摸形状优美的下巴：“你说的不一定，没法定死丁歌手。我们选错了还有机会，你家小女仆被关了两次小黑屋，可是已经0分了，再错就完蛋了。” 卞景和看了看一边的白影帝，知道恐怕是甄新娘在与他走偷情剧情线时把游戏规则也告诉了他，而他回来就分享给了木演员。 自己也是在第二次惩罚后与宗柏相处时告诉了他游戏规则。看来这游戏的规则是靠玩家口口相传的？ 回过神，卞景和接过话头：“还有两点。 一，丁歌手声称自己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打斗声，因为自己也想杀了甄新娘所以没有动手，所以在17：52一切停止时出门，发现了甄新娘的尸体。但据我观察，这里的房间隔音相当不错，不存在听到隔壁房间声音的情况。” 木演员质疑：“或许就是他听力比较好呢？” 卞景和：“好，那么第二点，他的白手套。在我和宗柏17：52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白手套上有血迹，已知动完手的白影帝没有关门，因为门把手上没有血迹，那么他的手套上的血又是从哪来的。” 第15章 “确实……”木演员被说服了。 砰！ 木门上突然传来一声利器砸门的钝响！ 房内四人迅速警惕望去。 砸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响，这门为了附庸风雅，用的是纯木材，恐怕马上就会被砸穿。 众人意识到不妙，白昼慌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被身边的木演员随手塞了一根健身拉力棒防身。几人快速找好趁手的工具，盯着马上要被砸穿的门。 劈拉—— 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木屑飞溅，锋利的银光从缝隙中闪过，竟是一把斧头。 斧头刀刃在被劈开的缝隙里扭动几下，继续扩大劈开的空间。 这实在是猝不及防，房间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几人不敢直接上前，只能看着对方一下又一下规律地劈砍。 那把斧子实在锋利，没几下，房门上多出了一个人脸宽的破口。 一张苍白神经质的脸贴到了门缝上，嘴唇蠕动： “我听到你们在说我坏话呢～” 白昼一下子被吓得大骂一声卧槽，其他几人虽然没有他那么激动，面上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简直是儿童时期的噩梦场景。 来人正是丁歌手。 这个一开始便顶替了玩家的npc，在游戏过程中一直和普通人类差不多，看起来无害而礼貌，竟然让人忘记了他是这个恐怖血腥的游戏npc的事情。 此刻看着屋里众人的凝重表情，他很是高兴似的，把那一张脸皮拼命往劈开的门缝里塞： “你们不是不相信我能隔着门听到声音吗，我可是把你们刚刚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哦～” 他的动作太用力，太疯狂，甚至丝毫不顾及自己抵在门洞上都脸，导致整张脸皮被门洞周围的木屑深深扎进去，鲜血淋漓。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往后狠狠一拉脸皮，把脑袋从洞里扯出来，随即拿手上的大斧头对准了门锁猛砍下去。 仅仅一下，门就被彻底砍坏了。 他那已经被鲜血糊到完全看不清五官的面孔上，仍然不断传来猖狂神经质的大笑，一脚踹开木门，便举着斧头向众人挥舞着砍来。 屋子里四个人，白昼是个沉迷二次元的死宅男，体力可能还比不过木婉，木婉毕竟是个姑娘，哪怕性格彪悍敢和对方对上，也实在危险，至于卞景和，他这个常年体质亚健康的，估计也还不如木婉。 宗柏先迎了上去，敏捷地偏头避开对方迎头砍来的斧子，一脚回踢，让丁歌手后退了几个身位。 这实在是非常沉重的一脚，还正好踢在正常人类脆弱的腹部，光看力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然而丁歌手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再次冲了上来，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两人对打起来。 宗柏胜在技术高超，他用的是类似于自由搏击和巴西柔术混合的格斗技，加上身体素质强悍，反应敏捷，一时之间隐隐占了上风。 如果他对面是个普通人类的话，估计撑不过几个回合。 然而丁歌手并不算普遍范畴内的人类。 他作为游戏npc，虽然有着类似于人类玩家的外表，但却不怕痛、不怕受伤，力量速度虽然远不如宗柏，但却不受耐力限制，无论被怎么击退，他都会在下一刻便用更快的速度再次冲上来。 更糟糕的是，他虽然一直神经质地大笑着，看似已经失去了理智，但却相当固执地守住了门，每当宗柏想把他引开些让卞景和等人逃出去时，他就会警觉地绕回门边。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宗柏为了护着身后的三人，也不敢用激进的打法。 似乎注意到宗柏努力护着其他人，他还故意仗着不怕受伤的身体去拼命袭击卞景和几人，逼的宗柏回护，瞬间显得左支右绌起来。 卞景和虽然不懂格斗，但也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妙。 他找准机会，对着丁歌手身后大喊一声“小丑”。 丁歌手果然顿了一下，试图回头去看。 宗柏瞬间抓住机会，贴身夺下丁歌手手中的斧子，干净利落地斩首。 丁歌手的头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过奇特的是，并没有什么血液流出，仿佛丁歌手所有的血都在面皮上流干净了。 卞景和长出一口气，脱力瘫倒在地，冷汗出了一身。 心脏飞速跳动，还没从刚刚惊险的局势中回过神来。呼吸急促异常，额头流下的冷汗糊住了长长的睫毛，视线都完全模糊。 木婉和白昼的情况也差不多。 急促粗重的呼吸声靠近，满是辐射热力和铁锈一般的血腥味的健壮雄性躯体紧紧贴着卞景和坐下。 卞景和全身无力，努力拿左手颤颤巍巍地抹了抹糊在睫毛上的汗水，视野清晰了些。 看向身边，果然是宗柏。 宗柏经历一场苦战，此时也精疲力尽，但本身身体素质强悍，现在倒也还能支持，还有力气朝身边迷迷糊糊的卞景和露出一个骚气的笑。 卞景和努力平缓下呼吸，细细拉过对方的手臂，仔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刚刚两人战斗速度太快，他看不清楚，加上宗柏穿的是黑西装，又混上了斩首时的鲜血，光凭肉眼完全看不出他自己哪里受了伤。 宗柏的西装质量好到不可思议，经历过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居然没有被撑破。此时整个西装上都浸着汗水与鲜血，发出慑人的热气。 第16章 卞景和少见地没有嫌弃。 他摸到宗柏的左手大臂，敏锐地看到对方微微皱了皱英挺的眉头，低低嘶了一声。 受伤了？ 卞景和焦急地拉起宗柏，打算带他去处理一下。 宗柏此时倒像头打赢一场硬仗的雄狮，莫名骄傲极了，乖乖地跟着身前的小女仆走了，完全不见刚刚半分凶悍之色。 经过另一边瘫在地上的木婉和白昼时，卞景和向他俩简单说明了一下，木婉便气喘吁吁点头示意明白了。 卞景和一路拉着宗柏去了厨房。 第9章 甄新娘的血色婚礼 小小的厨房间里，卞景和从自己的黑白裙摆上撕下块干净的布料，拿到水池下冲洗浸湿，打算简单给身后无所事事等待的宗柏简单包扎一下。 明净的厨房里，身上还穿着女仆装的卞景和微微弓着身子站在流理台前，安静的环境和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规律海浪声，让氛围显得安逸平和，连带着卞景和整个人都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倚靠在门口冰箱处的宗柏忍不住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一刻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小女仆。 “行了，外套脱一下。”卞景和拧上水龙头，转身走到宗柏面前。 宗柏乖乖把挺括有型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露出被白色衬衫紧紧包裹着的健壮上身，这实在是一具会让其他雄性羡慕的好身材。 卞景和心里有些羡慕，默默拿细瘦白皙的手指小心摸到宗柏的左手大臂，隆起的肌肉上果然有一道深深的刀伤。 小心翼翼地确定了伤口范围，卞景和从碗柜里抽出一块干净布料，蘸上一点水，轻轻擦除伤口附近的干涸血迹。 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够轻，还是宗柏的忍耐能力够强，全程宗柏竟然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反而还有力气笑眯眯地盯着卞景和。 好不容易擦干净伤口，卞景和倒是松了口气。 宗柏很好地保护了自己，这道口子并不是非常深，看起来只是斜斜从肱二头肌表面划拉开了一道手掌宽的伤痕，估计好好修养修养便能很快恢复。 卞景和默默帮宗柏包扎好伤口。 他以前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手法十分专业，很快一个相当完美的包扎就完成了。 宗柏偏头，定定看看自己左臂上的包扎，纯黑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怀念之色。 卞景和在包扎完了之后便立刻向后退开，此时恰好看见对方奇怪的眼神。 他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宗柏，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 虽然这话问出来显得自己有多么自作多情似的，但这个问题确实困扰卞景和好久了。 宗柏本人看起来相当沉稳可靠，对上其他人的时候，除了时不时抽下风，似乎也完全是掌控全局的淡定，唯独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幼稚得不行，还老是生硬地尬撩。 卞景和确认自己在进入这个鬼游戏之前，绝对不认识任何姓宗的人，他对宗柏的脸也没有丝毫印象。 他虽然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但拜这张清冷阴郁的美人脸所赐，烂桃花和烂菊花都很多，被人追求时是什么样的，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问完话，卞景和有点不自在地看着宗柏。 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 他继续维持着偏头观察包扎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很难形容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哀伤，又似乎是玩世不恭，总之是一种让卞景和无法理解的深刻而复杂的感情。 卞景和心中越发奇怪。 宗柏很快收拾好表情，仍然是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你好看嘛，我喜欢好看的男孩子啊。” ……啊，果然刚刚看到这家伙的深沉是错觉吧。 卞景和有点羞恼，苍白的脸上飞上一抹绯红，原本颜色极淡的嘴唇都被咬出一抹红，整个人生动了许多。 正想说什么，广播声突然传来。 “嗨嗨，各位玩家！讨论出结果了嘛？咱们要正式开始投票环节了哦～” 下一刻，几个黑衣人从厨房门口进来，拉住了宗柏和卞景和，给两人带上了眼罩，拉着便走。 过了没一会儿，眼罩被粗暴地扯掉，卞景和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那张圆桌。 圆桌边，宗柏，木婉以及白昼已经落座，此时正看着他。 他随之坐下。 小丑随即在桌面正中央出现，如同一个明星演员猛地出现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中央，他摆出夸张的致谢姿势，似乎在感谢那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掌声。 桌边的四人默默看着小丑夸张的表演。 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冷清，小丑很快便无聊地停下了动作：“下面进入投票阶段！有请丁歌手为大家发放投票卡，玩家们，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投票时间哦～” 丁歌手？！ 卞景和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一瞬，他就知道小丑居然真的没跟他们开玩笑。 被宗柏斩首的丁歌手居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带着白手套的手上绅士地端着一个托盘，动作优雅，简直像个五星级酒店的完美侍应生一样。 如果他的头颅还在的话。 心理承受能力最差的白昼此时苍白了整张脸，整个人不停地发抖，停都停不下来，带着椅子也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卞景和看着都怕这可怜的小孩下一秒就会厥过去。 第17章 这也不怪他，实在是眼前这副场景太过诡异恐怖，一个没有头的侍应生向你一步步走近，他的脖子上还带着撕碎的零散皮肉，血液缓慢地从脖子上的断口溢出。然而你还不敢逃跑或离开。 其余几人倒稳住了面上的表情。 丁歌手一个一个发放投票卡，最后到了宗柏身边。 他站定，明明已经没有头颅，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正用带着恶意和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宗柏。 卞景和带着忧虑的眼神投向宗柏那边。 丁歌手似乎是记得谁斩下了自己的头颅，此刻对宗柏的恶意超乎意料得大。 小丑作为主持人，却没有阻止npc丁歌手的恐吓行为，反而一边畅快拍掌一边尖锐地笑出声，蹦蹦跳跳地走近了宗柏那边，似乎很是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然而宗柏却淡定得不可思议。 他仍旧坐得安安稳稳，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身边满怀怨恨的丁歌手，反而挺有大爷范儿地翘起个二郎腿，放松地把后背靠到椅子上。 注意到卞景和的担忧眼神，他还有闲心飞了个媚眼过去。当然，一个面容英俊深刻的大男人做这种表情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滑稽感，逗得卞景和都放松了一些。 丁歌手看宗柏如此做派，整个npc似乎微妙地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往前一步，更近地靠着宗柏，近到脖子上不断滴落的血似乎下一秒就要溅到宗柏的白衬衫上。 宗柏啧了一声，直接伸长手臂，越过丁歌手空空的脑袋部位，把仅剩的那张投票卡拎了下来。 卞景和似乎在丁歌手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怀疑人生的幽怨气息。 白昼和木婉两人也都看呆了，尤其白昼，拿着崇拜的星星眼盯着宗柏。 宗柏把玩手中的投票卡：“主持人，还不开始吗？” 小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蹦一跳地回到正中央，正式宣布开始投票，连声音都有气无力了许多。 随着小丑的宣布，黑色的投票卡上浮现出了几个问题。 卞景和凝神看去，第一个问题就是谁是杀害甄新娘的真凶，下面给出了abcde五个选项，分别是【卞女仆】，【宗新郎】，【木演员】，【白影帝】以及【丁歌手】。 他毫不犹豫地摁下e。 这个投票卡有点像是超薄的触屏手机，此时感应到选择完毕，屏幕暗下，很快又浮现出第二个问题：“丁歌手为什么要杀害甄新娘？” 除去几个无厘头的答案，卞景和重点怀疑a.甄新娘传染给丁歌手艾滋，d.丁歌手想为甄新娘报仇。 这个本里面，因为众人怀疑丁歌手时他便突然之间举着斧子发狂伤人，导致丁歌手的时间线并没有真正被盘清楚，动机其实也不明确，这个问题答案并不是多么明确。 不过想到宗柏专门提醒他的那个尸体腰间伤痕，以及他特地点出的甄新娘的重要特征腰间痣，卞景和还是偏向于选择d。 时间紧张，他没有过多思考，便把d选上。 最后一个问题慢悠悠浮现出来，倒是比较简单：“木演员为什么要对甄新娘下手？” 轻松选完答案，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看着屏幕上方倒计时清零，整个投票卡都暗下来。 随即，一个大大的完美表现占据了整个屏幕。 “哇哦，本场游戏有两位玩家获得了完美表现成就哦～恭喜恭喜！下面我宣布，本次mvp是玩家宗柏！当当当～” 一道夸张的舞台打光直直对着宗柏的位置照下来，把整个周围空间都照得分毫毕现。 “下面结算分数： 【卞女仆】：禁闭两次，扣10分，找出真凶，加5分，附加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7。 【宗新郎】：找出真凶，加5分，附加答对，加2分，全场mvp，加3分，目前积分20。 【木演员】：找出真凶，加5分，附加答对一半，加一分，目前积分16。 【白影帝】：找出真凶，加5分，附加答对一半，加一分，目前积分16。 【甄新娘】：死亡，积分清除。 【丁歌手】：死亡，积分清除。 本局游戏正式结束，玩家们请有序前往桃源，三天后准时进行下一场游戏哦～” 第10章 桃源 灯光彻底暗下来，再次亮起来时，四人便到了一个全新的地点。 看来这里就是小丑口中所说的桃源了。 这里看起来是一栋装潢豪华的别墅，浓浓的欧式风格，金碧辉煌，华丽的水晶大吊灯，夸张的浮雕装饰，看起来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 卞景和第一时间去拉大门。 果不其然，门锁得死死的，完全拉不开。 看来就算在桃源，他们也是无法外出的。 木演员挑眉，也去试试看别墅那落地玻璃窗能否打开。透明的玻璃外是一片打理得相当不错的小花园，以卞景和完全不懂艺术欣赏的眼光来看，也觉得红红绿绿搭配得赏心悦目。 不出意料，窗户也跟个投影屏幕似的，完全拉不开，就算拿一旁的椅子去砸，也完全没有用。 几人只能暂时放弃出去的想法，到处看了看。 宗柏拆开卞景和给他包扎的带子，把那条撕下来的裙摆团吧一下塞进西装裤袋里，便示意大家看看自己左手大臂上的伤口。 令众人惊讶的是，他大臂上的那道刀伤竟然消失不见了。虽然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但原本还算严重的伤口完全消失不见，小麦色的皮肤光洁无比，完全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 第18章 看来这桃源还是有点好处的，玩家身上的伤口会完全修复，不过这个修复有没有限度还不明确，恐怕得以后继续观察了。 现在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从中午开始扮演角色起，几人就几乎没有进食，此时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组团去冰箱里找吃的去了。 然而冰箱里只有新鲜的食材。 望着一堆生肉蔬菜，木婉很有自知之明地后退几步：“谁会做饭？我不会啊。” 白昼也不知所措地跟着后退，他在家里都是妈妈给做饭，在宿舍时也不会自己做饭，一般都是点个外卖或者去食堂吃，平生最高厨艺不过就是煮个方便面，往里放点小青菜或者香肠。 卞景和跟着面无表情地望向宗柏。 他也是个家务废，在家都是请钟点工的。 承载着众人希望的宗柏一拉袖子，把几人轰出厨房，开始任劳任怨地做饭。 卞景和三人便无所事事地上楼看了看，发现楼上居然恰好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门上分别标注了四人的姓名。显然，这就是桃源给他们安排的居所了。 卞景和第一个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是一刻都忍受不了自己身上这套见鬼的女仆装了，这衣服上还有在宗柏身上蹭到的血迹汗渍，整个黏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再不洗澡会把他逼疯的。 进门一看，这房间布置得相当符合他的心意，和外面的欧式土豪风完全不同，房间里面是偏向中式古建筑的装修风格。 房间正中间是一张小小的、看起来就特别舒服的步摇床，做了一些改良，中层和外层都叠着柔软的靠垫，布置了收纳的空间。 多亏宗柏之前已经帮忙解开了那些固定用的蕾丝系带，他现在相当轻松地解下了女仆裙，把这玩意儿往地上一扔，终于放松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卞景和喜欢温暖黑暗而狭小的睡眠空间，见状满意地在小床上滚了滚。 这张床虽然做得古色古香，但是铺着现代化的厚厚床垫和蓬松大靠垫，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超级符合卞景和心意了。 松了松被这套裙子勒得僵硬的肩膀，他便起身去洗了个澡。 因为顺手洗了洗自己半长的头发，时间就被拉得长了些，在卞景和拿着电吹风打算吹头发时，门外就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宗柏：“准备吃饭了哦。” “好。” 怕耽误大家吃饭，他打开开关随意吹了几下，便用浴巾裹着头，边搓揉边出了门。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他有些不适地眨了眨，伸出一手推开了门，继续往外走。 下一刻，他撞到了一具灼热的□□怀里。 因为身高差加上低着头的状态，卞景和鼻子直直撞上对方硬挺的胸肌，瞬间眼睛一红，酸爽的感觉直冲脑门。 脑袋上传来宗柏憋笑的声音。 对方礼貌地后退一步，眼疾手快地接过卞景和头上因为急着用手去捂鼻子而滑落的浴巾，隔着浴巾把他的脑袋掰起来。 卞景和顺着对方力道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眼睛里映出宗柏忍俊不禁的脸。 宗柏笑得很是猖狂：“哈哈哈哈哈，你走路不看的呀？” 卞景和缓了缓，没好气地夺过自己头上的浴巾，越过这个没正形的家伙就想继续往外走。 “诶，别走。” 宗柏拉住他，把他又拽回了房间里。 卞景和抵不过宗柏的力气，只能跟着被扯了回去。 进去之后，宗柏把头探进卫生间，伸长手臂拿出挂在墙壁上的吹风机，示意卞景和先把半湿的头发吹干。 卞景和的头发比普通男生要长得多，因为平时懒得打理，去理发店剪得少，乌黑的头发自然地长到了肩膀处，平时就会随手在脑后扎个小揪揪，相当衬他这张沉郁清冷的美人脸。 但是也有麻烦的地方，不吹干，发尾就湿漉漉地滴着水，顺着雪白细瘦的脖子往下流，把身上米色的家居服都浸湿了些。 卞景和嫌麻烦，不想动。 宗柏笑眯眯地把吹风机又往他眼皮子底下递了递。 啧。 懒得和对方继续杠，卞景和接过吹风机，插上插座，一手呼噜着毛吹起头发。宗柏这时候倒像是很有绅士风度似的，退出了房间，在门口斜斜地靠着墙壁等他。 本来其实也吹得半干了，再扒拉几分钟也就全干了，卞景和收起浴巾和吹风机，跟着宗柏下楼去了餐厅。 餐厅里，木婉和白昼已经在餐桌旁坐着等待了。 此时见宗柏与卞景和一前一后下楼，木婉相当揶揄地瞧着两人笑：“你不来，我俩饿死了宗柏都不给上菜嘞。” 宗柏就当没听见，去厨房里把做好的菜端过来，卞景和想了想，也跟着去帮忙。 放好饭菜，几人便开动了。 宗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黑色发绳递给卞景和，让他绑起头发，方便吃饭。 实话说，虽然长得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宗柏的手艺真的好到不可思议，属于家常菜里的巅峰水平。 饭桌上一共三荤三素，一道皮蛋拌豆腐，内酯豆腐口感顺滑软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带着点寒气，配上满满洒上的香油、香醋、红椒、香菜碎和大蒜，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剩下两道西红柿炒鸡蛋和凉拌黄瓜，也都风味极佳，简单但却好吃到让人忍不住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第19章 几道荤菜更不用说，洋葱炒牛肉滋味丰富，酱汁浓郁，菌菇肥牛卷鲜嫩无比一口爆汁，菌菇和肥牛的味道完美融合。 最绝的是那一盘手撕羊肉，也不知道宗柏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来的，看起来卖相极佳。他似乎在传统做法上进行了一些创新，滚烫的嫩羊肉被裹在滋滋作响的锡纸上，满满的认不出品种的香料堆叠在一旁，不仅完美压住了羊肉的腥臊味，更是最大程度地激发出了其鲜美。 几人的主餐是简单的清水面条，大晚上的吃这种清爽一点的很是合适。面条清淡弹牙，如果嫌味道不够，就自己浇上那几道荤菜的一些汤汁，下饭极了，幸福感满满。 四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加上实在是饿了许久，几乎就差把碗拿起来舔个干净。 木婉打了个饱嗝，毫不顾及形象地往椅子背上一瘫，整个人都慵懒满足到眯眼，一手摸着吃到圆鼓鼓的肚皮：“宗哥，从今天起您就是我哥了。您这手艺强啊。” 一旁的白昼虽然吃得更多，但毕竟是个大男孩，消化好，此时也腼腆地用亮晶晶的崇拜眼神看着宗柏，附和着木婉的话疯狂点头。 宗柏笑着嗯了一声作为回话，便偏头看着还在细嚼慢咽的卞景和。 卞景和胃口小，大学时期他的舍友就总是嘲笑他跟只猫似的，吃得少又吃得慢，此时众人都放下碗筷了，他还在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面条，看起来可乖。 见宗柏盯着他，卞景和心里有点怪怪的，这家伙可是亲口承认过喜欢漂亮小男生的，自己虽然不符合小男生这一条，但自认勉强算得上漂亮，现在和宗柏相处便总有些尴尬。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动作便渐渐停了下来。 宗柏一手撑着下巴，见状：“吃饱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饭量已经远超平时了，卞景和便放下碗筷，点点头。 几人便一起收拾了下碗筷。宗柏对于大家的胃口把握得很好，几乎没什么剩菜，基本只需要洗个碗就可以。 四人忙活完了，便各自告别，回房间歇息了。 不知道还能在这个桃源里休息几天，众人都打算尽量恢复好体力，毕竟下一场游戏，可就不是简单的新手局了。 一夜无事。 第11章 御鬼门的秘密 四人在桃源里好好休息了三天。 桃源果然不愧“桃源”之名，宗柏第二天早上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就发现冰箱里消耗掉的食材居然自动填充满了，昨天晚上因为几人太疲惫而没来得及收拾的流理台也恢复了整洁，像是从来没有人使用过一样。 除了睡懒觉的白昼，木婉和卞景和此时都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客厅里闲谈。 宗柏便叫来两人。 卞景和心念一动，上前摸摸冰箱门，心中默念几句，再拉开门时，果然看到上层靠门的凹槽里多了几瓶蓝莓酸奶。 木婉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也跟着走上来照着他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这次冰箱里相同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大碗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 宗柏在一旁摸下巴：“看来这个桃源能根据我们的想法来满足正常生活的物质需求。” 卞景和默默试了试在心里想象一把awm，眼前却毫无反应。 卞景和：“看来这个地方只能满足一些物质生存必须品上的要求，想要杀伤性武器之类就不行了。” 木婉抱着那一碗冰冰凉凉的水果沙拉，拿着勺子便往嘴里塞，心满意足地含含糊糊：“这样也很好了！呜！” 总之，这个功能让几人在这里居住修整的几天快乐了很多。 尤其是白昼，完全忘记了经历第一个本时的恐惧惊慌，甚至兴致勃勃地打包了一大堆炸鸡烧烤可乐汉堡，打算带到下一个剧本里面去。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小算盘落空了。 事实上，不仅他那一大包垃圾食品没成功带在身上，就连卞景和几人准备的一些绷带止血布也没能带到下一个本里面去。 这一次的游戏开始没有如他们预想的一样，由黑衣人npc带领他们前往目的地。 下一个本的开始完全就是猝不及防极了。 上一秒，四人还围坐在餐桌前，一边赞美大厨宗柏的高超手艺，一边满足地品尝美味丰盛的午餐。 下一秒，他们就来到了圆桌旁。 还是和第一个本开始前十分相似的圆桌，只不过这一次，圆桌上的华丽烛台换成了圆球形的一群漂浮光点，桌边又多了三个新面孔。 这回照明很不错，周围环境没有第一次那么昏暗，卞景和第一时间便去搜寻自己熟悉的面孔，发现木婉白昼和宗柏都还在队伍里，无意识地放下心，轻轻松了口气，便去观察多出来的那三个新队友。 三人为两男一女，那两个男性玩家看表情似乎是互相认识的，在卞景和观察时，恰好给彼此投了个熟稔的眼神。 他俩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模样，都穿着普普通通的米色休闲装，一个身材清瘦，尖嘴猴腮，早早地秃了顶，看着精明市侩，另一个面容普通，是那种扔到人堆里下一秒就完全记不得脸的长相，看起来憨厚老实，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剩下的一个女性玩家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穿着高中生常见的那种臃肿校服，配色是全国统一的深蓝色加白色，但脸蛋好看极了，面如桃花，清纯可爱，看着完全就像是青春偶像剧里面的那种受人追捧的校花。此时她脸上带着惊慌不安的神情，反而衬得整个人如受惊的小鹿般更加可怜可爱。 第20章 毕竟出现了新面孔，卞景和便收回了目光，没有试图去和宗柏等人交流什么，转而低头默默观察自己修长圆润的指甲，用余光注意着桌面上的动静。 宗柏和木婉应该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前者只撑着下巴，身体前倾，手肘抵着木桌，姿态肆意地趁卞景和低头盯着他猛看，后者便双手抱胸，锋利优美的眼睛来回扫视三个新玩家。 白昼身边便是那个唯一的女性新玩家，此时他挠挠脑袋，看着人家有些惊慌失措的可怜样子，便想着主动搭话安慰一下对方。 那个女孩子只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开口说什么。 几人形成三个小阵营，都不愿意先开口。 等周围环境彻底安静下来时，一道更加明亮的灯光再次打在圆桌中央。 卞景和趁机向上一瞥，试图看清灯光的来源，却只有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天花板之类的结构存在，仿佛上面便是无尽的倒悬深渊。这束光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他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本场游戏的主持人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出现在了圆桌中央，蠕动着和玩家示意。 低头看清主持人真面目的那一刻，卞景和脸色苍白了一个度，拼命咬紧牙关才忍住吐出来的欲望。 在场的两个女玩家情况比他还差，木婉平时性格强硬，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样子，现在却没忍住，直接哇的一声侧头吐了出来。而那个高中小女生直接捂着嘴巴哭了出来，整个人在椅子上拼命后缩，哆嗦个不停，似乎生怕和主持人再靠近一厘米。 其他几个男玩家也是神色各异，虽然比之状态好多了，但脸色也绝不好看就是了。 主持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惊恐表情似的，努力仰起肥肥胖胖、透明软弹的上半身，一张因为放大了无数倍而显得格外骇人的口器蠕动着，传来沙哑的中年男声： “大家好，我是本场主持人蛞蝓先生。” 卞景和平时对于虫子一类的接受能力也算不错，但却最厌恶这种无脊椎软体动物，尤其还是放大了这么多倍，更加恶心的蛞蝓，此时整个人都更加不好了。 一旁木婉呕吐的声音更大了。 蛞蝓先生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用滑腻腻的伪足凭空摸出几张身份卡，便蠕动着绕着桌子让七位玩家一个一个抽卡。 宗柏是第一个。他面色不变，相当镇定地抽走了一张身份卡。 木婉也很快暂时克制住自己，强逼着去拿了一张身份卡，虽然拿完马上就又偏头疯狂呕吐了。 很快就到了卞景和。 那庞大的黄白色身躯看起来蠕动得很慢，实则前进速度相当快，卞景和甚至能闻到越来越明显的土腥味，能清晰看到主持人经过的桌面上那恶心粘腻的亮晶晶粘液，以及主持人那运动中不断变换形状的伪足边缘。 主持人停在他身前。 它柔软如水母须子的前触角在半空中探来探去，更长一些的后触角像是确定了目标一样，直直伸到卞景和面前，端部的纯黑色眼睛盯着他。 卞景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努力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他几乎是半眯着眼睛去拿的身份卡，力求在看清视野的情况下不让视线里塞进去太多蛞蝓先生的躯体。 对方倒也没为难他，把卡往他手里一塞，便一扭一扭地走了。 疯狂在桌面上剐蹭掉卡上沾着的诡异反光粘液，卞景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拎着身份卡的一角，掀起一个小小的角度，低头看了看卡面上的内容。 上面是个一身白衣的古装女子画像，脸和上一次女仆扮演一样，替换成了他自己的，不过居然不显得太违和，那种清冷孤高的感觉反而莫名相配。 游戏这是什么恶趣味。 扁扁嘴，他继续看。 卡上的小字写的是： “卞师妹，御鬼门的小师妹，会独一无二的分/身之术。” 他抬头，白昼和那两个男性新玩家都已经完成了抽卡，只剩下那个女孩子还在蛞蝓先生前瑟瑟发抖，一张脸惨白，视线漂移，不敢去看主持人。 主持人只定定停在她身前，也不开口催促。 卞景和皱眉。 根据上一把游戏的体验，npc扮演的角色随时都可能撕破脸对他们下手。丁歌手在扮演过程中看起来那么温和正常的一个人，也会突然举起斧子来发狂砍人。 而且那种身体素质，完全就不是普通人类能达到的。 如果这个女玩家因为磨蹭抽卡而被主持人杀了，再换个新的npc来的话，游戏的危险性恐怕又会增加。 再者对方看起来还是个小女生，青春鲜妍，不过高中生的样子。卞景和虽然不是那种圣母，但也没冷血到可以随意面对鲜活生命的消逝。 不论从个人情感还是从理智考虑出发，他都必须阻止这姑娘再磨蹭下去。 僵持中，他微微扬起声音：“不想死就快点拿卡。” 那姑娘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惊恐又感激地冲他投来一瞥，哆哆嗦嗦地接过了主持人递过来的身份卡。 蛞蝓先生的脾气似乎比小丑要好得多，居然也没生气，反而又慢悠悠地蠕动回了圆桌中央。 它慢吞吞地宣读了游戏规则，和小丑不同，没有展示众人的身份卡，只是示意游戏开始：“游戏正式开始，请玩家有序进入低级本《御鬼门的秘密》。” 第21章 和第一场一样，黑衣人前来蒙上几人眼睛，把他们带走。 卞景和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按照甄新娘之前的说法，游戏扮演本身就可能危机重重的话…… 这个御鬼，不会意味着真的有鬼吧？ 第12章 御鬼门的秘密 这一次，卞景和睁开眼睛时，周围是中世纪古堡样的房间。 这看起来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整体显得典雅而俏皮，柔和的椭圆拱顶的设计，搭配上了复古的琥珀色墙漆以及莱姆石材质的罗马拼地铺，周围可见精美可爱的鸢尾花型吊灯和看上去挺有年代的纯铜摆件。 此时他正坐在房间中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被子上有着精致华丽的金色丝线刺绣，有点硌人。卞景和略微不适地起身，走到一面落地镜前。 大致看了看，这场游戏居然没有安排玩家穿上符合自己角色的衣服，卞景和不动声色地长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可没兴趣尝试“小师妹”的装扮。 放下这件事，他扫视一圈。 这个房间挺昏暗的，虽然墙壁上开了三扇窄小的方形窗户，不过也许是因为外面天色渐渐晚了，采光相当糟糕。 中正间一张小床，旁边便是一架大大的衣柜，直顶到天花板上，靠窗的一角是一张书桌，上面堆叠着一些凌乱的信封，粗粗一看便知道年代久远，信纸边缘已经发黄发卷。 卞景和看了看信，但上面的花体字属实为难到了他，便暂时把信放下。 想了想，他先出了门，去找自己的队友们汇合。 这里的过道是平顶设计，墙与顶之间泾渭分明，本来就十分狭小过道空间视觉上就显得越发拥挤低矮，再加上糟糕的照明条件，总让人疑心下一秒就有什么不可知的生物从角落里跳出来。 卞景和皱眉，加快了步子。 他的房间应该是在二楼，绕过这段让人心生不适的黑暗过道，就看见了楼梯口。 楼梯边点着火把。 不大对劲。 卞景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如果说小丑的做法是正常的话，角色的服装搭配需要符合剧情逻辑，比如他上一个本是个女仆，那么游戏就给他安排了黑白女仆装。 这一个本不用换装，他原本偏向于认为是因为游戏背景设定就是在现代，所以才不需要换下玩家们身上的现代休闲装。 但是这个火把照明，又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他知道现代也有很多这样的古堡，但是基本都不好采用真正的火把来照明吧？ 正想着，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卞景和短促地小小尖叫一声，整个人敏捷无比地往前窜了一大步。 下一秒，他头都不回就想要迈开腿逃跑。 “诶诶诶，”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反应极快，牢牢扣住了他相对来说十分单薄的肩膀，“是我呀，别怕。” 听到熟悉的声音，卞景和泄了力气。 一下子肾上腺素飙升，现在他呼吸急促，苍白的脸上飞红一片，眼中带着浅浅的嗔怪，看起来变成了个生机勃勃的大美人。 被对方扣着肩膀转身，果然眼前是宗柏那张放大的笑脸。 宗柏把软成一根细面条的卞景和拉直了，抖搂抖搂，眼睛里满是促狭的兴奋：“你怕鬼呀？嗯？” 卞景和慢慢恢复了些力气，便挥开了他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卞景和确实怕鬼。 而且是达到普通未成年小姑娘怕鬼的那种程度的怕鬼。 他小时候就因为思维过于活跃，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还小的时候，晚上躺在床上，看到投射在窗帘的树枝扭曲狰狞的影子，就能让他害怕得哭出来。 长大了症状也完全没有好些，反而因为看了许多恐怖片，越来越会脑补了。 只是长大后，他发现许多同龄的男生都不怕鬼，为了不显得那么特殊，他也就跟着努力隐藏起自己的害怕了。 来这个本之前，这名字就让他心里有点不安了，进来之后，这种昏暗惊悚的游戏场景布置让他更加心惊胆战。 此时被宗柏发现了，他又是羞恼又是郁闷，干脆不去回话。 等不到卞景和的回答，宗柏也不再追问，只是收敛了脸上促狭的笑意。 他还记得之前卞景和说过的，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不喜欢肢体接触，此时便也没有试图去牵卞景和的手，只是走在他的身前，一路引着他下楼。 说实话，宗柏宽阔的肩膀，在休闲服下仍然很有起伏弧度的背部肌肉，以及远远高于普通人的身高，还是给了卞景和很大的安全感。 他也没有去试图搭话。 两人安静地下了楼。 楼下照明条件稍微好了一些， 客厅和餐厅的交界处有个大大的壁炉，里面烧着旺旺的火，虽然也没有给空旷的空间带来什么暖意，但起码看着有了点烟火气息，不那么像个鬼宅了。 木婉和另一个女玩家已经在客厅坐着了。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那个女孩子抱膝缩成一团，很是害怕的样子。 看到卞景和和宗柏一前一后下楼，木婉便招手示意两人过去。 这里采用了十字拱顶的建筑模式，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铜制壁灯，起了照明之用，映亮了罗曼米黄勃艮第墙石的墙面。如果不是周围环境实在阴森森的话，这里实在是个欣赏古典欧式建筑的好地方了。 第22章 四人坐下，在客厅里等着其他几人下来。 很快，白昼的身影也出现在楼梯上。 他倒是丝毫不害怕的样子，脸上全是兴奋和新奇，四处打量张望，时不时还伸手去摸一摸墙壁上的浮雕。 最后下来的是那两位新的男性玩家，他俩也是结伴下来的。 七人在客厅坐定，便自我介绍了一番。 七人都是现代天师门派御鬼门的本代弟子，拿到的背景故事线也一样，都是为了参与门派试炼而来到了这座古堡。 古堡的现任女主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华国的神秘御鬼门，向门派发出邀请，希望他们派出弟子帮忙解决古堡中闹鬼的问题。当然，附加的是丰厚的酬劳。 恰好御鬼门本代弟子的毕业考核也要到了，长老们便直接把这项委托作为了他们的考试任务。 几人把卡牌亮出来，介绍了一下自己在门派中的身份。 宗柏是【大师兄】，特殊能力是附身之术。 白昼是【三师兄】，特殊能力是咒杀。 木婉是【五师妹】，特殊能力是时间回溯。 剩下的三个新玩家，唯一的那个女孩子叫唐笑笑，是【六师妹】，特殊能力是通灵。 两个男玩家里长相憨厚老实的那个叫罗生 ，角色是【四师兄】，能力是催眠，长相精明市侩的那个叫丁勇，角色是【甄二师兄】，能力是巫蛊。 那个丁勇显然知道自己是抽到了死者牌，系统还特地给他的角色加了一个甄姓，生怕大家看不出来一样。 不过他看起来虽然心情很不好，却还比较冷静，没有因为抽到死者牌就心态崩溃，只是不时地向身边的罗生投注紧张的目光。 几人刚刚介绍完，一个管家打扮的角色就出现了。 他的穿着打扮完全就是中世纪那种刻板严肃的管家形象，一身黑白制服，全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头发丝都精心梳理到最符合古典礼仪的位置上，褶子遍布的脸上是弧度完美的微笑。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玩家身边，深深鞠了一躬，开口倒是和那张白人面孔完全不符的普通话：“各位天师，欢迎来到古堡，晚饭即将准备好，还请随我来。” 七人沉默地跟上。 穿过几道雕刻着怪异浮雕的门廊，便是一间华丽至极的餐厅。高高的半球形穹顶加上周围多幅色彩暗淡的油画肖像，使这里充满了傲慢而高贵的气息。 管家引导着几人到长长的餐桌上落座。 每个人对应的桌子前都有一张a4纸，看起来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应该是游戏留给几位玩家的了。 卞景和拿起纸，上面却不是本次案发当天时间线。 相反，第一行便是三个大字 “第一幕” 啧 卞景和玩过这种本，不过一般是在线上剧本杀的时候见到，在第一幕的时候，可能有一件凶杀案发生，并且凶手一般不是玩家角色或与玩家没有什么关系。 而当玩家们找出真凶后，便会引发第二幕，这时候一般才是真正的和玩家角色有关的案件。 他凝神看去，上面大概写了一个简短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可考的年代，这座宏伟奇诡的城堡才刚刚树立起来。 城堡的主人是一位伯爵和他美丽温柔的伯爵夫人。 伯爵严肃正直，伯爵夫人善良可爱，两人虽然不是热恋彼此的情侣，却也相敬如宾。 直到有一天，伯爵回到了家中，赶走了夫人屋子里的所有低等侍女，只留下女仆长。 伯爵叫来了城里最棒的泥瓦匠。 伯爵夫人的房间里，哭声响了一整晚。 第二天，夫人红着眼睛从屋子里出来了。 过了没多久，伯爵失踪了。 过了没多久，整个古堡被一场大火毁灭…… 写到这里一面就没有了，卞景和皱眉翻页，背面也是空白一片。 什么玩意？ 第13章 御鬼门的秘密 这次剧本给出的线索简直就像个无厘头的恐怖童话故事，完全没有时间线。 卞景和放下手里的a4纸，下一秒，它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穿着黑白燕尾服的白人老管家一直恭敬地侍立在他们身边，此时见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纸，纸张凭空消失，脸上也完全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那张完美的绅士笑容简直跟个面具一样，死死焊在了他橘皮遍布的老脸上。 管家鞠了一躬：“各位客人，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为尊敬的客人们拿些饮品。” 话音刚落，他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退下了。 甄二师兄第一个坐不住，开口问其他人手上的a4纸上写了什么内容。 几人一对，发现游戏告诉他们的信息是完全一致的，都只有那个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罗四师兄憨厚老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大匹配的精光，他沉下脸，有些担忧：“实话说吧，我经历的本比较多了，这恐怕是惩罚本。” 白昼接话：“惩罚本？” 卞景和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跟着坐直了身子，专注地听罗四师兄开口解释。 罗生也不藏着掖着：“这种本一般有两个特点，一，背景设置为灵异类或大逃杀类等，二，存在第一幕第二幕这样的设置。简单来说，它拉长了玩家角色扮演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玩家很可能会死于游戏背景中存在的危险。” 第23章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显然，大家都回想起了这个本的名字： 《御鬼门的秘密》 如果罗四师兄的猜测成立，那么这个本里，他们很可能需要正面对上那种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中的诡异存在了。 木婉：“为什么说是惩罚本？有什么触发机制吗？” 罗四师兄愣了一下，才回答：“也许有吧？但是目前没有人弄清楚过。你们是新玩家？” 他指向卞景和四人以及那个进入游戏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微微发抖的女孩子。 宗柏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手指圈了圈卞景和、木婉以及一脸状况外的白昼，强调：“我们四个是，刚过了一个本呢。” 那个女孩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木婉性格泼辣直爽，有点看不惯对方这么柔弱害怕的样子：“你不会说话？” 那姑娘像是被吓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单薄的脊背颤抖着牢牢靠住椅子背，垂着一张脸摇摇头。 恰好管家推门回来了。 管家如枯树枝一般的手上端着一个大大的黑色托盘，那托盘相较于他干瘪枯瘦的身体来说实在有些大得离谱，让人不禁担心下一秒就会把他压垮。 不过，管家走得相当稳健。 众人闭了嘴，没有继续交谈。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管家像黑猫一样轻盈至极的脚步声和托盘上的瓷器轻轻摩擦撞击的声音。 他带着不变的笑容，把托盘放在长桌边上。 不过，和在场几人想象得不同，托盘上面倒是没有什么诡异可怕的东西。那上面不过是七杯红茶罢了。 管家把装着红茶的小小瓷杯一个一个拿到桌面上，退后一步，把那大大的黑色托盘夹到胳膊底下：“请用茶吧，各位尊敬的客人们！差不多一杯茶的时间，我们可爱的女主人便能来会见客人们了。” 说完，他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姿势。 卞景和和宗柏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又是触发类的剧情了。 只有喝完茶，管家口中的女主人才会出现。 宗柏给卞景和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打算起身去拿那些红茶。 不过，罗四师兄倒是比他快了一步。 他恰好坐在长桌最靠近大门的地方，管家放下的茶就在他身前，此时便借着距离优势，第一个拿起了那精致的小小茶杯，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朝看着他的众人解释：“不用担心，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游戏的保底规则吧？游戏会保证每个本必然有一个玩家存活到结算环节，所以这种要求每个人都要做的剧情点，不可能有致死的风险。” 说完，他一个一个拿起身前的茶杯，递给其他玩家。 卞景和接过茶杯，低头抿了抿：按照这个老玩家的说法，那这游戏岂不是在逼玩家自相残杀吗？只要杀光所有人，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大对劲，游戏不可能只设置这样的规则，否则拼脑力的剧本杀就成了拼体力的杀人游戏了。 但看对方那么笃定的样子，不大像骗人，卞景和倾向于对方隐瞒了对应的信息，比如这种杀光其他玩家的限制规则。 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加速喝掉了手中的茶水，放下杯子。 几个玩家陆陆续续都喝完杯子里的茶水。 管家跟突然被激活程序的机器似的，动了起来，以一种和衰老外表不符的迅捷，一个一个收起众人身前空空的茶杯，满面笑容地退了下去。 他关上门不久，一位穿着古典的女士就推门进入。 这位女士全身被厚厚的布料包裹，身上是那种在欧洲宫廷剧里可见的手上带着小羊皮手套，一张脸也被巨大的花边帽子边缘垂下的黑色头纱完完全全地遮挡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皮肤裸露在外部空气中。 不过，她的仪态实在漂亮，让人即使见不到脸，也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古典美人。 想必她便是管家口中的女主人了。 室内其实是有些闷热的，卞景和穿着普通的家居服都觉得有些冒汗，这个女主人却穿得那么厚，诡异非常。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主人身上有着一种怪异的气味…… 女主人没有管坐在餐桌两侧的玩家们，而是一步一步优雅地走到主座上，带着手套的双手轻轻理了理华丽夸张的大裙摆，坐下了。 落座后，她拍拍手。 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侍女推门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盖着金属盖子的托盘。 这些侍女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行为整齐划一，显然受到过极佳的训练。她们都挂着礼貌完美的微笑，悄无声息地靠近玩家们，将一个个托盘放到他们面前，为他们掀开上面的盖子，便排成一队离开了。 餐盘上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简单的饭菜，倒是挺符合东方人的口味。 女主人没有摘下面纱，反而起身致歉，声音十分美妙动听：“真是抱歉啦，客人们，今晚没有什么好菜，不过我想，明天一定会有一些美味的食材的～” 她的声音俏皮活泼，尾音带着点小小的卷儿，听起来就像个可爱的少女，或是新婚的少妇，与现在这幅苦修的外貌反差极大。 第24章 她也没有坐下，直接出门打算离开。 “女士！”宗柏叫住她。 卞景和有点受惊地迅速转头看向这家伙。 不只是他，其余几个玩家也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这个女主人完全不像背景故事中写信求助的那个城堡主人，单看这复古的怪异服装就让人觉得不安了，宗柏居然还叫住人家？ 女主人非常轻盈地转身，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清脆动听，带着笑意：“尊贵的客人，怎么了？” 宗柏没管其他几人看他的眼神：“我想知道您写信求助的目的是什么呢？目前似乎看不到有鬼怪的存在呢。” 女主人貌似很疑惑似的，做了个用手指点额头的俏皮动作：“我没有写信求助呀？我们这座古堡可是有名的古建筑，哪里来的鬼怪呢！” 白昼震惊：“不是，女主人……” “嘘！” 女主人突然之间非常不高兴似的，大声嘘了一下，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 发生了这种奇怪的情况，在场的玩家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吃饭了，只匆匆塞饱了肚子，便打算出去。 管家又跟个定时定点刷新的npc似的，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前：“各位尊敬的客人，不知道对晚饭是否满意呢？” 也没等人回答，管家自顾自地讲下去：“接下来还请留宿几天吧！二楼是诸位的房间，三楼是一些休息室，客人们都可以随意走动。不过，可不要上四楼哦，四楼是主人的房间。” 轻飘飘讲完，他又隐入黑暗中。 这么折腾了一顿，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人决定先去三楼休息室讨论下今天的情况。 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那些仆人们也消失不见了，刚刚在宴会厅中，明明有十几个女仆来为他们送餐，现在却完全找不出存在过的痕迹，连个仆人房都不见。 三楼的空房间很多，每一间都点着灯。几人找了个带着长沙发的书房便进去了。 一进门白昼就焦虑地踱步：“不是，这怎么一回事儿啊？我的背景故事明明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是古堡的继承者让我们来捉鬼的啊？” 木婉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把晃来晃去的白昼拉到她身边坐好：“你看这房子像是二十一世纪的样子吗？还有里面的人？ 据我看，我们已经被拉入了鬼的世界！” 第14章 御鬼门的秘密 “啊！” 白昼被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往木婉身后缩，原本红润健康的唇色都苍白了。 卞景和本来就对这个本里的鬼怪很是害怕，现在被白昼那突如其来的一声一吓，差点也跟着尖叫出声。 他抚着心跳过快的单薄胸膛，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甄二师兄和罗四师兄也跟着投来了隐隐不耐烦的不善眼神。 宗柏倒是最直接，曲起手指，对着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这么大声干嘛！没病都给你吓出病来了！” 白昼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冲其他玩家笑了笑，委委屈屈地在木婉身边坐好了。其实他倒也不是怕鬼，只不过是怕出现鬼这种角色后游戏难度太高。 他对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第一个本全程被带飞，要是凭自己，绝对过不了，毕竟到了最后他都还怀疑自己是凶手呢。 一旁的木婉跟揉狗狗脑袋似的，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胡乱呼噜了几下他的头毛，全当安慰这个小屁孩了。 卞景和跟着找了个空位坐下：“我刚刚好像闻到了那个女主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想了想，转头问抱胸站在房间另一边的甄二师兄：“你坐得离女主人最近，你有闻到吗？” 甄二师兄努力回想了一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身边的罗四师兄插了句嘴：“不用叫我们角色名了，叫名字就好。我叫罗生，他叫甄明，我俩来这个鬼地方以前是同事，进来后也一起过了挺多本了。” 一直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一角的那个女孩子也跟着补充了一下，声音怯怯弱弱的：“我叫唐笑笑，只玩过几个本而已。那个，我好像也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唐笑笑从进入队伍后，除了介绍角色时就没有主动发言过，此时众人都有些新奇。 卞景和：“你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唐笑笑被众人看着，似乎更加紧张了，说话声都有些哆哆嗦嗦的，不敢抬头对上其他人的视线：“嗯……很难说，反正很难闻，好像烧焦了的感觉？” “嗯，”卞景和收回视线，“我也闻到了，是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甄明若有所思：“嘶，你们还记得游戏给的故事吗？” 罗生接过话头：“你是说最后一句？这座古堡被大火毁灭……” “等等等等，”白昼再次满脸惊恐，“意思是，现在这个女主人很可能是故事里的女主人？我们已经进入错乱的时空了？我们迷失在异世界了？” 宗柏在卞景和身边坐下：“想什么呢，不是错乱时空，应该只是鬼的领域而已。这个地方的装饰家具，完全不像是现代古堡。不过今天晚上那个女人是不是故事里的女主人倒不一定，恐怕还得再看看。” 白昼双手抓脸，已经开始感到绝望了：“不是，那我们怎么玩啊？第一幕的任务应该是抓鬼吧？这怎么搞？” 第25章 宗柏啧了一声：“你不是有技能吗？” 宗柏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毕竟是从小生长在无神论环境中的，其余几人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塞满了脑子，担心焦虑之下，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背景设定中各人的技能设定。 系统这方面设计地比较简单，玩家要使用技能，只需要心里默念一下就可以了，至于自己技能的用途和介绍，玩家似乎也被系统塞入了一段信息，天然就知道一样。 几人讨论了一下，暂时决定明天就由会使用分身之术的卞景和使用技能去探查一下四楼的情况，毕竟禁止他们前去，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他能有什么发现的话，就联系会催眠与咒杀的罗生和白昼去试试看灭鬼。 时间不早了，他们各自结伴回房间，打算养足精力，好为明天的一场硬仗做准备。 罗生和甄明彼此熟悉，自然结伴，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走了。 宗柏理所当然地跟在卞景和身后，护送他回房间去了。 木婉翻了个白眼，拉过身边满脸跃跃欲试、仔细钻研自己超能力的白昼和角落里缩着发抖的唐笑笑，便送这俩小孩分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卞景和自己怕鬼，就也没拒绝宗柏的好意，一路一起回了房间。 宗柏把他送进房间，拉着门，笑眯眯地和他说了晚安，便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卞景和回到床上，也没有换睡衣，便直接打算睡觉。 睡前迷迷糊糊想到桌面上那些花体英文写的信，他打算好了明天去找宗柏来帮忙看看，意识便逐渐沉入了深海……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小的蜡烛灯台，发出的光芒相当微弱，昏黄色的光影轻轻投入周围无边的黑暗中，被黑暗轻易吞噬，只在刻着精美浮雕的墙壁上隐隐约约映出那些铜制摆件诡异扭曲的影子。 蜡烛持续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微小声音。 古堡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哑尖锐的鸟鸣，凄厉而难听。 浓厚乌云盖住明月，把怪异的阴影投射到这座奇诡的古堡上，仿佛某种不知名恶魔的身影在徘徊等待。 墙壁上的挂钟慢慢走着。 深夜。 “嗬——” 卞景和突然惊醒，猛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瞬间，他的意识突然从沉静的睡眠中被扯了出来，这种感觉不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而是一种到了时间之后被强制叫醒的感觉。 心脏跳得飞快。 它拼命向身体各处泵送新鲜的血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正在努力给肌肉提供足以战斗或逃跑的能量。 周围却是一片寂静。 睡前还亮着的小小烛台早就已经熄灭了，此时室内伸手不见五指，深海一般的黑暗足以放大人内心最深处的无边恐惧。 卞景和拼命压抑住急促的呼吸。 没有声音。 除了他自己响亮的心跳和呼吸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某种尖锐的感觉正在绵绵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沉重的危险感压在最脆弱敏感的那一根神经上狂跳。 他的潜意识在疯狂地无声尖叫着危险。 突然间，一滴水滴在了卞景和的头顶。 水滴冰冷而粘腻，发出点奇怪的恶臭。 他失去了意识。 下一瞬，某种怪物咀嚼一般的声音在响起，嘎吱嘎吱，是咬碎了骨头和皮肉的满足，听得人牙酸无比。 粗重的喘息在进食的间隙响起。 很久很久，房间内重新归于平静。 第二天早上。 宗柏一向有早上起来晨练的习惯，进入游戏后，早起的生物钟也被保留，此时天蒙蒙亮，便睁开眼睛，起身出门。 他七拐八拐，穿过歪歪曲曲和迷宫似的门廊，来到了位于楼梯口边的第一间房间。 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他曲指敲门：“嗨嗨，起床了吗懒虫？卞景和？起来咯起来咯？” 很快有人来开了门。 宗柏脸上笑容一顿，卞景和这人虽然不说喜欢睡懒觉，但这个点应该也还在睡觉啊？ 怎么，是被游戏吓到了，太紧张了没睡好吗？ 他怀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之情，等着看到门后眼眶红红、委屈巴巴的卞景和。 卞景和一开门便见到对方那类似于痴汉的小表情。说实话，幸好宗柏的长相属于很传统的那一类英俊深刻，这才没有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太过诡异猥琐。 卞景和叹口气，拉开门，让宗柏进门。 宗柏笑眯眯地顺势进去，在看清床上景象的那一刻顿住了： “……你杀人了？” 不怪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床上一片凌乱，暗红色的血迹深深浸入柔软的被子，到处都是零碎的肉块，宗柏甚至凭借不错的眼力隐隐约约在枕头上看到一根细长的、占满血迹的手指。 这实在是个看起来非常不妙的情景。 跟在宗柏身后的卞景和无语凝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突然有个怪东西进来了，”卞景和一边揉着打完哈欠后泛着泪光的眼睛，一边走到书桌边上坐下，“如你所见，它吃人了。不过我睡前就觉得不放心，用了分身之术，所以床上那个是我的分身。” 第26章 宗柏脸色凝重。 “这里的东西动手这么快吗？” “呜，不知道，”卞景和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困得不行了，“昨晚我怕出事，一直躲在衣柜里没有睡觉，现在有点困。” “啊——来人，快来人！” 一道尖锐到近乎破音的男声突然响起。 宗柏立马拉上正困得揉眼睛的卞景和，快步跑向声音来源。 那是位于楼梯口边的另一件房间，甄明的房间。 此时门大开着，罗生正一边疯狂颤抖着摇头，一边尖叫着往外爬。 这么大的声音，让木婉，白昼和唐笑笑也出门来查看情况，倒是总是神出鬼没的管家和女仆不知所踪。 四人扶起还在地上抱头颤抖的罗生，让年纪最小的白昼和唐笑笑照看着他，其余三人进门去看看情况。 在看到床上的甄明时，没有人会疑惑为什么昨晚还显得游刃有余的老手罗明表现得那么惊恐。 床上那个人甚至不能称作是人类。 他看起来像是一摊委顿的红肉，或是红色的肉泥。明明可以看到属于人类的形体轮廓，却见不到人皮，于是所有肉都软趴趴地瘫在床上，形成怪异的一大坨。 木婉皱眉，她锐利的眼睛巡视一圈，直接走到了床边的大衣柜边，哗啦一下拉开了衣柜门。 她的表情变得相当微妙。 顿了顿，她似乎忍着强烈的厌恶，把手伸进衣柜里，拿出了个像是米色大衣一样的东西。 卞景和走近几步，也咬住了下唇。 那哪里是什么米色大衣，那分明就是一套完整的人皮！ 尤其是那张脸，虽然因为失去内里肌肉血管的支撑而变得扁平，但也能让在场几人清晰地分辨出来，那就是昨天还见过的甄明的脸。 卞景和也跟着走到衣柜前，里面空空荡荡，一件衣服也没有，只有一些溅在柜壁上的干涸血迹，呈现出一种令人恶心的棕褐色。 比对了一下那个位置，他有点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宗柏。 宗柏看懂他的眼神，冲他点点头。 从这些血迹看，那个怪物杀害甄明后，剥下了他的皮，便躲在衣柜里，而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第一幕，就有玩家死亡了，还正好是本该作为第二幕死者的甄二师兄，甄明。 第15章 御鬼门的秘密 “早上好啊，尊敬的客人们。” 管家嘶哑难听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房间里的三人猛地回头。 门外，和昨天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正躬身向他们行礼，而白昼带着唐笑笑和惊吓过度的罗生跪坐在一旁，不敢出声，只是瑟瑟发抖地低头缩成一团，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个位置可让人觉得不妙。 管家死死堵住了门，要出去，就必须让他让位置，这让卞景和想起了上个本突然发狂的丁歌手，面色瞬间不好了。 管家一动不动。 木婉把手中拎着的那个套着甄明人皮的衣架放回衣柜里，神情自然地轻轻关上衣柜门，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声音放得又甜又腻：“管家先生，早上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么？” 管家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抬起来，树皮一样的皮肤上嵌着两颗深深的乌黑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讪笑的木婉：“没什么，只是该吃早饭了，来提醒客人们用餐。” 卞景和：“好的，那么我们现在就去。” 他第一个走向门口。 管家待他走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仿佛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让开了房门。 卞景和被那种奇怪的、阴冷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努力克制住抚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的冲动，以正常的步速越过老管家出了门。 宗柏和木婉也跟着出去了。 管家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堆积在床上的怪异肉山一样，等他们彻底走出了房间，才满意地起身，进了房间，把门重重摔上。 罗生此时也稍微冷静下来了，虽然还在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但起码眼神清明了些。 他死死咬住下牙，眼睛里有着兔死狐悲的悲痛。 路过的卞景和安慰性地拍了拍罗生的肩膀。 几人稍作修整，还是决定先赶往餐厅吃早饭。毕竟已经答应了怪异的管家，要是不照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下楼的过程中，卞景和又闻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 这和女主人身上的味道很像，却又不完全相同。女主人身上是皮肉被烈火烤焦的肉香，但是楼梯上却是木制品被火焰吞噬卷入后的那种松脂香气。 越往楼下走，味道越重越杂乱，到了一楼，卞景和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整个人仿佛真的置身于火场，被火焰燃烧产生的毒气狠狠破坏着脆弱的呼吸道。 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喉咙，低低咳嗽了两声。 宗柏忧虑地转头看了看他。 卞景和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理智上，卞景和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自己的喉咙也好好的，但某种诡异的感知却传递给他的大脑正在被灼烧的错觉。 幸而分神去控制后，这种状态还不算太严重，处于可控的程度。 卞景和第一时间看向唐笑笑。 第27章 果然，能力是通灵的她，现在看起来也不大好受。 看来，这个本里，每个人的技能都有特定的用处，虽然没有时间线，但可以凭借玩家的特殊技能去回溯当时发生的情况。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毕竟不适合讨论，他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一路默默跟着众人去了餐厅。 餐厅里，女主人已经端坐在主座上。 她今天换了一身玫红色的宫装裙，裙摆上绣满了金色的娇嫩玫瑰，不过仍旧是黑纱覆面，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此时她似乎把目光转到了进门的几人身上，身前的食物仍然分毫未动。 “哎呀，欢迎，欢迎。”她轻快地说道，“请落座吧！” 待几人坐好后，她摆手召来女仆送餐。 宗柏趁机搭话：“早上好！您今天的裙子可真不错！” 女主人一手捂嘴——她今天带着的是手套也是粉红色的——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似乎被恭维地很舒服：“是的，是的！您的眼光真不错！这是我亲爱的伯爵丈夫特地给我买的一条裙子。今天中午将有一份大餐呢，为了庆祝，我特地穿上了这条裙子！” 卞景和悄悄记下重点：丈夫。 看来她确实很可能是故事里的伯爵夫人了？ 那么那个故事想表达的是什么？ 泥瓦匠和夫人有染吗？ 但伯爵又为什么会失踪呢？ 大火是谁放的？夫人吗？ 一个个疑问都得不到解答，游戏给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恐怕得靠他们自己的特殊异能去探索。 女仆们很快敲门进来，手上还是托着托盘，训练有素地给玩家快速上好菜。 女仆队伍的最后，跟着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看着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齐整端正，不像宗柏那么英俊深刻，也没有卞景和那么清俊标致，只是看着倒也十分顺眼，属于那种长辈会很喜欢的乖乖仔长相。 此时他脸上带着开朗阳光的笑容，走到甄明的位置上坐下，向众人问好。 卞景和默默打量了他几眼。 看来，这就是这次被选中代替玩家扮演甄二师兄这个角色的npc了。 似乎想起了上个本的惊险经历，白昼和木婉的表情都不大好看，生怕这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大男孩npc突然跟丁歌手似的发疯砍人，此时都低头避免和他的目光接触。 女主人没有动身前摆放的食物，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早上才看见那么惊悚刺激的一幕，桌上的玩家基本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扒拉了几口，便纷纷放下了筷子。 甄二师兄的npc扮演者倒是坐在位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见状，几人便向他告别，先行离开了。 六人去了二楼罗生的房间，打算谈一谈早上的事情。 罗生一进门就捂住脸面，遮住发红的眼眶：“我也没想到甄明会死，昨天晚上送他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和他还道别了。结果我今天早上想去找他的时候就看到、就看到……” 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卞景和止住对方的话头，把自己昨晚的经历也告诉了众人。 木婉有点奇怪：“我昨晚也是突然惊醒了，不过没什么事情发生，我就没管，马上又睡了。” 白昼、唐笑笑和冷静下来的罗生也附和着点头。 卞景和看向宗柏。 宗柏也冲他点点头：“我也是，醒来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白昼有点激动地举手：“我也！我也是凌晨一点半！” 卞景和记得房间里是没有挂钟的：“你俩怎么知道时间的？” 宗柏得意一笑：“这个游戏时间点很重要，当时醒了之后，我马上就去走廊里看了看挂钟。” 白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倒不是故意去看时间的，就是醒过来之后想上厕所，就出门了一趟。” 罗生笃定地说：“看来一点半一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 卞景和适时提出：“嗯……或许可以用我们的能力看看？木婉，你的能力是时间回溯吧？” 木婉耸肩：“虽然我这个看着是很有用的能力，但是实际上不是真正的掌控时间，只是能够小范围地暂时调控时间。比如说，我可以把一个被啃了一半的苹果调回它被啃之前的完整样子。” 唐笑笑小心翼翼地插话：“我、我感觉我的能力现在有点用。” 她把自己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告诉了众人。 与卞景和一样，特殊技能是通灵的唐笑笑能够闻到烧焦的味道，不仅如此，她的眼前偶尔还会闪回当时烈火中的地狱场景。不过她能够完全控制这种感知能力，不会像卞景和一样被呛得不行。 唐笑笑对于烟味的感知和卞景和的差不多，都是一楼很重，二楼很轻。 “一楼基本上到处都是那种味道，而且每一个地方都基本能闪回火灾中的场景。不过二楼就只有楼梯口那里严重，其他地方基本没有。” 宗柏摸摸形状坚毅的下巴：“你卞哥的房间是不是也有那种味道？” 唐笑笑迟疑了一下，低头努力思考了会儿，才抬头犹犹豫豫地确认。 木婉皱眉：“你犹豫什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听了这话，唐笑笑看着快急哭了，连忙摆摆手，急急忙忙地补充：“是有的，但是不是很重，就是、就是差不多一楼二楼过渡的那种浓度！还有甄明先生的房间里也有这样的味道。” 第28章 想了想，她又补充：“昨天晚上的时候，二楼是没有这个味道的！今天突然就有的，所以我刚刚才不大确定。” 嗯…… 卞景和默默想了想。 显然，这个味道是一种不太安全的信息。也许它代表了当年在火灾中丧生的鬼魂的活跃范围，或是火灾领域对现在看似正常的鬼域的侵蚀范围，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睡在楼梯口附近的卞景和与甄明晚上都遇到了怪物的袭击，就是证明。 而且根据唐笑笑的说法，火灾领域还在不断扩张，今晚，也许就是房间在更靠里层的木婉和宗柏。 木婉大致给还在状况外的白昼说明了下情况。 罗生提议众人今晚都住他的房间去，他的房间离楼梯口最远，最靠里，如果真的是一个一个遇到鬼怪的话，他的房间一定是最后一个。 众人纷纷答应了。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卞景和想起昨晚睡前还记挂着的那几封信，便招呼宗柏去他的房间一趟。其余几人都不愿意单独行动，便也跟着同去了。 到了房间，卞景和却惊讶地发现大床上的尸块不见了。 身后的宗柏眉头一皱，立刻回身去了对面甄明的房间。 他回来的时候，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疑惑：“罗生的尸体也全都不见了。” 白昼在这种小事上是个乐天派：“说不定是管家打扫了？或者游戏系统自动清除了吧？” 暂时想不出别的什么解释，大家便也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情，围到卞景和房间的书桌前。 桌面上，许多信纸杂乱地铺着。 宗柏拿起一张，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木婉也拿起一封，完全看不懂凌乱的花体字，飞快地放弃阅读：“信上写的是什么？” 宗柏皱皱眉，继续去抓其他信纸阅读。 其余几人保持安静等待。 宗柏阅读速度很快，没多久他放下最后一张信纸：“这里好像是一位远房小姐的房间，里面大多数都是她和自己的情郎的信件交流，没有多少有关伯爵和伯爵夫人的事情。 里面只稍微提了几句，伯爵似乎迷恋上了一个英俊的西班牙青年，如果我没有看错用词的话。” 第16章 御鬼门的秘密 “蛤？” 众人齐齐出声。 伯爵迷恋上一个西班牙青年？伯爵不是有妇之夫吗？ 罗生老实憨厚的脸上带上点隐晦的嫌恶之色：“伯爵是个gay？” 宗柏放下手中的信纸：“不知道，这位远房小姐没有和她的情人细说。” 整个故事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卞景和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击书桌华丽的黄铜封边：“不论如何，先去找找看线索吧。这个本应该是利用火焰蔓延来作为时间限制，按照每晚往两边蔓延一个房间来看，就算我们都住到罗生的房间，也只有三天时间了。”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决定上午先在管家允许的活动范围里四处看看，下午再想法子去四楼搜寻。 白天，古堡里的光照倒是没有那么昏暗恐怖，外面的天空是铁灰色的，阴沉的暗淡天光从窄小的方形窗户里照射进来，照亮墙壁上的古典油画，竟然有种莫名的情调。 不过，卞景和还是默许了宗柏同行的建议。 两人先到一楼晃了一圈。 一楼除了平时用饭的宴会厅，就是一个占地面积巨大的大厅，看起来空空荡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二楼除了玩家居住的七间房间，也没有值得探索的地点。 至于三楼，只有一些储藏室和书房之类的休闲场所。 卞景和和宗柏去了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个私人图书馆。一开门，整个房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张扬的、毫无顾忌的华丽感，正对门是一张宽敞华丽的欧式大书桌，桌上凌乱地堆叠着一些老旧的书籍与文具，背后则是一整面墙的书籍，一直延伸到高高的天花板上。 两人过去看了看书桌上的杂物。 “嗯……看起来像是男主人的书房？”宗柏拿起一本摊开的厚厚书籍，指着里面的一段批注。 卞景和偏头看了一眼，那手写字体潇洒豪放，确实不大像是女孩子手中写出来的娟秀优雅。 翻了翻桌上的信件，落款果然是公爵。 “那么男主人恐怕真的喜欢上了一位西班牙青年。”卞景和抬起头，扬扬手中的一本大部头， “这本书描写的是一位富有的有妇之夫迷恋上了一个纯洁的乡间少年，伯爵给它做了很多批注，页脚也有很多折叠的痕迹，看起来他经常翻阅。” 宗柏接过，略微翻看了几下，果然看到在书页的边缘空白处，伯爵用夸张的咏叹调表达了自己对一位青年狂热的喜爱与赞美，用词之肉麻华丽，让宗柏都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他放下书本。 卞景和在一旁继续翻看书桌上的书本：“所以伯爵出轨了？” 宗柏：“不大像，不管是在系统给的故事还是那位远房小姐写的信里，伯爵都是一个正直忠诚的形象。他也许会迷恋一个男性，但不大可能会背叛自己的妻子。” 卞景和想了想：“确实，而且故事里，伯爵似乎是一个主动的形象，他叫来了泥瓦匠，而夫人为此哭泣。难道伯爵想杀了夫人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反而被夫人反杀？” 第29章 宗柏耸肩：“也许吧。” 两人翻了翻，书桌上除了伯爵领地上的公务文件，就是伯爵对那位西班牙青年热烈轻狂的爱语吐露，倒也没什么内容了。 隔壁的储藏室里倒是有许多油桶。 卞景和翻开桶盖，里面都是空的，只有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滑腻腻的油脂触感，伸手一抹，指腹上便带了点恶心的油黄。 宗柏见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嫩黄色小手帕，递给摩擦着双指的卞景和。 卞景和接过擦手：“看来大火应该是人为的，就是不知道是夫人放的火还是别的什么人了。” 信息太少，也推断不出什么来，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便前往一楼宴会厅准备用餐。 餐厅里，女主人穿着早上那件显眼的玫红色裙子，已经双手举着刀叉，兴奋地坐在了主座上，此时看到两人进来，语调有种兴奋到极致的诡异： “啊，你们终于来了！剩余的几位客人呢，怎么还没来？管家，快帮我邀请客人们来用餐，我可等不及了！” 僵硬的老管家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夫人身后，低声应是，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虽然理智上知道现在这古堡里的npc大多是鬼怪，但是突然直观地看到管家消失在空气里，还是把卞景和吓了一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显得脆弱可怜。 宗柏时刻关注着卞景和的状态，此时便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臂，大手掌心里灼热的温度贴到体温偏低的卞景和身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存在感，莫名让他好受了许多。 宗柏担忧的目光隐晦地投向他。 卞景和向他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便主动入座。宗柏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没等多久，大门便被拉开，其余几位玩家鱼贯而入，npc甄二师兄也跟在最后，脸上仍然是阳光健气的开朗笑容，还朝宗柏和卞景和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女主人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一些，被包裹在复杂宫装里的上半身急迫期待地往前挺起，直靠到长长的餐桌上，语气快乐得像个得到心怡已久的糖果的孩子：“客人们都到到齐了！可以用午饭了！” 话音刚落，女仆们端着餐盘进来了。 卞景和默默看着，发现这一次的女仆数量似乎多了不少。前两餐基本是八个女仆，送上包括七个玩家和女主人在没的八份餐食，而今天起码已经进来了二十几个女仆。 女仆们训练有素地上菜，每一道菜都被银制的盖子盖住，看不出托盘上到底是什么。 女主人迫不及待地拿手中的银制刀叉敲击桌子，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干得好，女仆们！现在把盖子掀开吧！” 女仆应声而动。 下一秒，数十道菜暴露在宴会厅昏暗的光下。 卞景和愣住了。 宗柏热力十足的大手几乎同时便伸过来，紧紧扣住了卞景和冰凉的手指。 卞景和这次却没有反抗。 相反，他下意识收紧脆弱细瘦的手指，试图从宗柏手中汲取一些能量。 除了仍旧兴奋至极的女主人以及一直满脸开朗笑容的npc甄二师兄，桌边的玩家们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不适。 心理承受能力最弱的白昼和唐笑笑甚至忍不住偏头干呕，但因为没有吃什么东西，也只能吐出一些清水。 女主人似乎对客人们的反应有些不满意：“怎么不吃呀，我亲爱的客人们？我可不愿意落下招待不周的恶名。” 见众人还是一动不动，她冷哼一声，像个娇俏的少女一般，自顾自地拿起刀叉去切割面前盘子里的红肉。 盘子里，一颗沾着鲜血的人类的眼球被银制的叉子当中扎穿，爆出黏黏腻腻的古怪液体，一股怪味逸散开来。 女主人优雅地把叉子里的眼球放进嘴里，透过黑纱，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她咀嚼地很是满足用力，连咬肌都鼓起一大块，不时传出牙齿与软烂的胶状物摩擦的声音。 卞景和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保持冷静，而非站起来尖叫。 他面前的这盘肉，是一坨完全没有处理过的大肠，黏黏糊糊的叠成一团，油腻的肠脂垂似乎还在颤颤巍巍地抖动，滴下一两滴混浊的组织液，到盘子底部隐约露出来的消化物上。 卞景和狠狠闭上眼睛。 对面唐笑笑已经崩溃地哭出声了。 她也是倒霉，面前是一盘子皮，下面的皮叠得整整齐齐，甄明那张苍白的、精明市侩的脸皮正正铺在最上面。 “怎么，客人们都不喜欢吃吗？”女主人嘴里狂吃海塞，肉汁和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在咀嚼的间隙含含糊糊地发问。 卞景和没开口，他怕自己开口也会被空气中古怪的肉味刺激得吐出来。 宗柏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语气不卑不亢：“是的，真是抱歉，我们中午没什么胃口。不如把这些食物都交给您来享受吧。” 女主人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眼中的无上美味，客人们却表现得兴致缺缺。 她偏头，手上还举着占满了红红黄黄的诡异液体的银制刀叉，一张被黑纱遮盖的脸转向宗柏，似乎正死死盯着他。 宗柏很淡定。 卞景和悄悄握紧了对方的手指。 不过，虽然众人十分担心，女主人倒也没做什么，很快就又低头去疯狂塞入肉食，含含糊糊允许他们先行离开。 第30章 卞景和送了一口气，和宗柏一起起身告退。 木婉脸色虽然也很不好，但此时也十分果决，立刻拉起被吓地站不起身的白昼和唐笑笑，一刻也不耽误地跟着离开。 罗生随之告退。 甄二师兄倒是留在原位，兴致勃勃地拿起了面前的刀叉，去扎着面前不知道是哪一部位的诡异红肉，看到众人离开，他还笑着把刀叉上的肉塞进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第17章 御鬼门的秘密 几人出了宴会厅，一路去了三楼的讨论室。 目前这情况，玩家的处境实在危险。这里的鬼怪居然会猎杀玩家，做成菜肴品尝，对玩家的攻击性很强。 罗生脸色很不好看，他也算是经历过很多本的老人了，进来之前，看到队伍里大部分是新玩家，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只要小心些就不会有问题。 毕竟众所周知，游戏会根据本局玩家资历来调整本次游戏难度，哪怕是不走运遇到了惩罚本，也不该凶险到一晚上就减员。 “不行，必须马上去四楼找线索。”罗生猛地起身。 卞景和脸色苍白，努力让自己忘记刚刚在宴会厅看到的恶心画面： “我的能力是分/身，但是和分/身距离过远的话，对分/身的控制能力就会减弱。如果要让我的分/身上四楼女主人的房间，我起码也得跟着上四楼楼梯口才行。” 宗柏早已经放开了卞景和的手，此时站在他的椅子后，双手撑住椅子背，热力传到卞景和单薄的背部：“我可以附身，要不这样，你分/身之后，我附身到你的分/身上。” 卞景和咬咬下嘴唇，十分不赞同：“但是四楼一定很危险……如果让我的分/身去，死了也没什么，但你要是在里面的话……” 宗柏沉声安慰：“没事的，相信我。附身状态下我的肉/体会留在原地，万一损毁了你的分/身的话，对我也造不成实际伤害。” 木婉适时插话：“我觉得我也需要去。我的能力是时间回溯，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可以帮助调查。” 角落里的唐笑笑也跟着颤颤巍巍地举手，表示自己也想加入。她的能力是通灵，可以看到一些非肉眼可见的情况，之前就已经展示了其重要作用，显然对于这次探查任务来说也十分重要。 几人商议了一下，最终还是拍板宗柏带着木婉和唐笑笑前去。 木婉和唐笑笑的能力对于探查来说是必须的，而宗柏附身在卞景和的分/身里，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加上本身武力值高超以及看得懂信件交流等，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两个女孩子。 剩下的白昼，罗生和卞景和三人则负责想办法拖住女主人。 几人略作准备，很快开始分头行动。 卞景和三人四处找了找管家。 管家如幽灵一般随叫随到，很快就从空气中显出身形，黑白燕尾服显得绅士古朴，全身上下打理地一丝不苟，板正到古板的地步。 管家礼貌地躬身向三人行了个礼，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像是某种生长在阴暗潮湿环境中的沉默植物，一动不动地拿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几人。 卞景和面色如常：“你好，管家。请问您亲爱的女主人现在是否有空与我们谈谈呢？” 管家混浊的乌黑眼珠子僵硬地转动，死死盯着卞景和，这么近的距离下，卞景和闻到他身上也有一股子皮肉被生生烧焦的怪味，直让人反胃。 卞景和仍旧保持着乖巧无辜的笑容。 良久，管家如同年久失修的娃娃，终于接受到外界信号一样，点点橘皮遍布的头，挤出一道道深刻纵横的纹路。 他伸出一只手，侧身示意三人跟上。 卞景和没有犹豫，直接迈步跟上。身后的罗生白昼对视一眼，也加快步子。 几人一路走到了三楼书房，正是宗柏和卞景和上午搜索过的那一间。 管家带着几人来到这里，便站在门口不动了，示意几人敲门进去。 卞景和照做，屋内立刻传来一道俏皮的女声： “请进！” 想必里面的就是女主人了。 门边的管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卞景和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罗生拍拍一旁白昼的肩膀，也跟着迈步进门。 女主人换了一身纯白色带绿色小碎花的简单长裙，裙摆温柔地垂下，如水的波纹。 她头上的纱也换成了带着点闪光的白色，虽然依然没有露出一点点皮肉，但看起来不再像是要参加某个盛大晚宴一般夸张华丽，反而像是个邻家爱读书的小姐，莫名地有些清纯可爱起来。 她白色的蕾丝手套上正举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此时见几人进来了，也没有把书放下。 卞景和眼尖，一下子就发现，女主人手上的正是伯爵经常翻阅的那本书。 就是那本相当露骨地描写男男之爱，并且写满了伯爵对那个西班牙青年狂热爱语的书。 显然身后的白昼和罗生也知道那本书是什么，当下便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迷恋上了另一个男人，会这么冷静的吗？甚至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 这实在不像是正常的反应。 女主人一手撑住下巴，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姿势：“尊敬的客人们，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第31章 罗生闻言上前一步，拿出手上的一小杯茶水：“夫人，为了感谢您的招待，我们特意为您泡了一杯茶。” 他把白瓷做的精致茶杯轻轻放到那张大书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小小敲击声。 女主人显然兴致缺缺，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用，好好招待客人是每一位伯爵夫人的必修课，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夫人，”罗生掀开茶杯盖子，“您真的不想尝一尝吗？” 只见那洁白的小巧瓷杯里，竟然是满满的、鲜红的粘稠血液。 女主人瞬间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兴奋起来了。 她似乎想努力克制自己，但脖子还是忍不住往茶杯处偏去，似乎在陶醉地深吸。那围着白色纱巾的脖子渐渐伸长到对于人类来说不可思议的长度，简直如同某种蟒蛇一样，扭曲而诡异。 似乎突然想起自己要扮演一个正常人类，她猛地收回过长的脖子，端正坐好，语调很开心，像个小姑娘一般点头致谢：“啊，谢谢！谢谢！” 说着，便一把拿过放在桌子一角的茶杯，掀起面纱一角，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哈……” 心满意足地咂摸了几下嘴，她长叹了一口气。 鲜红的血液透过雪白的面纱映出来，女主人红到诡异的嘴唇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猩红的舌头伸出来，像是捕食成功的蜥蜴一般，长长地舔了一圈嘴角。 “呜，真是谢谢你们了。” 声音失去了伪装出来的清脆动听，变得嘶哑粗糙，像是在砂纸上摩擦一般，居然和管家的声音带着点相似。 卞景和松了一口气，通知不远处的分/身可以开始行动了。 女主人舔舔嘴角，意犹未尽：“这似乎来自一位年轻的男子，里面有旺盛的生命力，可真美味。你们还有多余的原材料吗？” 这么说着，她的脸却直直正对着白昼。 白昼害怕地往卞景和身后缩。 刚刚送给女主人的那杯鲜血，确实就是他的。 谁知现在女主人好像一副喝不够的样子啊！他的咒杀之术除了要求对方与自己血液交融，还要拿到对方倾注真切情感的一样东西，现在只满足第一个条件，无法触发，万一女主人想对他做些什么，他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女主人似乎被白昼战战兢兢的样子逗笑了，身体颤抖了几下。 她又恢复了年轻女人的声线：“别害怕呀，客人们，请过来，我们详细地聊聊吧！” 卞景和把白昼拉到自己身后，让对方不用直面女主人阴冷的眼神。他想了想，商量着问：“那么，请问您想和我们聊什么呢？” 女主人有些夸张地摆出了一个惊讶的动作，那只白手套虚虚捂住了嘴：“呀！你们难道不是想和我聊聊我的丈夫，我的古堡吗？” 什么！ 三人心中一震。 女主人似乎是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书桌后淡妆打扮的女人很是高兴地看着几人，像是得意于对方脸上掩盖不住的惊讶：“嘻嘻，你们不是要来毁灭我的吗？” 没有人回话，只有女人尖利的笑声。 卞景和努力压住心中的诧异，而女主人越笑越大声，声音大到了非正常人所能达到的地步，尖锐到刺得人耳膜生疼，颅内出现耳鸣，让人头疼欲裂。 女主人一边笑着，身上那股子味道也越来越重，让卞景和不禁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浓重的皮肉烧焦味熏死。 他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一手捂住脆弱细瘦的脖子。 “催眠之术，启动！” 罗生的声音。 下一瞬，卞景和感觉好受了许多。 刺挠着嗓子的呛人烟味没有了，熏得人眼睛睁不开都浓雾不见了，他一下子从地狱一般的火灾里回到了人间，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随意抹掉眼睛里渗出来的泪水，他起身。 罗生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想着她可能会透露点相关信息，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启动催眠术。” “咳咳，没事。”卞景和冲他摇摇头，去看女主人的状况。 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现在无力地倒在桌子前，看起来柔弱可欺，完全不复刚刚的可怕模样。 身后白昼震惊地发问：“……你俩早知道可以这样搞？你们怎么不告诉我的？我还以为要靠我的咒杀之术啊！” 罗生没理他，走到一边，倒是卞景和好心解释：“我们也不确定罗生的催眠之术对鬼怪能不能起作用，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再者，你隐藏情绪的能力不大好，不告诉你，你演得更逼真，女主人相信的概率会更高。” 白昼蔫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还以为这次的重担都在他身上，心理压力可大，结果居然是靠罗生的催眠之术撂倒女主人这个大boss，心理落差实在有点大。加上他年纪小，被同伴们瞒住作战计划，心里很是有点郁闷。 卞景和没再去管郁闷中的白昼小朋友，自顾自走到书桌前。 他问一旁的罗生：“你的技能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罗生：“从说出启动词到三个小时后。” 三个小时…… 卞景和略微放下心。这个时间，应该是够宗柏他们行动了。之前他们就已经偷偷问过管家，管家给出的回答是任何人都不能上四楼，哪怕是仆人也不行。四楼是主人的专区。 第32章 那么宗柏他们应该能比较安稳地度过这段搜证时间。 没有浪费这段时间，卞景和开始在书房里翻看书籍。 既然女主人会在这里看书，说明这里并不是伯爵的专属书房，说不定也留有什么关键信息。 时间过得很快。 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第18章 御鬼门的秘密 屋内的三人很快出了门。 门外是宗柏和木婉唐笑笑三人。 刚掩上门，卞景和就飞快地看了看宗柏，确认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口或者血迹，只是脸色有些疲惫后，卞景和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罗生招手示意大家赶紧走。 情况紧急，伯爵夫人醒来后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众人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回到了罗生的房间。 房间里的大床上，宗柏那具健壮有力的身体正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见。 在卞景和分/身里的宗柏似乎有点遗憾似的摸了摸下巴，这才走过去，解除了附身之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下一刻，床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下意识接住了软软倒下的卞景和的分/身。 分/身本身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只相当于一个容器，只有当里面储存了灵魂的时候，它才能够和正常人一样行动。 卞景和看着床上斜抱着自己清瘦身体的宗柏，一股微微的热气突然就涌了上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点红晕，立刻就收回了分身。 臂弯里的重量突然消失，宗柏还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卞景和恼羞成怒，也不敢再逗弄这只名贵的猫咪，便起身坐好。 几人很快交流了各自的见闻。 卞景和这边倒是没什么发现，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发现他们的技能对鬼怪起效，目前来看，估计最后灭鬼就得靠白昼的技能，咒杀之术。 木婉闻言一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块团巴团巴的玫红色布料，得意地晃了晃：“不是要心爱之物吗？这个就是，女主人穿的那条裙子。” 罗生犹豫：“她看起来确实喜欢那条裙子，不过，那毕竟是她丈夫送的，她丈夫都移情别恋了，她还喜欢？” 木婉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摆了摆：“女主人说谎了，这裙子不是伯爵送的，是伯爵迷恋的那个西班牙青年送给她的。” 什么！ 卞景和三人震惊脸。 木婉这话的信息量可就大了。按照她的意思，伯爵夫人和那个西班牙青年角色只见也有一段暧昧？ 木婉：“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我的回溯和唐笑笑的通灵叠加在一起，让我们看到了这条裙子被送出去时候的状态。当时确实是一个西班牙青年送给伯爵夫人的，而且他俩之间态度暧昧，估计也有一腿儿。” 啧 卞景和皱眉，这关系可真混乱。 宗柏接过话头：“我们还找到了故事里泥瓦匠的意思。 伯爵和伯爵夫人的房间是分开的，在伯爵夫人的房间里，衣柜怎么也拉不开，所以我们试图从衣柜顶部打一个隐蔽的洞看看里面的情况。 结果我们爬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衣柜顶整个被揭掉了，衣柜里面全是水泥。” 白昼不明白：“全是水泥？” 木婉点头，脸色有些不忍：“恐怕当年的故事是这样的，伯爵虽然迷恋上了一个英俊的西班牙青年，但是他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妻子。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出于嫉妒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去勾引了那个青年，结果也许也被对方吸引了。他们俩很长一段时间都瞒着伯爵偷情。 直到有一天，伯爵在外面知道了自己妻子的不忠，强烈的愤怒促使他回来捉奸，在明知道奸夫就躲在衣柜里的前提下，还叫来泥瓦匠，用水泥灌满了整个衣柜，活生生弄死了对方。” 唐笑笑的脸上露出点不忍心：“嗯，我用通灵可以看到衣柜里面有个一直在挣扎的怪物。” 卞景和摸着下巴：“那么伯爵为什么会失踪？” 木婉叹了口气：“伯爵夫人在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早已经爱上了那个青年，她为了报复自己丈夫，选择把对方困在他房间的密室隔间里，不提供食物和水源，知道对方活生生在绝望中死去。” 罗生有点好奇地询问：“这也是你们通过技能找出来的？” 唐笑笑怯怯地点头。 看来只要用对了能力，玩家阵营要找真相还是相当简单的。 木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我们之前一起醒过来的时间点就是当年伯爵来捉奸的时间，凌晨一点半。” 现在关于背景故事，玩家基本了解得差不多了，但怎么动手完成第一幕的驱魔任务，还有点问题。 伯爵夫人倒是好办，她已经满足了血液和心爱之物两个条件，白昼可以随意对她施展咒杀之术。 但剩下的几个角色，众人还没有想好怎么办。 管家和女仆先不说，数量众多，目前还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已知的恐怕主要还有两个怪物，一个是会从衣柜里爬出来伤人的鬼怪，大概率就是当年被水泥闷死在衣柜里的情夫。 另一个则是会半夜袭击吃人的怪物，按照排除法，应该是当年被困在密室里活活饿死的伯爵。 第33章 两者应该不是同一波，毕竟一个只是剥掉皮，完全没有动肉，看起来倒只是一个处理食材的中间人，而另一个完全就是把玩家当作食物大快朵颐，没有留下什么肉。 白昼在一旁抓脑袋：“要不我直接先去咒杀女主人？我感觉她疯疯癫癫的，对我们恶意很大。” 罗生有些不赞同：“不大好，那个情夫看样子很可能是听女主人的话的，他帮女主人猎杀玩家，处理食材，万一你杀了女主人，反而让他失控杀人可怎么办？” 白昼被怼得无话可说，低头不反驳了。 几人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沉默。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嗯？ 卞景和有点不安。 经过上个本，他几乎对大家一起在房间里讨论结果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产生了ptsd。 不过这次门外的家伙并没有打算暴力破门而入，而是仍旧十分耐心地敲着门。 敲门声规律极了，仿佛没有人开门就会一直敲下去一样。 宗柏起身，直接走了过去。 他拉开门，挑了挑眉。 门外是一个穿着打扮十分规矩庄严的男人。 他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约莫三十多岁，容貌英俊，是那种最传统的高加索人长相，眉眼深刻，神情坚毅。 此时见宗柏来开门，他绅士地微微一躬身，银制的手杖顶上，蛇眼的绿宝石微微闪光：“可以请我进门吗？我妻子的客人们。” 里面的玩家们一时被镇住。 伯爵？ 宗柏没有让开位置。 伯爵倒也不强求，直接站在门口：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就是写信给你们求助的那个人。我的妻子当年出于愤怒，把我困在密室里活活饿死，使我也被困在这座古堡里无法解脱。因此，我给遥远的东方门派写了一封信，寻求你们的帮助。” 宗柏挑眉，眼神里满是不信任：“你不是还打算对我家小师妹出手吗？” 卞景和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就是宗柏口中那个小师妹。 ……幼稚 男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不是的，那不是我，那是安德鲁。或许你们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我妻子的情夫。他虽然现在听从我妻子的吩咐，但总是不大听话，时不时就想偷偷吃点肉。” 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男人坚毅深刻的面容上居然出现了一点柔情。 宗柏拿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对方。 那可是死在他自己手里的情夫，伯爵有什么脸面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伯爵注意到面前这个高大的东方男人脸上不屑的神情，收敛了神色：“总之 你们是接受了我的委托，还希望尽快替我解决我的妻子。” 卞景和站起来，走到宗柏身边：“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男人微微一笑：“是我妻子的执念。恋爱中的女人心智总是那么偏执强大，当年放完那一把火之后，她就在这里创造了鬼域。不过请放心，等一切结束，我会帮助你们回到现实世界。” 宗柏嗤笑一声。 伯爵显然打不过伯爵夫人，甚至只有在夫人昏迷的情况下才敢现身。对于他说的帮助离开鬼域，他也抱怀疑态度。 伯爵似乎完全不在意，黑色皮质手套中握着的银色手杖一转，轻轻敲了敲地板。 “贱人！”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尖锐刺耳的女声。 如同巨怪下楼一般的沉重脚步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那是楼上本该陷入昏迷状态的女主人！ 伯爵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我受够她了，朋友们，请帮忙解决她吧。” 脚步声停顿，女主人从楼梯口上探头。 真的是“探头”。 她脖子拉伸到极长，跟某种橡胶制品一样，透出诡异的、过度拉伸之后的惨白色。白色纱巾遮不住那么长的脖子，露出大片被烧焦的皮肉，瘢痕一层叠一层，丑陋而诡异。 此时她一张满是烧伤瘢痕的脸从走廊外倒吊下来，黑色的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锁定了一身衣冠楚楚的伯爵。 “贱人！贱人！” 她看不出形状的嘴唇打开，吐露出愤怒的尖叫，音调越来越高，后面甚至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有不间断的高频冲击。 夫人的脖子继续伸长，探进了走廊里，张开大嘴，嘴角咧到整个脑袋都要劈开的地步，里面一口尖锐的雪白牙齿，凶狠地朝伯爵咬去。 伯爵敏捷地闪身避开，与她缠斗起来。 “不行，”卞景和拉过白昼，“必须咒杀女主人，她恶意太大了，又喜欢吃人，绝对不能让她赢。” 白昼赶忙按卞景和的指示施展咒杀技能。 攻势凶猛的伯爵夫人动作一顿。 原本渐渐陷入下风的伯爵准确地抓住这个机会，扑上去就是狠狠一口咬在了那长得离谱的、蛇一样的脖子上，撕咬下一个血洞。 伯爵夫人痛苦地哀嚎，长蛇一般的脖子狂乱地甩来甩去，试图把脖子上烦人的伯爵摔下去，但伯爵始终死死咬住伤口，一丝一毫不肯放松，加上玩家技能的持续作用，让她越来越虚弱。 夫人的力道越来越小，如同被吸干生命力的健壮巨蟒，慢慢委顿下来，不动了。 待她彻底不动弹了，伯爵才施施然地松开锐利的牙齿，掏出一张黑色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沾染上的血迹。 第34章 目睹了这可怕的怪物相争，玩家们都回到了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伯爵喘口气，平复了一下战斗中急促的呼吸，理理凌乱的衣袖，拿手中的手杖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间门： “对不起呢，我还是好饿，可以吃你们吗？” 第19章 第一幕结束 出乎伯爵意料的是，屋内的玩家脸上都没有出现惊慌之色。 白昼叉腰，嘿嘿嘿地仰头狂笑。 木婉有点无奈地把这个臭屁的小孩拉到自己身边，示意他赶紧动手。 下一秒，伯爵体内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热流。作为一个被困在这栋阴冷古堡无数年的鬼怪，他早就不知道热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此时竟然有些愣住。 那股热量看似温和，却摧枯拉朽一般撕裂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肌腱，每一个细胞，让他本来无形的鬼怪躯体都感受到了极端的痛楚。 伯爵忍不住跪倒在地，坚毅深刻的眉眼紧紧皱着，原本英俊的脸庞狰狞可怕。 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恶鬼了。 白昼嘿嘿一笑，得意地拿出手上的一本书，举着晃了晃，厚厚的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吸引了跪在地上努力克制自己的伯爵的注意。 他碧绿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下子往前一扑，似乎是想要夺回那本书。但系统给予的咒杀技能效果强悍，他只起了个身，就狠狠跌倒在地，身体痛苦得跟个虾米似的皱缩成一团。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伯爵那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那本书，阴冷地渗人。 白昼神经粗，完全没感觉不自在，反而得意地一揽身边抱胸站立的卞景和：“嘿嘿，我卞哥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当时就把这本书拿回来了。 你刚刚咬死你老婆，喝下了她的血，就相当于喝下了我的血，现在加上这个你的心爱之物，我的咒杀之术就成功了嘿嘿嘿。” 卞景和还没什么反应，宗柏就几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衬得原本身材不错的白昼瞬间小了一号。 他倒也没干什么，只是不耐烦啧了一声，眼神似乎不经意地瞥了眼被圈在白昼怀里的小小只卞景和，伸手扣住白昼搭在卞景和肩上的手腕，迅速拉开。 对上白昼有点疑惑无辜的眼神，他轻轻咳嗽一声，不尴不尬地解释：“你卞哥不喜欢肢体接触。” 白昼心大，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便讪笑着“哦哦”两声。 倒是角落里的罗生投来怪异的眼光。 伯爵见自己被几人完全忽视，在地上愤怒可怖地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气声，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他身上板正的礼服迅速腐朽破烂，露出骨头嶙峋的身体，一张古典式英俊刚毅的脸庞上，皮肉仿佛被空气中的不知名生物迅速抽走，瞬间消瘦到皮包骨头的地步，像个会动弹的骨架，骇人可怖。 唐笑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木婉虽然不耐烦，但倒也安抚地拍了拍这个胆子小小的姑娘。 伯爵嘴里吐露出嘶哑的低吼，翻来覆去都是“安德鲁”，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让人听出他声音中无尽的痛苦与扭曲的狂热爱恋。 一个瘦弱的身影随着他的呼唤，出现在楼梯口。 玩家瞬间警惕。 那个身影走近了，却是个形状凄惨的怪物，完全看不出人形，身体上几处裹着厚厚的水泥，行动迟缓沉重。 他犹犹豫豫地越过地上死蛇一样瘫软着的伯爵夫人的头颈，走近伯爵，看着对方痛苦地在地上如野兽一般低喘，却顿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做。 伯爵黑洞洞的眼睛死死转过来对准这个可怜的怪物，空无一物的眼眶中，居然能燃起无尽的爱欲之火，像个真真正正的疯子。他伸手，试图去够对方。 那怪物反应极大地后退几步，惊恐得连身上的水泥碎块都哗哗直掉。 伯爵一动不动地僵硬在了原地，彻底消亡了。 宗柏站到几人身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直面现场唯一的水泥怪物。 很奇怪，这个本该吃人肉的怪物却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呜咽着缩到门外墙角，一副懦弱可怜的样子。 一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扶住了它。 一身黑白燕尾服的管家凭空出现，和以前一样，向几人鞠躬示意，只是这次，他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 “尊敬的客人们，”他畅快地笑着，“非常感谢你们的奉献，我将会把你们送回属于你们的时空。” 几人面面相觑。 卞景和：“我们怎么相信你？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主人报仇吗？” 管家的老脸上全是解脱的快乐：“当然不会！我们这些仆人当年都是被女主人活生生烧死在古堡里，跟着她一起被困在这里，早就想要解脱了。至于安德鲁，你们也可以放心，他性格懦弱，不会做什么的。” 说完，也不待几人反应，便伸手在地板上划拉开一道口子，露出深不可测的黑色内里，瞬间卷入剩余的玩家。 甄二师兄在房间里偏偏头，下一秒，也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玩家们被传送到了结算大厅。 卞景和睁眼的时间，主持人蛞蝓先生那黏黏腻腻的巨大尾巴尖正在自己眼前摆动着，距离近到甚至能看清每一根褶皱蠕动的痕迹，闻到一股子怪异的土腥味。 第35章 脑子本身就因为被扔进黑洞而有一种晕车一样的眩晕感，加上这近在咫尺的刺激，卞景和紧紧闭上双眼，努力抑制住涌上嗓子眼的呕吐冲动。 蛞蝓先生倒是很高兴似的，啪啪地拿尾巴拍打了几下光滑的桌面，长长的触角探来探去，顶端湿润的黑豆豆眼巡视过每一个玩家，用带着点忧伤的语气宣布： “惩罚本【御鬼门的秘密】第一幕结束，下面开始结算环节，请玩家开始答题。” 和之前一样的流程，卞景和从黑衣人手上拿到了答题卡。 问题倒都挺简单，不过是让玩家选择伯爵是谁杀死的，古堡的大火是谁放的，以及情人的死法等等，卞景和两三下就选好了答案。 周围玩家也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答题卡。 蛞蝓先生满意地回到了桌面正中间，盘起软胖粘腻的身体：“很好，本场mvp是玩家白昼，额外加一分，下面开始第一幕结算： 【卞小师妹】：全部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9。 【宗大师兄】：全部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22。 【木五师妹】：全部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18。 【白三师兄】：全部答对，加2分，全场mvp，加1分，目前积分19。 【罗四师兄】：全部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72。 【唐六师妹】：全部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16。 【甄二师兄】：死亡，积分清除。 第一幕游戏正式结束，玩家们请有序前往古堡?现代版，准时进行第二幕游戏。” 啊啊对不起，明天要考试，今晚可怜的蠢作者要好好复习呜呜，更新得不多，给我的小天使们滑跪！ 第20章 御鬼门第二幕 下一刻，玩家被送回了古堡。 不过这一次，古堡里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壁挂和穹顶的照明采用了现代的灯光设计，把每一个犄角旮旯都照得分毫毕现，随处可见隐藏得不错的智能现代化家居，尤其还有几个扫地机器人在四处运作，一扫第一幕时环境的阴森可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绝佳的度假场地。 几位玩家站在一楼门厅，沙发处，甄二师兄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见到他们便笑意盈盈地迎上来，解释道： “咱们顺利解决了古堡闹鬼事件，古堡现任继承人十分高兴，为了表达谢意，他请我们在古堡中随意歇息几天再回去。” 想到丁歌手的发狂砍人事迹，卞景和等人默默离甄二师兄远了点儿，一个个去了楼上。 果然，古堡的布局和第一幕时一模一样，二楼仍然是玩家的住所，连房间号都没有变化。 电子音重新上线，指挥玩家进入各自房间查看本场剧本。 宗柏拉住卞景和的袖子，冲他安慰地点点头，小声凑近说了声“一切小心”，这才转身沿着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卞景和虽然有些奇怪这家伙的举动，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还是推开房间门，拿起床上放着的剧本。 卞景和这回拿到的本倒是挺简单，看起来不像是凶手。 人物背景故事挺曲折。 他是个孤儿，而宗柏和他从小在一个福利院里长大，两人年龄相似，又玩得到一起，关系好得像亲兄妹一样。 不像很多影视作品里面描写的坏院长，他们所在的福利院的院长是个真正的老好人，虽然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但还是努力给每个孩子力所能及的照顾，甚至因为社会捐款不足，不顾家人劝阻卖掉了自己家的房子，补贴福利院的花销。 而福利院的小伙伴们也十分友好，并没有发生什么霸凌事件，宗柏和卞景和两人真心地把福利院当做自己的大家庭。 总的来说，虽然成长在福利院里，他俩的生活还是清贫但快乐满足的。 然而有一天，不幸降临了。 福利院被失控的鬼怪屠杀，所有人都死了，包括院长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只有危急之下觉醒了特殊技能的兄妹俩逃过一劫。 御鬼门的人随后顺着异能波动找到了两人，将其收入门中。 因为想要为福利院院长报仇，两人同意加入御鬼门，经过层层严苛的选拔，成为了本次考核的两名成员。 至于当天时间线，卞景和的角色看起来也不大像是凶手，反而宗柏有些可疑。 大致看完，卞景和松了口气。 他放下a4纸，走出房间，开始扮演环节。墙壁上充满科技感的内嵌电子钟显示目前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直奔厨房。毕竟，这里是下毒剧情点的高发地，说不定能看到些什么也不一定。 厨房里只有宗柏一个人在捣鼓着什么，虽然卞景和走路已经轻到和猫咪踮脚走路差不多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地回身。 见到是卞景和，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放松下来，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些，脸上的表情切换成了亲近的笑意，从一只蓄势待发的健美黑豹，变成了翻着肚皮呼噜呼噜的大黑猫。 卞景和习惯了宗柏在自己面前的变脸绝活，现在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几步走上前，他揶揄地想看宗柏在干什么。 不过，宗柏倒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做早饭而已。 卞景和倚着流理台，挺好奇：“你很喜欢做饭？” 宗柏把大手上湿淋淋的水渍在黑色围裙上擦了擦，熟练地解下围裙挂到一边的挂钩上，一手一个盘子，捧起两份早饭带头走出去：“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嘛。” 第36章 卞景和几步跟上，莫名感觉自己又被这不着调的家伙撩了。 不过，看在早饭好吃的份儿上，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前来用餐，不过除了唐笑笑和npc甄二师兄，基本都是把早餐拿回房间里吃去了，估计是系统时间线的安排。 唐笑笑仍然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样子，低着头文雅秀气地一小口一小口吃饭，看样子无意与其余三人交流。 倒是甄二师兄，端着盘子坐到卞景和身边不说，还总是拿着一双无辜的狗狗眼看卞景和，俊朗的脸上满是阳光的笑容。 宗柏暗中捏紧了拳头，眼刀子欻欻往那家伙身上飞，在卞景和疑惑地看过来时，面上却很快切换为不动声色。 他也没办法阻止。 毕竟这个本里，甄二师兄是卞小师妹的男朋友。 吃完饭，甄二师兄站起身，帮忙把卞景和的碗筷也收拾好后，便邀请卞景和去他的房间。 知道这是剧本要求，卞景和倒也没怎么抗拒，只是注意了一下时间，目前是7：46。 走到楼梯口，他看到罗生一直在敲白昼的房门，虽然脸上表情一切正常，但是动作却有些不寻常的急迫，而白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前来开了门，卡着门和罗生交谈了几句，才放他进去。 若有所思地回身，卞景和就看到甄二师兄放大的俊脸。 他的长相实在是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就像是青春校园剧里面最常见的阳光男二，小狗狗一般无辜可怜的眼睛配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卞景和不适地后退。 他还是很讨厌这种成年雄性。 甄二师兄也不在意，绅士地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带着他回了原本甄明住着的房间。 甄二师兄落后卞景和一步，关上了房门。 他上前几步，半躺在床上，拍了拍软软的床面，示意卞景和也一起上来。 卞景和有点恶寒。一是他很不喜欢和一个陌生男人靠得太近，尤其是在床这种带有暧昧色彩的地方，会让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二是见到这张床，他不受控制地想起第一幕时甄明的惨状。 甄二师兄的表情是玩味的笑，与他那张阳光健气的脸有着极大的反差。不过等卞景和再想仔细看个清楚时，他的表情又毫无异常了，甚至还无辜极了地朝卞景和眨了眨眼睛。 电子音在耳边提示他赶紧照做。 僵持了一会儿，卞景和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脱掉鞋子上了床，直挺挺地躺着，挂在大床边缘条条上，恨不得离甄二师兄十万八千里。 按照剧本，他俩发生了点少儿不宜的事情，卞小师妹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甄二师兄就已经死了。 按照上次经验，系统不需要玩家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项扮演任务，卞景和正奇怪怎么让自己晕过去，一阵强烈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天旋地转的视野中，卞景和只能晕晕乎乎地看见甄二师兄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笑的脸，和他背后被扭曲成怪异形状的精美浮雕。 沉重的睡意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席卷每一个细胞，哪怕他还想撑着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也不得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被门外的声音吵醒时，卞景和只觉得浑身酸软，难受得要命，脑子里是那种睡得太久的昏昏沉沉。 他睁开眼皮子，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遮光性很好的帘子完全遮盖了小小的古堡窄窗透过来的光线，让整个房间都十分昏暗，分辨不出时刻。 等意识再回归一些，身边传来了血腥味。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卞景和还是叹了口气。 他用细瘦的手腕支撑起上半身，自己倒是衣冠楚楚，看起来和入睡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衣领处稍稍被挤压地凌乱了一些。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才看清楚身边甄二师兄的尸体。他正面仰卧着，腹部有着一道深深的刀伤，流出的血液浸透了柔软的深色床单，只不过因为和卞景和躺着的位置比较远，倒也没有沾染到卞景和身上。 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倒没有什么痛苦，双眼紧闭，微微皱眉，双手也服服帖帖地放在身体两侧，而不是捂住腹部的伤口位置。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处于深眠状态。 被空气中怪异的味道刺激地干呕了几下，卞景和起身。 脚下拌到了一具火气十足的身体。 光/裸的脚背贴到温热健壮的皮肉上的感觉实在怪异，卞景和差点尖叫一声，好在及时看清楚了身下人熟睡的面孔，才捂住嘴，将将克制住踢人的冲动。 宗柏舒适地翻了个身，似乎觉得身边的脚冰冰凉凉得很是舒服，还凑过来贴着蹭了蹭。 卞景和跟被踩着尾巴的猫咪似的，猛地后跳一大步。 一张清冷阴郁的脸被红晕覆盖，他整个人都在呜呜直冒热气，不得不伸出双手拿手背贴着降温。 门外恰好传来敲门声，缓解了此时的尴尬。 “卞哥！卞哥在吗！”是白昼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快来开门！宗哥不见了！” 第21章 御鬼门第二幕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门外不断传来白昼咋咋呼呼的吵嚷和哐啷哐啷的敲门声，卞景和用苍白细嫩的指腹用力按压了几下太阳穴，逼迫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第37章 宗柏上半身不着一物，依然在地上四肢大敞着呼呼大睡，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一样。 有点奇怪，平时敏锐至极的人，此时居然没有被门外的白昼吵醒。 卞景和皱眉，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上去把这家伙摇醒。 对方热力十足的身体存在感极强，富有弹性的饱满肌肉手感极佳。 宗柏被推得迷迷糊糊睁眼，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低声嘟囔了几句，摇摇脑袋，直接光着上身越过卞景和去开了门。 门外正要敲门的白昼愣住。 门里一手拉着门的男人身材健壮，块块肌肉壁垒分明，蜜色的肌肤让人联想到巧克力或者蜂蜜一类甜香美味的食物。 此时刚睡醒，纯黑色的头发杂乱支愣着，俊美深刻的脸上还带着点烦躁不满，半眯着眼睛俯视身前青涩的男生，带着点睥睨的性感。 这实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像是挂在枝头熟透的多汁水果。 白昼一个死宅直男完全没感觉有啥，倒是他身后传来一身细细的尖叫。 唐笑笑红着脸，兔子一样飞快转身，蹦到一边，埋着头不敢再看。一旁的木婉倒是饶有兴致地抚摸着下巴，半点不害羞地看着宗柏的身体，还发出点诡异的嘿嘿声。 “啧。” 宗柏低声咒骂一句，猛地关上门。 卞景和已经给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普通上衣，此时红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递给他。 宗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衣服，利落地套在身上，走过去拉开紧闭的窗帘，窗外暗淡的天光照射进房间里，让床上的尸体惨状更加清楚。 毕竟甄二师兄的尸体就躺在床上，两人不好多耽搁，便快速收拾好自己，打开门前后脚出去了。 门外几人都带着揶揄的神情，只有罗生刻意咳嗽了几下，表情有些难以抑制的嫌恶。 卞景和感知敏锐，把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但也不方便和他计较。毕竟这游戏最后投票环节十分重要，能不结仇最好。 其余四人轮流进去看了眼尸体，大致对尸体情况有了个判断，六个玩家决定分开搜证。 地方虽然大，但是玩家的活动范围基本也就是一楼和二楼，三楼四楼因为是城堡继承人的居住地，并不允许客人随意拜访，因此总的来说，要搜证的地方倒也不算太多。 花了大概一小时，六人就基本把各处翻找得一干二净。 吃了上回木婉把证据藏在私密物件里的亏，这回几人都找得格外认真，每一个犄角旮旯都翻开仔细查看，生怕再出现类似情况。 差不多找完线索，几人回到一楼门厅讨论。 一楼正当中的玻璃桌面上放着一张显眼的a4纸。 罗生第一个走上前，拿起来读出上面的内容。 原来，这张纸上是系统提供的关于尸体信息的描述，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早上九点到十点，死因是稳准狠地抹了脖子的一刀，身上的另一个主要伤口是腹部的一刀。推测两处伤口用的是同一把刀具。 白昼第一个兴冲冲地发言：“我肯定不是凶手！昨天早上八点到十点我都一直在和罗生讲话！我俩不在场证明都很完整！” 罗生随之点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 卞景和想了想，确实，自己跟着甄二师兄上楼的时候，看到罗生进入了白昼的房间，大概时间是八点，白昼也没必要配合罗生撒谎。 或者是，白昼那性格，也不支持他这么表情天衣无缝地撒谎。 “我跟死者进入房间后没多久，就陷入昏睡了，大概时间不超过八点半。”卞景和补充。 木婉跟着耸肩，放松地靠在松软的椅背上：“别看我，这回可真不是我。我在进入房间后休息了会儿，就突然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白昼在敲我门。” 宗柏敏锐地抓住关键词：“突然睡着？什么时候？” 木婉鲜妍扎眼的红色指甲点点下巴，给出了时间点：9：30。 一旁缩着的唐笑笑也跟着小声说，自己也在这个时间点突然睡着了。 众人怀疑的眼光瞬间聚集到罗生身上，毕竟这个症状，只能让人联想到江技能是催眠的罗生了。 罗生无奈地举手，承认自己确实对众人下了催眠术，白昼是在10：20被催眠的，而其余几人全部都是在9：30被催眠了。 “我的本要求我催眠你们，催眠条件是必须吃下我亲手触碰过的食物，所以第一幕的时候，我第一个喝下了管家的茶，同时在把剩下的茶递给你们的时候偷偷动了手脚。” “至于为什么催眠你们，其实应该和结算无关，我就直接自爆吧。我也是当年和宗柏，卞景和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当时靠躲在地下室逃过一劫。然而，长大后在调查过程中，我发现屠戮孤儿院的怪物很可能是受到御鬼门的故意驱使，所以想办法混进了御鬼门。” “这次虽然说是弟子历练，但其实甄二师兄根本不是弟子，他是御鬼门派来监视我们的长老。我为了调查事情真相，才想要催眠所有人。” 卞景和眼含忧虑地瞥了眼宗柏，动作隐蔽而迅速：宗柏很可能也知道孤儿院屠戮事件的真相，所以对甄二师兄有杀机。 宗柏脸上倒是丝毫不乱，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去找白昼谈话整整两个小时？再者，当时喝下你的茶的是甄明，可不是现在的甄二师兄，这样也算符合催眠条件吗？” 第38章 罗生似乎有点不满意宗柏的怀疑，或者说，自从他察觉宗柏和卞景和之间的奇妙氛围后，就一直看不惯两人。 “白昼的事情，我想可以由他来解释，可信度更高。至于甄二师兄，npc都是会继承原扮演玩家的游戏进度的，你玩得少，不知道也正常。” 没理会罗生阴阳怪气的腔调，宗柏点点头示意白昼来讲。 白昼看看他宗哥带笑的脸，再看看身边罗生阴阳怪气的嘲讽样子，惴惴不安地站起来讲了时间线。 “大概早上八点，罗生来找我。他是因为知道我想要对甄二师兄动手，所以才来问我的。 我告诉他，御鬼门名下的鬼物失控，屠杀干净了我家乡的所有居民，只有我因为调皮溜出去玩耍才逃过一劫。我一直对御鬼门心怀怨恨，也知道甄二师兄的长老身份，所以想要咒杀他。” 宗柏从手边拿起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拿在手里摇了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是所有人的技能描述。罗生，你的异能不是随意控制催眠时间吗？怎么还说只能控制三个小时？” 罗生死死皱着眉头，一张憨厚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一闪而过的狠毒之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当时不想把老底都告诉你们，不正常吗？”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剑拔弩张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在案发现场？” 卞景和隐蔽地看了眼宗柏。 其实刚刚宗柏的态度就让他觉得太过于激进，简直像是紧咬着罗生不放，按照目前线索，除非存在帮凶关系，否则罗生和白昼确实没有凶手嫌疑。 罗生此人，看起来憨厚老实，其实报复心极重，性格极端，第一幕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罗生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人，被逼急了，恐怕会不管不顾拉宗柏下水。 宗柏本身可也不大清白，被攀咬不清也就麻烦了。 卞景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为宗柏考虑了这么多。 一片寂静中，宗柏轻轻松松地开口： “当然是想要杀了甄二师兄啊。” 众人哗然。 卞景和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这家伙的措辞也太不注意了，似乎笃定了自己不是凶手，居然就那么直喇喇地说想要杀了死者。 宗柏噗嗤一声，低低一笑，大概解释了下他的时间线。 宗大师兄从小和卞小师妹一起长大，虽然对方只把自己看做相依为命的可靠哥哥，其实他早就暗中喜欢上了对方。因此，在得知卞小师妹和甄二师兄在一起之后，强烈的嫉妒促使他做出了杀人的计划。 “你，你是用了卞小师妹的分身吗？” 唐笑笑弱弱插嘴。 她在九点二十左右出过房间，恰好看到卞景和大摇大摆走近甄二师兄的房间，因为生性怯懦，唐笑笑不敢多看，只记得房间里昏暗无比，似乎有人躺在床上。 “嗯哼。” 宗柏点头承认。 他的附身之术有时间限制，过时则会让真实身体代替附身的身体出现在原地。 原本他的杀人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在九点左右，穿着卞景和的壳子进入甄二师兄房间，带真正的卞景和离开，杀人后再直接自杀回到自己身体。到时候进来查看的人只能看到甄二师兄与卞小师妹的尸体。 然而，进去之后没多久，他就昏迷了。 第22章 御鬼门第二幕 罗生第一个提出质疑：“你完全没有证据，万一你就是在昏倒之前，就已经杀了甄二师兄呢？” 他原本老实平凡的脸上露出点恶毒的神色，死死盯着姿态闲适的宗柏，露出点隐藏很深的嫉妒。 宗柏摊手，没有开口。 卞景和忍不住插嘴：“别这样说，没有证据。” 罗生冷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接话。 一时间没人开口。 木婉咳嗽了一下，努力缓和快要降到冰点的氛围： “好了好了，这游戏的最后得分可是要看所有人的投票结果，不是一个人投对就行了的，咱们不要内讧。” 一旁的白昼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那么僵，有点尴尬地直直坐着，此时赶紧附和着木婉狂点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木婉摸摸下巴，拿起桌面上一直没有消失的死亡鉴定。 尸体上有两道伤口，一道是抹了脖子的致命伤，另一道是插在腹部的一刀，虽然两刀都是同一把刀具，但根据刚刚对尸体的观察，刀是插在尸体腹部的。 也就是说，在刀具插入腹中时，尸体已经死了。 那么就又引出一个问题，这两刀是同一个人下手的吗？如果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呢？ 木婉翻转a4纸，将内容正对众人。 “宗柏，我这是正常的询问，希望你理解。你利用卞景和的分/身进入甄二师兄房间后发生了什么？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她语气委婉，措辞小心。 这回宗柏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攻击性，认真回答：“我进入之后，走到床边就昏倒了，最后只听到我手里的刀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罗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大声哼哼。 宗柏没理他，只是继续看着众人：“我确实没有动手，在我之后，一定有人又进入了房间。” “不可能！”罗生跟抓住了什么关键证据似的，得意洋洋地大声吵嚷起来，整个人都忍不住前倾，“我给你们定下的时间是九点半昏睡，九点半到十点间不可能有人再进入你们房间！” 第39章 宗柏皱眉，浓密的黑色眉毛形成一个锋利的弧度，下面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不屑与嘲讽。 一直注意着宗柏反应的卞景和微微一顿。 宗柏此人，本质上是十分懂得权衡利弊，且稳重冷静的，在第一个本里，虽然老是逗弄他，但其实没有半分逾越的举动，对木婉和白昼等人更是进退有度。 但怎么对上了罗生，宗柏就一直语气挑衅？ 卞景和甚至有种错觉，宗柏似乎在有意激怒罗生。 罗生目前确实是身份干净的，他和白昼可以互证，基本可以排除凶手嫌疑，这种情况下，宗柏的举动就显得奇怪了。 罗生果然勃然大怒，他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宗柏的纯黑眼睛，脸皮涨得通红，鼻子里直喘粗气，但似乎顾忌宗柏健壮挺拔的体格，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过激举动。 卞景和悄悄伸肘碰碰身边的宗柏，示意他收敛点。 不论如何，激怒一个玩家没有什么好处。 宗柏顺势往后一靠，指向角落里默默低头的唐笑笑， “虽然人都睡了，这不还有技能吗？” 唐笑笑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手指紧紧扣住椅子的扶手，一张清丽的小脸吓得惨白，秀美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无意义的音节。 众人怀疑的目光看向她。 这姑娘其实一直都很没有存在感，游戏中从来都不主动发言，玩家一起讨论时，她也跟个划水玩家一样，就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因此，众人对她都不大关注，只记得是个胆子挺小的姑娘。 此时被宗柏点出，这才想起她的技能。 通灵。 卞景和已经拿起了那本写着众人技能的小册子，刷刷几下翻到了唐笑笑的那一页。 通灵，主要表现为与鬼魂沟通的能力，持有者可以看到一些属于阴界的画面，并进入阴界，与其中的鬼怪交流。此外，还可以驱使鬼怪为己所使，暂时召唤鬼怪到现世中。 卞景和将册子给其他玩家看了看。 众人的目光瞬间更加玩味。 唐笑笑顶着众多视线，看起来都快哭了，白皙的面盘上浮起情绪激动的红晕，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边上红通通的，氤氲着水汽，可怜万分的样子。 卞景和也有些无语了。不至于吧，这种情况下不是该好好解释吗？在哪里委委屈屈做什么呀。 他不算什么心软的圣母，此时看到唐笑笑可怜的样子，只平淡问道：“解释一下吧？” 唐笑笑抽抽搭搭的。 在场几人，木婉和罗生都满脸不耐烦，宗柏笑意盈盈地偷偷瞥卞景和，只有白昼脸上带着点不忍心的神色，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此时也保持了安静，没有开口说什么。 见没人替她说话，唐笑笑愣了愣，清纯柔弱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恶意，但又很快被她抬起来捂住眼睛的手挡住。 “是、是的，我是拥有这个技能，但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按照宗哥的说法，那木婉姐的技能也可能是有问题的了。” 木婉细细的柳眉一皱，涂成水红色的长指甲扣住桌面上的册子，用力一推，让它顺着划到了唐笑笑身前，“有话直说，我的技能里哪里有问题，你指出来。” 卞景和忍不住敬佩地看了眼木婉。 她是真的很刚。 唐笑笑白嫩的手捂着脸，只低声呜呜着，没有接话。 众人一时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是个小姑娘，难道他们还能强迫她开口不成？此时对方呜呜咽咽地在那里哭，他们几个大人也不好上去再逼迫。 卞景和紧张地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去挺久了，他们还没有讨论出什么实际性的信息，再这么耗下去可不妙。 宗柏突然冷笑：“得了，你的杀人动机不就是因为想帮我除掉甄二师兄吗？” 宗柏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眼身边的卞景和，看到对方正瞪大一双原本清冷锋利的凤眼，猫儿一样直直看着自己，心里满意地收回目光，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唐笑笑愣住。 宗柏没等她反应，便告诉众人：“唐笑笑的角色喜欢宗大师兄，这一点卞小师妹的本里应该也有提到。 但是她和宗大师兄不一样，她的角色希望能够成全宗大师兄的心愿，让他能和自己心爱的卞小师妹在一起。为此，她决定杀了甄二师兄。” 好一出感情大戏。 唐笑笑呆呆地放下手，一双带泪的眼睛看着宗柏，似乎有几分委屈幽怨：“这不是我俩的支线任务吗？你爆出来，我们的分数就低了。” 宗柏皮笑肉不笑地冲她说了声抱歉。 转头看到带着点疑惑的卞景和，卞景和只觉得仿佛看到一只名贵的小猫咪偏头乖乖盯着自己，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心里顿觉射中一箭，被萌得不行了。 他主动解释：“支线任务是算分数的，但是和附加分一样，完不成也没什么。我这次的支线是，宗大师兄被唐师妹的感情感动了，他决定帮忙隐瞒唐师妹想要杀人的动机。” “但是，”卞景和偏头，“这样不算你是帮凶吗？” “不算的，放心好了。” 卞景和也没追问他一个新手怎么懂这么多，便可乖可乖地点头，回身坐好。 “咳咳。”木婉被这俩狗男男呛到，咳嗽了一下戳破空气中的粉红泡泡，“所以，唐笑笑你真的派鬼魂前去动手了？” 第40章 唐笑笑脸色苍白，知道现在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反而会坐实了她是凶手，便小声交待， “是，我当时看到卞小师妹进入甄二师兄的房间，就觉得不对劲，我的本里说，因为我很喜欢宗大师兄，经常偷偷观察他，所以当时一下子就从神态细节上认出来那到底是谁。 我因为担心，就回到房间，召唤出一个鬼怪，命令它去杀了甄二师兄，但刚刚说完就昏过去了。” 看到众人似乎有些怀疑的神色，她连忙慌慌张张强调“是真的”。 那么，现在凶手其实锁定在了宗柏和唐笑笑之间。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点，这个时间，白昼和罗生一直待在一起讲话，不可能是凶手，而卞景和陷入昏睡，也不是。至于木婉，按照她的说法，应该也是昏倒在了自己房间，毕竟早上白昼醒过来去叫大家的时候，她是真的在自己房间里。 所以，要么是九点半前宗柏进门杀了甄二师兄，要么是九点半后唐笑笑召唤的鬼怪来杀了甄二师兄。 卞景和提出疑问：“那么为什么会有两刀呢？而且，致命伤在前？” 宗柏摸摸逐渐冒出胡茬的下巴：“很奇怪，死者是捂住腹部的，如果真的一刀划开脖子而死，他该捂着脖子吧？” 木婉提出可能：“也许是在还没死的时候就捅了肚子？所以死者改为捂肚子？” 罗生随即冷笑一声：“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宗柏杀了人之后想泄愤，就又捅了一刀！” 第23章 御鬼门第二幕 罗生说话实在戾气太重，一时间没有人再接话。 气氛安静，他自己仿佛也觉得有些尴尬，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得意地看向宗柏，似乎胜券在握。 其实宗柏和唐笑笑之间，实在很难确定谁是凶手，毕竟两人都没法为自己的行为作证，到底两人做了什么，都只是一家之言而已。 宗柏说自己拿着刀进门之后，还没对甄二师兄动手就昏过去了，刀也直接掉在地上，但当时房间里甄二师兄和卞景和都因为情侣之间的那点子事情昏睡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宗柏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而唐笑笑召唤出的鬼物在九点半后进入了房间，本应执行唐笑笑布置的杀人任务，但当时房间内的三个人都在昏睡，谁也无法确定它到底有没有动手。 或者说，鬼物动手时，床上的甄二师兄是否还有呼吸。 目前已经结束了扮演阶段，玩家的角色技能消失，唐笑笑也不可能再把鬼怪叫出来问话。事实上，她自己都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凶手。 恐怕还是得通过那两道伤口好好推断。 既然系统说了是同一把刀，那么宗柏带进去的那把刀就是两道伤口的凶器。可问题在于，没办法判断是那一刀在前，到底是先划断了死者的脖子，还是先捅了他的腹部。 卞景和慢慢开口分析：“如果说是先划断脖子，那么尸体捂住腹部的动作只有两种可能， 一，凶手在死者还没断气的时候便又捅了腹部一刀，让甄二师兄惊讶疼痛下捂住腹部断气。二，凶手特地在已经一刀毙命后又捅了死者腹部，并给他摆出这个姿势，想要迷惑玩家。 我个人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木婉揉揉太阳穴：“我赞同。尸体的姿势和表情都不像是特别狰狞痛苦的样子，更大可能是快准狠地一刀毙命了。” “再快的刀，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让人咽气吧？”白昼小心提出疑问，“抹脖子死也不应该表情那么安稳吧？” 木婉有点无奈，她也没有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能根据常识进行揣测，“那罗生，如果是你的催眠状态下，死者会对致死伤有反应吗？” 罗生冷笑一声，“不清楚。” 卞景和当机立断，“暂时先不论这个，那么如果是先捅的腹部，凶手完全没必要再去抹完脖子后把刀重新插进腹部。而且捅腹部的话，死者很可能会在剧痛之中清醒过来，在还没丧失行动能力之前做出一些自卫举动，这与现场环境不符合。 综上，我认为，凶手进入房间后将死者一刀毙命，然后制造腹部伤口混淆视线。” 宗柏刚刚为了避嫌，一直没有再开口，此时便笑眯眯地点头。 木婉想了想，也默认了。 卞景和继续分析：“顺着这个思路，为什么要混淆视线呢？这也许就是确定凶手是宗柏还是唐笑笑的关键。” “说不通吧，”罗生插嘴，硕大的脸盘上一双小眼睛闪着恶意的光，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宗柏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穿上衣？ 别说什么因为技能到时间了所以交换身体，他的裤子可是穿得好好的。怎么，脱掉上衣，是因为上面沾上了血迹吗？” 众人一愣。 宗柏轻松的姿态让所有人下意识地不那么怀疑他是凶手，此时被罗生那么一说，才发觉他确实十分可疑。 宗柏倒是仍然稳如泰山，纯黑色的眼睛带着冰冷的笑意，不达眼底，睥睨着对面的罗生，但英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神色变化。 卞景和轻轻收紧握着沙发把手的手，细瘦白皙的手指都陷入纯黑色的皮革中，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绮丽。 他那么敏锐，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当时宗柏的怪异之处？如果按照宗柏所说，他进门之后走到床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催眠术迷晕了，那么怎么会脱掉了上衣呢。 第41章 只是他莫名相信宗柏，这才努力把话头往刀伤上面引导，希望众人不要关注这个点。 本来其他玩家的注意力都被移开了，偏偏罗生似乎对宗柏的敌意很大，又抓住这个问题吵嚷起来。 卞景和其实也明白，他很有可能是在包庇凶手，误导其他玩家，但很奇怪，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宗柏值得相信，宗柏绝对不是凶手。 这种奇怪的直觉从这个本的第一幕就开始了，他明明没有唐笑笑的通灵术，却也能略微感知到那些诡异的画面。 木婉艳丽的眉眼收紧，严肃地看向宗柏，“宗哥，罗生说的确实有道理，你还是解释一下吧。” 毕竟上个本在一起，而且宗柏给人的感觉确实沉稳可靠，木婉还是比较偏向于自己熟悉一点的人，希望对方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白昼也眼巴巴地看着宗柏。 宗柏在第一个本里与丁歌手战斗的情景直接把他征服了，加上完美厨艺，宗哥就是他眼中的大神！他也和木婉一样，愿意听听宗柏给的解释。 罗生直接冷笑一声。 宗柏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淡淡回答：“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上衣，被叫醒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啧。 卞景和有点担心。这种说法说服力可不大啊。 罗生尖锐的嗓音紧跟着：“呵，那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身后拿起一件黑色衬衫。那衣服皱皱巴巴的，原本被他矮壮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彻底展开来后，众人才看清楚。 衬衫上有着大片飞溅式的血迹，虽然因为纯黑色的底料，暗红色的干涸血斑看起来不大明显，但仔细对着光瞧还是能瞧出一二。 这衬衫正是宗柏昨天穿的那件。因为这衣服实在是衬他那长相身材，众人的印象都十分深刻，卞景和甚至还记得他出发前来自己面前那骚包显摆的样子。 他心情复杂。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吗？ 罗生不管众人脸上奇怪诧异的神色，继续道：“这是我在死者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宗柏，你还有什么话说？” 宗柏没有回应。 罗生得意洋洋地看着对方。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厂社畜，没有什么特长，年纪又渐渐大了，永远是人堆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因为经济压力大，公司裁员，失业的他承受不了压力，选择在家点燃煤气结束生命，却来到了这个诡异的游戏。 他发现这里就是他施展自己真正才华的地方！ 他以前也跟着甄明一起玩过很多剧本杀，经验丰富，在游戏里运气也很好，只不过六七局，就已经攒了高积分，很快就能满100分离开了。 像宗柏这种人，就是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长得又高又帅，不用说话也会自动成为人群的中心，真是让人嫉妒啊。 可是有什么用呢！进了游戏，还不是被他碾压！ 他越想越兴奋，完全没有了第一幕时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样子，一双小眼睛激动地充血凸出来，直勾勾盯着宗柏。 卞景和沉默了一下，“我还是相信宗柏。实话说，我进入这个本之后，偶尔会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它现在告诉我宗柏不是凶手。” 其余几人有些难以接受。 唐笑笑呜呜咽咽地小声说：“卞哥，我理解你想要支持宗哥，但是也不能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吧。这游戏宗哥输了这次，不过是被扣到零分而已，宗哥那么厉害，下次赢回来就好了。你难道要牺牲我们其他所有人的分数去保住宗哥的分数吗？” 白昼也小心翼翼地措辞：“卞哥，你这个说法真的很玄啊。” 卞景和不说话了。 宗柏突然起身。 他一米九的身高实在是很有压迫感，此时站起身来，让人不禁心头一跳，连罗生都有些讪讪地收敛了表情。 不过，宗柏只是默默走到卞景和身后，有力的、骨节分明的扣住了他的沙发椅背。 “行了，我是真的没有做什么，再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私聊吧。” 说完，他直接拉起卞景和。 卞景和没有反抗，跟着他回到了二楼，进入了宗柏的房间。 宗柏关上门，回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卞景和：“你这样都相信我呀？不怕我是凶手，把你拐过来干坏事呀？”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人真的是。 美人无语.jpg 卞景和满脸黑线地看着这家伙明明英朗深刻的脸上露出那种肉麻兮兮的表情，跟个在路上拦截小学生用零食诱骗的变态似的。 他抖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清冷阴郁的眼睛看着对方，“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了。” “咳咳。” 宗柏面上委委屈屈地咳嗽几声，这才恢复了正经。 “行了，我相信你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在罗生房间里发现了几盒开封过的自热小火锅，这一点很奇怪。但是当时在下面罗生态度太激动了，我怕我直接说出来，他会编理由带歪其他人。” “嗯……你听说过时间线诡计不？”宗柏摩挲着线条锋利流畅的下巴，笑得得意。 第24章 御鬼门第二幕 “时间线吗？” 卞景和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双清冷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猛地扭头望向宗柏，手上甚至激动地一拍宗柏鼓鼓囊囊的健壮胸膛。 第42章 他平时实在是个不苟言笑的阴郁美人，哪怕是熟人，也连一个微笑都欠奉，此时突然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显得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爆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冲击。 宗柏古怪地咳嗽一声，微微扭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脸上火辣辣的冒着热气。他不得不咬紧腮帮子，舌头牢牢顶住一侧的牙床，拼命抑制住心里那股痒痒的劲儿。 卞景和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他的心神就被吸引到宗柏所说的话上面。 其实宗柏之前猜的没错，他在现代时确实玩过不少剧本杀，不过因为讨厌社交，讨厌出门，他一般都是在线上玩的，对这种真人线下扮演模式也的确不大熟悉。 不过，玩过的本多了，时间线上可做的文章也就了解得多。 此时宗柏只是一点，他便明白了。 只是…… “这很难找证据吧？只有那些多出来的自热锅，恐怕也说明不了什么。” 卞景和有些担心。毕竟从现在情况来看，真要到了投票环节，唐笑笑的立场不确定，白昼那傻小子又容易被忽悠，罗生更不用说，对宗柏充满了恶意，要是投出一个平票，所有人都要完蛋。 宗柏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虚虚握拳置于嘴前，眼神忽闪忽闪，四处乱瞟，努力挡住泛红的脸颊。 说实话，他那蜜色的肤色泛起红还真不大明显，要不是他遮遮掩掩的古怪动作，卞景和根本不会注意到。 嗐。 美人无语.jpg 这家伙之前不是骚气得很吗？突然这么纯情干什么。 卞景和抱胸，无奈又好笑地看着眼前这家伙。 宗柏好不容易等脸上温度降下来，便见到眼前的美人斜睨着他，双手抱胸，几缕调皮的黑色碎发垂到耳前，黑白分明，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自然风情。 “咳咳！” 宗柏超级大声地咳嗽。 注意力努力转移到游戏推理，好容易才冷静下来。 “我们不需要找到多余的证据，”宗柏恢复平稳的语调，只是手还背在身后紧紧攥着， “木婉和白昼，我有信心说服他们。唐笑笑和罗生的票，就不重要了。” 卞景和皱眉。 宗柏伸手虚虚点点他的眉毛，“你怎么老是皱眉呀？相信我嘛。” “不是，”卞景和柔韧细瘦的腰肢后仰，轻松避开对方热气十足的手指， “我只是在想，如果一直是同一组玩家进行游戏的话，那么对新加入的人来说岂不是很不友好？就像现在这样，抱团的老玩家完全可以卡分数投掉新加入的。 甚至操作得好，害死对方都有可能。” 宗柏收回手，背在身后，偷偷摩挲了几下手指，面上一本正经： “是啊，但是老玩家也不一定就会抱团，毕竟可能前一个本还在相互怀疑陷害，关系不一定好到哪里去。 罗生和唐笑笑这么嚣张，也是因为确认了我们四个只一起经历过一个本，认为我们不熟。” 卞景和叹气。 按照甄新娘所说的游戏规则，同一组玩家会一直一起过本，直到人数少到不够开本，便会作为新玩家加入其他组。 既然游戏后期会越来越凶险，他不得不考虑成为新玩家后可能面临的风险。 不过，目前确实还不用考虑这么多。 “好啦好啦，”宗柏以一种安抚的语气，“放心，我会带你们仨活下去的。” 卞景和没有再回话。 两人稍微商量一下，便出门回到一楼。 此时坐在一楼的只有木婉和唐笑笑，两个女生聊不到一起，便不尴不尬地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 看来罗生是找白昼私聊去了。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分别找了唐笑笑和木婉私聊。 卞景和一直不大会和唐笑笑这种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相处，此时便开门见山， “罗生是凶手。” 唐笑笑一下子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低着头，一双黑色的眼睛从下往上小心翼翼地瞧着卞景和， “卞哥，我理解你想要帮宗哥开脱的心情，但是你也不能乱说啊。” 卞景和也不废话，直接说了他们推断的正确时间线。 实际上，他们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 罗生利用催眠术，诱导他们混淆了对时间线的正确认知，给自己做出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简单来说，他们在第一天的九点半被催眠，白昼在十点出头被催眠，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但其实不是，他们是在第三天醒过来的。 也就是说，中间有一整个第二天的时间，整个别墅中只有罗生一个人保持清醒状态，具备行动能力。 他在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到十点进入甄二师兄的房间，杀害了被催眠的甄二师兄。 整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所有人下意识认为系统提供的死亡证明中，尸体死亡时间中的“昨天”，是第一天。 而第一天的八点到十点，罗生确实一直待在白昼的房间里，没有离开半步，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这有什么证据吗？”唐笑笑犹犹豫豫。 她不是个傻子，这种说法确实能够解释目前整个案件中大部分古怪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她醒来的时候会觉得身体疲惫难受到不可思议，比如为什么宗柏会被脱掉上衣，而带血的衣物直接被罗生搜到。 第43章 但稳妥起见，她还是希望听到证据再作决定。 卞景和偏头：“我找到了罗生房间中多余的自热锅，如果他真的只比我们多清醒了一天，就不可能吃了那么多东西。” 唐笑笑低头抠弄指甲，“我……我知道这很有道理，但是这个理由……” 她的内心其实已经偏向于卞景和了，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卞景和直截了当地说， “你没有其他选择。 实话说，我们有把握说服木婉和白昼。我们已经一起经历过一个本，彼此都很熟悉。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木婉和白昼在讨论时更加偏向我们。 这个本总共六个玩家，你和罗生的票数已经不能左右结局，如果凶手不是罗生，四比二投错，也算是全员失败，你要接受系统惩罚。反之，如果凶手是罗生，你不跟着我们一起，也是要被系统扣分到1。 你是个聪明人，这道理应该明白吧。现在不是我求着给你提供线索证明，是你的面前只有一个选择。” 唐笑笑沉默。 她听得明白，不论自己投不投罗生，罗生注定是被票出去那一个，他是凶手，皆大欢喜，不是凶手，卞景和他们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失败扣分。 她咬住下唇，点点头。 卞景和知道这姑娘是会跟着投罗生了。 他也不多话，拉开门便走。 一楼大厅里，白昼和罗生已经回来了。白昼有些尴尬似的，坐得离罗生远远的，不敢抬头去看这个中年男人脸上的阴沉表情。 卞景和便把白昼叫走私聊。 罗生一双小眼睛激动地凸起，闪着恶毒的光，看起来倒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背上，两腿分开。 本来是个霸气的坐姿，却因为他那种老实平凡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他似乎认定了卞景和这是在帮着宗柏苟延残喘，认定其他玩家会相信他找到的证据，此时也不阻止。 卞景和拉着白昼到了二楼，向这小男生解释了一番。 说完，看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卞景和难得好心多说了几句， “你不用担心，我和宗柏不会随便坑别人。这游戏其实只要操作得当，没有人是必死的。” 白昼点点头。 比起那个偏激古怪的罗生，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第一个本里保护自己，没有抛下他们而是和选择丁歌手打斗的宗柏。 说服白昼没有花费多久，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两人很快回到了一楼。 罗生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脸上完全不加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神色。显然，他认为是白昼拒绝与卞景和交流。 卞景和沉默地坐好。 陆陆续续地，唐笑笑、宗柏和木婉也回到一楼。宗柏给下意识紧张地望着他的卞景和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事情进展顺利。 卞景和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把身子埋进柔软的沙发椅。 几人没有再开口，便静静坐在一楼门厅，等待投票时间到来。 良久。 一道平稳厚重的声音响起， “各位玩家好，我是本场主持人蛞蝓先生。现在讨论环节结束，请玩家跟随npc前往圆桌，开始投票。” 一个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几位玩家身后，照例蒙住了每个人的眼睛，带着他们出发。 卞景和看到罗生转头冲着宗柏，露出难以自制的得意笑容。 啧。 按照分数，罗生这把死不了，下个本还是队友的话，可就有点难办了呢。 第25章 御鬼门第二幕 一回生二回熟，卞景和这次很平静地跟着黑衣人回到了圆桌。 摘下眼罩，蛞蝓先生已经等待在桌子上，似乎很无聊的样子，它把四只软绵绵的半透明触角编成了麻花状，此时正在慢悠悠地一点一点解开。 卞景和居然觉得这次的主持人还挺可爱的，比第一局的小丑好多了。 不知道这些主持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思索间，六位玩家全部回到了圆桌旁边。 蛞蝓先生解不开搅和在一起的触角，索性懒得再去摆弄，庞大濡湿的身体规规矩矩地盘到桌面正中央，厚重低沉的声音响起。 “各位玩家游戏愉快，现在进入投票环节，一共三道题，限时一分钟，还请玩家注意把握时间。 现在请npc送上投票卡。” 黑衣人鬼魅般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一个个为玩家送上投票卡。 卞景和接过卡片，发现它和第一个本提供的差不多，都是类似于超薄手机的设计。看来游戏道具上，各个主持人基本是通用的。 第一个问题就是谁是杀害了甄二师兄的凶手。 卞景和毫不犹豫点中了罗生的名字。选完后，还没看下一道题，他先抬头快速扫视了一圈玩家，只有罗生和他对上了视线，露出一个带着恶意和嘲讽的笑容。 冷冷蹙眉，他低下头去看下一题。 这次倒是很特别，居然不是选择题，而是要求玩家简要写出真凶的杀人手法。看着投票卡屏幕右上角那一分钟的倒计时，卞景和不敢犹豫，刷刷下笔。 系统给的答题时间如此紧张，不可能要求玩家写得很详细，卞景和只大概写出罗生在时间线上的欺骗手法，便点击下一题。 最后一题也是道简答题，问的是“御鬼门的秘密是什么”。 第44章 其实扮演过程中卞景和就已经察觉到了端倪。从第一幕来看，这个御鬼门应该是一个帮助人们收服鬼怪，维护秩序的门派，伯爵给他们写信求助，他们便派出了本代七名弟子前来除去恶鬼。 然而到了第二幕，御鬼门的形象是割裂的。按照白昼和罗生的说法，它们故意驱使鬼怪四处屠杀，完全不顾平民百姓的性命。 结合来看，第一想法自然是这个门派在驱使鬼怪四处破坏屠杀，不仅可以获得新的鬼怪来源，还可以通过驱鬼来获得崇高声望。 时间已经非常紧张，来不及多想，卞景和写下自己的猜想。 匆匆写下最后一笔，屏幕恰好暗下。 漆黑的屏幕中跳出来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完美表现” “呼……”卞景和放下投票卡，心脏跳得很快，薄薄的鼓膜被血流敲击地嗡嗡作响。这次的出题形式实在是让人促手不及，他刚刚差点就写不完了。 不过幸好，这个评价也证明他和宗柏没有猜错，罗生确实就是那个隐藏得很不错的真凶。 “不可能！不可能！” 罗生震惊地大叫，甚至激动到站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余几个玩家，面色涨得通红，鼻孔翕张，直喘粗气。 眼神无焦距地转了转，锁定了优哉游哉坐着的宗柏，瞬间变得血红，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渗人， “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你干了什么！” 罗生的声音歇斯底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蛞蝓先生扭在一起的触角直直对准了情绪失控的罗生，看起来诡异又威严。他的语调沉稳， “这位玩家，警告你不要做出扰乱秩序的行为，否则后果自负。” 罗生完全不加理会，甚至叫嚷地更加大声。 卞景和心里不免感到困惑。 罗生这个人，从第一幕来看，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傻子，不可能冲动易怒到这个地步吧？而且都经历过那么多本了，怎么现在连主持人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了？ 总感觉他的性格变得极端暴躁了很多。 是错觉吗？ 另一边，罗生已经发展到咒骂游戏和主持人，咒骂其他所有玩家了，用词之污秽粗鄙，简直出乎卞景和的想象。 主持人的触角探得更靠前，几乎快要碰到罗生那种通红的、肿胀的脸，卞景和甚至能观察到蛞蝓先生触角上粘腻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罗生面前。 罗生还是没有住口。 蛞蝓先生发出低沉的叹气声。 它的触角继续不容置疑地前伸，箍住了罗生愤怒的面庞。 那些柔软的肉须子在人脸的对比下看起来格外庞大有力，死死勒紧了后，飞速生出一些密密麻麻的小须子，硬生生从眼眶和鼻腔、嘴巴往里钻。 那些疯长的须子很快埋住了罗生的整张脸，蠕动着，翻腾着，像是某种怪异的藤蔓植物，或是诡秘奇异的肉浪，发出咕叽咕叽的湿滑声音，让人看不清罗生的状况，只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唐笑笑捂住嘴巴，发出短促的尖叫。 这回没有人去制止她。 所有人都避开了视线，不敢细看。那画面实在太过掉san值，正常人恐怕都难以直视，白昼甚至疯狂干呕，吐出些清水和胃酸的混合物，散发出古怪的味道。 卞景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偏过头尸体转移注意力，但那种要命的咕叽咕叽的湿滑蠕动声还是直往他脑子里钻。 罗生的声音微弱到彻底听不见了。 主持人发出短促的一声低叫，把死死纠缠在罗生脸上的那些肉须子扯了下来。缠得太紧，甚至发出了像拔出塞子一样“啵”的响亮一声。 卞景和忍住不适，微微起身去看对方的状况。 罗生瘫软在椅子上，因为被桌子卡住而没有软趴趴地滑到地上，整张脸上都是类似于吸盘吸过后的充血痕迹，某些地方还渗出一些血丝。 然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和嘴巴。 没有鲜血溢出，全是黏糊糊的透明粘液，死死糊住了眼眶和嘴巴，三个洞都是黑洞洞的，里面的内容物不翼而飞。 那些肉须子，吃掉了罗生的舌头和眼珠子。 罗生此时似乎还有一点呼吸，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发出极其痛苦的微弱喘息。 几个玩家不忍心再看，纷纷偏过头去，不免产生兔死狐悲之感。 一片安静，只有唐笑笑微微的抽泣声。 蛞蝓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死寂的气氛，慢悠悠地挪动到桌子中间，仍旧如最开始那样盘坐好，“各位玩家不用担心，该玩家并没有进入死亡状态，回到桃源即可自愈。” 它仿佛很是奇怪似的，偏偏硕大的软体动物脑袋，这个动作如果缩小几千倍也许还有一丝可爱，但以主持人的体型来说，只会让人觉得恐惧恶寒。 “玩家不必担心，”蛞蝓先生慢悠悠地偏着脑袋，很无辜的样子，“玩家不彻底违反游戏规则，主持人是不会抹杀玩家的。” 众人都不说话。 罗生那样子，看起来和死了的痛苦也不相上下了。 见玩家们都十分安静，蛞蝓先生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开始了结算， “本场mvp是玩家卞景和，额外加一分，下面开始第一幕结算： 【卞小师妹】：全部答对，加4分，全场mvp，加1分，目前积分14。 第45章 【宗大师兄】：部分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24。 【木五师妹】：部分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20。 【白三师兄】：部分答对，加2分，目前积分21。 【罗四师兄】：真凶被投中，目前积分1。 【唐六师妹】：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0。 另，本场游戏，玩家卞景和获得永久绑定技能卡【女孩子的直觉超准哦】，运气很好哦～” 宗柏等人下意识默默看向卞景和。 卞景和满脸黑线。 尴尬得脚趾抠出一座海景房.jpg 这技能的名字……他选择丢掉可以吗？ 怎么，扮演了两个本的女性角色，就给了这么个技能嘛？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这个本中似乎获得了什么特殊加成，但是现在被点出来技能名字，瞬间感觉技能不香了呢。 蛞蝓先生没有给什么反应时间，便叫来了黑衣人，把他们一个个送回了桃源。 罗生也像只死狗一样被粗暴地拖走。 所有人都离开了。 灯光暗下，周围一片漆黑，圆桌仿佛漂浮在宇宙的虚空中。 蛞蝓先生懒洋洋地停留在桌面上，隐隐约约可见它那肉山一样的不规则轮廓。 沉稳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至于吗？给那种家伙用技能卡，白白浪费了。” 一道好听的男声在桌子外虚空的黑暗中接过话，带着点不满， “那你还不配合我，杀了那个蠢货？” “啧啧，”蛞蝓先生翻了个身，庞大的身子压得桌面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杀人，惩罚一下就够了。倒是你，大名鼎鼎的国王，针对那么个无名小卒干什么。” “哼。” 黑暗中最后传来一声冷笑。 男人没有再回话了。 蛞蝓先生瘫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等待下一组玩家，喃喃自语： “真是的，这家伙……” 第26章 桃源 这次的桃源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 草木葱茏，花鸟繁盛，空气清新到如同寒津津的湖水，卞景和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里的景色有些类似于他前世大学旅行时去过的苏州园林，都是精致秀美的风格，移步换景，巧思不断。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径，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幢小小的中式古院落建筑，看起来应该就是本次桃源。 卞景和抬步走了过去。 推开院门，院子里坐着其余几位玩家。 木婉和唐笑笑两个女孩子坐在当中的石桌两边，白昼站在一边跟她俩说着什么，而地上则瘫软着烂肉一般的罗生。 宗柏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健壮身体的热气隐隐传递到卞景和瘦弱的后背上，带来鲜明的存在感。 回头，果然是笑眯眯的宗柏。 宗柏绅士地保持了一段距离，此时见他回头，便走上前来，跟他一同进门。 院子中的几人已经习惯了这俩连体婴一般随时共同出没，此时只见怪不怪地点头示意。 卞景和先是走到罗生身边，观察了一下这家伙的现状。 桃源果然能够治愈一切肉/体上的伤口。罗生原本空荡荡黑洞洞的眼眶微微鼓起，形成一个正常的小弧度，显然，里面的内容物已经被修复了，此时正不安地左右转动，看起来主人应当快要从沉睡中醒来。 确认了这家伙没事，卞景和便退后几步，没管他了。 他不是圣母，自认为没必要照顾一个恶意如此之大的人。 唐笑笑娇娇怯怯地开口，似乎带着点天真的好奇似的，“卞哥，你那个技能是怎么回事啊？” 卞景和顿了顿，回身看向这姑娘，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冷漠洞察她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嫉妒，看得唐笑笑咬咬嘴唇，偏开了头。 “我也不知道，”卞景和淡淡说，“可能是随机触发的。你可以等会儿问问罗生。” 唐笑笑被他吓着了。之前那个本里，卞景和一直没怎么开口，只是最后来找她拉了个票，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么强势冷漠的一面。 木婉咳嗽一声，“既然人都到齐了，回去休息会儿吧，一个本下来也都累了。” 几人应声，陆续回房。 唐笑笑看了眼地上软趴趴瘫软着的罗生，又瞧瞧直直离开的其余几人，咬咬牙，还是没去管对方，转身直接回到了标着自己名字的房间。 反正自己刚刚投了他，已经和罗生结仇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个宽容不记仇的，也没必要去和他打好关系了。 卞景和推门进房。 虽然外观上古色古香，但房间内部装修里还是走的现代科技风格，当中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铺着松软的被子，地上还有几个看起来就让人很想一头扎进去的榻榻米。 房间挺大，空调、浴缸都有，可以完美保证主人的生活质量。 卞景和躺倒在床上，苍白阴郁的脸埋进大大的抱枕里，默默复盘。 这一把游戏明显比之前的新手局危险了一些，第一幕就有会伤人的鬼怪角色，要不是他当时觉得不对劲，使用了分身之术，恐怕第一晚就会折损两人。 第二幕的设计也比新手局要复杂一些，不再是最老套的一人一刀模式。虽说对于老手来说还不算特别难，但如果真的是从没有玩过剧本杀的新手，恐怕很容易在时间线诡计上翻车。 第46章 看来甄新娘说的没错，越到后期，玩家就会越艰难。 这恐怕也是游戏控分的方式，当玩家得分接近一百时，就会通过提高危险性和难度来压制。 还有点奇怪的，就是罗生的反应。 第一幕时他明明看起来老实忠厚，哪怕是伪装的吧，也不至于第二幕就那么张狂恶毒，简直像是完全不管不顾了，结算环节甚至连主持人都敢直接挑衅，完全不像是个玩了这么多本的老人。 但是为什么呢？ 一个人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变化那么大？ 难道真的是他懒得伪装了？ 想不明白。 卞景和坐起身，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修整了一番，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来敲门的是白昼。 这孩子虽然胆子小，遇到事情总是慌，但是恢复能力也好，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被吓到的样子，反而高高兴兴地咚咚咚敲门。 卞景和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去开了门。 “卞哥，宗哥做好午饭啦！他说就等你了，快来快来。” 卞景和点点头，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推门出去，跟着白昼去了餐厅。 这里的餐厅看起来倒也现代气息十足，当中一张长长的桌子，两边摆着几张椅子，木婉和唐笑笑已经落座，此时见他来了，纷纷起身去厨房端出菜来。 白昼瘪瘪嘴巴，“罗生不来，咱们直接开动好了。” 几人逐一落座。 宗柏的发挥一如寻常地稳定，桌上正当中是一大碗鱼汤，将甲鱼简单白煮，细细去掉每一根骨头，再捞出来拆碎，加上熬制许久的醇厚鸡汤以及秋油、酒等，文火慢慢煨成一碗，等汤汁已经鲜美浓稠到泛白了，再加入葱、椒、姜末等提味调鲜，一口下去，滋味细腻丰富，直暖到肚子里。 卞景和在现代时因为总是点外卖，或者忙起来干脆不吃饭，胃总是不好，也喝过一些养生鱼汤，但都没有宗柏做的滋味醇厚鲜美，把甲鱼的鲜完完全全吊了出来，喝下去胃里服服帖帖的。 他忍不住多喝了些。 宗柏坐在他身边，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捧碗喝得开心，一张苍白的小脸埋进大瓷碗里，抬起来时都红艳艳的。 等喝完两碗，宗柏便用公筷给他夹了其他菜。 桌上另外一道硬菜便是一整只烤羊腿，也不知道宗柏是怎么在那个小厨房里处理的，羊腿整个剖开，里面塞上苹果、甘草，迷迭香，八角，花椒等等香料，还有几个烤小土豆，都装在一个透气的袋子里。 羊腿上划拉了花刀，调味料都细细抹到每一个缝隙里，保证整只羊腿入味均匀，滋味丰富，完美盖住了羊肉本身的骚气。 烘烤的火候也掌握地完美，羊肉鲜嫩，羊皮酥脆，仅有的一些肥油被烤化，浸润到羊肉里，带来滋味丰富的油润之香。 如果口味清淡，觉得有些油腻，还可以蘸上提前备好的干碟，花生粉、香辣粉、孜然粉等等混合在一起，很好地中和了油腻之感。 更不用说裹在里面的小土豆，虽然数量不多，但个个吸饱了浸润过羊肉的香料气息，蘸上一点旁边的蘸料小碟，一口一个满满的幸福感。 因为主菜容易生腻，其余几盘都是现炒的蔬菜，一盘只浸了水几遍，还带着点晶亮水珠的生菜叶子，整整齐齐码在一起；一盘炒的脆脆的碧绿芹菜，没加多余的调味料，只释放出清爽的气息…… 再配上加了点酸酸甜甜杨梅果酱的浓稠酸奶，开胃极了。 几人吃得开开心心，尤其是第一次感受宗柏手艺的唐笑笑，完全不顾维护自己清纯校花的形象了，一点也不矜持地埋头苦吃。 宗柏本人倒是早早放下碗筷，拿公筷帮卞景和夹菜。最抢手的小土豆他一下一个，放进卞景和身前的盘子里。偏偏他是厨子，木婉白昼都敢怒而不敢言。 几人很快吃得肚皮溜圆，瘫坐在椅子上消食。 就这样快乐地修整了三天，一大早，几人被广播叫到院子里。 三天没有露面的罗生早就等在那里，他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一双眼睛泛着血丝，遮住了原本就不多的眼白，显得怪异可怕。 见宗柏和卞景和一同进入院子，他直勾勾地偏头盯着两人，小眼睛带着刻骨的恶毒和恨意，呈现一种可怕的凸起，仿佛下一刻充血的眼球就会再次爆裂出来。 卞景和皱眉。 看起来，下个本不好办啊。 黑衣人已经安静站着，见人到齐了，便上前带着他们出发，前往下一个本。 第27章 两个小红 熟悉的圆桌。 卞景和恢复视力的第一时间便观察了一下四周，虽然灯光昏暗，但隐隐约约只有五个人影，看来并没有新玩家加入。 圆桌中央的惨白灯光很快亮起。 眼睛被瞬间变亮的光线刺激得渗出泪水，视野迷茫。与此同时，一阵渗人的寒意从圆桌中央袭来，像是要狠命撬开在场玩家的每一个骨头缝儿，对准了往里嘘嘘吹寒气似的，冷到让人产生心理性的不适。 但仔细感受，身体感官的反馈又毫无异常，仿佛那种刺骨的寒冷只不过是错觉。 有玩家发出牙齿打颤的细碎声响。 卞景和微微眯眼，向圆桌中央看去。 第47章 惨白光束之下，只有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他皱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等适应了那种粘腻恶心的寒意之后，他擦了擦眼睛，仍然看不出本场主持人的具体形态。 它虽然有大概的人形，但却像是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雾气，边缘朦朦胧胧地虚化在明亮的光束里，连面庞都看不大清楚，整个身体都是灰蒙蒙的色调，跟开了什么滤镜似的。 主持人开口，声音是带着诡异回音的雌雄莫辨，“各位玩家好，我是本场主持人鬼魂。” 灯光彻底亮起。 卞景和的神情更加阴郁冷漠。 他真的对鬼魂一类敬谢不敏。 空气中那弥漫开来的淡淡雾气水分含量似乎很高，怪异的湿气凝结在人身体上，使得裸露的皮肤表面有一种粘腻的感受，让人难受极了，恨不得拼命搓弄干净。 与小丑和蛞蝓先生不同，本场主持人鬼魂完全没有和玩家互动的意思，自顾自地冷声宣读了一遍游戏规则，语调毫无起伏，接着便叫来了抽卡的npc。 黑衣人npc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暗中，走上前来，训练有素地为玩家送上身份卡。 卞景和拿起自己抽中的卡牌，看清楚卡面后，略略满意地轻轻吸了口气：起码这次扮演的不是个女角色了。 卡面上画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版卞景和，微微低着头，细碎的黑色刘海盖住了光洁的额头，胳膊底下夹着几本书，看不清封面，清瘦的身材充满了少年气。 画像下标注着角色姓名和简介：【卞学委】，学习很棒的小古板哦。 学委？ 看来很可能是个校园背景的本了，这总没有鬼怪一类角色了，危险系数应该会比上一个本有所降低吧？ 卞景和心里松口气，面上不动声色，环视一周，暗暗记下其他玩家的角色设定。 宗柏是【宗学霸】，木婉是【木校花】，白昼是【白校霸】，唐笑笑是【唐老师】，而进入游戏以后一直脸色不好的罗生则是【罗班长】。 除了唐笑笑的【唐老师】角色，其他玩家拿到的都是校园里的一些常见学生角色，看来真的是围绕校园故事展开了。 确认玩家互相识别好各自角色，鬼魂慢悠悠地宣布， “很好，玩家请准备进入游戏，该本名为【两个小红】，预祝玩家游戏愉快。” 黑衣人应声而动，带着玩家进入场地。 卞景和乖乖到了地方，扯掉眼罩，却发现自己周围环境并不是想象中的校园。 一个无脸警察正把他那张光滑的脸怼到卞景和面前，毫无褶皱的面皮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起来更加诡异，没有一个毛孔，仿佛是某种劣质的、虚假的人造面具。 卞景和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心跳急剧上升。 他稳住心神，没有慌乱地大吵大闹，只是冷静地眨了眨眼睛，轻轻用一只手撑着地板，绕开那个警察坐了起来，慢慢远离对方。 在这一过程中，对方一直没有动作，就像是老旧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保持着那一个动作。 直到卞景和彻底起身，走到门边上了，npc才行动起来。 像是某种怪异的远古巫术，突然之间，一个活泼的灵魂被注入到了这具泥塑一般的身体里，他活过来了，站直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调轻快地邀请卞景和： “你就是警长请过来的侦探吧？快跟我来吧！你的同伴等你们很久啦！” 卞景和敛眉，顺从地跟着对方出门。 既然角色都还没有到齐，游戏不大可能现在就安排npc大开杀戒，估计只是个引路人而已。 果然，那npc一路把卞景和带到一间大会议室的门口，便停住不动了。 卞景和四处打量了下。看起来，他估计正处于一个警局中，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僵硬不动的无脸警察，像是还没有启动程序的机器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周围布置也干净整洁，类似于他没进游戏前看到过的警察局。 他推门进去。 里面果然是个大大的会议室，一张黑檀木长桌，两边各摆着三张椅子，也是配套的木料，看起来沉稳低调，只是上面还没有坐人。 一边主座上坐着一个警长打扮的无脸npc，服装明显比外面的npc更加复杂精致，此时摆出一个低头查看资料的姿势，身后是还未打开的ppt。 卞景和走近，果然右手边第二把椅子上贴着自己的名字。 他也不含糊，直接走过去坐下。 警长还是一动不动。 卞景和倒也不急，坐在椅子上四处观察，耐心等待其他玩家。 第一个来的是宗柏。他看起来状态也挺不错，一身黑衬衫绷着结实健壮的胸肌，有一种高级而含蓄成熟的性感，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稳，只在推门见到卞景和时咧嘴一笑。 卞景和冲他点头示意。 宗柏立马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坐下。 卞景和抿着嘴，扒拉他一下，细长白皙的手指点着他身后椅子上的标签，“看清楚，上面写的是白昼。你的位置在对面。” 宗柏十分孩子气地撇撇嘴，这个动作他做出来倒是有些违和中的俏皮可爱。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拎起椅子走到对面，把带有自己名字的那把椅子拎回卞景和身边，一屁股坐下。 第48章 主位上的警长一言不发。 卞景和皱眉，原本担心对方违规被罚的心放了下来，便也不去管对方了。反正宗柏骚操作不是一次两次，他也算习惯了。 宗柏折腾这么一通，坐到了卞景和身边，倒也没做什么别的，只安安静静地撑着下巴，陪着卞景和观察四周。 很快，木婉和罗生一前一后进门。 木婉头发有些凌乱，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衣服整齐，看起来状态不错。 倒是罗生，一进门径直坐到宗柏对面那张椅子上，什么也不做，就直勾勾盯着宗柏，嘴角神经质地时不时抽动着，小眼睛凸起的弧度愈发夸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体内狂涌的愤怒恶意挤爆。 卞景和偏头看了眼宗柏，心中疑虑。 怎么感觉罗生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休息了三天，他的状态似乎更加不好了。 宗柏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狠毒的目光似的，大喇喇地靠在椅子背上，一双长腿有些憋屈地在桌子底下伸展不开，转而翘了个二郎腿。 注意到卞景和担忧的目光，宗柏转过头，还了他个灿烂的笑容。 卞景和冷静收回目光。 等了好一会儿，唐笑笑和白昼才一前一后进门。 两人都是衣衫凌乱，表情惊恐，看起来倒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似的，此时哆哆嗦嗦推门进来，迫不及待地坐到熟悉的同伴身边。 两人落座后，主位上的警长开始说话， “各位侦探们，感谢你们的到来！我是这里的警长。 五年前，莲花高中高三一班的毕业聚餐上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当时参加聚会的所有人，包括一名老师和三十二名同学全部死亡。 经过调查，我们认为这与高中时的纠葛有关，因此我们请来了各位大侦探们，回到那个晚上，帮助我们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们将会扮演当时案件中的几位死者，在毕业聚餐上找到真凶。quot; 几人面面相觑。 警长说完，完全没有给玩家提问的时间，直接一挥手又叫来了黑衣npc。 几个玩家被重新转移。 下一个游戏场景是一幢湖边别墅。这里显然是那种可以租赁的别墅，一应布置齐全崭新，卞景和所在的客厅里更是被装饰得充满节日气息，墙壁上挂着那种花花绿绿的led灯，角落里各色鲜艳的气球漂浮在半空中，最显眼的是电视机上方那一条大大的红色横幅： “高三一班毕业快乐” 红底黄字，看起来印刷质量不怎么样，毕业快乐的毕字最右上角的一撇已经微微开胶，掉了个黄色的边角下来。 一双手拍拍卞景和的肩膀。 他回头，是一个面貌普通的男生，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看起来就像是每个高中班里都会有的那种活跃分子， “卞哥！你怎么在这里偷懒啊，”他凑近，眼睛里带着无机质的激动与兴奋，像是假人在努力模仿人类， “快点来一起准备啊，晚上就是毕业晚餐啦！” 第28章 两个小红 卞景和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这个npc给他的感觉不大妙，也许是因为恐怖谷效应，看到这种明显非人，但外貌与普通人类无异的东西，他总是不大舒服。 卞景和脸上很快换上真诚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任何一个高中班级里普通的、内向的学委一样： “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事儿，真不是偷懒。哪需要帮忙？” 那个男生手滞留在半空中，偏头盯着卞景和，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嘴角仍然是高高咧开的，眼神却十分冷漠，形成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别别别，开玩笑的啦！学委你上午忙活那么久了，下午就交给我们好了！要是再叫你干活，那群女生能撕了我！” 语调平平，却怪异地加强了重音，简直像是机器人在努力表达人类情绪一样。 卞景和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应下，立马转身就走。 那个男生倒是没有跟上来，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卞景和清瘦的背影，脸上夸张的开朗笑容一直没有消下去。 卞景和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裸露的手腕肌肤。 他目前没有收到系统给的电子音指示，看来这段时间里没有重要剧情点，玩家可以自由活动。出于安全考虑，他打算先去找到宗柏他们。 别墅挺大，卞景和绕来绕去。 说曹操曹操到，拐角就撞上了宗柏。 幸好这回卞景和反应快，迅速伸手抵住对方弹性十足的坚实胸膛，柔软腰肢敏捷地后仰，纤细的脖颈拉出一条雪白弧线，做了一个简单的缓冲，没让自己的鼻子再遭罪。 宗柏反应迅速地一手扣住他的腰，防止他控制不住后仰的趋势跌倒。等卞景和稳住平衡后，他便马上绅士地收回左手，背在身后，脸上带上笑意。 “咳咳，不好意思啊。”宗柏右手揉着高挺的鼻梁后退几步，给卞景和留下足够的空间。 对方热力十足的身体远离，被侵犯领地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卞景和悄悄松了口气，轻轻点头：“没事，也怪我没看路。” 两人便一同去了二楼的房间。 这别墅占地面积相当大，想来高三一班的这群学生们是打算在这里彻夜狂欢庆祝毕业，房间数量多到足够一人一间。 第49章 虽然房间多，但玩家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在一排黑色的房门里，玩家金色的名字格外显眼，很容易就能找出来。 宗柏干脆带着卞景和回到自己房间。 这件房间走得性冷淡风格，装修只有黑白两色，线条感极强，细节处理干脆利落，很符合宗学霸的冷淡大佬设定。 不过，还是看得出这是个青春期大男生的房间，书桌上摆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核，剩下的一面已经微微氧化发黑，床脚的被单处塞着几双穿过的袜子，看起来主人并没有勤洗的习惯。 待他关上门，卞景和干脆倚靠着墙壁，抱胸淡淡开口：“你对这个本有什么想法？” 宗柏没急着回答，反而先给卞景和拖来一张干净的椅子，等他坐好了，才不紧不慢开口： “很不妙。” “怎么说？这个本看起来是本格本啊。” “你还记得警长的说法吗？”宗柏深邃的黑眼睛温和地看着卞景和，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柔和，他锋利的眉眼似乎都柔化了一些， “来聚餐的所有学生和老师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扮演的角色就是来参加毕业聚餐的人，所以，如果不能及时阻止凶手，我们也会全部死在别墅？” 宗柏耸肩，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有一种痞气成熟的优雅帅气：“恐怕是的。不过放心，游戏不会在一局内杀光所有玩家，肯定会剩下一个。” 卞景和蹙眉。 确实不妙。 他明白宗柏的意思了。这个本处理得不好，可能就是只剩凶手活到最后的结局。 不过…… “凶手可能是npc吗？还是说一定是玩家？如果是npc，那玩家怎么保证必然存活一个？是游戏会给因果律吗？”一个个疑问困扰着卞景和，他皱起好看的眉毛。 “不知道呀，我可是和你一样的新手呢。”宗柏装嫩地冲卞景和眨眨右眼，语气是全然的无辜。 见卞景和看过来了，他还偏头一摊手，这么幼稚的动作实在和他那成熟的外貌不匹配。 卞景和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目前两人手上都没有线索，甚至连这些学生和老师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讨论不出什么，便决定先去外面打探情况。 卞景和出门便直奔厨房，宗柏默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远了，才转身去了花园。 厨房里倒是有一群小女生，看起来都是高三一班这次来参加毕业聚餐的女同学，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准备晚饭，嘴上互相调笑个不停，看起来热闹非凡。 卞景和眼尖地在里面看到了木婉和唐笑笑，两人被好几个小姑娘围绕着，不好脱身，便乖乖跟着准备晚饭。唐笑笑还好，木婉简直一脸生无可恋。 卞景和忍俊不禁。 厨房里的女孩子们见到卞景和，笑嘻嘻地放下手中厨具，纷纷围过来。 其中一个面容格外漂亮的女孩子最主动，脸上还沾着面粉呢，就急急忙忙走到最前面，在卞景和面前抢先站定了，就扭扭捏捏地抠着指甲，低着头，只敢悄悄抬眼仰视眼前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学委，你怎么来啦！” “嘻嘻，学委不是微微你男神吗？” “对啊微微！学委来了你不高兴吗？” “哈哈哈哈哈” 那个女孩子受了大家吵吵嚷嚷的调笑，完全不害羞，倒是泼辣地一跺脚，叉腰尖声道：“干嘛干嘛！要你们管啊！那小白你咋不找班长去？” 一个细细的女声接过话：“我才不去，班长邋里邋遢的，切。” 卞景和被这群小姑娘吵得耳朵疼，默默后退一步，仗着高出一截的个子，用眼神示意被挤在后面的唐笑笑和木婉出来。 那个叫微微的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妒忌。 卞景和被吵得头晕眼花，也没时间注意这些，只努力维持礼貌的笑容道了个歉，便带着唐笑笑与木婉出了厨房。 关上门，彻底把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绝，卞景和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头问木婉和唐笑笑：“你们有听到什么信息吗？” 木婉揉揉太阳穴，神情疲惫：“这群女孩子说今晚六点准时聚餐，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准备。” 卞景和有些疑惑：“那游戏给这三个小时的时间干什么？没有关键剧情点吗？” 两人摇摇头。 从前两个本看，游戏并不会给玩家设置休息时间，剧情都是十分紧凑的，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关键剧情点。这就衬得这个本更加奇怪，莫名其妙给三个小时，是想让玩家做什么呢？ “确实很奇怪，按照警长的说法，凶手会在晚上的毕业聚餐动手，按照游戏的尿性，应该把咱们送到五点这个时间点。” 卞景和摸摸下巴：“你们俩跟那些小姑娘相处那么久，有没有听到什么八卦？” 木婉摊手。 她是先在别墅里到处晃了晃才被抓到厨房的，没怎么听。 唐笑笑倒是弱弱开口：“我记了下，没什么事情，就是说了微微暗恋卞学委、小白喜欢罗班长，这种小女生的八卦。” 卞景和思索：“没有了吗？或者你想想，有没有提到小红这个角色的？” 唐笑笑努力想了想。她本身就是个高中生，也比较习惯和同学们相处，因此刚刚进入别墅场景就飞快适应了，记下了不少东西。 第50章 “呃，好像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微微，就是刚刚站在最前面那个女孩子，有抱怨过小红为什么不来这次毕业聚餐。” 她隐藏了点没说。微微当时语气极其不屑，似乎恶意十足，但很快就被小白等人给捂住嘴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卞景和垂下眼睛：“嗯……” 三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便打算再四处走走，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凶手是否已经在准备晚上的屠杀。 一路上也遇到了好几个高三一班的男孩子，看起来毫无异常，就像是最普通的那种高中男生一样，会不着调地凑上来开几个没意思的小玩笑，逗逗两个女生。 木婉直接无视，火红的唇勾勒出冷淡的笑。 倒是唐笑笑，低着头很不好意思似的，抿嘴不说话，搞得那些男生更加缠着逗她。 次数一多，木婉直接上手把那些男生拉开。她个子高，妆容艳丽，手劲儿也不小，青春期的小男生一下子被她的气场镇住，倒是没几个人跟着了。 木婉甩甩手腕，皱眉看向低头的唐笑笑：“我们现在是要找线索，不是要问npc，这些npc看样子是不会告诉我们小红的事情的。” 唐笑笑弱弱点头。 三人一同找了各处，却毫无发现。 看来，只有等到晚上聚餐，才能抓住凶手的马脚了。 第29章 两个小红 唐笑笑和木婉毕竟是两个女孩子，身体素质条件天生处于弱势，让她俩在目前情况不明的形势下独自行动也不大安全，卞景和便一直与她们一起。 四处搜寻了一下，中途碰到了罗生。 罗生穿着一身整洁板正的白衬衫黑西装，和几个男生npc站在一起聊天，敏锐地注意到卞景和的视线，转过头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睛红通通的，像是要渗出血来。 他那副样子实在古怪，两个女孩子都被吓了一跳。 木婉打了个寒战，小声吐槽：“这家伙怎么回事啊？真就神经病吧？” 卞景和有些无奈地拉着两个姑娘走开，远离了罗生的视线。等那股子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他才正色： “好了，罗生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好，你就别当面说他了，小心他记恨上你。” “行吧。”木婉点头答应。 时间还早，他们四处看了看。 三人趁着npc不在，悄悄进了他们的房间，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总的来说，女孩子的房间干净整洁些，放着些粉嫩色系的装饰品，男孩子们的房间都或多或少地脏乱些，什么到处乱丢的内裤脏袜子都是常规操作，卞景和甚至看到一个吃了大半就大喇喇敞开着倒在窗台的康师傅桶装方便面，暗红色汤汁顺着窗台边缘漫开来，油渍已经结成黄腻腻的一块一块，发出一股子食物过期的馊味，幸好桶里剩余量不多，没有搞得一团乱。 三人都有些无语，对青春期少年的不修边幅有了进一步体会。 再一次一进门就被乱丢的衣服拌得踉跄，木婉忍无可忍，远离那件皱巴巴的、散发着汗臭味和劣质香烟气息的灰色t恤： “我说，这些npc的房间不如不看了吧？人数这么多，一下子也找不到什么，不如直接去看玩家房间。” 唐笑笑默默在一旁点头。 卞景和想了想，也同意了。 这些npc房间确实千篇一律，找不到什么特别的，暂时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第一个房间就是宗柏的。 几人进去翻找一会儿，没有什么发现，便帮忙复原，去了下一个房间。玩家房间一般会反映原主人，也就是扮演角色的特点，几人都找得十分仔细。 连续过了宗柏、卞景和、唐笑笑和木婉的房间，都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就是普通青春期少年少女的住处。 下一个是白昼的房间。因为白昼一直没有出现，卞景和怀疑他在自己房间中，便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礼貌地敲了敲门。 “谁呀？” 年轻的男声隔着门响起。 “是我。”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门把手被转动，一张脸从门后面露出来，正是白昼。 他见到门后的几人，脸上露出个放心的笑容，让开门。三人也不和他客气，直接进去。 卞景和有些好奇：“你怎么一直在房间里？” 白昼回到房间里的榻榻米上，把游戏机关掉，有点不好意思：“系统告诉我，我感觉到这次聚餐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不准备出门。” 正四处翻看的木婉停下，抱胸：“怎么，你知道点什么吗？” 白昼挠挠头：“说知道也算不上吧，就一点信息。系统说班里的体育委员叫小红，不知道为什么被孤立了，好像就我和他关系还不错，但是他死了。” 小红？ 卞景和提取关键词。这个本就叫《两个小红》，小红这个人绝对是关键角色。 木婉紧跟着追问：“怎么死的？” 白昼愣了一下：“啊？我不大清楚，好像说是跳楼自杀了。系统没有细说呀。” 啧。 卞景和摸摸下巴。 小红的线索又断了。可本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两个小红，指的是有两个叫小红的人，还是说小红以某种超自然形式回来了？ 几人讨论不出结果，决定还是先去最后一个房间看看。 第51章 白昼因为有剧情任务设定，不能离开房间，便只是把三人送走，关上了门。 罗生的房间很整洁，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三人离开。 目前时间17：05，离晚上的聚餐还有55分钟。 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已经逐渐在餐厅聚集，班里几个活泼爱交往一点的，直接在别墅里到处跑着找人，叫落单的同学们赶紧去餐厅准备聚会。 卞景和三人叫上白昼，一同去了餐厅。 餐厅里人来人往，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正当中一张大方桌，是那种长条形的桌子，前面个一个主位，两侧可以坐下许多人。 卞景和看了看周围布置。这个餐厅占地面积挺大，是那种现代欧式建筑风格，彩色飘带花里胡哨地贴得到处都是，粗制滥造的红色横幅挂满了墙壁，写着些中二的标语。 餐厅最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估计要播放毕业纪念片之类的，幕布两边是两台大大的黑色立地式音响。 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垂头，心中有些忧虑。 宗柏挤开欢乐吵嚷的人群，用胳膊肘分开一条路，走到他面前，拍拍卞景和的肩膀。 卞景和从沉思中惊醒。 面前是宗柏那张英俊深刻的脸，凑得很近，冲击性很强的眉眼在暖色系的灯光下变得朦胧暧昧，甚至带上了一种华尔兹调的华丽韵味，是在灯火辉煌的宴会中陡然登场的惊艳。 是很适合一见钟情的长相。 卞景和心跳加快。 一种危险的直觉攫取了他。 他皱眉，伸手按在宗柏宽厚结实的肩膀上，试图推开他。 宗柏有些无奈。这回真不是他故意想撩人家，是人实在太多了，餐厅里挤得不行，后面没有多少空间了，他才凑那么近的。 不过，看着卞景和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他忍不住低低一笑，尽量往后让开：“咳咳，你有什么发现？” 卞景和睨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小红这个人好像有点问题，白昼说他是被班里人孤立的体委，已经跳楼死了。” 宗柏修长有力的手指点点下巴：“嗯，我听说的是，班里有两个叫小红的人，一男一女，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文艺委员。” “所以，”卞景和思索，“两个小红指的是班里的体委和文艺委员？那个男孩子是跳楼死了，女孩子呢？没来这次聚会？” 宗柏摊手：“这就不知道了。” 卞景和突然想起唐笑笑听到的八卦：“那个女孩子应该是缺席了，有个叫微微的女生吐槽过她为什么不来。” 两人在人群中偷偷听了一会儿高三一班同学们的对话，但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内容，无非是高考如何，志愿填报如何，与案件发展完全无关。 里面闷的紧，宗柏便拉着卞景和到人少的墙角。 不多时，准备晚餐的女孩子们派了个小姑娘来，叫大家可以落座了，晚饭马上捧上来。 有调皮的男生高声调笑，那姑娘也不甘示弱，泼泼辣辣地叉腰骂回去，不是个柔弱的脾气。 熟悉的样子让卞景和认出来，那姑娘就是下午见过的微微。 男孩子们似乎有点害怕她，很快便坐到长桌两边。唐笑笑作为班主任老师，被他们让到了主座上坐好。尽管她战战兢兢地表示想和木校花和白校霸坐一起，但起哄的男孩子们完全没给她换座位的机会。 最终，唐笑笑还是坐了主位。 宗柏拉着卞景和，坐了一个偏远角落的位置，方便两人咬耳朵。 那几个负责做饭的女孩子们很快把晚饭端了上来。其实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毕竟高中生小姑娘也没几个有太好的厨艺的，大部分是一些速食产品，或者已经处理过的半成品，但做出来味道也相当不错。 青春期小屁孩们胃口好，尤其是男孩子们，胃口大，也为了捧这些女孩子们的场子，风卷残云一般，把每一盘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卞景和稍微吃了点，但心中忧虑，也吃不下什么。 那个叫微微的女孩子见状，还特地从位置上跑过来，弯下腰凑近了，低声问他是不是吃得不开心。 小姑娘挺有点小心机地化了淡妆，亮亮的眼线在暖色系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口红散发出好闻的香味。一身粉色裙子，十分大胆地露出线条优美的大腿，看起来充满青春活力与特有的青涩诱惑。 看着她含情的双目，卞景和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礼貌而疏离地道歉。 那双大眼睛里瞬间充满雾气。 卞景和更加头疼。 一旁的宗柏低笑一声，一手揽过卞景和瘦削的肩膀，拉过他自顾自聊天。 微微见状，跺跺穿着小皮鞋的脚，愤愤跑开了。 卞景和这才松了口气：“你说凶手什么时候会动手？” 宗柏收回贴着他身体的手臂，含着笑意扬了扬下巴。 台上，微微已经站到了屏幕前，脸颊红通通的，像是可口的小苹果，拿着话筒颤着声音：“我想放一个视频，希望这里的某一个人可以看完！” 台下人起哄地鼓掌，发出嘘声，场面热闹极了。 微微瞥了眼面色冷淡的卞景和，咬咬嘴唇，按下遥控器。 屏幕暗下来。 灯光熄灭。 第52章 “大家好，我是小红。” 第30章 两个小红 音响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经过特殊处理，雌雄莫辨，声调平平，完全听不出个人信息。 台上原本站着的微微尖叫一声，音调高到几乎失声，随即瘫软在地上，小巧的身体剧烈颤抖，趴伏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才蜷缩起来不动了。 如果在平时，一个漂亮泼辣的女孩子摆出这么柔弱害怕的姿态，班里的男生们一定早就冲上去安慰了。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有闲心管她了，坐在台下的高三一班同学们纷纷恐慌地站起来，如同面对毒蛇的雏鸟，惊恐地竖起每一根翎羽，试图离开危险源头，跌跌撞撞地想去推开餐厅那扇华丽而沉重的大门。 二十几个人一下子冲到门口，实在拥挤，卞景和甚至看到有个女生不知被谁一把推到地上，身体被狠狠踩踏过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挤压声。 然而这些npc没有一个停下来。平日里关系融洽的同学们不再顾及其他人，只拼命往门口挤，人叠着人，脚踩着脚。 这些npc看起来情绪激动到几乎疯狂的地步，宗柏不得不圈住卞景和，带着他一步一步后退，远离汹涌的人群。 要是被混进去了，可就是踩踏事故了。 卞景和配合地弯腰，隐约间似乎看到罗生那身板正的黑西装的一角在人群中出现，但环境昏暗，在人流中一闪而过，看不清楚。 卞景和蹙眉。 没办法，他不是圣母，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回去救被困进npc里面的罗生，也不可能勉强宗柏去救人。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高声叫了一句：“开不开！该死！” 沸腾的人群这才缓缓停下来。 等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了，黑色的投屏上换成了一片血红色，盈盈的红光投射在黑暗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可怖。 音响里继续放出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我是来参加毕业聚会的，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我？” 高三一班的学生们面露惊恐，直直盯着那巨大的屏幕，不少女孩子瘫软在地，低声啜泣，互相拥抱着往角落里面缩，似乎极其恐惧。 卞景和有些疑惑。 这个小红到底与这些学生们有什么瓜葛，怎么高三一班的同学会害怕到这种地步？ 电子音不管不顾地继续：“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你们对我做过的事情。今天晚上，请你们逐一上台，忏悔曾经的罪恶。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听话。所以我给大家都吃下了微型炸弹，请不要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我会看着你们。 以上，毕业快乐。” 血红色的屏幕暗下来。 没有人动弹。 几个胆子大一些的男孩子摸黑去够墙壁上的灯光开关，但来回掰了几下，灯光却没有亮起。男生愤怒而恐惧地一砸墙壁，低声骂了几句。 女孩子们抱在一起哭泣。 黑暗会最大程度放大人类内心的恐惧，女孩子们断断续续的小声哭泣更是在这一温床上散播开恐惧的瘟疫。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生绝望之感。 卞景和轻轻推开宗柏炽热的怀抱，手伸到裤兜里摸索一番，果然拿出一个款式老旧的手机，不大熟练地打开。 微弱的屏幕白光照亮了一片空间。 其他npc被他的动作提醒了，高考完之后，大部分人都已经缠着父母拥有了自己的手机，此时纷纷摸出来，打开手电筒。 道道白光连成一片，餐厅内不再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心态也稳定了许多。 刚刚为了避免被情绪激动的同学们波及，木婉直接拉着唐笑笑和白昼躲在桌子底下，现在见形势稳定了一些，正一个一个爬出来，飞快走到宗柏与卞景和身边。 木婉一屁股坐在地上，毫不顾及形象：“怎么回事？” 卞景和摇摇头。 现在的情况实在超出控制。他原本猜想，就算凶手要对所有人动手，也该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没想到人家那么直接，给所有人都吃下了微型炸弹。他什么时候给大家吃下去的？难道是晚饭么？ 如果真的如此，玩家是否也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呢？ 卞景和已经在第一个本见识过游戏的设定力量，它可不会管你实际上到底有没有吃下晚饭，吃下的那几口饭里到底有没有炸弹，只要入口了，就默认你的肚子里有炸弹。 此外，还有小红口中的忏悔，什么意思？ 一个男生突然破口大骂，打断了卞景和的思考。 “傻逼吧这家伙！你们还真信是那个贱人回来了？我看是小红要给他报仇而已！” 卞景和眯着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中仔细观察对方的样貌。 说话的男生看起来是那种体育不错的男孩子，在这个男生普遍瘦成排骨的年龄段里，他发育得很不错，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健壮的手臂肌肉，长相也不错，但带有几分凶恶，看起来比白昼扮演的白校霸还要校霸多了。 他说话间，伸手粗暴地拉扯着身边蹲着埋头哭泣的同学，拽着胳膊硬生生拉起一个，大声叫嚷：“哭什么哭！你难道信有鬼？” 被拉起来的那个人全身脱力，前臂有着古怪的大幅度弯折，估计是刚刚npc往外面挤的时候被折断了。 此时被那个男生粗暴地拉着，他痛得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流，咬紧了嘴唇，完全说不出话来。 第53章 毫无怜悯之意地把手上软趴趴的人丢下，他直接走到幕布前，居高临下，抱胸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们难道真的信小红那么个文艺委员能搞到炸弹这种东西？” 噗。 非常轻微的一声。 那个张扬的男生顿住了。 下一秒，他高大的身体软软向后仰倒下，像死猪一般不动弹了。 一旁的微微小声尖叫起来。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心知不妙，立刻起身，飞快走到台上。木婉一拉唐笑笑，小声快速地叫她维持秩序。 唐笑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大声叫嚷“大家冷静”，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过也许因为她扮演的角色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这些npc竟然真的停下了骚乱的脚步，站在了原地，像是羊群一样呆住了。 宗柏仗着身高腿长，率先走到台上，一把拉开身前瑟瑟发抖的微微，他几步靠近尸体，将手机手电筒对准了那个男生。 卞景和紧跟其后，此时也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男生的额头正当中，居然有一个圆形的枪口，正汩汩地溢出鲜红的血液。 卞景和凑近，那是一道散弹创，看起来威力不大，是盲道枪弹创，没有彻底击穿这个男生的头颅。中央较大的射入孔周围形成多个小的散弹射入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宗柏贴近卞景和的后背，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集合弹孔区扩散范围在16-18厘米，射击距离应该在3-4米。让我看看……” 他嘴里嘟囔着，有力的大手拍拍卞景和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用修长的指尖点点卞景和的额头，大致模拟枪支弹道轨迹，一路延伸到右手边墙壁： “嗯……去那里看看。” 卞景和点点头，直接走过去。被吓坏了的同学们安静地让开位置，其中一个甚至帮忙搬来了椅子。 宗柏扶住椅子，让卞景和踩着椅子上去。墙壁上全是纠结在一起的劣质彩带和横幅，卞景和打着手电筒仔细翻找许久，终于摸到个凹陷。 他顿住，小心翼翼地揭开周围的亮紫色彩带。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露了出来。 下面的学生也正打着手电筒照着卞景和身前，此时骚动起来，如同潮水一般纷纷远离，唐笑笑只得站起来维护秩序，大声叫着保持冷静。 宗柏轻轻扣住卞景和的脚踝，热力十足的大手一寸寸贴上苍白冰冷的肌肤，像是火红的烙铁贴上冰冷柔软的绸缎，带来鲜明的触感。 “小心点。”宗柏低声。 卞景和没有挣扎，他小心地彻底扒开周围装饰品，彻底看清楚凶手的布置。 这把散弹枪被安置在墙壁里的一处凹陷里，枪口还在冒着热气和火药味儿，枪的扳机处有一道细线，被连接在外面。卞景和顺着看过去，发现最终连接在天花板角落的一个监控摄像头上。 他没有随意去碰枪支，只是剪断了连接扳机的细线，便下来了。 卞景和转身：“这里是谁布置的？” 那群npc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颤抖着说：“是，是大家一起布置的。就在今天上午，每个人都来过。” “每个人都来过？有没有人单独来过这里？” “这……不、不知道。” 众人纷纷否认。 卞景和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众人：“既然这些彩带都是今天才布置上去的，凶手一定是在现场布置完之后安装的枪支，否则一定会被装饰彩带的人发现。而且凶手一定非常了解这个死者，知道他会走到台子上发言。” 高三一班的同学们挤在一起，默不作声。 卞景和叹口气：“说说吧，你们和小红到底什么关系？” 第31章 两个小红 没有人说话。 高三一班的同学们都挤作一团，如同一群沉默的、洁白的羔羊，或者是脆弱的、羽毛都没有长齐的雏鸟。 一双双漆黑的冷漠眼睛对准台上的卞景和与宗柏，眼眶中带着无机质的、廉价的惊恐情绪。 卞景和蹙眉，与宗柏对视一眼。 他们两人都不是擅长与青春期少年少女交流的人设，对怎么诱导这些人说出关键信息毫无头绪。 但要用强硬手段逼迫npc吐露信息，又怕这些npc会像第一个本的丁歌手一样发狂伤人，到时候被困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玩家就会处于十分被动的境地。 木婉和唐笑笑两个女孩子起身去小声和npc们搭话，试图让他们敞开心扉说出真相，但作用微乎其微，npc们完全不搭理玩家，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黑暗模糊了人对于时间的感知，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卞景和越来越焦虑。他们这群玩家的身体里可还有微型炸弹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这些npc拎不拎的清，到底为什么还不肯说实话。 他咬住下唇，力道太大，舌尖甚至隐隐尝到铁腥味。 身边的宗柏也皱起眉，极具攻击性的眉眼更加冷漠锋利，带着能刺伤人的压迫感。 可不论玩家如何焦急，npc仍然抱团沉默。 直到屏幕突然亮起。 血色的屏幕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完全压过了手机手电筒的惨白光束，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出浅浅的红色光芒。 第54章 整个屏幕上面只用黑色宋体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 什么……？ 砰。 血肉爆炸。 原本扎堆的学生突然尖叫着四散开来，连滚带爬，带着飞溅的血肉和可怕的诡异味道，齐声尖叫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卞景和与宗柏两人一直站在台上正中央，与学生们离得远，此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把手电筒的光聚焦过去。 看清那景象后，卞景和倒抽一口凉气。 人群让开的那片小小空地上，是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 那个学生的肚子被整个炸开来，形成一个可怕的巨大空洞，粘腻的内脏场子飞得到处都是，血淋淋溅满了周边墙壁。 他的四肢脆弱地黏连在破破烂烂的肢干上，像破布娃娃一样诡异地四散着，折成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弧度。 黄色的粘腻脂肪混杂在黑暗中暗红色的血液里，粘稠地流动，如同某种不知名的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地扩张。胃和肠道里的内容物散乱一地，发出强烈的恶臭味道。 不少人直接捂着嘴巴呕吐，将晚饭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卞景和的喉咙里也返上了胃酸的刺激性味道，但他晚饭吃得不多，此时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是胃里仍然翻江倒海。 一双有力的大手盖住卞景和的眼睛。 卞景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对方发热的掌心。 宗柏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冷静得可怕：“别看。” 卞景和莫名安稳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顿了顿，方才伸手拉下了宗柏盖住他眼睛的手掌。 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卞景和紧紧一闭眼，睁开时提高音量：“你们都看到了，消极抵抗没有用，说出真相，我们才可能带你们出去。” “没有用……没有用……”一个抽抽搭搭的女声响起，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恐惧。 刚刚在学生堆里被稀里哗啦溅了一身的木婉低声骂了一句粗话，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肉沫，狠声道： “冷静点，我大概知道你们害怕什么。现在这个小红不可能是跳楼的体育委员，不是鬼魂，都给我安静点！” 卞景和接过话头：“好了，都先别顾着害怕。屏幕上的一号，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隔了一会儿，一个犹犹豫豫的男声：“是……是学号吧？东哥就是我们班的一号。” 是个关键信息！ 白昼第一个忍不住：“那我的学号是几号？” “好像是，四十五？” 玩家见状，纷纷确认和学生们一番，发现除了扮演唐老师的唐笑笑，其余几个玩家的学号都是在场学生中排最末尾的。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按照学号杀人，玩家也会排在死亡名单的最后。 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宗柏摸摸下巴：“高三一班到底有多少人？很多人没有来毕业聚会吗？” 学生已经被吓破了胆，此时问什么答什么，非常听话：“我们班总共四十六个人，有十几个人没来。” 宗柏追问：“这四十六个人，是去掉体育委员小红的吗？” “对……对的。” 木婉在后面默契地一唱一和：“行了别磨叽，说说看你们和体委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npc们骚动起来，尤其几个女生，推推攘攘的，最后其中一个才大声回答，声音颤抖： “不是我们的错！要怪就怪微微！都是她叫我们孤立体委的！” 马上一片附和声。 微微原本正瘫软在台上的角落里，此时恐惧地抱住脑袋，哆哆嗦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个女生听到大家的附和，一时间底气更足：“就是这样！都怪微微！文艺委员，和我们没有关系啊，你看到了吗！啊！看到了吗！” 木婉不耐烦地打断她神经质的大声质问： “行了，说清楚你们干了什么。现在这个情况，难道你以为文艺委员小红会心软放了你？” 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响，她小声回答：“没什么……我们没做什么的。就是体委小红喜欢卞学委，微微很生气，所以拉上我们……” 微微尖声大叫：“我没有做错！那个恶心的贱人，居然敢喜欢学委，我只是纠正他而已！我没错！” 微微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哭得一塌糊涂，粉底留下沟沟壑壑的痕迹，再也不见之前大方漂亮的样子。此时她直勾勾地抬头盯着卞景和，一双眼睛黑洞洞的，闪着狂热的兴奋，嘴角高高扬起。 “学委！我没错对不对，对不对！那个贱人居然敢喜欢你……” 微微颠三倒四地胡乱问卞景和。 卞景和皱眉。 也就是说，体育委员小红喜欢上了学委，被微微发现后，出于嫉妒带头孤立。也许因为同性恋在高中的少年眼中是一件隐秘而罪恶的事情，班里人都加入了霸凌，肆意宣泄青少年的恶意。 卞景和盯住微微：“你们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你们把他推下楼？” 微微带着迷蒙的笑：“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做。警察在那个贱人死后来查过了，我们什么也没做！” 人群里也传来稀稀拉拉的应和声：“真的，我们没有做什么，是体委自己想不开的。” 第55章 “文艺委员真的有病，我们是无辜的！” “就是！” 卞景和只觉得一阵寒意。 这些人，拿着什么也没有做过的借口，就轻轻松松摆脱了法律的追责。 他们确实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但恶意的孤立排挤，对于一个情绪心理都不够稳定成熟的高中生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打击。 宗柏轻轻拍拍卞景和的肩膀：“那文艺委员小红呢？她和体委小红什么关系？” 微微不说话了，这回事人群中一个细细弱弱的女生回应，卞景和记得她叫小白： “文艺委员和体委是好朋友。文艺委员是个同性恋，而且她还有洁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 “对，她特别清高，不喜欢和同学一起玩，就老是和体育委员一起，要不是她是个同性恋，我们都以为这两个人在一起了呢。” 看来，是体育委员小红喜欢卞学委，因此被微微带头霸凌孤立，最后跳楼自杀，而文艺委员小红是他的好朋友，想要为他报仇？ 想起点什么，卞景和突然问：“你们不是说文艺委员小红没有来吗？” “对……所以刚刚我们才被吓到了。” 宗柏摸摸下巴：“她一定来了。还记得吗，视频里说了，小红会一直看着你们，而且当时那个男生走到台上后，小红一定是随时注意着，才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开枪。 文艺委员小红一定在注视着我们。” 罗生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吓了卞景和一跳：“难道她一直在别墅里躲着，通过摄像头监视着我们吗？” 高三一班的学生骚动起来，纷纷转头去看墙角的摄像头，手机的手电筒对准那里。摄像头应该是声控的，朝着喧哗的人群偏转了一下。 瞬间，学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吵嚷起来，声浪刺得人耳朵疼。 宗柏小声笑了一下。 卞景和离得近。注意到他低沉短促的一声笑，偏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宗柏招招手，拿过微微刚刚掉在地上的手麦，示意卞景和跟着他走到音响后的电线处，摸索了一番，用麦克风肯定地说： “不对，小红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我们中间。” 第32章 两个小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罗生高声问：“你有什么证据？” 宗柏举起一段黑色电线，示意卞景和将手电筒对准自己的手，光照下，可以清晰看到那段电线已经被某种锋利的锐器割开大半，只剩下一层黑色胶皮还黏连着。 玩家纷纷走上前来，npc们这回倒是乖乖留在原地，没有凑上来打扰玩家讨论。 木婉豪放地在一旁桌布上擦了擦满是血肉沫子的右手，上前接过宗柏手上的电线细细观察，拿大红色指甲轻轻挑起断口处不规则的绝缘胶皮。 “是被什么东西割断的。”她肯定地说。 卞景和白皙冰凉的手指点点下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昼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问： “咳咳，那啥，我还是不懂啊，为什么凶手一定在这间餐厅里？” 木婉叹口气，向后撑着餐桌：“很明显了。你还记得刚刚那个会动的监控摄像头吗？那玩意儿应该是声控的，一旦感应到台上有声音，就会转向，带动绑在扳机上的绳子，开枪射击。” 白昼望望那个摄像头：“我不明白……那之前我们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聊天讲话啊，为什么没有开枪？” 木婉摇摇手中黑色的电线：“所以说凶手一定在我们附近。 这根电线被用来把监控摄像头固定在音响上。你刚刚也看见了，摄像头是伸出墙壁的长款，一根绳子就很容易让它不能转动，固定在某一个角度。 而且音响后面电线本来就很多，墙壁上又全是彩带横幅，这条电线完全不起眼。 当看到那个男生站到预订位置的一瞬间，凶手只需要割开电线，监控摄像头就会随着声音转动，扳机就被扣下。” 卞景和补充：“进门之后我注意过监控，但整个晚餐过程中它一动不动，让我误以为它是那种固定的监控摄像头。” 白昼迷迷糊糊：“哦哦……” 唐笑笑在一旁颤抖着声音：“所以凶手是在npc里面，还、还是玩家里面呢？” 罗生冷笑：“不可能是npc，我玩过那么多把，凶手选项里就没有npc。” 唐笑笑抠抠手指甲：“但是、但是也可能有例外……” 她求助的眼神投向木婉。 木婉摊手：“凶手是玩家。” 唐笑笑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啧。 宗柏直接接过话头：“文艺委员小红在视频里说的很明白，她要为自己死去的好朋友体委小红报仇。 既然她现在就在我们中间，要真是npc，她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顶替其他同学npc的身份混进来，还不被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发现？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作为侦探进入了另一个同学的身体，披着别人的皮。” 唐笑笑咬紧下唇：“那、那就不可能是其他同学假装自己是文艺委员小红吗？其实根本和小红无关也有可能啊？” 罗生在一旁带着深刻的恶意瞥了唐笑笑一眼。 卞景和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回答道：“不大可能，这个本名字就叫《两个小红》，我偏向于认为文艺委员小红就是凶手。 第56章 而且，视频里文艺委员以体委小红的身份宣称要报仇，你看看当时学生npc的反应，以及后面忏悔时的反应，显然，他们每一个都是曾经的加害者，不大可能站在体委小红的角度要报仇。” 白昼倒抽一口凉气，反应过来便惊讶地捂住嘴，小声说： “那个、那个，我记得警长给的穿越资料里好像写了，穿越后身体和玩家本身性别以及角色性别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扮演小红的玩家一定是女性，并且回到过去也一定是女性角色。 这样的话……小红岂不是就在两个女生中间？ 没有人说话。 显然，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罗生冷笑一声，抱胸走到一边：“行了，凶手肯定不是我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唯二的两个女孩子身上。 唐笑笑看起来快哭了，她攥紧了连衣裙蓬松的裙摆，雾蒙蒙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露出怜惜的神色，最后才求助地拉住身边的白昼，声音哽咽：“我、我真的不是……” 白昼尴尬地被拉住。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完全玩不明白剧本杀这种脑力游戏，既然抱大腿，那就要保持安静，不要作死坑大佬。 因此，白昼默默使劲儿，试图把自己的手臂从唐笑笑怀里抽出来。 然而唐笑笑力气大得离谱，他一下子居然扯不回来，只能站在原地，用眼神向宗柏与卞景和求助，跟只被巨蟒缠住的可怜小白兔似的。 一旁的木婉倒是镇静地站在原地，甚至颇有闲心地理了理袖子，剔掉水红色长指甲里溅上的肉沫子。 罗生不耐烦：“我们中间就两个女的，二分之一的概率，谁是小红，干脆点自爆好了。反正你们俩又不是1分，被投中又不会死。” 唐笑笑和木婉都没有回话。 显然，目前两人没有自爆的打算。 卞景和摸摸下巴：“先盘盘时间线吧。当时开枪的时候，你俩躲在一起吧，可以互证有没有碰过电线吗？” 木婉摇头：“不行，当时情况太乱了，而且灯光全部熄灭，两眼一抹黑。我们三个虽然说是躲在一起，但是其实都不清楚彼此的位置。” 唐笑笑咬咬唇，补充：“而且我们躲的地方离音响很近，要是有人悄悄去割断电线，彼此也是发现不了的。” 宗柏走下台子，到了餐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那么你们下午都做什么了？” 唐笑笑抢先回答：“我、我来了之后先找了找你们，但是没找到。然后我马上就被那些女孩子拉去厨房了。后面一直就跟木婉姐还有卞哥待在一起。” 木婉点点头：“是，我来了之后四处观察了一下情况，然后去的厨房。” 罗生阴阳怪气地插嘴：“所以，谁知道你们单独行动的时候干了什么？偷偷去餐厅布置了吧？” 木婉皱着眉，冷了一张艳丽的脸，不满地瞪着罗生。 她正要开口，卞景和打断了她：“好了，别吵架。现在问题就是我们被困在里面，没办法出去找线索。” 话音未落，屏幕亮起： “2” 一模一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这次炸开的是一个女生，她刚刚还靠在小白身边掩面哭泣，声音怯怯柔柔，带着少女特有的生机可爱，现在却成了一摊烂肉。 她身边的女孩子们像是受惊的鸟雀一样四散飞开，尖声高叫。 那个女生的身体软趴趴地留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处于极度的震惊与痛苦中，她整个人在血泊中诡异地散开，腹部黄黄白白的内容物溅得到处都是。 卞景和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10分钟。” 宗柏轻轻说。 “什么？”卞景和偏头。 宗柏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我刚刚大致数了下，每个炸弹的时间间隔是10分钟。” 木婉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这其实就是这个本给我们定的死限。时间到后没有找出真凶，我们就会死。” 罗生泼凉水：“可是找出真凶有什么用？这已经是时间悖论了，凶杀案发生，我们这些侦探才会回来，而真凶却跟着我们回到了过去，再次展开屠杀。 要么就是玩家在这具过去的身体里死了之后也没事。” 白昼挠挠脑袋，头大地问： “等等等等，意思是说，我们穿过来的角色死亡是既定事实，是我们回到过去的前提。整个时间线已经闭环了，我们不可能随意更改？那我们岂不是必死结局？” 唐笑笑努力跟上思路： “那这个时间点原本的小红呢？这个循环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啊，最开始的一次屠杀一定是高中女生小红自己干的，是不是抓住最开始那个小红就行了？” 众人沉默。 宗柏手指叩击桌面，卞景和知道这是对方思考时的动作。 他很快收手，冷静地说：“游戏不可能这么难。你们知道外祖母悖论吧？” 几人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悖论，最早出现在法国科幻小说作家赫内?巴赫札维勒在1943年出版的科幻小说《不小心的旅行者》里。 悖论内容也很简单。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在祖母还未生下父亲时杀了祖母，那么这个人应当不复存在。可这样杀死祖母的人也不复存在了。 第57章 卞景和立刻快步走到宗柏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我明白了！ 这个悖论的解释是多元宇宙的概念。当回到过去的时间，其实我们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平行宇宙，所做的任何事无法干扰原本的宇宙。也就是说，在这个本里，我们只要找到玩家当中的真凶即可！” 宗柏微笑着点点头： “没错。而且想点好的，警长当时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凶手，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后就能回到正确时间线，到时候炸弹就不足为虑了。 所以，只有一个问题，谁才是文艺委员小红？” 第33章 两个小红 目前来看，这个本的名字对应的是两个叫小红的高中生。 他们一个是体育委员，因为喜欢卞学委，被卞学委的爱慕者微微带头孤立，最终心理崩溃，跳楼自杀。 而另一个文艺委员小红是个同性恋，因为独特的性向，与班里的同学们都合不来，只有体育委员小红一个好朋友。 她在自己的好友死后，设法杀了参加毕业聚餐的所有同学和老师，为他报仇。 而在卞景和等人的时间线中，小红又混入侦探之中，偷偷回到了毕业聚餐这一晚，再次展开杀戮报复。 白昼咳嗽一声：“那什么，如果说我们时间线里的小红回到了毕业聚餐的晚上，那么这个时间线原本的高中生小红呢？她现在不也应该在执行杀人计划吗？” 宗柏正起身把卞景和拉到自己椅子上坐下，闻言抬头：“解释有很多。我比较偏向于多重宇宙论。 一个事件发展的不同进程，或者一个决议所导致的不同后果都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的。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不同决定，都将导致产生新的平行宇宙，因此，平行宇宙是无限的。 在我们的宇宙中，高中生小红谋划杀了人，但在这个宇宙中，小红也可能只是伤心地离开。” 卞景和顺着宗柏的力道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 “总之，结果就是原本的高中生小红没来，而成年人小红混进来策划了谋杀。从结果反推的话，我们只需要找出谁是隐藏在侦探中的小红即可。” 白昼默默点头。 几个玩家纷纷拉开椅子，坐到餐桌两边。 高三一班的学生npc抱团缩在墙角，只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没有人说话。 唐笑笑微微低着头，抬眼看了看对面冷静的木婉，咬咬牙开口道： “我真的不是小红。我今天下午两点钟在房间里醒过来，四处看了看，两点二十就到厨房里帮忙了。这么点时间，我也干不了什么啊。” 说完，她急切地朝其余几个玩家脸上看去，试图寻找到一点认同的神色。 卞景和与宗柏神色不变，罗生冷笑一声，嘲讽地拉起嘴角。连白昼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避免对上唐笑笑。 现在凶手已经锁定到了唯二的两个女孩子中间，唐笑笑这个理由，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木婉声音平静：“我也是今天下午两点醒过来，不过，当时我正在室外小花园里看书。 顺便搜寻一番后，我回到室内，并在14：35进入厨房，此后一直没有单独行动。” 宗柏靠在椅背上，两条黑色西装裤包裹的有力长腿放松地伸展开，几乎要碰到坐在对面的卞景和的脚踝。 卞景和蹙眉，微微往后收腿，倒也没有阻止这家伙。 宗柏面露笑意，在昏暗中冲他眨了眨右眼，这才正色道：“你们有任何方法能够证明自己的时间线吗？” 唐笑笑咬紧嘴唇，迟疑地摇摇头。 木婉同样摊手，神情无奈。 白昼抓狂地挠挠头发：“不是，这怎么玩啊？我们现在被困在餐厅里面，又出不去，搜不了证据啊。” 卞景和被提醒了，他起身快步走到餐厅大门边上，检查了一下门锁，随即略显失望地回来坐好。 “门钥匙断在门锁里面了，这就是为什么门打不开。估计是刚刚那些学生太慌乱了弄断的，”卞景和叹口气，“本来或许还可以从是谁锁门入手找出凶手。” 显然，目前这个本进入了死角。 所有玩家都被困在餐厅里，无法外出搜证，也就无法验证两个女生口中的时间线，无法确认谁在撒谎。 唐笑笑软着声音：“我、我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20分钟，真的不是我啊。” 没有人开口。 唐笑笑有些急切地前倾上半身：“真的！木婉姐有35分钟独处，应该更可疑啊。” 闻言，木婉翻个白眼，曲起手指敲敲桌面：“你想清楚，我们俩的时间线都没有人能证明，你靠这个攀咬我，有用吗？” 唐笑笑怯怯地瞥了一眼木婉，像是害怕极了的样子，低头抿着嘴不说话了。 没人说话。 一片安静中，第三次爆炸。 这回玩家已经算是有经验了，没有怎么转头去看，连那些npc们都已经早早把绝望的三号同学赶到一边，躲得远远的，此时也没有像前两次一样狼狈地被溅了一身。 “不要！不要啊啊啊！” 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 声音中的绝望恐惧简直浓烈到要化为实质，刺透人的耳膜。 卞景和捂住耳朵，蹙眉看去。 那群学生里，一个一身长裙的女孩子被拉扯着。她脸上妆完全被哭花了，黑色眼线晕开一片，此时正努力扯着另一个女生，试图把自己塞到人群里。 第58章 那个被扯住的女生把头转向另一边，手上拼命拍打着长裙女生的手臂，试图让对方松手。 见没有效果，便用指甲去抓、去挠、去抠，硬生生把那白净丰满的皮肉刮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长裙女生咬着牙死不松手，被抓住的那个看起来急了，直接一脚踹过去，正中心口，踹得她捂着胸口倒地，一下子竟然爬不起来了。 卞景和与宗柏迅速对视一眼，一起走了过去。 卞景和小心翼翼地翻过那个长裙女生，尽力避开对方伤口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见到对方凌乱黑色长发下的小脸，他有些惊讶：“小白？” 这女生正是下午被微微打趣的小白。卞景和甚至记得她喜欢的是罗班长。 但是他印象中，这姑娘算是那种社交中心的人，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关系看着很不错，怎么突然就…… 小白惨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液，胸口诡异地凹陷进去一大块，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宗柏扣住那个动手的女生，声音很冷：“你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女生看起来也被小白的惨状吓到了，嘴唇颤抖着，眼神飘忽，不敢去看，拼命往人群里回缩身体。 但宗柏的力气岂是她这么个小姑娘可以抵抗的，她挣脱不开，便自暴自弃地大声说：“她是四号！不出去，难道要死在里面溅我们一身吗！” 宗柏皱眉，甩开了这女生的手腕。 卞景和上前，站在他身边，安抚地拍拍宗柏宽厚的背部，像是安抚一只肌肉偾张的大型黑豹，让对方身体里奔涌的热气一点点平息下来，让他岩浆一般储蓄着愤怒的身体渐渐安静蛰伏。 宗柏背着卞景和长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回身俏皮地冲卞景和眨眨眼睛。 卞景和看他平静下来，便收回手，转向那群学生：“你们在下午两点到两点三十五之间，有没有进入过餐厅？” 似乎是刚刚被宗柏吓到了，这群学生看起来鹌鹑一样乖巧，此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男生举手回答：“有，我和老梁下午两点到三点一直待在餐厅打游戏。” 有突破！ 卞景和眼神一亮。 桌子边的玩家也纷纷起身走过来，围住那个举手的男生。 唐笑笑急迫地问：“你有见过其他人吗？比如那个姐姐？” 一旁的木婉翻个白眼。 那男生有点紧张，仔细想了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我们到的时候餐厅没人，直到离开之前一直没有人来。” 白昼控制不住：“不可能！” 那男生有点不服气，推了推身边另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叫他作证。 小胖子推推碎掉的眼镜，点头。 唐笑笑迷茫地左看看右看看：“不可能啊……” 罗生一直在一边阴冷地盯着几人，此时冷笑一声：“谁知道你们俩回到的时间是不是下午两点？说不定你们下午一点就已经到了呢。” 这完全没法证明。 唐笑笑哭着抓住白昼的衣摆：“白昼，我知道你们三个和木婉比较熟，你们更相信她，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我不是小红啊！ 木婉你承认了算了啊，又没关系，你又不会死！” 白昼尴尬地呆在原地，身板僵硬，站成个木桩子。 卞景和头疼地走到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从之前两个本来看，游戏还是比较注重线索的，凶手一定有明确的指向，只看玩家是否能发现而已。但这个本完全没法从木婉和唐笑笑里面找出真凶。两个人都可能在撒谎，而他们都无法辨别真假。 不对劲啊。 他头疼地按揉太阳穴，冰凉的指腹刺激得他清醒了一些。 眼睛无意识地落在地上瘫软的小白身上，他快速在脑内捋了一遍来到这个本后的经历，一幅幅画面快速闪过，定格在小白垂头嘟囔的嘴唇上。 等等…… 等等等等。 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 卞景和紧紧咬住腮帮子，脸上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而是伸手轻轻拉住宗柏，把他拉到一边的墙角里。其余几个玩家忙着扯皮，没人关注，只有罗生阴毒地瞥了他俩一眼。 卞景和确认其余玩家听不到了，这才凑近宗柏的耳朵，小声问： “谁说文艺委员小红一定是女孩子？” 第34章 两个小红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叙述性诡计。 玩家作为侦探，是从未来的时间线穿越到毕业聚餐这一天的，这就意味着玩家并不了解本里面的角色，只能通过其他npc的描述得知两个小红的大概形象。 在这一前提下，游戏只告诉玩家两个小红一男一女，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文艺委员，玩家便会下意识认为，体育委员是男小红，文艺委员是女小红。 这样推断，凶手小红一定在两个女孩子中间。 这就和npc作证的时间线冲突了。因为在木婉和唐笑笑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段，npc能够作证餐厅里没有玩家进入。 如果下意识怀疑两个女生在两点前就已经来到了游戏场地，那么就更争论不清楚了，毕竟所有人都被困在餐厅里，也没有办法出去搜证。 两个人都可能在撒谎，都没法证明自己，只能咬得一地鸡毛。 第59章 然而如果换个角度思考，事情就好办了。 卞景和拉住宗柏挺括的白色衣领，微微踮脚，苍白寒凉的嘴唇凑近宗柏蜜色的耳廓，小声告诉对方自己的猜想。 角落昏暗，他看不见宗柏的耳垂变得通红，修长有力的大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狠命碾来碾去，似乎想要靠指腹皮肤的大力摩擦压住心底那股痒痒劲儿。 卞景和只觉得手中薄韧的耳廓变得滚烫。 他不甚在意，继续小声急切地分析。 倒是宗柏咳嗽一声，借此略微缓解嗓子眼儿里那股抓心挠肝的劲儿，接着紧紧咬住腮帮子，压下想要用雪亮的牙亲密地咬一咬对面这家伙的冲动。 卞景和皱眉，看着宗柏痴痴一笑，又努力克制住，脸部表情忍得相当精彩。 卞景和挑眉。 宗柏回过神，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便稍稍弯下身体，方便卞景和讲话。 情况紧急，卞景和也不纠结，告诉宗柏自己的想法。 他刚刚之所以突然想到叙述性诡计，是因为小白的尸体。 下午在厨房里，小白被微微反过来打趣喜欢班长时，低下头半是炫耀半是娇嗔地说了一句话： 班长很邋遢。 也就是说，罗生扮演的这个角色应该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男高中生。 然而，对比起高三一班其他男同学房间里令人恶心的脏乱差，罗班长的房间简直独树一帜，干净整洁到不可思议。不仅物品摆放整齐，地板光可鉴人，甚至连青春期男生常见的袜子乱扔现象都没有。 游戏给出的环境布置反映了玩家要扮演的角色的性格特点，既然罗班长的设定是邋里邋遢，他的房间怎么会如此干净？ 罗生不可能进入游戏后就光顾着收拾自己房间，更别说那么大个房间，一个人收拾一天也达不到那种惊人的整洁程度。 思维发散一下，很快就能联想到另一个人： 有洁癖的同性恋，文艺委员小红。 在学生npc第一次不甘不愿忏悔的时候，一个女生曾经提过一嘴，小红有洁癖，又是同性恋，因此和班里的同学们关系不好。 其实到这里，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此外，罗生本人因为与宗柏交恶，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与其他玩家共同行动，布置现场的时间线也对得上。 宗柏沉吟片刻，点头赞同。 卞景和松了一口气，站直身体： “我现在担心的是怎么解决罗生。毕竟凶手给所有人吃下了微型炸弹，万一罗生手里有炸弹遥控器，惹急了直接全部引爆，那就不好了。” 宗柏刮刮微微长出胡茬的下巴，垂眸想了想： “不会。还记得那个规则吗？当一场游戏里只剩下一个玩家时，这个玩家就会立刻进入结算阶段。 为了保证玩家不会通过杀人的方式通关，或者说，不完全靠这个方式，游戏不可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一个玩家的手上。” 卞景和垂首，轻轻点头。 进入游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头发也渐渐长到与锁骨齐平。此时低头，鬓边一缕长发便垂落下来，发尾搔刮着脖颈与锁骨交接处较薄嫩的一小块皮肤。 啧。 他不耐烦地用手指往后捋了捋。 头发顺滑，倔强地回到原位。 卞景和烦躁地一把抓住那撮毛毛，打量着，像是只大猫咪苦大仇深地抱住自己作乱的毛绒尾巴。 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宗柏从自己的手腕上薅下一根黑色发绳，想了想，还是克制住自己上手帮忙绑头发的冲动，规规矩矩地递给卞景和。 卞景和的视线从那根黑色发绳，移到了宗柏短短的、完全扎不起来的头发上，若有所思。 宗柏可疑地咳嗽一声，手往前递了递。 卞景和便垂下发热的薄薄眼皮，伸手接过了对方手心那还带有体温残余的发绳，熟练地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啾啾。 宗柏说：“嗯……至于怎么对付罗生，我们报警吧？” 卞景和顿住，眼神迷茫：“报警？” “对啊，”宗柏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抓出手机，指纹解锁：“这不有手机吗？” 卞景和呆愣。 刚刚打开手机手电筒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查看了顶端状态栏，不出意料，餐厅里没有信号，界面上的几个应用也点不开，因此他完全默认这东西就是拿来给玩家当手电筒用的了。 毕竟学生角色一般不会随身携带手电筒，游戏应该是通过手机给玩家送照明装备，避免一抹黑的情况下找不到墙壁上的线索。 原来这玩意儿还可以拿来报警的？ 啊？ 这样也可以？ 注意到卞景和呆滞的小眼神，宗柏嘿嘿一笑：“急救电话优先级别高，手机信号过低，常规服务不能开启的时候，还是可以报警的。 再说了，你忘记咱们的身份啦？我们是被警长请来调查的侦探，既然找到了真凶，当然是打电话叫他把我们接回去啊。” 卞景和扯扯嘴角，眼神无奈。 对上不按套路出牌、偏偏效果奇佳的宗柏，他总是被一次次刷新认知，简直已经麻木了。 他回头看了眼其他玩家。 他们几个还在激烈地扯皮。 目前已经进展到唐笑笑哭着倒在白昼身上，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60章 白昼苦哈哈地僵直身体，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而木婉抱胸站在一边，口中疯狂输出，完全不吃她那一套。 罗生照例站在一边，眼神阴冷。 卞景和觉得有点不对劲。 其实从上个本结束起，罗生给他的感觉一直很不好，像是某种黑暗潮湿的巢穴里探头探脑的毒蛇，三角形的蛇头对准猎物，随时准备着，伺机将致命毒液注入对方身体，让对手从内烂到外。 这种感觉，几乎让他误以为自己又碰上了个诡异凶残的npc。 虽然经过一个本，他已经渐渐习惯这种潮湿阴冷的神经感受，但现在，这种危险的水汽正在越来越重，像是沼泽深处冒泡的毒雾，飘渺却沉重地压在卞景和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头疼。 卞景和揉揉太阳穴。 越来越难受了。 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示警，奔逃着、尖叫着，直觉叫嚷着危险的靠近。 卞景和咬紧嘴唇，回头拉住正在打电话的宗柏。对方正在与警长沟通，见状分出点心神安抚地拍拍卞景和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耳边的电话，示意稍等片刻。 危险直觉紧绷到最高点，戛然而止，像是崩断的细绳。 不对…… 糟了。 等不了了！ 卞景和猛地回头，身后传来破空声，某种沉重的物体破开空气，向他高速飞来！ 精神上虽然已经察觉，真正危险来临时，身体却僵在原地，肌肉极度紧绷，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地直对着那被狠狠砸过来的椅子。 千钧一发之刻，一具高热健壮的雄性躯体紧紧箍住卞景和，带着他一个流畅的翻滚，躲过这次悄无声息的袭击。 椅子以不可思议的力道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碎裂成一片一片，木屑四溅。 宗柏护着卞景和站起身，皱眉看向罗生。 罗生瞪大眼睛，眼球不正常地激凸，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挣脱脆弱的眼外肌的固定。 密密麻麻的血丝已经覆盖住整个眼白，整只眼睛像是要溢出鲜血，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还看得见。 他低笑两声，就要再次冲上来。 木婉当机立断，飞快躲到一边。 白昼拉着一下子愣在原地的唐笑笑，也赶紧跟上了木婉，躲到一边。罗生现在状态明显不对劲，他们几个脆皮，还是不要上去送人头拖后腿了。 宗柏冷笑一声，随手把卞景和推到角落里躲好，便抽出一把菜刀。 卞景和不可思议：“哪来的？” 宗柏还有闲心眨眨眼睛：“厨房顺的，一直带着呢。” 话音未落，他对上罗生。 宗柏动作快到不可思议，一脚正中罗生的头部，卞景和甚至听到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在罗生顺着这股可怕力道偏移时，宗柏轻松将刀子捅进罗生的心脏部位。 罗生捂住刀柄，脱力后退几步，靠在了餐桌上。 然而下一秒，他低低笑着，抽出菜刀，站稳了身子，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这道致命伤一般，身手矫健地再次冲向宗柏。 角落里的卞景和低骂一声。 罗生这样子，可不就是翻版的丁歌手吗！？ 第35章 两个小红 宗柏轻松接下罗生这一击，顺势后退两步缓解冲击，紧接着一个旋身踢，精准命中罗生拿着刀的那一边手腕，恐怖的力道迫使对方松开手，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罗生的手腕不自然地弯折出一个角度，手掌软趴趴地垂下，像一团烂肉一样，腕骨折断后诡异地凸起，看起来马上要刺破皮肉。 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却没给罗生造成什么影响，他痴痴笑着，低着头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摆弄了几下折断的手腕，伤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再抬头，他的手腕已经恢复如初。 卞景和皱眉。 第一个本的丁歌手也是这样，受到任何致命伤都会迅速复原，怎么罗生一个普通玩家也拥有了这种能力？ 这种能力在冷兵器近战中就是bug一样的存在，只要一直复原，总能拼体力耗死对面。 他不免有些担忧地望向宗柏宽阔结实的后背，抿住了苍白的嘴唇。 罗生复原后便弯腰去捡菜刀，宗柏趁机大步上前，纯黑色皮鞋的尖头轻巧敏捷地踢开刀，转而死死踩住罗生的脖子，扣住气管，迅速加大力道。 罗生脸色青紫，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下颌皮肤，张大嘴嗬嗬地吸气，却因为被踩住喉咙无法获取新鲜空气。 肢体修复能力不断修复每一个因为缺氧坏死的细胞，罗生虽然极端痛苦，却无法彻底死去。 意识始终清醒，他眼睛里带着阴冷的狠毒，一咬牙，便打算去抓挠宗柏的腿，拼着用指甲、用牙齿撕烂这个男人的肉。 宗柏飞快撤腿将他踢开。 罗生四脚着地趴在地上，捂住喉咙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很快又站直了身体。 卞景和简直要佩服对方的毅力了。 罗生到底有多恨宗柏啊…… 很显然，他虽然有了肢体修复能力，但并没有获得与之匹配的战斗能力和身体素质。与宗柏格斗技上的巨大差距让他完全无法发挥这个bug一样的优势，反而在被对方按着锤时承受更大的痛苦。 尤其目前来看，罗生甚至不能有效消耗宗柏的体力。哪怕再冲上来一万次，他也无法对宗柏造成实质性伤害。 第61章 宗柏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子。 罗生阴毒地瞪着他，突然哈哈大笑。 “恶心的同性恋，脏死了！” 罗生咧着嘴大声嚷嚷，目光突然转向宗柏身后的卞景和，带着鄙夷和不屑，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你们做那个的时候要捅……” 砰。 罗生倒飞出去。 卞景和还懵逼于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罗生口中的同性恋，宗柏就已经冲上去一记直拳，正中罗生的下颌。 罗生倒飞出去三四米，偏头往旁边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脸上是自认为戳中对方痛点的得意张狂。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宗柏，这两个恶心的同性恋刚刚一定已经察觉到自己是凶手，这一把已经是死局，不如死前恶心死这两个人。 这么一想，罗生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兴奋与得意。 这种精神上的亢奋甚至完全压过了剧烈的生理性疼痛，让他像磕了药一样，几乎要激动得浑身颤抖，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高人一等的激动快乐。 再优秀出色的男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搞这种恶心的事情，还不是断子绝孙，要被自己这种普通社畜唾骂！ 这种奇特的自豪感和高傲攫取了他，让他不管不顾地继续破口大骂。用词之脏，简直和市井泼妇骂街一样难以入耳。 卞景和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不堪入耳的脏话，此时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罗生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恶意。 草。 宗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上前将支撑起上半身的罗生打倒在地，将皮鞋死死碾在罗生脸上，旋转着下压，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肌肉一块块隆起，简直像一头被挑衅了的成年雄狮。 卞景和蹙眉。 在他看来，罗生毕竟是玩家，之前在桃源，宗柏也和他讨论过，游戏既然设置了唯一幸存玩家可以直接进入结算环节的规则，那么一定有相应的机制阻止玩家自相残杀。他不想宗柏亲自动手杀死罗生。 虽说罗生看起来是不死的，但他总有种预感，宗柏真的能杀死罗生，并且正在杀死罗生。 他的金手指直觉很准，因此思虑一番，卞景和还是默默走出角落，来到宗柏身后站定。 宗柏察觉到他的靠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逗他。这个男人的暴怒出乎寻常，眉眼紧绷，肌肉隆起，像是沉默坚定而炽热疯狂的岩浆。 卞景和轻轻吸口气，冰凉的指尖贴上宗柏滚烫的后背。 薄薄的衬衫几乎不能阻隔触感，近乎肉贴肉一样的陌生感觉惊到了卞景和，他的指尖小鸟一般飞离了这块滚烫的栖息地。 啧。 卞景和烦躁，不管不顾地把整个手掌贴了上去，上下轻轻抚摸。上次的经验告诉他，这样做安抚宗柏的效果还不错。 火山熄灭了。 宗柏扭头：“这家伙……” 火山不甘心地试图再喷一点儿火山灰。 卞景和清冷阴郁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宗柏不说话了。 火山是个死火山了。 宗柏蜜色的皮肤很不明显地红着脸，收回了脚，麻利地把地上死狗一样瘫软的罗生捆到椅子上，并团巴起一块餐布，堵住那张嘴。 做完这些没多久，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穿着警服的无脸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警长。 警长热情地走到宗柏面前，抓住他的手上下摇晃：“干得漂亮侦探！多谢你解决了这桩疑案！” 宗柏抽出手，哥俩好地拍拍警长的肩膀：“没事没事，您看什么时候送我们回去？” 警长哈哈一笑，招手叫来外面的黑衣人，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将玩家蒙上眼罩，逐一带走。 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圆桌。 主持人鬼魂的身影在圆桌中央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熟悉的阴冷水汽包裹住皮肤，带来粘腻的恶心感。 见众人到齐，鬼魂低声说：“结算环节开始，请发放投票卡。” 这次前两个问题都很简单，分别提问凶手是谁以及关键性的证据，卞景和迅速写上答案。 第三个问题倒是有些奇怪：你希望高三一班剩下的同学活下去吗？ 一分钟时间紧促，卞景和只能按照第一个念头写了个不希望。 掐点交卡。 鬼魂沉闷地说：“统计第三个问题，玩家六人共有四票希望高三一班剩余玩家存活，生效。下面请观看游戏结局。” 圆桌中央3d投影一般开始播放画面。 其实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高中生小红在一个墓碑前痛哭；微微穿着打扮精致，不屑地嘲讽死去的体委小红罪有应得；老梁跟另一个小胖子用下流的语言打趣体委小红和文艺委员小红之间是关系…… 画面播放结束。 没有玩家发出声音。 卞景和也难得的有些愤怒，很显然，这些高三一班的同学完全没有悔改之心。 鬼魂慢悠悠说：“人类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因此，他们会继续想方设法掩饰错误。 本场mvp是玩家卞景和，额外加一分，下面开始第一幕结算： 【卞学委】：全部答对，加4分，全场mvp，加1分，目前积分19。 【宗学霸】：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8。 第62章 【木校花】：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4。 【白校霸】：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5。 【罗班长】：真凶被投中，目前积分清零。 【唐老师】：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4。 本局玩家罗生积分清零，进行抹除惩罚。” 几个黑衣人上前架住瘫软的罗生，粗暴地把他从椅子上拖下去，一路拖行，消失在无尽的虚空黑暗中。 其余五位玩家面面相觑，心中不安。 鬼魂没有停顿，闷闷地继续：“本局游戏结束，新手保护局正式结束，玩家请注意，接下来游戏难度将会提高。现在请玩家进入桃源，三天后开启新本。” 黑衣人将玩家带走。 卞景和最后瞥了一眼罗生消失的方向，那里的黑暗深不见底，像是择人欲噬的可怖怪物，安静地蛰伏着。 眼罩盖住视线，他离开了。 鬼魂等玩家们都前往了桃源，这才恭敬地屈膝半跪：“国王冕下，日安。” 深沉到令人恐惧的虚空中，一个男人懒洋洋地接话：“嗯。” 鬼魂保持跪姿：“冕下，那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值得您亲自动手……”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我不会随意杀死玩家。” 鬼魂头埋得更深：“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收利用，请问您的裁决是？” 男人提起些精神，好听的声音带着恶意：“嗯……不是不死么？把他封进铁棺材里，沉入海底吧，让他体会无穷溺死的痛苦，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鬼魂领命而去。 灯光暗下，虚空恢复永恒的、死一般的寂静。 第36章 桃源 咸咸的海风吹来，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稳定舒缓。向上看，碧蓝色的天空像是一整块通透的翡翠，白色的海鸥时不时划过，叫声嘹亮。 卞景和回过神。 这次的桃源是一艘中型游轮。 卞景和清醒过来的时候，正站在光可鉴人的甲板上，身边是其余几个玩家。 白昼很兴奋：“哇！游轮诶！我还没有坐过呢。” 他激动地抓住了木婉的袖口，试图给她指下方摆着蓝色躺椅的休息区。 木婉疲惫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一旁的唐笑笑脸色很是苍白，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晕船……” 这姑娘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好，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惨白，整张脸都白了一个号，此时正用手捂住嘴巴，似乎下一秒就要抱着围栏呕吐。 其余玩家经过这么一个本，精神紧绷后骤然松弛，也十分疲惫，完全没心情欣赏风景。 几人便先回到各自住处休息。 房间一如既往地符合心意。卞景和洗了个澡，草草吹干头发，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发呆。 精神虽然疲惫，却又莫名地兴奋，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闪过，赶走了所有困意。 啧。 第一万次翻身后，卞景和烦躁地坐起身，穿好衣服直接出门。 停在宗柏房间门口，卞景和难得地有些无措，一张清冷阴郁的脸眉眼压低，看起来更加不开心了。 来回踱步几下，他一咬牙，敲了敲门。 宗柏很快来开了门。 他看起来也是刚刚洗完澡，浑身还带着水汽，被健壮流畅的肌肉一蒸，化作蓬勃的热气散发出来，存在感极强。 不过，宗柏倒是没有和那些古早玛丽苏文学一样穿个浴袍，反而规规矩矩地套上了黑色棉质短袖，下半身配黑色休闲长裤，看起来倒多了几分难得的乖巧。 见到卞景和，宗柏挑眉，下意识便让开了房门，示意对方进来。 卞景和乖乖进门。 宗柏立刻关门。 他微笑着给卞景和拉了一把椅子，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大大的抱枕。等安顿好这只安静的大猫咪了，这才指指卫生间：“我去剃个胡子。” 卞景和抱着抱枕，总疑心宗柏把自己当成了某种洋娃娃一样需要精心照顾的生物，闻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宗柏便去了卫生间。 嗡嗡的电动剃须刀声音响起。 卞景和喝了一口牛奶，不知道是不是滤镜加成，总觉得宗柏弄的牛奶都比一般牛奶要好喝，醇香丝滑，完全没有那种常见的奶腥味。 一口一口抿完了，他有些无聊地放下杯子。 左右看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卞景和磨磨蹭蹭挪到了卫生间，探出一双眼睛，双手扒拉着门框，偷偷瞧正在剃胡茬的男人。 男人站在洗手台前，身姿挺拔，正扬起轮廓流畅英朗的下巴，一手拿着电动剃须刀，细细刮掉白色的泡沫，另一手撑住洗手台边缘，身体前倾，结实优美的上半身将黑色短袖撑出鲜明的轮廓。 这个姿势看起来实在很有成年雄性的魅力，配上宗柏那张英俊深刻的脸，简直像是熟透了的果子，有着丰沛的汁水和甜蜜迷人的香气，带着难以言喻的雄性性感。 注意到了偷偷扒着门的卞景和，宗柏保持着下巴上扬的姿势，斜睨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原本冷厉的眼神瞬间带上笑意。 他加快速度，冲洗干净，便拉住卞景和：“我给你剪下头发吧？我很擅长这个哦。” 卞景和现在的头发长度真的挺尴尬，散下来总是戳弄得他脖颈难受，扎起来也不长不短，因此他难以抗拒宗柏的这个提议，乖乖点头。 第63章 宗柏从浴室里搬出个小凳子，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卞景和乖乖坐好了，感受到宗柏温暖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轻柔地穿梭，不时用指腹有力按压着固定头部，剪刀咔擦咔擦地发出细碎声响，剪下来的碎发被宗柏细心地用一条毛巾接住，避免直接落到卞景和脖子里。 宗柏的手艺确实不错。 起码卞景和觉得挺舒服的，跟只被精准挠到痒痒的大猫一样，乖乖趴好了翻开肚皮，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注意到卞景和苍白洁净的后颈肌肉渐渐松弛，彻底放松下来，宗柏眼里笑意加深，用舌头顶住腮帮子，克制着继续捞起一缕头发。 他剪得实在仔细，那种头发被人小心摆弄的感觉也实在舒适，卞景和渐渐昏昏欲睡，眯起了一双眼睛。 宗柏虽然私心里想要拉长这段时间，但男生的头发毕竟不长，只要稍微修剪就好，很快就剪好了。 卞景和惊醒，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还带着舒适昏沉的困意。 宗柏帮忙把系在卞景和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有力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卞景和的后衣领子，确保没有残留的毛毛，便拉着他起身。 卞景和懵懵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走到外面坐好，这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宗柏稍微收拾了一下浴室，便跟着出来，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坐好，撑着下巴：“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卞景和坐直，想了想，找了个简单的话题：“你好像很懂法医鉴定，以前是警察吗？” 宗柏挑眉，微笑着摇头。 他没有主动开口，想来是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了，卞景和便没有多问，只继续说：“嗯……你觉得这个本的第三问是什么意思？本是真实存在的吗？” 宗柏说：“虽然故事会继续延伸，但游戏本里的人物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存在，你也不用为延伸结果太难过。” 卞景和默默低头。 其实倒也还好，他知道不需要对本的结局走向太真情实感，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朝不保夕的玩家而已，但在情感上，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卞景和不是情绪敏感脆弱的人，很快也就整理好了状态。 正要开口，宗柏上前扶住他的单薄的肩头，低下头去看他的神情，像是哄一个犯错的孩子，语调出乎意料地轻柔低沉：“不要太难过了，嗯？不是你的错。” 卞景和愣住。 和对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宗柏洗浴后身体蒸腾的热气和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清晰可闻，鲜明地入侵了卞景和给自己划分的私人领地。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好像、不怎么反感？ 莫名地，他想到了罗生破口大骂的样子。 清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俩这、这好像，真的挺gay的？ 在现实生活中，他也不是没有男性朋友，虽然关系都挺不错，但他仍旧无法接受对方靠得太近，然而对上宗柏，这种边界感却好像慢慢地被一点一点磨掉了。 宗柏总是精准而巧妙地一点点试探他的容忍度，一点点压低他的警戒心，像是最老练的猎手，训练有素地慢慢收紧猎网，或是最狡猾的恶狼，无声潜伏着靠近鲜嫩的猎物。 而猎物知道现在才迟钝地察觉到危险。 卞景和甩甩头，苍白的脸颊带上难以掩饰的绯红：“没什么了，那我先走了。” 不等宗柏反应，卞景和就灵巧地溜下椅子，飞快打开门出去了。 宗柏顿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难以捉摸。 良久，他把自己摔到大床上，用小臂挡住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另一边，卞景和出门后便回了房间，强行清空大脑，捂住头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木婉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可以吃晚餐了。” 卞景和应了一声，稍微收拾下自己，便打开门跟着木婉一起出去。 宗柏把晚饭摆在了甲板上的休息区，此时登上船板，夜风徐徐吹来，让卞景和久睡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 围着桌子坐好的只有宗柏和白昼。 卞景和蹙眉：“唐笑笑呢？” 木婉慵懒地一摊手，姿态万千：“晕船呢，说是不来吃了。” 卞景和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船舱部位：桃源向来会照顾到所有玩家的需求，唐笑笑却晕船晕到不行，也太惨了。 木婉拍拍他的手臂：“好了，快去吃吧，宗柏做饭可没得说，唐笑笑来不成是她的损失。” 卞景和收回视线，因为下午的事情，他对上宗柏还是有些尴尬，此时便挑了里宗柏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 宗柏眼神深沉，难以捉摸。 白昼和木婉都有些惊奇地来回看了看这两人。 几人开动。 今天宗柏做的是火锅。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设备，一个比较大的四格火锅，分别放着不同的底汤，烧得滚滚烫烫的，蒸腾起雾气。 桌子上叠着各种食材盘子，一些新鲜的生菜，鲜嫩得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子，稍微涮一涮吸饱汤汁，或者夹着咸蛋黄裹着炸好的酥肉条条吃都是一绝。 还有几盘卞景和叫不出名字的素菜，全都没怎么处理，带着最新鲜的爽脆口感，相当解腻。 第64章 肉类种类太多，卞景和只认得出肥牛卷和羊肉卷。每一片都切得薄薄的，这种下锅涮一涮最好，筷子稍稍搅动几下，捞起来就可以趁热塞进嘴里，浓郁鲜美的汤汁在口齿间爆开，唤醒味蕾后，那些鲜美的肉卷便霸占了整个味觉，完全没有一丝膻味。 还有许多海鲜类的食材，卞景和最喜欢的就是虾滑，鲜甜弹牙，咬下去居然有股子甜滋滋的劲儿。 宗柏还准备了许多蘸料小碟，包括油碟和干碟，旁边放好了花生酱、麻油、香醋、麻酱等等，还有许多芹菜末、香菜、葱末等，不够吃了便自己去加。 众人都吃得肚皮溜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端着提前备好的冰镇酸梅汁，在海风吹拂下惬意地品尝。 “ 虽然下一个本的阴影还压在头顶，起码这一刻，众人都心情愉快。 第37章 罪恶循环 第三天一大早，众人正在抢着吃宗柏准备好的早饭呢，黑衣人就出现在甲板上，二话不说，带着众人出发前往圆桌。 只是这一回，圆桌有点不一样。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各种各样的娃娃堆满了桌子，有穿着打扮精致、金发碧眼的洋娃娃，有特别大只、憨态可掬的毛绒熊，也有小号的粉色猫咪玩偶。 这些玩偶数量太多，将整个桌面都挤得满满当当的，甚至在圆桌中央高高堆叠起来，像是座壮观的玩偶小山。 卞景和一睁眼就被这座娃娃山惊到了。 整个场景实在过于富有少女心，粉粉嫩嫩一大片，视觉冲击力极强。 他下意识低头。 自己面前也有一只成年人大臂高的洋娃娃。 这个娃娃是木制的球关节娃娃，穿着打扮很精致，一身粉色碎花小长裙可爱俏皮，蓬松的泡泡袖和衣领处的白色蕾丝边设计又给她增添了几分甜美。腰间扎着一条细细的红色缎带，在腰侧打了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十分引人注目。 她的头发是纯金色的，像是金色的丝绸一般，在圆桌中央的打光下十分漂亮。额头前修剪了一个齐刘海，剩下的齐肩发扎了个低低的双马尾，拿红色发绳扎了个蝴蝶结。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娃娃，少女心点满，如果放在橱窗里展示，应该是会吸引得路过的小姑娘们都扒着窗星星眼的那种 然而，让目光移到玩偶脸上时，卞景和倒抽一口凉气，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一手捂住胸口，卞景和给自己顺了顺气儿，同时默默往后挪动，直到贴在了椅子背上，退无可退，这才僵硬地停住不动了。 他尽量挪开视线，避免这娃娃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但刚刚那诡异恐怖的一幕还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卞景和叹口气：他是真的很不喜欢鬼怪。 简单来说，这玩偶的脸堪比安娜贝尔。 木制材料的皮肤是诡异的黄黑色，配上正红色的微笑嘴唇和脸颊上两坨圆形粉色腮红，从配色上就已经诡异万分。 更别说这娃娃的眼睛雕刻得深而圆，粗糙画上的青黑色眼影和劣质夸张的黑色长睫毛下，是一对深黑色的眼珠子，细细看去又仿佛带着点灰青色，混浊却生动。 卞景和鬼使神差地盯着娃娃的眼珠子。 这双眼珠子简直就像是真人的眼睛，肉眼粗粗一看，形态结构完全相同，青灰色的虹膜泛着惨白的光，像是下一秒就会冲人眨眨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对准了卞景和。 “！” 卞景和惊得往后一靠，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过于强烈的恐惧使得喉头梗阻，呼吸不畅，心跳也随之急剧上升，甚至连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了。 眼珠子的主人笑了。 她似乎很满意卞景和的反应，那鲜红的、弧度诡异的嘴唇勉强开合着，发出僵硬的嘎吱声，一阵阵尖利的笑声从里面发出，音色尖利可怕。 一边笑着，她还冲卞景和摆了摆手，动作僵硬，像是那种被人用丝线吊着操控的娃娃。 卞景和狠狠一闭眼睛。 呼……冷静。 这只是游戏开始前的抽角色环节，没必要害怕主持人乱开杀戒，要是惊慌之下跑开了，恐怕才是真的危险。 这么想着，卞景和逐渐平静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干脆闭上眼睛，就当对面这诡异娃娃不存在。 似乎觉得眼前的玩家太过无趣，完全没有给予预期中的反馈，娃娃的笑声慢慢停下。 她偏偏头，如果不是脸上诡异恐怖的妆面，这个歪头的动作倒还有几分可爱。 娃娃缓慢而僵硬地坐直身体，伸了一个懒腰，在这一过程中，她那些木制球关节一直发出磕碰的声音，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散架。 伸完懒腰，她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吃力地爬到了玩偶山的山顶，坐在圆桌最中央俯视几位玩家。 卞景和仔细听着，确定这家伙走了，这才睁开眼睛。 周围传来几声倒抽气声。 刚刚被高高的玩具山挡着，玩家们都没有看到洋娃娃的真面目，只隐约瞧见卞景和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此时洋娃娃爬到玩偶山顶端，那副可怕的样貌便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唐笑笑更是被这娃娃吓得不轻，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此时她双手捂着眼睛，紧紧缩在椅子里，指间只露出一条缝。 第65章 玩偶像是很满意她的惊恐表现，挺开心地开口：“大家好呀，我是本场主持人洋娃娃。” 洋娃娃的声音是那种矫揉造作的机器女声，音色很尖，每句话的尾音都拉得长长的，带着点小女生的撒娇味道。 她坐在娃娃堆顶部，开心地晃动小腿，一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场游戏有个新玩家哦！看！” 一道惨白的光束适时地打在了一个玩家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白领女性，穿着宽松休闲的长袖长裤，长相十分普通，只是皮肤很白皙紧致，看起来保养得当。 白领女性在这束光下整个人瑟瑟发抖，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飞快地浸湿了胸口的白色丝质衬衫，她也没空去管，只是脸色苍白绝望地瘫软在椅子上。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娃娃顶的主持人，随即努力扯了扯嘴角，平凡的脸上带上一丝苦笑。 洋娃娃鲜红的嘴角咧得更大，歪着脑袋，用一种兴奋而恶意的语调甜蜜地说：“很好，美丽的女士要先拿到身份卡咯！” 黑衣人应声出现，递给那个白领女性一张身份卡。 那玩家撑着扶手支起身体，软着手接过身份卡，看也不看一眼，便直接放在了身前的桌面上。 洋娃娃见状，换成了一种夸张的咏叹调：“啊，女士，你怎么不给大家看看呢？” 白领女性闻言，咬着牙，低头去拿起那张卡片，像是拿起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抓着边角举起来给所有人看了看。 【甄主人】 果然，这个玩家是死者。 卞景和默默看着这个玩家：看来她是在上一局积分清零，因而被强制脱离原队，扮演其他队伍的死者角色的。 不知道罗生是不是也会这样。 洋娃娃拍拍手：“好吧，那么我们开始抽取身份卡咯！” 卞景和拿到自己的那张。卡面上画着一个双手插兜的白大褂医生，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夹着些档案资料，衣角微微扬起，似乎正在疾步行走。 下面的小字写的是： “卞法医，技术高超，在警局里工作多年，协助破获多起案件” 嗯？ 法医这个角色，看起来很危险啊。毕竟是医生，下毒砍人之类的剧情都很可能落到他头上。 卞景和微微叹口气，扣上卡面。 洋娃娃没有让众人再展示各自角色，高高兴兴地说：“很好！玩家们都已经抽取完毕啦，现在让我们一起开始快乐的游戏之旅吧！ 欢迎进入【罪恶循环】，玩家游戏愉快哦～” 黑衣人带着玩家陆续进入游戏场地。 这次的游戏场地是一幢小别墅。 卞景和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大厅沙发上坐着，其余玩家要么站在茶几边上，要么站在窗户边，但确实都在大厅。 他挑了挑眉。 这回倒是特别，所有人的初始游戏地点居然在一起，而不是各自的房间。 宗柏站在大大的落地窗边上，此时闻声回头望着卞景和，轻声说：“外面在下雪。” 莫名地，卞景和再次想起了在桃源时，这家伙突然靠近自己的样子。 原本微凉的脸颊泛起热气。卞景和微微偏头，避开了宗柏专注的目光，没有应声，只默默看了看窗外。 宗柏抱胸，眼神深沉，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一旁的白昼简直要为这两位闹别扭的大佬担心死了，此时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这俩平时如胶似漆的好基友怎么突然从上次桃源开始就避着对方，都不怎么说话了。 在他眼里，他宗哥和卞哥就是队伍推理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俩凑一起头碰头讨论一会儿，总能轻松抓出真凶。 现在这俩大腿闹别扭，万一没心情推理咋办嘛！ 插在中间的白昼自认为有义务帮助队内两位大佬重修于好，便咳嗽一声，挺起小胸脯，开口：“那个，宗……” 木婉眼疾手快地捂住这家伙的嘴。 她冲奇怪地看过来的宗柏与卞景和笑了笑：“哈哈，没事，没事。” “呜呜！”白昼扑腾几下。 木婉直接一个肘击，正中白昼右腹，瞬间让这家伙蔫巴了。 木婉冷笑，内心叉腰：这俩可是情侣，情侣吵架可不能去掺和，到时候两头不是人！ 她咳嗽一声，开口分析：“外面这么大的风雪，感觉出不去，我估计这是最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没错，”甄主人恰好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扶着扶手，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眼睛周围红通通的，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 几人同时收到提示音：“扮演开始。” 第38章 罪恶循环 卞景和在电子音响起的瞬间下意识看了眼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挂钟显示当前时间为早上八点半。 电子音在耳边指示：早上八点半，卞法医一行人抵达别墅，别墅主人甄主人在客厅迎接他们。 甄主人慢慢走到他们面前，摆摆手示意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边虚弱地说：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别墅。我是甄主人，这次聚会的发起者，请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五人便逐一介绍自己。 卞景和说：“我是卞法医，从业多年，协助破获过多起案件。” 第66章 宗柏紧接着开口：“我叫宗警察，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 木婉挑眉，立刻问：“你俩是同事吗？” 宗柏抱胸点头：“是，只不过不熟，只大概知道对方名字的那种。” 木婉蹙眉，继续介绍自己：“我是木主播，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在c站有很多粉丝，算是个小网红吧。” 白昼接话：“我是白混混，听名字就知道了，就是个无业游民。” 唐笑笑最后一个开口：“我是唐科学，一个搞药品开发的科学家。” 甄主人等几人介绍完毕，便垂着眼皮低声说：“希望你们在我的别墅玩得愉快。不过，我的身体不大好，恐怕无法好好招待各位，这几天里还请自便吧，你们可以随意在一楼二楼活动。” 说完，她便又转身上了楼，看起来心灰意冷不愿多说，只剩下五个玩家在原地面面相觑。 显然，甄主人知道自己作为死者既定的命运，看样子，她似乎也不想反抗了。 电子音没有给出进一步的指示，几位玩家默契地决定先搜一搜周围环境，哪怕只是大致弄清别墅布局，也对后续推理很有利。 卞景和想了想，起身走到别墅大门处，小心翼翼地稍稍拉开一条缝。 狂烈的暴风雪就立刻卷了进来，将门大大地挤开，风雪劈头盖脸地糊了他一脸一身，让他完全睁不开眼睛。 玄关处温度急剧降低，原本温暖的室内环境被那些飞舞的冰冷雪花填满。那些雪花有的已经在极低的温度下凝结成了小小的雪籽，顺着狂风打在脸上还挺疼的。 卞景和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鲜明的意识： 好冷…… 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天寒地冻的北极冰原上，极低的温度让卞景和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试图去关上那扇该死的大门，可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哪怕集中全部精神将指尖奋力地抬了抬，却也离门把手遥远极了。 一只健壮结实的手臂越过他的肩膀，用力关上了门。 正是宗柏。 卞景和猛地喘了口气，重新获得行动能力。他哆哆嗦嗦转身，满脸都是雪沫子，眉毛睫毛上挂得满满的，可怜又可爱。 室内外极大的温差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浑身战栗着在原地跺了跺脚，试图让身体快速暖和起来。 宗柏皱紧英挺的眉毛，立刻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将他拢进热气十足的怀里。 卞景和已经被冻傻了。他来之前穿的就是普通的休闲装，外面温度估计得有零下七十几度，这么一下就给他干懵了。 因此，虽然勉强想着要和宗柏保持好安全距离，但行为上，卞景和还是乖乖缩在了对方暖烘烘的怀里。 宗柏本想着如果怀里这家伙要反抗，他就只能暴力镇压，倒是没想到卞景和这么配合，挑了挑眉，揽着对方细瘦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将胸膛处的温度毫无保留得传递给他。 刚刚宗柏瞬间就冲过去关门了，动作快到不可思议，而此时，客厅里剩下几个玩家也渐渐反应过来了。 木婉和白昼立刻拿了沙发上毛绒绒的毯子过来，帮着裹住了瑟瑟发抖的卞景和；唐笑笑则去厨房接了一杯热水，让卞景和喝点暖暖身子。 冻僵的指尖逐渐回暖，带来一种麻痒酸爽的奇异感受，指尖下宗柏块垒分明的腹部肌肉触感愈发鲜明，让卞景和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看着怀里的家伙慢慢恢复生机了，宗柏适时松开手。 木婉担心地站在一旁，给卞景和拿了一块热毛巾擦了擦脸，口中问道：“你没事吧？刚刚你的样子真的很不对劲，真的像是快被冻死了一样。” 白昼端着一盆热水，拼命点头，带着点被吓出来的哭腔：“对啊卞哥，刚刚真的特别吓人。外面也太冷了吧。” 卞景和坐到沙发上，缩在温暖的毛毯里，修长白皙的手捧着一杯热水，鼻头红通通的： “不是温度的问题，我没有那么不耐寒，不可能吹了那么一小会儿风就这样。我估计，这是游戏不允许我们离开这栋别墅。” 木婉拧干毛巾，重新扔进白昼怀里的热水盆里，说：“看来真的是暴风雪山庄模式了。” 卞景和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嗓子眼儿里一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细瘦苍白的脖颈，试图止住这激烈的咳嗽，然而毫无用处，反倒咳得越发激烈，像是下一秒就会连着内脏一起吐出来。 宗柏脸色一变，立刻推开身前的白昼，大步上前扣住卞景和消瘦单薄的肩膀，把他的手从脖子上拿开，一手轻拍卞景和的后背，帮助他止住咳嗽。 等卞景和慢慢停下咳嗽了，宗柏收回放在他后背的手，转而温柔却有力地抬起他的脸，宽大的手背贴上卞景和苍白的额头。 “不大妙，你发烧了。” 卞景和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精神陷入一种不大正常的兴奋，连耳边宗柏在说什么都听不大清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垂下眼皮，压住嗓子眼里那股痒痒劲儿：“看来是游戏的惩罚。玩家绝对不能试图离开这里。” 一旁的白昼快哭了：这游戏还没开始呢，大主力卞哥就被折腾得不行了，这可怎么办呀。 第67章 正在这时，游戏电子音在卞景和耳边响起：早上九点，卞法医回到自己房间。 他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四人的神情，确认了他们几个也收到了通知，于是便勉强起身道：“好了，不用担心我，开始扮演吧。” 宗柏没有松开扣着他肩膀的大手，闻言低低俯下身，深邃的黑眼睛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小心。” 卞景和点点头。 几人回到二楼房间。 别墅起码有三层，甄主人就住在第三层，二楼则是五个玩家的房间以及一间书房。 关上房门，卞景和拿起房间内书桌上的a4纸，大致浏览了一遍，记下了人物信息。 原来，卞法医出身富贵，他的父亲本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裁，但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做出了一次错误的投资。 这个致命的错误拖垮了整个公司，公司不得不选择清算破产，父母都因为难以承受这个巨大的打击跳楼自尽。卞法医一下子从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变成了家破人亡的小可怜。 他发奋图强，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还清债务，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 看完背景故事，卞景和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游戏既然给了这么多背景信息，那么估计在场的几位玩家里有导致他家破产的，或者起码和他家破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继续往下看。 这次的游戏时间线有两天，第二天才是死者的死亡日期。卞景和大致记下自己的关键时间点，便放下a4纸，默默看着它消失在空气中。 想起了什么，他四处翻了翻，果然找到一个小药箱，吃了点万能的阿司匹林，死马当活马医了。 脑袋还是很昏昏沉沉，上午又没有自己的剧情点，卞景和干脆倒在床上闷着发汗休息。 这一觉睡得不大好，游戏估计是铁了心要惩罚想要乱跑的玩家，他脑子一直昏沉难受，一旦快要进入深层次睡眠，又会猛地惊醒。 鼻子也塞得紧紧的，喉咙胀痛，估计是扁桃体发炎了，每次呼吸似乎都带着血沫子的铁锈味道。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发足了汗，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卞景和便慢慢走下楼梯，却听到一楼客厅传来争执声。 嗯？宗柏和白昼？他们在走剧情吗？ 电子音没有提示他离开，卞景和便站在原地默默听着。 宗柏：“你和小兰是男女朋友？” 白昼：“对！所以就是你害死小兰的对吧！” 宗柏毫无感情地棒读：“不是我害死她的。我很感激她为我挡了一枪，但你不能因此将兰警察的死亡归咎在我身上。” 白昼有点要笑场的意思：“不！就是你！本来我和小兰都要结婚了，要不是你，她就不会死！你才是那个该下地狱的人，你等着，我会给小兰报仇的！” 宗柏：“哦哦。” 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离开了客厅。 卞景和慢吞吞从楼梯上下来，忍着头部的胀痛思索着：所以，白混混想要杀了宗警察？ 第39章 罪恶循环 卞景和默默记下这条信息，揉揉胀痛的、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慢吞吞地扶着栏杆下了楼，去了餐厅。 餐厅里，其余四个玩家已经围着餐桌坐好。 见他来了，宗柏皱着眉起身，快步走过来扶住晕晕乎乎的卞景和，搀着他在餐桌旁坐好，沉声问道： “你怎么下来了？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饭菜我们给你送上去就行了。” 卞景和借着他的力道坐好了，轻轻扭动上半身，试图摆脱宗柏热力十足的大手：“没事，我好多了。” 宗柏本身也没有抓得很紧，此时便顺着病号的意思松开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卞景和垂着眼睛，没有去看此时宗柏脸上的表情。 一旁的白昼见状，轻轻咳嗽一声，小心插话： “卞哥，这次游戏还会自己准备饭菜呢！我们几个刚来餐厅，桌子上就突然冒出来好多菜，味道挺不错的，你尝尝？” 卞景和冲白昼笑了笑，没有拂了他的好意，拿起碗筷吃起来。 其余几个玩家刚刚就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现在便坐在餐桌边互相试探信息。 木婉摆弄着自己的红指甲，翘着个二郎腿问：“所以说，我们几个为什么会被聚在这栋别墅里？我可不认识你们。” 唐笑笑小声接话：“木婉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呀，不如你先说说看你自己？” 木婉冷嗤一声，回答：“行啊。我反正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连甄主人我也不认识。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们网络主播团建福利，说是可以免费享受别墅两日游。” 白昼接话：“啊？我也是谁都不认识，来这里是因为路上遇到一个小广告，说是免费别墅体验。我是个混混嘛，没钱，不怕被骗，所以就来了。” 几人对了一下，这才发现来到这栋别墅的理由各有不同。 宗柏是上级警长吩咐他来这片地区追查一个逃犯，当地的一个村民告诉他曾经在这栋别墅周围目击逃犯，因此他联系上别墅主人，希望借宿几天。 唐笑笑则是新药开发不顺利，想要出来散散心，恰好在网上看到了别墅主人发的广告，便预约了两天，想着在山林里放松心情。 卞景和自己是一个很久不见的小师妹发信息约他来这里玩儿，到了之后才发现小师妹没来，而其余几人自己都不认识。 第68章 几人的共通点就是完全不认识其余几位玩家。 卞景和蹙眉，舀起一勺菜羹含进嘴里，努力在胀痛的大脑里梳理出头绪： 五个陌生人，机缘巧合之下被聚集到同一间别墅里，为什么死的却是甄主人呢？再者，刚刚楼梯下白混混和宗警察的争论，似乎暗示了他们之间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苍白的额头渗出汗水，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个针球，稍微一点思绪便会推动它到处乱滚，带来持久而难以忍受的疼痛。 精神状态实在不佳，稍微思考一会儿，他不得不放弃。 放下调羹，卞景和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目前凶手应该还没有动手。 白昼撑着下巴叹口气，问道：“你们打算在别墅里干点啥？今天还没正式开始呢。” 宗柏递给卞景和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说：“看书吧。我估计会一直泡在书房里。其实宗警察只要有空，每天早上八点半到九点都会去书房看书。今天上午来迟了没看，下午就得补回来。” 木婉耸肩：“我要在房间里录小视频，还有剪辑工作。” 唐笑笑则表示想在别墅里转一转。 卞景和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经是一只大废喵了，只能表示下午要在房间里休息。 几人又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开。 卞景和回到房间，没有躺到床上，而是吃了点布洛芬，坐到书桌前，咬着笔帽思考，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经过上一个本，他已经深刻认识到本的名字的指示性。既然说了《罪恶循环》，那么玩家之间很可能有什么不大好的关联。 至于循环，可能是时间上的循环，比如背景故事线和现在，也可能是人物之间的循环，比如五个玩家之间的隐藏关系可能构成一个闭环。 卞景和比较偏向于后者。 既然有人费尽心思把他们五个人凑在一起，那么他们之间很可能有内在的联系。 镇痛药发挥作用，剧烈的头痛逐渐变得可以忍受。 卞景和松了口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圆，分成五等分，在相邻的两个之间表上了白混混和宗警察的名字。 箭头从白混混指向宗警察，中间的连线上，他谨慎地写上了“白女友小兰的死”。 嗯…… 想了想，他披上外套，决定出去看看。 上一个本最终推理也是依靠前期一些毫不起眼的小线索，他认为既然游戏给出这个第一天的设置，一定是有什么信息隐藏着。 刚出门，电子音便在耳边响起：“卞法医触发剧情线：木主播的偷窃。请尽快前往木主播的房门口。” 卞景和挑眉。 他迅速走到木婉房间外，与正扒着门偷听的白昼对上了眼。 白昼尴尬地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让开位置给卞景和。 卞景和也不别扭，直接上去一起偷听。 里面传来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嗯？宗柏和木婉？ 卞景和饶有兴致地继续听。 木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这条项链的……求你放过我吧。” 宗柏念台词念得比她还要毫无感情：“不行！这是我妹妹的遗物，你怎么敢偷了，还拿它来拍小视频炫耀？你个无耻的贼！” 木婉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那些放高利贷的威胁我，要是我不还钱，他们会把我搞得身败名裂的。” 宗柏：“好啊，原来你还想卖掉我妹妹的项链赚钱！你借高利贷关我什么事情，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交流结束。 卞景和与白昼对视一眼，先后飞快离开了木婉的房门。 卞景和回到自己房间，在小本本上添加信息：箭头从宗柏指向木婉，上面标注“妹妹遗物被偷”。 已经有三个角色被关联起来了，但卞景和总觉得这只是表层的信息。 啧。 他揉揉发热的太阳穴，喝了杯温水，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到床上躺下。 一沾床，睡意霎时间袭击了他，几乎在下一秒，卞景和便沉沉地陷入黑暗香甜的睡眠中。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了。 呼呼的风雪呼啸声更加猛烈，在黑暗中肆虐，敲击得玻璃窗发出细小的噼啪声。 卞景和默默发了会儿呆。身体仍然沉重发热，意识却悄悄飞离，沉浸在屋外的风声中。 直到响起敲门声。 卞景和警觉：“谁？” “是我，”甄主人轻柔虚弱的声音响起，“晚饭给你放门口了，请出来取一下，我就先离开了。” 卞景和没有应声，等了片刻，这才过去打开门。 拿起晚餐的时候，卞景和借机往两边看了看，确认了甄主人并不是只给他一个人送餐，而是给每个玩家都送了。 关上门，他把晚餐倒进垃圾桶里。 他不信任甄主人。 毕竟，甄主人是死者角色，虽然看着似乎心灰意冷无力反抗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对玩家动什么手脚，确保其中的凶手没法及时行动起来杀人？ 卞景和宁可吃一些房间里的小零食果腹，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正扒拉小零食呢，他也受到电子音指示：“卞法医有一个怪癖，他爱偷窥年轻姑娘的私人生活，而这一次，漂亮的木主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69章 请玩家前往木主播房间，扮演偷窥环节，并念出如下台词。” 卞景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当前时间为晚上八点二十五。 他推门出去，到了木婉房间，假模假样地做了几个从房门底部缝隙偷窥的动作，便站起身敲了敲门。 木婉显然也已经收到了信息，很快就过来开了门。 两人进门念台词。 木婉：“卞法医，你长得人模狗样，居然干这种恶心的事情！呸！” 卞景和：“对不起……” 木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恶心死我了！你等着，我出去就会举报你！” 卞景和：“求你别举报我，我再也不敢了。” 木婉：“呵呵，对，出去再举报你还给你脸了，你等着，我会亲自让你付出代价！” 扮演结束。 木婉一说完台词，就走过来扶住晃晃悠悠的卞景和，生怕他下一秒就脱力摔倒在地。 卞景和咳嗽几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在木婉担忧的眼神中慢吞吞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在小本本上记录下新的人物关系：木主播和卞法医。 啧。 好奇怪啊。 他毫无头绪地合上本子，身体后仰，靠着椅背，用手臂遮住发热肿胀的眼睛： 甄主人与他们的关系仍旧扑朔迷离，目前看来，没有人有动机杀害甄主人，倒是自相残杀还差不多。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看看了。 第40章 罪恶循环 卞景和沉沉睡去。 夜色深沉，屋外风雪呼啸、天寒地冻，而屋内暖气稳定地工作着，发出嗡嗡的轻微声响，黑暗温暖的环境让人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 睡前吃下去的那些药物发挥了作用，卞景和全身酸软地陷在柔软的床榻里，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带来麻痹一样的放松感受。 墙壁上的电子挂钟发出莹莹的红光，沉默地显示着时间。 整个房间内安静无比，只有卞景和因为鼻子塞住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黑暗弥漫。 12：00 挂钟突然暗下去。 整个房间彻底被浓厚的黑暗占据。 一种可怕的、奇异的直觉攫取了卞景和的神经，让他瞬间从昏昏沉沉的深度睡眠中清醒过来。 那种感受很难形容，直觉告诉他，有什么非常、非常不妙的玩意儿接近了，带着某种令人恐惧厌恶的气息，沉甸甸地压迫在精神上，让所有神经都一同震颤着，向主人疯狂示警。 心脏泵血量激增，飞快搏动的心脏将血液运送到全身，提醒机体做好战斗或逃跑的准备。 卞景和稳住呼吸。 他没有贸然睁开眼皮。 一片黑暗中，他完全感受不到有任何其他人类的存在，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安静得可怕。 这个本应该是没有鬼怪的，来人也许就是蛰伏的凶手。 但他可没有积分清零，不应该成为这一局的死者，游戏里的其余几个玩家他也比较熟悉了，并不认为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对玩家动手。 因此，卞景和没有轻举妄动。他努力维持稳定平和的呼吸频率，试图假装自己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神经紧张地绷紧。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五感敏锐到极致，连被呼吸搅动起的轻微空气流动都能仔细分辨。 突然，一口冰凉的气息吹到了他脸上。 没有一丝热气的气流吹到了他薄薄的、敏感的眼皮上，薄嫩的皮肤迅速泛上浅淡的绯红，克制不住地颤动了一下。 卞景和迅速扭身，往前便是一个直拳，正中来访者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上一次桃源中，他和宗柏好好学了几招，应急应该是够了。 指骨和某种硬材质碰撞，声音清脆。对方完全不动，卞景和却不得不收回手，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 这触感完全就和打中了钢板一样，他刚刚又没有收力，真的快痛死了好吗！ 忍住泪水收回手，他立刻顺势往旁边一滚，飞快地伸手打开了台灯。 台灯没有故障，亮起暖色的黄光，照亮了卞景和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看清楚眼前一幕，卞景和差点一口没喘上来，直接厥过去。 半夜昏黄的台灯下，一个跟安娜贝尔差不多的诡异洋娃娃扒在你膝盖上看着你，还冲你偏头，正常人能接受吗？ 好容易克制住自己尖叫的冲动，卞景和全身僵硬，脸色苍白，后背疯狂渗出冷汗，将薄质的睡衣都浸出了一大片痕迹。 主持人洋娃娃似乎觉得卞景和的反应很有意思，鲜红的嘴角咧得更高，一双青黑色的眼珠子转呀转，锁定了卞景和，作势要继续往他身上爬。 卞景和狠狠闭上眼睛：我没有违规，主持人也拿我没办法，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心里疯狂催眠之下，他就当不知道对方的恶趣味，直挺挺地半坐在原地，跟块木头似的，不给任何反应。 洋娃娃继续攀爬，直到冰冷的手指轻轻掐住卞景和细瘦修长的雪白脖颈，这才偏着头，得意洋洋地说： “我是本场主持人洋娃娃，下面播放一则通知：各位玩家请注意，本场游戏中背景推理很重要，将会在投票环节占据重要地位哦，还请一定要查明呢，不然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哦～” 第70章 声音是广播，估计所有玩家都能收到。 就是不知道洋娃娃到底什么恶趣味，一定要来卞景和房间里广播。 洋娃娃说完，挺可惜地上下打量了下卞景和，那双混浊可怕的青灰色眼珠中闪过一丝好奇，木质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卞景和的脖颈，带来冰凉的诡异触感，这才慢悠悠爬下去。 卞景和睁眼。 洋娃娃僵硬地下了床，一点点爬到台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浑身凝固的血液慢慢地重新流动，卞景和长出一口气，挪过去打开了整个房间的大灯，明亮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洋娃娃像是从没有来过一样。 怕鬼的小卞只能开着大灯睡了一整晚，后半夜又惊醒了好几次，睡眠质量急剧下降。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他是在耳边电子音的狂轰滥炸之下才勉勉强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头还痛得要命，思绪在钝刀子磨人的头疼中乱成一团。 卞景和爬起来吃了几片布洛芬，也顾不上不能空腹吃的要求了，胡乱混着水塞了下去。 耳边电子音跟催命似的：“卞法医习惯早上七点出门晨练，今天早上风雪小了很多，他决定出去走走。” 要命了。 卞景和无奈地穿上衣柜里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摇摇晃晃地出门。时间很早，楼下只坐着一个宗柏，穿着长风衣，看起来也要出门。 卞景和下意识想要回避。 宗柏却提前叫住了他，眼神玩味：“一起出去？卞法医和宗警察两个人都是在警局养成的晨练习惯，经常一起出去晨练。” 宗柏都开口了，卞景和也不好意思再装透明人，只能敛着眉眼点点头，神情阴郁。 宗柏拿着身后的一件羽绒大衣走上来，不由分说地劈头盖脸罩住卞景和，又迅速整理一下，拉上拉链，在卞景和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给他又套了件厚外套。 严重缺觉加持续性低烧让卞景和精神萎靡，完全没有心力去反抗宗柏的奶奶式行为。他垮起个大猫批脸，丧丧地任由宗柏动作。 宗柏看着可爱的毛绒领子里裹着一张厌世脸，噗嗤一笑，拉着他出门。 卞景和不忘瞥了一眼玄关处的电子挂钟，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六。 两人站到外面。 卞景和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游戏虽然允许外出，但显然没考虑体力弱鸡小卞的承受能力，温度还是低得人发抖。 宗柏带着他四处走动，做了一些简单的热身动作，试图帮他自己暖起来。然而废柴完全没有力气运动，他全程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宗柏穿着件薄薄的长风衣就在外面活蹦乱跳，深刻认识到自己和这家伙的不同。 宗柏回身摸摸卞景和冰凉的指尖，放弃了拉他运动的想法，转而找了片平整的土地，让他站着休息。 卞景和哆嗦着，乖乖照做。 宗柏则又跑到花坛边，背对着卞景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卞景和眯着眼睛等待。 他本来想偷偷溜回去的，但电子音不允许：“卞法医是个热爱运动的男人，他决定要锻炼到八点再回去。” 既然游戏这么指示，卞景和只能继续在雪地里发抖，打算硬捱到八点。 睡意席卷而来，卞景和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脑袋一点一点。 直到鼻子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点了点。 卞景和被刺激地抬头。 宗柏大大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宗柏的样貌实在是非常符合普世价值主流的英俊，眉眼英挺，五官端正，组合起来是一种充满成年雄性魅力的英俊，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露出笑容，冲击力不小。 卞景和愣了愣，眼睛瞪大，往后退了一步。 宗柏没有阻拦，只是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个小雪人。 这雪人稳稳当当站在宗柏的掌心，浑身圆滚滚的，后脑勺扎着一个小揪揪，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看起来居然有点憨态可掬。 卞景和犹疑地问：“这是……？” 宗柏眼神期待。 卞景和声音拉长。 宗柏眼睛亮晶晶！ 卞景和话音落下：“木婉？” 宗柏死鱼眼。 噗嗤。 卞景和裹在毛绒手套里的双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宗柏也反应过来了，笑眯眯地把小雪人递给卞景和。 卞景和偏偏头，还是伸手接过了。 宗柏脸上的笑意加深，声音放轻，像是怕吓到撞进自己怀里的猎物：“别躲着我了，好不好呀？” 卞景和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良久，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这几日的隐隐冷战终于结束，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再紧绷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卞景和干脆跟着一起去捏雪人，他从小接受精英式教育，像这样开心玩耍的机会不多，倒也玩得挺开心。 八点整，他回到了别墅。宗柏则还要十分钟才能结束“晨练”。 根据电子音指示，卞景和去厨房拿了自己的早饭，坐到餐桌旁边吃完。其余几个玩家都还没有下楼，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 八点二十五，卞景和回到房间。 十点十分，他被叫出房间，得知了甄主人的死讯。 第71章 第41章 罪恶循环 “什么情况？” 卞景和站在二楼书房门前，冰凉的指尖缩在热水袋里，蹙眉看着反锁的房门。 唐笑笑小声说：“不知道呀，我发现书房锁了，叫了几声，里面也没人应。” 木婉倚靠在栏杆上，表情似笑非笑：“那你怎么知道就是甄主人死了？” 唐笑笑哽住，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瞥了木婉一眼，又求助性地去看其他三个男性玩家。 宗柏与卞景和正旁若无人地对视，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唐笑笑内心咬牙切齿，暗骂一声死给，秋水一般的眼波又递给了白昼。 白昼尴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身板子挺得直直的，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别来找我的气息。 唐笑笑无往不利的示弱招数彻底失效，她也气急了，冷哼一声：“对，我就是知道里面是甄主人。我们五个玩家都在，书房门又被锁掉了，觉得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件岂不是很正常的吗？” 木婉摊手耸肩，没有说话。 自从上个本，两人因为谁是小红而对峙争吵之后，关系就一直十分僵硬。 为了避免唯二两个女性玩家的战火波及开来，白昼轻轻咳嗽一声，上前拉住门把手，拧动几下，回头小心翼翼问：“我们没有钥匙，那我直接撞开咯？” 卞景和泛白的指尖点点下巴，确认门外没有什么线索了，便点头赞同。 宗柏漫不经心地点头。 两个女孩子还在冷冷对视，也没给出反馈，白昼便缩回头，握住把手，猛地撞进去。 撞门的力道太大，他一下子没控制住，因为惯性向前倒在地上，狠狠砸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哎呦哎呦地叫起痛来。 卞景和进门拉起白昼，撸起他的袖子，查看了一下情况。 似乎是撞到了什么形状不规则的坚硬物品，白昼小臂靠近手肘的部位被撞出一大块淤青，颜色正在逐渐加深，看起来十分可怖。 尤其是手肘位置，被剐蹭掉了挺大一块皮肉，撞出了一个浅浅的凹陷小洞，此时正涌出大量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卷起来的袖子边。 白昼强忍着泪水，乖乖不动，任由卞景和来回检查。 其余几个玩家也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了进来。 见到两个女孩子进来了，白昼内心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咬紧牙关，努力憋回去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我没事……” 卞景和好笑地松开手，安抚了他几句，便叫他自己先回房间拿医药箱处理一下。 白昼委委屈屈地出去了。 卞景和视线转回书房。 刚刚撞伤白昼的是一个小小的玩具火车，现在被撞散了架，五颜六色的车厢从底座上断裂下来，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 卞景和拿起那个小火车。 这看起来是挺普通的一个火车，是那种七八岁的男孩子基本都会有一辆的玩具样式。 车头有他掌心大小，做得挺精致，里面一个打扮夸张艳丽的小丑坐在驾驶座上，鲜红的嘴角咧到耳根。车身被涂成纯正的大红色，车厢则颜色各异，配得非常大胆。 小丑？ 他把火车递给其余几人看了看。 木婉和唐笑笑拿着端详几下，传到了宗柏手上。宗柏笑眯眯地接过，翻转着摆弄几下，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开关，玩具火车居然开始播放音乐。 卞景和蹙眉，努力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仔细听着。 但音乐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逗小孩子玩的那种欢快调子，坐在驾驶座上的小丑随着节拍一上一下地机械运动着。 音乐很快停止，火车头的轮子开始滚动起来，宗柏顺手把它放到地上，整辆火车就匀速开动起来。 卞景和掐掐指尖，让自己保持清醒：10秒。播放10秒音乐，火车就会启动。 宗柏又弯腰去捡起火车，捣鼓几下，估计是关掉了开关，火车头的轮子就停止了转动。 唐笑笑崇拜地仰视着宗柏，声音软绵绵的：“宗哥，你懂好多啊。” 宗柏揽过卞景和的肩膀，嬉皮笑脸：“没没没，我们男孩子都玩过这种玩具，这个小火车的开关有点隐蔽，你卞哥一下子没找到，我来捡个漏而已。” 唐笑笑卡住。 卞景和咳嗽一声，拉开宗柏搭在他肩膀上的沉重手臂，走到尸体旁边。 甄主人仰面倒在地上，眼睛大大地张着，似乎带着点不可置信。她身下是一整面碎裂的落地大镜子，暗红色的血液从后背缓缓流淌到四周。 卞景和在宗柏的帮助下给甄主人翻了个身。 甄主人穿着黑色的毛衣，背部被血液浸湿得沉甸甸的，粘在甄主人身上，一翻过来，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液特有的铁锈味。 卞景和垂着眼皮，低低地说了一句：“冒犯了。” 他要来剪刀，竖着剪开了甄主人身后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暴露出背部的伤口。白昼此时也回来了，此时红着脸，不大好意思地站在木婉身后，探出个脑袋看着尸体情况。 尸体背部后心位置，一块锋利的镜子碎片深深地扎进去，划开了苍白柔韧的肌肤，深深切入软烂的脂肪层和韧性的内部肌理。 唐笑笑有些不敢再看，偏过头问：“甄主人、甄主人是摔在镜子上，被扎死的？” 第72章 卞景和摇摇头。 他伸手就要去拔那块镜子碎片。 宗柏立刻跟被踩到尾巴的大猫一样，刷得一下蹦过来，扣住了卞景和细瘦苍白的手腕，不允许他再伸手。 卞景和疑惑地偏头看他。 宗柏义正言辞：“你这样不戴手套伤到自己怎么办！戴上这个！”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毛绒手套，给卞景和套上了，这才收回铁箍般的大手，跟担忧的老母亲看着自家小儿子去干什么危险的事似的。 卞景和莫名乖巧地定住，等宗柏套好手套，才脸色不变地继续动手。 他抓住镜子碎片的顶端，使劲往外拔。碎片扎得太深，以至于这个动作并不简单，卞景和花了一点功夫，才将镜子碎片完全拔出来。 整个镜子碎片的纵向长度大约有二十厘米，也就是说，这块凶器几乎要把甄主人的胸口捅个对穿。 卞景和比划一下，心中疑惑：这样的伤口深度，如果是硬生生插进去的，女玩家几乎不可能做到啊。 显然，唐笑笑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犹豫地开口：“所以，到底是甄主人摔在地上死了的，还是有人插进去的啊？” 卞景和示意宗柏和白昼把甄主人的尸体搬开，冷静回答： “光凭推论，什么也证明不了。我们来把这面落地镜拼好，就知道杀人的这片是不是来自这面镜子了。” 木婉点头：“好主意。” 五人一同在地上收集齐碎裂的镜子片，拼图一样拼起来。 不过幸运的是，凶器镜子片面积不小，这也意味着他们只需要拼好大块的镜子，就能确定凶器到底是不是来自这面落地镜，因此倒也不算特别费时。 五个人拼了十分钟左右，就拼了个七七八八。 整面落地镜除了些太小的碎屑，并没有什么缺失的地方。 卞景和晃晃手里多余的凶器镜子碎片，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慢慢说道： “看来凶手是自带了凶器过来，为了掩饰一二，才伪造了现场，让人误以为甄主人是被推到镜子上，被碎开的镜子扎进后胸而死。 那么有两种可能，如果甄主人当时保留了清醒意识，凶手就不大可能是女玩家，因为她们没法压制住一个成年女性。 当然，如果甄主人当时意识不清醒，就不好说了。” 木婉一屁股坐在地上，撑着下巴： “我们先说说时间线好了。这次我的经历很简单，8：30的时候我去找唐科学，想问一点事情，结果她对我破口大骂，我就和她吵了一架，气冲冲地回房间了。 9：20的时候，我下楼吃了个早饭，决定趁着天气好，到外面去拍雪景制作小视频，一直到10：10才被你们叫进来。” 宗柏接话： “我的时间线更简单，七点和卞法医一起出去晨练，到8：20才回到别墅，因为在外面太久，衣服沾湿了，所以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就没有去书房看书，而是在房间里看我自己带来的一些小说，直到10：10被叫出来。” 卞景和把手上的凶器放到一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忍住想要呕吐的不适，轻声说道： “我7：00出门，和宗警察一起晨练，8：00回到别墅，在厨房吃了个早饭，8：25回房间，10：10被叫出来。” 白昼挠挠头： “我也没什么事情，8：30我出门吃早饭，恰好看见唐科学和木主播隔着门吵架，有点尴尬，所以拿着早饭就回房间吃了，后面一直在打电子游戏。” 唐笑笑抿抿干燥的嘴唇： “我7：50起床的，下去拿了早饭回房间吃，8：30和木主播吵架了，后面一直在睡觉，睡得头疼，所以想去书房里看看书，放松一下。” 众人的时间线全部介绍完毕。 木婉第一个发难，上挑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唐笑笑：“唐科学，你当时骂我干什么？你知道什么内幕？” 第42章 罪恶循环 唐笑笑咬住嘴唇，焦虑地撕扯着唇边干燥发白的死皮，没有回话。 木婉耐心地挑眉等着。 很显然，这恐怕是一条对唐笑笑来说不大有利的线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含含糊糊地说：“因为我以为木主播是我的一个旧识，但是看样子她又不认识我。具体怎么样，搜证之后再说吧。” 木婉冷哼一声，抱胸说：“行，那就搜证吧。” 两个女孩子针尖对麦芒，其余几个男玩家也不好插入其中劝阻，便默默起身，出去搜证了。 这一次场地较大，为了节约讨论时间，五人决定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的搜索，且为了避嫌，还将在个人搜证完成后，随机与另一名玩家交换负责区域再次搜索。 几人经过几个本，对于怎么搜证也算是小有心得了，效率极高。 卞景和身体不适，宗柏就干脆拍板让他待在书房里好好搜证，这样行动面积小，可供获取的关键线索又多，很适合心细又脆皮的卞景和。 卞景和独自一人四处翻看。 他拿起地上的小火车，驾驶座上的小丑玩偶粗制滥造，区域染色十分不均匀，甚至把嘴角的鲜红染料都涂到了耳朵上去，看起来廉价又诡异。 这辆玩具火车显然与周围环境的布置格格不入。 整个书房的装修采取了黑白极简风，凌厉的线条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赘余，让整个空间显得冷淡而克制。 第73章 靠墙角的大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本大部头，全都细心地包上了棕色牛皮纸书皮，按照书籍内容分门别类地放好，让人不难联想到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冷静、克制、理性、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大可能会把一个粗制滥造的玩具火车带进书房里。 那么这个东西很可能是外人放在这里的。 或者，是死者留下的暗示。 小丑么？ 卞景和若有所思。 他放下玩具火车，直接走到垃圾桶旁边翻找。 说是垃圾桶，其实更接近于废纸篓子，里面也没什么腐败软烂的湿垃圾，因此卞景和倒没什么心理障碍。 一通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硬质的圆柱状物体。 卞景和抓住，拿起来一瞧，手中是一个小喷雾瓶子，有点类似于爱美的女孩子们会随身携带的小号香水瓶，玻璃瓶身上写着一行小字： “一喷就晕药，只有一发的量哦” 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瓶底，果然只剩下一丁点透明液体残留在瓶底。看来一定有人用过了这瓶药。 卞景和收起证物，站起身。 蹲得太久，加上本身身体状况不佳，一站起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立刻攫取了卞景和，脑子里像是翻江倒海，脑浆漩涡一样搅动，带着视野中出现一块块突兀的黑斑，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体感上只是眩晕了一段时间，可等卞景和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后脑勺剧痛无比，甚至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开了瓢。 他仰面躺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涌上嗓子眼儿的恶心反胃感。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卞景和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笔直有力的大长腿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顺着往上看去，就见到宗柏急匆匆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只手整个托住他细瘦寒凉的脖颈，待他在自己怀里坐稳了，便小心扒拉开卞景和后脑勺的黑软长发，摸索着去查看伤口情况。 幸好小卞的脑壳儿挺硬，倒是没有开瓢，只是肿起来老大一个包。 宗柏英挺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卞景和已经缓过劲儿来，拍拍宗柏的手臂，安抚了下这只焦虑的狮子。 在他好说歹说之下，宗柏总算是答应了先去好好搜证。 他把卞景和放在棉大衣里团吧团吧，安置在书房唯一柔软些的沙发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卞景和实在身体不适，撑了又撑，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在宗柏搭好的大衣窝窝里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面前是宗柏担忧的脸：“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已经搜证完毕，你撑得住来讨论吗？” 卞景和脸色烧得通红，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便轻轻点头，示意自己能参加讨论环节。 为了照顾卞景和，几人决定直接在书房里讨论。木婉和白昼拉来一张小茶几和几把木椅子，四人便坐下了。 白昼鼓起勇气，首先问道：“卞法医，你是不是想要杀了唐科学？” 卞景和鼻头红通通的，正在努力擤鼻涕，闻言挑眉，示意对方解释自己的猜想。 白昼挠挠耳朵，白净的脸颊泛红，显然不大适应怀疑别人，便降低了音量：“那个，我说了我是个混混嘛，所以我在你出去晨练的时候偷偷进过你的房间，找到了一张随笔，喏，就是这个。” 他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摊在茶几上展平了，让众人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那个唐科学，看起来真的很符合当狩猎目标呢，我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我想用冰冷雪亮的刀刃轻巧地划过她苍白的皮肤，划破她黄腻腻的脂肪层，掏出那些小小的淋巴结，撕开韧性的筋膜层，把暗红色的肌肉与白色的骨头一块块分离…… 后面是一大段狂乱的、血腥的描写。 卞景和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的，我之所以选择成为一名法医，就是因为我对于切割人体有着病态的欲望。 卞法医从一年前就开始杀人了，他偏好知性文雅的成年女性，而唐科学就是他这次的目标。” 木婉惊讶地插嘴：“唐科学年纪挺大了，不像你喜欢的，所以我原本也是你的目标？你半夜来我房间偷窥，其实不是出于好色，而是想要挑选杀害的对象咯？” 卞景和默认。 白昼手上拨弄着那张纸，紧张地问：“那你原定什么时候动手呢？” 卞景和平静地回答：“三天之内。” “好，这个问题我问完了。接下去我想问唐科学，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唐笑笑瞪大了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的样子。 白昼轻轻咳嗽一声，继续从自己的大衣兜里掏，掏出一根试管和一支录音笔。 唐笑笑的脸色变了。 她咬咬牙，抢在白昼开始展示线索前承认： “是，因为唐科学是个追求极致完美的药剂学家，她是个科学狂人，想要在人体亲自试验自己研发的药物，但这是法律不允许的，所以她只好偷偷寻找猎物。 这次她就选中了白混混，因为白混混的身体素质和年龄都很合适，而且比较好蒙骗。” 白昼把手中的证物放下，挺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原来的白混混确实没发现你的计划，但是我很会搜证，就找到了这两个线索。” 第74章 卞景和拿出小本本，叼着笔盖，对着本子上划出的圆思索片刻。 他把自己画出的关系图展示给几人看。 五个人的名字围成一圈，彼此间用箭头连接，组成了一个圆。 卞景和解释：“箭头代表对被指着的那个人有杀机。我们五人居然能组成一个闭环，恐怕不是巧合。” 众人细看。 五人之间的关系是：宗警察指向木主播，木主播指向卞法医，卞法医指向科学，唐科学指向白混混，白混混指向宗警察。 其中，宗警察的杀机是木主播偷了妹妹的遗物，木主播则是误认为卞法医偷窥，卞法医是杀人怪癖，唐科学想做科学实验，而白混混则是为了自己的女友兰警察。 看似杂乱无章，却巧妙地将五人联系在一起。 唐笑笑蹙眉，带着真情实感的疑惑：“我不明白，我们五个人都是临时起意想要杀人，怎么会刚刚好形成一个闭环啊？这也太巧了吧。” 白昼附和几句：“对啊，除了白混混想杀宗警察还算有点渊源，木主播她们都好巧合啊，万一木主播没偷东西呢？” 嗯…… 卞景和摸摸下巴，努力在胀痛混乱的脑子里抓住那条明显的结论。 “不是巧合，甄主人安排了这一切。” 宗柏替他说出推论。 白昼与唐笑笑哗然。 木婉蹙眉深思。 卞景和轻飘飘地瞥了宗柏一眼：这家伙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 宗柏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张冷硬英俊的面孔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倒像个急于邀功的小孩子。 卞景和轻轻咳嗽起来，雪白的脖颈上泛上一抹绯红。 宗柏赶忙给他拍拍背，等他缓过劲儿了，这才对着唐笑笑三人正色解释： “我们每一个人的杀人动机，表面上是随机的，实际上却是可以把控的。 比如木主播，她有偷窃的习惯，又最喜欢珠宝项链，盯上宗警察妹妹的遗物很正常，再比如卞法医，他的狩猎目标是女性，而唯二容易接触的两个女性中，木主播打扮花枝招展性格张扬庸俗，他的最终选择一定会是唐科学，以此类推。 所以，我们来到这里一定不是偶然，而把我们聚在一起的人，一定非常了解所有角色的性格特征。 这个人，最可能是甄主人。” 第43章 罪恶循环 众人沉思。 木婉问：“我赞同你的想法，只是，为什么甄主人要这么做？她和我们应该是素不相识吧。” 宗柏摇摇头，拿出一份文件，摊开摆在桌面上，口中说道：“她的母亲是药物小丑的试验品。” 小丑？ 卞景和猛地转头去看宗柏，速度太快，脑子里再次嗡嗡作响，耳膜闷闷地生疼，眼前出现一块块黑斑，差点一头栽倒过去。 幸好宗柏及时给他充当了肉盾。 卞景和一头栽进宗柏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背部剧烈地抖动，像是要把胸腔中的脏器碎片都咳嗽出来一样。 宗柏死死皱着英挺的眉毛，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手规律地在他的背部拍动，帮助他稳住呼吸频率。 卞景和自己也有意识地控制，因此倒也就渐渐克制住了。 他脱力地瘫软在宗柏怀里，全身发热，呼吸中都带着灼人的热气，烫得脆弱的上呼吸道发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在肆意切割鼻咽处的粘膜。 白昼已经屁颠屁颠地去楼下端了一杯温水上来，趁卞景和缓过来了一些，就要递给他喝下，好压一压嘴巴里腥咸的铁锈味。 卞景和没有力气，宗柏便腾出一只手来接过水杯，一点一点喂卞景和喝水。 卞景和抿了几口，便轻轻摇摇头。 宗柏把水杯放到一边，抚开卞景和额头汗湿的黑发，将手背贴到他的额头上感受一番，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白昼见状，紧张地问：“宗哥，卞哥怎么样了啊？” 宗柏声音绷得紧紧的，沉着嗓子说：“不大妙，他在高烧，而且看样子比昨天还要严重。” 卞景和苍白修长的指尖揪紧宗柏的衣摆，微微发力，指甲盖都染上了红色，这才把自己支撑着坐起来，紧闭着眼，撑着额头休息。 宗柏想要去扶他，被卞景和制止：“好了，你们继续讨论吧。我现在状态不佳，就只听听，应该撑得到投票环节。” 宗柏知道这家伙性格里其实带着股倔，不肯轻易示弱，如今已经算是让步很大了，便也不再勉强，抓紧时间盘线索。 卞景和眯着眼睛听。 宗柏指向唐笑笑：“唐科学，这是你负责的药物项目吧？” 唐笑笑猛地一哆嗦，咬紧嘴唇，没有回话。 宗柏不耐烦地催问。 几人怀疑的目光都射向唐笑笑。 唐笑笑左右看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不是凶手！只、只不过…… 算了，我直说吧，反正我不是凶手我不怕。唐科学是个科学狂人，她以前曾经研发过一款药物，临床前研究的动物实验证明了它可以非常有效地缓解抑郁症，因此她给这款新药取名为小丑。 这款药物当时引发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一款划时代的药物，并将它称为狄俄尼索斯，也就是希腊神话里带来快乐的神明。 第75章 公众也对它十分期待，许多投资公司找上了唐科学，与她合作，在网上把这款药物炒作得神乎其神。 然而，临床一期试验就出现了巨大纰漏，实验者精神状态急剧恶化，不到一个月就自杀了，没有抢救过来。 之前炒作带来的舆论力量反噬了，公众一边倒地辱骂嘲讽，并大范围抵制，唐科学被勒令停止研发，前期资金都打了水漂，她自己的名声也烂了。” 宗柏无意识地叩击大腿侧面：“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甄主人的身份？知道她是当年试验志愿者的女儿？” 唐笑笑嗫嚅着说：“……是。” 宗柏皱眉：“你知道甄主人想对我们动手？” 唐笑笑头埋得更深：“……应该知道吧。” 木婉挑眉，抬高声音：“什么叫应该知道？说清楚。如果你不能说清楚，那么这里就只有你对甄主人有杀机了。我们几个可都不认识甄主人。” 唐笑笑猛地抬头：“你！” 白昼赶紧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唐笑笑你说清楚吧，不然确实很可疑。” 唐笑笑咽下一口气，狠狠偏过头：“唐科学当年见过那个小姑娘，知道她脖子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因此第一次见到甄主人，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觉得甄主人不会做什么，顶多刁难几下罢了。” 宗柏向前倾身，点点那份文件：“事实上，甄主人应当是想要做点什么的。这份文件是在甄主人保险箱里搜到的，里面是我们五个角色的一些信息。” 白昼好奇：“宗哥，你是怎么打开那个保险箱的啊？白混混之前就溜进去过，还以为里面是什么金银财宝，试着打开过，没成功 ” 宗柏坐回去，抱胸：“砸烂保险箱。” 啊这…… 连一旁闭眼休息的卞景和都惊得睁开眼睛瞧了瞧宗柏。 好家伙，宗柏一如既往地不走寻常路。 宗柏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倒是挺得意地冲卞景和抛了个拙劣的魅眼。 卞景和闭上眼睛。 宗柏气鼓鼓地回头。 他继续发问：“唐笑笑，那你为什么又骂木主播？你以为她是小丑项目的参与者，是吧？” 唐笑笑一脸摆烂：“是，我也不瞒了，木主播的哥哥就是我当年的实验助手。药物之所以会研发失败，就是因为他调换了一组实验数据。” 唐笑笑说着，拿出一叠照片，摔在茶几上：“看看吧，这些都是木主播小时候的照片，她原本的家庭条件不大好，突然就穿上了昂贵的衣服，上了最好的学校，就是因为她哥哥收了很多钱。” 唐笑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里面缩小版的木婉和另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个繁华的广场上，笑得很是开心。 “看这里，”她点点背景，“这就是买通她哥哥的背后势力。” 照片像素不高，众人细细去看。 “红石资本” 卞景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等等等等，红石资本？我家以前的对头就是它。” 唐笑笑飞快转头对着卞景和：“你以前是绿木资本的？” 卞景和幅度很轻地点点头，声音虚弱：“对，卞法医的父亲是绿木主播的总裁。” 见其余几人表情困惑，唐笑笑给众人解释了一番。 绿木资本就是当年投资唐科学的主要势力，它的总裁非常看好唐科学的项目，将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结果全部化为泡沫，打拼多年的绿木资本也被红石资本吞并。 唐笑笑激动地说：“所以我不是唯一对甄主人有杀机的啊！卞法医家因为甄主人的父亲去媒体那里炒作而家破人亡，他应该更恨甄主人！他也很可能是凶手！” 大概是终于找到能够分摊嫌疑的人，唐笑笑情绪激动，语无伦次，说话声又尖又细，吵得卞景和热鼓鼓的耳膜发疼。 他叹口气，指腹用力抵在太阳穴揉弄几下，干脆地点头承认了。 唐笑笑更加激动，身体前倾，就差从椅子上站起身了，一双眼睛带着血丝，来回扫视几人，试图得到他们的支持。 几人没有给予她想要的反馈。 好一会儿，她才愣愣地坐回原位，垂着头不说话了，只能看见脊椎在细瘦的后颈上支出一个明显的凸起。 卞景和拿起小本子，记下信息。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里的痰液，说道： “恐怕这是个双环。现在已知信息，唐科学应该对木主播有敌意，因为哥哥偷窃资料，我对唐科学应该有敌意，因为她害我家家破人亡，看起来，我们还能再凑出一个本人都不确定的环。” 宗柏点头。 显然，现在有一明一暗两个杀机环，明环上，没有甄主人的存在，五个角色出于自己的一些性格特点，决定互相残杀。 而暗环上，甄主人作为事件“药物小丑”的中心人物，串起了五个人的旧事渊源。 白昼和宗柏对视一眼。 现在这暗环上，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没有搜到什么相关线索，两人只好努力回想角色剧本的背景信息，看看有什么重要线索。 宗柏靠在沙发背上，思索片刻，试探着问：“我好像是木主播的杀机对象？宗警察是个老警察，他曾经受理过很多案件，好像就有一起商业间谍案件。” 第76章 他望向木婉，挑眉。 木婉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没错！对！我也想起来了，我哥哥被一个警察抓走了，去蹲大牢了。木主播和他关系很好，所以小时候还想着要给他报仇呢。” 白昼像是被提点了一样，嘴里诶诶诶几声，激动地站了起来： “对！我也想起来了，白混混在女友兰警察死后很伤心，有一次喝醉了酒，在深夜的小巷子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子，把她给……” 他年纪轻，面皮薄，说到这里，就红着脸对众人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大家自己领会。 显然，那姑娘很可能就是宗警察的妹妹了。 白昼见众人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接着说： “然后我对卞法医吧，不对，应该说是对绿木集团不满。我之前本来有工作的，就在绿木集团，它破产清算之后没有补发工资，导致我没钱了，最终间接导致了我女友的死亡。” 至此，暗环完成。 第44章 罪恶循环 众人纷纷怀疑地看向唐笑笑。 虽然视线隐蔽，但唐笑笑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候，立刻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真不是我！” 她情绪激动地抽噎几声。 这样子，看起来倒有点像他们几个一起欺负小姑娘了。 不过，宗柏可以是个彻彻底底的流氓，此时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大摇大摆地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肆意地伸展开，脚尖漫不经心地点地。 木婉和唐笑笑不对付，不给她落井下石一把就不错了，当然不可能去安慰她。 卞景和么…… 不要call小卞，小卞已经是个废物了 总之，他维持清醒的意识就很艰难了，绝没有闲心去照顾其他玩家的脆弱情绪。 因此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居然只有白昼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几句。 宗柏因为卞景和的身体状况心情焦躁，说话挺不客气：“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有线索就好好盘，不要浪费时间。” 唐笑笑被哽住。 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宗柏：这家伙是男人吗？我一个清纯少女这么楚楚可怜，他就那么冷漠？ 泪珠子还挂在眼眶里似落非落呢，她现在的动作莫名有些滑稽。 木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声笑在安静的书房中显得非常响亮。 唐笑笑被刺激到了，白净秀气的脸蛋胀成紫红色，恶狠狠地指向卞景和，声音尖锐： “那卞法医更有杀机！我不信他没有认出来甄主人！当年甄主人的父亲带着她上门去闹，还追到卞法医学校里去过，他一定也知道甄主人的身份！” 说完这一通，见卞景和仍然惫懒地撑着额头不动，唐笑笑干脆直接叫嚷道：“卞景和！你有本事来说说啊！” 众人都有些惊讶。 气氛凝滞。 毕竟，唐笑笑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羞涩可爱的女高中生，虽然有点被宠坏的女孩子的小心机，但从来不敢明面上做什么，顶多背地里嚼点嘴。 现在的她，却显得恶毒而泼妇。 几乎是话音刚落，宗柏眼神就沉了下来。 一瞬间，他就坐直了上半身，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之间，成年雄性的气势毫无顾忌地释放开来，像是在烈日下，干燥的草地上，成年雄狮甩甩浓密丰厚的金色鬃毛，起身冷冷凝视着大胆的冒犯者。 唐笑笑住嘴。 她脸上疯狂而偏激的神色收了回去，又换上了一种娇娇怯怯的表情，低下了头。 宗柏冷笑一声。 这姑娘以前作派如何，没有冒犯到他头上，他无所谓，不想管也没有资格去管，但唐笑笑现在狂妄到他圈的地儿里来了，他就不爽了。 宗柏正想说点什么，一双冰冷的手却突然伸过来，亲亲密密地贴在了他健壮紧实的大腿上，若有似无地拍了两下。 啊。 雄狮嗓子眼儿里的低吼熄火了。 脆弱的神经被诱惑地撩动，过电一般的触感迅速遍及全身，发达的股四头肌在光滑韧性的皮肉下紧张地滑动，带来起伏不定的触感。 雄狮僵成了块无害的石头。 卞景和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他本是想阻止宗柏说话的，没想到情急之下用手抵住了宗柏的大腿，这家伙却这么紧张。 感受到绷紧的大腿肌肉，卞景和居然觉得宗柏有种莫名的纯情与可爱。 他收回手。 宗柏仍旧保持着那个坐得直挺挺的僵硬姿势，一动不动。 卞景和揉揉太阳穴，努力保持清醒，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好了，卞法医和唐科学在暗环中确实都对甄主人有杀机，但光靠推测没什么意思，还是得靠证据说话。” 说着，他从小本本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吃力地弯腰放在茶几上。 回到茶几上，在宗柏的大衣窝窝里缩好，卞景和解释道：“这是在甄主人的裤子口袋里找到的。” 众人探头去看。 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的字迹凌乱潦草，显然主人书写的时候很不用心，只能勉强辨认出来： “很好，其中一个终于要动手了，我就去死者房间偷偷看看吧” 白昼来来回回翻看，脑袋空空：“这是什么意思啊？甄主人要偷窥杀人？” 第77章 卞景和点点头，喝了口宗柏喂过来的水，干涩发痒的嗓子舒服了些，这才继续说道： “明环里，有一个人要动手了，我们叫他a，他打算动手杀了b，而甄主人知道后决定去b的房间偷窥杀人案的全过程。” 宗柏见卞景和喝不下热水了，便把杯子塞到他冰凉的手中暖手，口中漫不经心地解释： “甄主人认为自己是一个类似于上帝的审判者，她想向我们五个角色复仇，让我们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白昼捂脸哀嚎：“那关我啥事儿啊！我完全就是炮灰嘛！” 宗柏笑了声，补充：“既然说了是审判者，那就是把自己拔高到凌驾于普通人的高度，审判每一个人的罪孽。你害死了我妹妹，就是她眼中需要审判的对象。” 白昼悻悻地坐好。 卞景和继续展示线索。 他将自己手中的那瓶迷晕药剂展示了出来，并对着光倒转一圈，让众人注意到它空空的瓶底。 很显然，有人用了这瓶药剂。 卞景和示意白昼去查看尸体口鼻处。 白昼蹦起来，几步跑到地上的甄主人身边蹲下，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抱歉，便轻轻掰过尸体的头部，摸了一把尸体的口鼻部位。 他举着个手指头，像只捡回飞盘的狗狗似的，激动地跑回来，向众人展示那根手指： “真的不一样！甄主人口鼻部位的皮肤特别粘，和脸颊的皮肤触感完全不一样！凶手一定是冲她用了这个！” 唐笑笑情绪已经恢复了些，此时便点点头，告诉众人唐科学的知识背景中也有这一点，即这款药物用后会在皮肤上粘结。 白昼顿时更加得意。 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螺旋上天了。 他长相嫩，年纪也确实小，做这种下巴抬上天的动作也丝毫不违和，反而有点可爱。 木婉笑骂一声，让他回来坐下。 白昼屁颠屁颠小跑回来。 卞景和在宗柏的搀扶下坐直，拿起小本本记记画画。 死者生前想要去b房间偷窥，却最终成了书房里失去性命的那一个…… 木婉突然一拍脑袋。 “对了，如果说这个的话，我倒是突然想起来，我也找到过一个纸条。” 她穿着贴身的正红色旗袍，身上并没有口袋，因此也就没有带上线索，于是此刻急匆匆地踩着高跟鞋出门，听声音似乎是翻找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拿着个什么回来了。 坐回椅子上，她把手中的纸条摊在茶几上，风情万种地抹去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 这张纸条与卞景和拿出来的那张如出一辙，不仅大小相近，就连材质都差不多，都是那种厚实泛黄的牛皮纸。 白昼探身，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抹平，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哈哈，有人打算约在书房杀人呢，第一次审判开始了” 他念完，给其他玩家展示了一下纸面，表明自己没有撒谎。 两张纸条放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同一人书写下了这两条讯息：相似的纸张、凌乱的字迹、神神鬼鬼的语气…… 卞景和在小本本上写下两个词：第一次、终于 他叼着笔盖，无意识地拿一口雪白的小牙去磨塑料笔盖，缓解脑子里翻江倒海的眩晕感。 这两个词的意思很微妙，第一张纸条说终于有人要动手杀人了，第二张纸条又说是第一次审判，结合来看，不难做出这么一个推断： a打算在书房杀了b 他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众人。 想了想，他补充道：“我个人偏向于，b迷晕了死者甄主人。” 一句话说完，有点喘不上来气儿，他不得不靠回大衣窝里，顺着胸口歇息片刻。 宗柏直接接话：“用个简单的反证法，如果是a准备的药剂，那么目的一定是为了杀死b。 药剂只有一发的量，为什么反而用在了偷窥的甄主人身上？为什么最后死亡的反而是甄主人？这不符合a的杀人动机，因此可以pass。” 卞景和缓过来了点儿，轻轻点头，声音虚弱：“没错，如果这三个人中，b什么也没有做的话，本该在暗处偷窥的甄主人不可能被杀害。 要知道，她是别墅的主人，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结构，如果想要偷窥，我们是不大可能发现她、抓住她的。 此外在明环中，我们五个人都对甄主人没有杀机，就算在暗环中，其实严格来算也没人一定要杀了甄主人。甄主人会被杀害，一定是b做了什么。” 其实说道这里，事件已经很清晰了：a要杀了b，b应当是提早察觉，用迷晕药剂迷晕了甄主人，使得最后a错杀了甄主人。 这是最符合当前情况的推理，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线索遗漏，应当便是正确的推理。 卞景和环视一圈，轻轻咳嗽一声：“好，既然都无异议，那么现在问题是，谁是a？” 第45章 罪恶循环 没有人回应。 所有人都处于明环中，每个人都可能是a。 原本还可能通过杀人手法排除两个女玩家的嫌疑，但出现了迷晕药剂这条证据，连她俩都可能是凶手了。 白昼挠了挠后脑勺，试探着问：“呃……要不咱们先想办法排除几个人？能不能锁定一下甄主人的死亡时间啊？” 第78章 宗柏摊手：“很难，我们这五个人，在八点半后基本都回到了房间里，直到10：10才被叫出来。木主播，你9：20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木婉回忆了一番，表示爱莫能助。 她的房间要下楼并不会经过书房，木主播本身又是一个虚荣无知的漂亮废物，对书房这种地方完全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多加注意。 连死亡时间都难以确定，实在棘手。 唐笑笑小声说：“那、那试试看盘密室？凶手是怎么完成这个密室的啊？” 毕竟死者不可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自杀，如果能找到密室形成的关键性线索，说不定也能指向凶手。 然而几人也讨论不出密室的形成手法。 这间别墅的所有房间都没有配备钥匙，要反锁，只能从房间内转动门把手下的旋钮。然而四处找了找，都不见什么特定的机关。 两条路都堵死了。 五人回到座位上，苦思冥想。 卞景和脑袋晕晕沉沉，捧着小本本无意识地写写画画，纷乱的信息杂糅在脑子里，像是滚动的针球，带来更加深刻鲜明的痛苦。 一双大手伸过来，轻柔地用指腹抵住卞景和的太阳穴，规律地按揉。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本该柔软的指腹处也有着厚厚的茧子，触感厚实温暖。 卞景和回过神来，便见到宗柏靠在他身边。 也许是生了病，连带着心理都脆弱了些，他竟然没有阻止，反而若有似无地蹭了蹭对方，像是只被挠下巴毛毛的大猫咪。 宗柏心中暗喜，脸上却正色，一手扶起他，接过他手里的小本本，口中跟个老妈子似的教训道： “好了好了，你都这样了还看！再不赶紧休息会儿，等下可真就烧傻了！这明环暗环的，交给我们来盘好了，总能知道点……” 等等…… 啪！ 卞景和猛地抓住了宗柏的手臂。 用力太大，甚至发出了清脆的一声皮肉相击的声响。 宗柏愣住，英俊的眉眼瞪大了，疑惑地望向激动起身的卞景和。 “怎么了……？” 他小心问道。 卞景和却完全没听见似的，以一种病人身上难得一见的敏捷与活力，猛地抓回宗柏手上的小本本，拿着笔刷刷地飞快写着什么。 一边写，一边来回踱步。 他红通通的脸颊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兴奋与活力，一双漂亮清冷的眼睛原本被烧得迷迷糊糊的了，现在却燃烧起旺盛的火光，足以照亮一切迷雾阴暗、找寻到真相的火光。 众人都屏住呼吸。 显然，卞景和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 白昼忍不住抓着裤腿，小声问：“卞哥……” 邻座的木婉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糊到他嘴上，示意他不许打扰。 白昼委委屈屈地坐好，眼皮子低垂着。 卞景和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的大脑原本就因为高热而混沌，此时挤出一点清明来思索便已很是勉强，自然顾不上其他。 几圈之后，圆珠笔尖用力在小本本上一圈一点，发出干脆利落的一声。 卞景和定住脚步，抬起头，走到白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孩子：“白昼，你的大衣口袋里有什么？” 众人皆惊。 白昼吃惊地张大嘴巴。 他左右看看，一双狗狗眼里很是无辜，但却没有开口辩解什么。 其余几人纷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全新眼光看着他：卞景和那么说了，想必白昼就是他推理出来的真凶a。想不到白昼看着天真无辜，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沉默良久。 白昼突然咳嗽一声，仍旧是孩子气地挠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好吧，就知道瞒不过卞哥。” 他从大衣兜里掏呀掏，掏出一根透明的细线。 木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在她眼里，白昼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小男生呢，结果却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唐笑笑更是懵逼地盯着白昼，嘴唇微微蠕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实在是白昼的表现无懈可击。也许也有前几个本的固定印象，白昼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天真幼稚，完全不会让人怀疑背后的深意。 卞景和坐回沙发上，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口中解释道：“其实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哪怕你再怕疼，也是个大男生了，总不至于因为手肘被刮破点皮肉就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翻来覆去。 现在想想，是因为当时就在偷偷回收这条细线吧。” 白昼抿着嘴，轻轻点头。 宗柏反应过来，走过去模拟了一遍密室形成过程： 将那条透明的细线绑在地上的玩具火车头上，另一端绑在旋钮上，随即启动火车，在播放音乐的十秒内迅速出门，十秒后，火车开动，带动细绳，从而拉上了旋钮。 反锁成功。 密室完成。 火车孤零零地在地上开了一分钟左右，便自己停了下来。 白昼走过去给宗柏开了门，解释道：“其实系统教我把线绑在火车头的底盘那里，这样它开出一段距离后，细线就会脱落在地上。” 宗柏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所以你急着第一个开门进来，就是为了回收地上的细线？那你为什么不趁着出去处理伤口的时候把线藏起来？” 第79章 白昼夸张地叹口气：“系统不允许呀。” 他俩坐回茶几边上。 白昼见两个女玩家还是拿见鬼的眼神看着他，忍不住解释道：“别那么看我啦，我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按照系统指示做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卞哥对不起哈，凶手不能自爆的，所以我也没法提早结束游戏，让你回桃源养病。不过，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卞景和倚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闻言抬眼：“很简单，还记得这个本的名字吗？” 白昼疑惑：“罪恶循环？这又说明了什么？” 卞景和一笑，亢奋的精神状态让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流畅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过程： 既然强调了罪恶循环，那么本的核心一定是环。 两个环里，暗环是故事背景，明环才是凶手的杀人动机。然而一开始，他们陷入了思维误区，认为每个人都可能是a，这样就大大稀释了真凶的嫌疑。 然而结合甄主人的纸条，不难发现一条重要信息：b是知道自己面临死亡风险的。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准备好迷晕喷雾，让甄主人做自己的替死鬼。 那么明环里，b只有三个可能的人选：宗柏、木婉、卞景和。 已知a对b有杀机，那么放到明环里，a的人选只有三个，分别对应为白昼、宗柏、木婉。 接下来只需要使用简单的排除法。 卞景和不可能是b，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在推理时便去掉了自己的名字。 剩下两个人中，必须会在特定时间前往书房。 甄主人的第二个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凶手准备在书房里实施杀人计划，那么起码b在a的认知中，一定会前往书房。 宗柏和木婉两个人，前者昨天还和众人说明了自己每天早上有在书房阅读的习惯，后者则是个庸俗无聊的网络主播，如非必要绝不会靠近书房半步，a的目标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因此，从宗柏反推，可得凶手a是白昼。 啪啪啪。 宗柏旁若无人地鼓掌，眼神中带着欣赏：“精彩的推理！” 他亲亲密密地扶住身形摇晃不稳的卞景和，把他安顿好了，仍旧没有松开手，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盯着他重新变得苍白的脸颊。 卞景和雪白的脖颈上泛起一点红晕。 木婉和唐笑笑反应过来，也跟着赞同。 卞景和微笑着摇摇头，心中叹气：其实这个本的推理并不难，主要是白昼的迷惑性太强了。他们几个大人心里都下意识把他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无害的邻家弟弟，完全没有往他头上怀疑过。 卞景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昼，对方正挺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注意到他投过来的眼神，便抬起一双湿润的狗狗眼，冲他讨饶地笑了笑，还俏皮地吐出半截舌头。 卞景和微微点头，收回视线。 白昼可没那么简单。 他既然能做到把那么长的一片镜子片扎进甄主人的后心，不管心性到底如何，但总之，绝不如他试图展现的那么无害单纯。 真麻烦啊。 正思索间，宗柏抬手将他拢进了自己怀里。 热气十足的身体瞬间包裹住他，像是冬日里暖烘烘的大被窝，排列整齐的肌肉在放松状态下又软又富有弹性，触感极佳。 宗柏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味道：“好了，别想了，睡一觉就能结束了。” 卞景和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居然真的卸下防备，乖乖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黑甜的梦境带走了他。 第46章 罪恶循环 卞景和睡得并不安稳。 高热折磨着他，那种幻梦一样可怕的胀痛把他的神智搅动得一团糟，让他完全无法提取出一丝一毫清醒的意识。 汗腺挤压着分泌出大量的汗液，但对散热毫无帮助，只是黏黏腻腻地贴在苍白细腻的皮肤上。 幸好混沌的意识降低了他对于外界的感知灵敏度，卞景和倒没怎么因为潮湿的衣物而苦恼。 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团吧团吧塞进守护者的怀抱里，在那种炽热的、岩浆一般的紧密怀抱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宗柏皱着眉毛，曲起指关节去探怀中这家伙的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难以想象的高热，刺痛了宗柏粗糙结实的手部肌肤。 啧。 他暗骂一声，手上却轻柔地把卞景和额头上湿透的黑发拨弄开来，毫不嫌弃地用手背抹去渗出的汗液。 手下的人在痛苦地呼吸。 宗柏做出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轻轻亲吻了卞景和的眼皮。 说是亲吻也不准确，他只是动作自然地弯下腰，将两片嘴唇虚虚贴在了卞景和的右眼皮上。 那薄薄的、红嫩的眼皮因为高热而敏感万分，只是肌肤间温柔的贴合，就紧张地微微颤动起来，可这样却反而加深了与对方唇纹摩擦的触感，颤动地更激烈了，在身上那人眼里，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卞景和垂落的手指下意识抓住宗柏的衣摆，紧张无助地收紧。 宗柏显然已经察觉到衣衫底部传来的拉扯感，却没有放过按在爪子尖下的猎物，一双深邃的黑眼睛反而带上点难以捉摸的笑意。 唐笑笑和白昼尴尬地偏过头。 第80章 木婉忍住吹个口哨的冲动，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这两人。 虽说在几人眼中，卞景和与宗柏就是一对缠缠绵绵的小情侣，但毕竟从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众人面上也就当不知道了。 现在宗柏这一出，实在是出其不意。 宗柏顶着木婉看流氓一样的调笑眼神，轻轻松开卞景和，把他放平，安安稳稳地固定在沙发上。 他起身，双手插兜：“我有点事情，你们在这里等会儿，看好卞景和，麻烦了。”神色是难得的正经。 木婉笑眯眯地点点头：“去去去。” 宗柏也没多解释，便走出门。 他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合上门。 如果此时卞景和在的话，恐怕会惊讶于宗柏脸上的神色。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那个嘻嘻哈哈的可靠队友。 或者说，完全不像个普通人类。 每一块肌肉都凝滞着，如同最完美的雕像，却缺少了关键的生机，任何凝视者都只能感受到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 这个长相与宗柏一致的怪物走到了床边，微微低下头，俯视着床上的生物。 床上坐着个洋娃娃。 主持人的妆容仍然诡异又精致，但却传来低低的、不断响起的“咔哒”声，让人联想到因为恐惧而战栗的牙关，或者在探头的巨蟒面前拼命打寒战的弱小雏鸟。 宗柏微微偏过脑袋。 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像是最完美的面具，遮掩了所有内心的巨浪。 洋娃娃颤抖的幅度变得肉眼可见。 它的四肢高频率震颤着，球关节发出木制材料撞击的声响，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它小声说：“抱、抱歉……” 宗柏突然笑出声。 笑声爽朗，像是每一次在卞景和面前一样。 洋娃娃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死死卡住细瘦脖颈的小白兔，或者别的什么孱弱的、无害的动物，它乖乖巧巧地坐直，尽全力展示自己的无害。 “国王，这不合规矩……我、我真的不能提早结束这个本……”声线颤抖，听着竟然万分可怜。 宗柏的笑声终于停止。 他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他跟着重复：“不能提前结束？” 洋娃娃不敢回话，只能疯狂点头，同时悄悄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往后退，努力用一种不引人瞩目的方式，一点点挪动到床边，蜷缩起来，拉开与面前这个怪物的距离。 “国王大人……那个，那个玩家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反正有您刚刚的祝福，他不会有事的……求您别为难我了……” 宗柏微笑着点头。 但暴虐的国王显然没心情听附庸无聊的狡辩。 他伸出手。 另一边。 宗柏走后不久，卞景和便难受地来回翻滚，口中不知道嘟囔些什么，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木婉无奈，只能扶起这人，让他半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找了块毛巾给他擦汗。 她心中也是忧虑万分：桃源似乎不能修复已经发生并结束的伤口，她自己身上几道陈年老伤经过了桃源就毫无变化。这样的情况下，万一卞景和烧坏了脑子，可不一定能复原。 叹口气，她把毛巾丟回装着热水的洗手盆里。 正在这时，广播响起，是一道冷漠的电子音： “各位玩家请注意，各位玩家请注意！因为特殊原因，本场游戏讨论环节结束，下面进入投票环节，下面进入投票环节！再重复一次，本场游戏即将进入投票环节！” 与此同时，宗柏也打开门迈进来。 他走到卞景和身边，没有弯下腰，只是轻轻用手指揩去了对方额角流下的汗水，动作轻柔。 木婉挑眉。 白昼脸上很高兴，猛地站起身来：“太好了宗哥！讨论环节提前结束了！卞哥马上就能回桃源休息了！” 宗柏没有回头，仍旧捧着卞景和的脸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木婉来回看了几眼宗柏与卞景和，眼神若有所思，但到底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黑衣人很快到位，带走了几人。 某个遗落的角落里，一堆破烂木头不时颤动一下，搅起一片飞扬的木屑，落下一个青黑色的小小玻璃球。 但这些，已经离开的玩家是不会知道了。 卞景和被带到圆桌边，总算感觉混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高热状况也得到明显改善，起码不至于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睁开黏黏腻腻的眼皮子，惊讶地发现换了一个场地。 原本这个本的圆桌布置地很花哨，整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娃娃，简直是一片粉色的海洋，少女心拉满。然而睁开眼睛，却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烛台，桌面整齐空旷。 他疑惑地环视一圈，便见到宗柏忧虑担心的目光。 神使鬼差地，卞景和回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容。 宗柏似乎愣住了，但很快，他笑眯眯地回他一个夸张的笑容，大手撑着流畅锋利的下颌，直勾勾地盯着他。 卞景和抿抿嘴，收回眼神。 主持人很快出现。 却是个老熟人。 卞景和疑惑地看着台子中央趴着的巨型无脊椎软体动物，原本缓解了许多的头疼又有愈演愈烈之势。 第81章 主持人蛞蝓先生厚重沉稳的声音响起： “很抱歉，因为洋娃娃的一些私人原因，它将缺席各位玩家的结算环节，因此，我将代替它主持本次会议。下面发放投票卡。” 黑衣人训练有素地送上卡片。 本场推理比较完善，基本没有遗漏的暗线，因此几个问题卞景和都轻松回答，卡着点提交答案。 卡面一黑。 红色的“可圈可点”冒了出来。 卞景和皱眉，去看下方的小评语：玩家做得真棒！但是参与度不够哦，下次还请积极参与搜证与讨论哦～ 嗯？看来这个游戏还会检测玩家游戏积极度。那么起码白昼解释的“凶手不能自爆”是可能的了。 桌面中央的蛞蝓先生扭吧扭吧，费力挺起了软趴趴、白胖胖的上半身，疙瘩遍布的半透明肚皮恰好冲着卞景和，似乎能看见体内巨型器官的蠕动运作，粘腻而古怪。 它的声线低沉冷静：“下面开始结算： 本场游戏无mvp，还请各位玩家下次努力表现自己，积极参与搜证与讨论环节哦。 【卞法医】：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3。 【宗警察】：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32。 【木主播】：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8。 【白混混】：真凶被投中，积分降为1。 【唐科学】：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28。 感谢各位玩家的参与，本次游戏圆满结束，还请有序进入桃源，享受三天的快乐假期。” 黑衣人搀扶着卞景和离开。 卞景和最后瞥了一眼白昼，这个大男孩脸上完全没有难过之色，反而高高兴兴地起身，带上了眼罩，随着黑衣人离开了。 脑子胀痛，卞景和思考不了太多，干脆任由自己被黑衣人带走。 圆桌陷入黑暗。 蛞蝓先生重新趴回光滑的台面上，语气闷闷的：“国王，你何必这么做。” 没有人回答。 蛞蝓先生像是早有预料，自顾自地说：“洋娃娃是挺不乖的一个孩子，你教训她也没什么，但硬要通过这种方式提早结束游戏，恐怕会被规则盯上啊……”它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也不管那个人是否在听。 良久，虚空中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嗯”。 蛞蝓先生于是也不说话了。 一片寂静。 第47章 桃源 本次桃源是一幢复层小别墅，装修走的是小清新风，家具是淡色系，随处可见精心修剪的花卉盆栽，或是布置巧妙的小布艺沙发。 卞景和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 进入桃源后，身体上的不适完全不见了，就像是新雪在烈日下飞快消融，只留下精神上的疲惫。 他习惯性伸手按压太阳穴。那块脆弱的小地方不再令人不安地快速跳动，干燥高热的皮肤重新变得柔韧滑腻，曾经折磨人的神经痛完全消失了。 然而卞景和还是默默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房间。 精神上的紧绷一但解除，往往带来反弹式的疲惫。他此刻只想好好躺在床铺里，被柔软厚实的被子包裹起来，好好地睡一觉。 打开门，完全没心情查看周围环境，他一头扎进被子里，两只脚扑腾一下，蹬掉了鞋子，便难得孩子气地咕涌几下，瘫在被子窝里不动了。 昏沉的睡意攫取了他，他已经彻底陷入黑暗香甜的梦境了。 房间里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 吱呀。 一个人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直直地走到窗边，动作轻柔地拉上了窗帘，确保不会发出太大的噪音惊醒床上的睡美人。窗帘是材质极佳的遮光布料，甫一合拢，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昏暗中。 他回身，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入侵者没有动作，他只是沉默地站在这个温暖的小小巢穴中，以一种磐石一般的姿态守望着，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黑暗迷惑了感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小心地走到床边，动作娴熟而轻柔地脱掉了睡美人的外套，只留下贴身的一套衣物，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睡美人沉浸在深沉的梦乡中，不知为何竟没有醒来，反而任由入侵者动作。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更加深邃，他死死盯着床上人安然酣睡的脸，面上闪过一丝极其深刻的痛苦与脆弱。 很难相信一个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男人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那双眼睛凶狠而深邃，你可以在非洲草原最饱经沧桑的老狮王眼中见到那样眼神，又或是正在盘旋降落、伸出锋利的爪牙捕食的雄鹰眼中。 看着这双眼睛，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个懦弱的男人，他更应该是死死咬住痛苦咽喉、大笑着狂饮一杯烈酒的成熟雄性。 然而眼睛下方的脸颊上，每一块肌肉都死死紧绷着，那些纹理的缝隙中，酿造出了沉重的痛苦，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他紧紧咬住牙关，喉咙里却仍然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种类似于受伤的野兽的声音。 睡美人不安地动了动。 男人很快克制住自己。 他收敛起所有神色，接着完成自己的目标：把每一个被角掖好，在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打开空调并调整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像是最训练有素的家政，他很快把整个小窝布置得更加舒适，连床上的人都满意地翻了个身，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小小的呼噜。 第82章 他推门离开了。 那种雄性生物侵入领地的压迫感淡去，卞景和睡得更沉了。 这一觉实在是难得的好觉，舒适到卞景和醒来的时候，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糊感受。 外界的天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完全挡住，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无心去探究，只愣愣地注视着黑暗中漂浮在半空中的尘埃颗粒，任由思绪飞远。 浑身肌肉酸软，那是过度放松后的结果，每一根肌丝都不肯马上工作，只想进一步瘫进柔软的、云朵一般的被窝里。 被窝里暖烘烘的，卞景和本人也实在不想离开。 然而饿扁的肚皮迫使他起身，收拾好自己，又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估计其余几个人都已经吃完了。 卞景和伸了个懒腰，直接出门去觅食。 一路走到一楼的厨房，在冰箱里随意搜刮了一下，勉强找到了可以生食的两袋红枣酸奶，一根巧克力酥皮奶油冰棍，一盘凉拌黄瓜肉丝面。 他挑了挑眉，冲那根棒冰伸手。 “咳咳。” 卞景和猛地收回手。 他松弛的神经完全没有预警，刚刚便被吓得一抖，带着点起床气，不大高兴地转头看去—— 宗柏倚靠在厨房拉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穿着挺普通的黑色针织衬衫，好身材把这松松垮垮的上衣撑得鼓鼓囊囊，下半身是灰色休闲长裤，整个人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柔和。 卞景和突然就熄火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甚至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像是那种被家长抓住偷吃棒冰的孩子似的，难得地涌上了一阵慌乱。 宗柏噗嗤一笑，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走过来，轻轻拉开了卞景和，让他到门边等着。 也许是脑子还没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卞景和居然乖乖巧巧地照办了。 宗柏系上围裙，神情自然地挑了点食材，给卞景和做饭。 他动作十分流畅，看得出来平时经常掌勺，处理起食材来简直是一种视觉享受。 卞景和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按照社交礼仪，他也许应该上去说声谢谢，然后客套一番，再不济也应该上去帮点忙，一起处理食材。但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收回了试探的爪子，决定不上去添乱了。 在他看不到的那一边，宗柏勾起嘴角，心情很好地加快了动作。 不多时，他就招呼卞景和把菜端到餐厅里，路上解释了自己出现在厨房的原因： 因为身体难得有些不适，他回房间休息了许久，并表示不用给自己和卞景和留饭。于是午饭便由木婉和唐笑笑两个姑娘掌勺，顺便解决了白昼的用餐问题。 卞景和一边如临大敌地端着玻璃盘子，一边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宗柏几眼：就他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完全有能力把自己摁在地上暴揍几个来回，应该没有生病吧？ 宗柏这么强大健壮的成年男性，怎么会在桃源生病啊？ 他扭扭捏捏地低声问。 宗柏正帮他盛饭呢，闻言欠欠儿地笑出了声，调笑了几句，满意地看到卞景和背过身去，苍白的耳垂泛起一点红色。 宗柏大笑出声。 卞景和默默平复心情，去洗干净了手，便端起碗筷坐到餐桌旁边，开始吃饭。 宗柏手艺一如既往地好，这回也许是想做快点儿吧，主食是一大碗酸辣开胃的油泼面。 面很鲜甜筋道，咬进嘴里会在牙齿间弹动，上面铺着细细的姜末、蒜末、葱末，还有一些卞景和叫不出名字来的小配料，料汁配得很开胃，辣椒末、生抽与醋混合成浓郁的风味，直直在味蕾上爆炸，把经过漫长睡眠不大灵敏的味觉完全唤醒。 更别说上面卧着个软趴趴的金黄色溏心蛋，拿筷子轻轻一戳，那些流溢的蛋黄便温柔地裹住面，带来丰富的口感。 如果吃得腻味了，碗边还叠着些新鲜的、水嫩嫩的小青菜，都只用热油一遍烫熟，保留着最丰富的自然气息，口感爽脆到不可思议。 卞景和的口味与清冷仙气的长相不同。他最偏爱重口味的食物，因此完全不会觉得油腻，反而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嘬，连剩下的一点鲜辣底料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大着个红艳艳的舌头，吸溜了几下仍在不断被刺激分泌的唾液，他随手抹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剩下的几道菜也很符合他的口味。 一道牛板筋拌牛肉丝，吃起来嚼劲十足，带着点类似于炭烤的风味，混着切得细细的洋葱、大红椒、大蒜等香料，完全掩盖掉了牛肉本身的一点腥涩，吊出其醇厚的肉味。 此外，宗柏似乎还加了甜面酱、菌菇酱、一大勺红油和大量的白芝麻，使得瘦牛肉完全不会干柴，反而滋味丰富。 每人一碗小小的、金黄色的鸡蛋羹。做法虽然简单，但火候把握得很好，入口滑嫩，放在勺子上轻轻一抿便化开，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暖洋洋的。 不知道宗柏做了什么特殊的处理，这道菜居然完全没有鸡蛋常有的那种土腥味，反而鲜得人食指大动。 鸡蛋那种特有的滑嫩口感让人欲罢不能，卞景和几调羹就挖了个干干净净，宗柏笑眯眯地把自己那一份推到他面前。 第83章 卞景和顿了顿，倒也不推辞，嘴里的饭菜还没彻底咽下去呢，就先含含糊糊地道了谢，高高兴兴地把那碗金黄的小鸡蛋羹拉到自己身前。 另外还有一盘春笋、一碗紫菜汤，都是养胃的好东西。春笋味道清新，很是鲜嫩，咬下去脆脆爽爽的，把牙齿间淤积的油腻轻松带走。紫菜蛋花汤做起来虽然快，但汤汁是仍旧十足十的鲜美，盛一碗喝下去，原本因为饥饿而隐隐作痛的胃部顿时安安稳稳地平复下来。 这一顿饭，卞景和吃得很满足。 第48章 死亡列车 三天后，新的剧本准时开始。 这一回，卞景和等人已经有了经验，早早地用过了早饭便收拾好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 黑衣人带着整装待发的五位玩家进入圆桌。 卞景和在位置上坐好了，摘下眼罩，挺惊讶地发现似乎多了一名新玩家。 那玩家坐在他斜对角，中间还隔了个木婉，在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楚样貌，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个青年男性，似乎身材纤瘦，坐得挺板正。 卞景和也不强求，默默收回目光，便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等待主持人到来。 很快，灯光亮起。 这次的圆桌布置很亮眼，整个平滑的桌面都刷上了金银竖条纹，颜料里面似乎还混杂着细碎的圆形小亮片，在灯光下反射着雪亮的光，且随着视角移动而变换着、闪烁着。 卞景和不适地眨了眨眼睛。 圆桌中央摆着一把黄铜制的古典烛台，样式典雅大方，插着数十根圆柱形蜡烛，每一根蜡烛都燃烧着发出深黄色的光晕，简直像个漂亮的、缀满灯烛的小型圣诞树。烛台细细的把手上则装饰着深红色的缎带蝴蝶结，饱和度极高的颜色带来视觉上的冲击。 卞景和把视线从这把漂亮的古典烛台上移开，落在一旁的主持人身上：一个通体银色的骑士盔甲歪歪扭扭地站立在烛台边上，被链甲包裹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柄雪亮的长剑。 想必这就是本场主持人了。卞景和挑眉，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这次的主持人。 它看起来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盔甲架子，从眼部预留的空隙中往里看，厚重的盔甲内部是深邃空旷的黑暗，倒不像有人在内操纵的样子。 整个盔甲是那种公元十五世纪以前的样式，没有采取较为笨重的全身板甲，而用链甲作为关节等处的防御，大大提高了灵活性和机动性。 圆钝的头盔、大面积的胸甲以及款式精致的链甲，每一处都雪亮亮的，泛着冷兵器时代特有的寒意，让它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在博物馆里展示的镇馆之宝。 它手中的长剑则是配套的刺剑，受力结构精巧而均匀，剑身在尖端急剧收短，形成一个尖锐的、闪着寒芒的小点，可以想象当骑士拿着它灵巧地直刺的时候，极大的压强可以轻松突破敌人盔甲的防御，深深插入柔软的血肉中。 起码这次的主持人看起来比较正常，不像个鬼怪。小卞心满意足。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下新玩家。 那是个美人。 一个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人。 卞景和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 其实论外表，说句不谦虚的，他自己也绝不差，从小到大的追求者络绎不绝，发达的网络信息社会更是让他见识了不少倍受追捧的美人。 但相较之下，无论是他本人，还是那些网络上的美人，恐怕都略略逊色于眼前这位。 倒不是说他的五官有多么特别、多么精致，这些通过后天科技手段的调整都能达到。最重要的是，他有那种传奇大美人特有的气场。 就像莫妮卡?贝鲁奇拥有大地之母一般沉稳而厚重的美，奥黛丽?赫本拥有森林小鹿一般清新而优雅的美，伊丽莎白?泰勒拥有古老埃及一般神秘而多变的美，真正的大美人总是有那种独特的气场，让人见之忘俗。 这个新玩家也是如此。 他应该是个欧亚混血儿，一头白金色的及肩长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漂染的，发质柔顺到不可思议，在黄色的烛光下微微闪光，如同最顶级的珍贵绸缎。 皮肤如玉石一般白净温润，让人联想起最上等的羊乳，联想起那种皮肤的自然香气。 然而一切都比不上他那双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简直不像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它们清澈、梦幻，难以用语言描绘，有着让人坠入幻梦的魔力。 卞景和忍不住感慨一声。 他们几个普通人和这位美人完全不像是一个画风的，这位紫眼睛似乎自带氛围感和美颜滤镜。 此时紫眼睛似乎察觉到了卞景和的视线。他微微偏转过头来，冲着卞景和勾起了嘴角，那种优雅自然的姿态让人莫名地想起月光下的迷雾，那种冰冷的月光下飘渺如云的雾气。 这是个月神一般的美人。 卞景和知道这种眼睛的主人带有“亚历山德利亚起源”的突变基因，这是一种高加索血统的产物，非常少见。 他下意识回了一个微笑。 那双紫眼睛瞬间高兴地弯起来，迷蒙神秘的笑意加深了。 卞景和收回了视线。 主持人适时开口，与沉重古典的外表不同，他的语调很快活，音色清透如十四五岁的少年： “嗨嗨，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本次游戏！我是本场主持人黑骑士，欢迎，欢迎！” 第84章 说着，他动作夸张地曲膝行礼，像是一个中世纪真正的骑士一般。只是那歪歪扭扭的不标准动作、叮铃哐啷碰撞作响的链甲减弱了他的气势，使他看起来更像是舞台剧上拙劣的演员。 他毫不在意地起身，锋利的剑尖指向斜上角，随即维持着这个号召一般的动作，高高兴兴、语气高昂地说：“很好！那么让我们开始抽签吧！” 黑衣人暗影一般沉默地上前，分发角色卡。 卞景和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位新玩家。 那位玩家坐在他正对面，最开始时因为灯光昏暗看不清楚，等主持人出现了，他的全部心神又被那位紫眼睛吸引走了，居然没有发现。 相较而言，这位新玩家就普通多了。 她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性，皮肤蜡黄，五官算得上端正，年轻时应当是个清丽的小美女，但年纪大了，原本风情的吊梢眼和尖俏的瘦脸蛋就变得尖酸刻薄，反而不如圆脸蛋耐老。 此时她坐在椅子上，低低地垂下脑袋，油腻腻的黄色碎发遮住了脸上的神情，让人无从探究。 卞景和抽完了卡，便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去看卡片：上面展示的人物图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黑色运动套装，手上夹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牛皮笔记本，表情开朗眉眼飞扬，配上他本人那张清冷阴郁的脸蛋很有几分不协调。 卞景和撇撇嘴。 画面下标注着角色名：【卞技术】，你从小爱钻研各种技术，尤其是机械与电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技术宅哦～ 合上卡片。 黑骑士仍然是一种快活的、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腔调，命令几人展示卡片。卞景和快速扫了一圈，确认了那位大妈就是本场的甄姓死者。 大妈表情挺淡然，对上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冲其余玩家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黑骑士一拍手，那些咬合不佳的链甲顿时再次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让人疑心他马上就要散架： “真好！那么游戏要开始咯！女士们先生们，请尽情享受我们的【死亡列车】吧！预祝你们玩得愉快啦！” 他声音低沉下去，黑洞洞的眼睛部位盯着在场的玩家。 卞景和心里有些不适。他努力挪开眼神，避免与黑骑士对视。 幸好这种诡异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黑衣人便上前来带着玩家们出发。 卞景和乖乖带上眼罩，心里默数，数到762的时候，他感觉到后背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推了一把。 这就是可以摘到眼罩的意思了。 卞景和摘下眼罩，周围是一片漆黑，耳边传来某种高速运动的交通工具行驶时的风声。 他定下神来，摸索着去开了灯，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位于一处车厢里，不小的空间里只有两张床铺，其中一张上面摆着一个黑色大行李箱，应该就是他的物品了。 卞景和没有急着去翻看行李箱上显眼的a4纸，反而走到窗边，拉开小小的、质量粗糙的蓝色窗帘，看向窗外。 时间应当不早了，起码外面的天已全黑了，隐约有几颗浅淡的星子挂在远处，也看不分明。 这辆列车应当行驶在远离人类聚集地的郊外，一望无际的深色田野上，找不到其余的亮光，连房屋的轮廓都没有，景色单调到如同复制黏贴，要不是铁轨旁飞速后退的架子，甚至会让人怀疑这辆列车是否有在前进。 卞景和试探着去拉车窗。 很轻松地拉开了。 这里的车窗居然没有做加固处理，乘客从车厢内就可以轻松拉开，且可以拉到最底部，看起来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爬出去。 风声呼啸着，高速行驶时产生的气压差让风疯狂地往里倒灌，吹得卞景和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他在心里叹口气，上前把窗户关好。 再仔细看了看，整个房间与外界连通的出口也就是窗户、通风口与门了。门把手是很普通的圆形把手，下面有插销和锁门装置。 卞景和收回视线。 他转身去拿起行李箱上的a4纸，研读起自己的角色故事。 第49章 死亡列车 卞技术的人物背景很简单，一个典型的哈姆雷特复仇记。 他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全球顶级的机械动力学专家，却因为一桩杀人案被关进了监狱，不久后便莫名其妙地“畏罪自杀”了。 他的母亲是个莬丝花一样的美人，失去了丈夫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很快便跟着香消玉殒了。 然而，在卞技术的父亲畏罪自杀后，他的研究成果却被共同开发者甄学者占为己有。甄学者靠着卞技术父亲留下的研究成果，成功解决了界内一个困扰已久的技术难题，不仅在关键杂志上发表数十篇相关论文，更是通过专利一夜暴富，可谓是名利双收。 更过分的是，他完全地将卞技术父亲的功劳抹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甄学者是个年少成名的、恒星一般的天才，卞技术父亲则成了科研史上一闪而过的流星。 然而，只有卞技术知道，当年把甄学者送上神坛的那项研究成果完全是由自己父亲独立开发的，甄学者或许确实有真才实学，但绝对与这项技术的成功研发毫无关系，这个男人完全是个剽窃他人科研成果的贼，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第85章 然而等卞技术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甄学者已经功成名就，他聪明且恶毒地销毁了一切不利的证据，而卞技术年纪尚小，也拿他没办法。 失去双亲的卞技术为了躲避甄学者有意无意的迫害打压，只能在父亲旧友的帮助下出国，并被一位热心肠的老农场主收养。 老农场主是个好人，他将卞技术视为己出，不仅供他上学读书，还十分关爱他的精神世界，其他的家庭成员也对年少失怙的卞技术很是疼爱照顾。在这些好人的陪伴下，卞技术总算没有长歪。 但尽管如此，他一直没有忘记甄学者当年的所作所为，愤怒的复仇火焰一直燃烧在他的内心深处。 随着年纪增长，他开始怀疑当年父亲的无辜入狱以及畏罪自杀都与甄学者有关，否则，乐观的父亲怎么会在案情不明的情况下突然自杀？甄学者又怎么会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迅速接手父亲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 因此，他在国外拼命学习、拼命汲取知识，时刻准备着复仇。 在高强度的学习下，他成功获得全球顶级学府的入学许可，但他拒绝了这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邀请，反而决定去另一所稍稍次一等的学校。 因为他的仇人之子就在那所学校。 卞技术小心翼翼地和甄学者的儿子白儿子打好关系，成功混进了对方的朋友圈，这次毕业旅行也是他牵头举办的。 因为他已经从白儿子的口中了解到，他的父母都会前来陪他完成这场旅行。 为此，他准备好了毒药，准备让甄学者痛苦地死去。 卞景和去翻找了一下那个黑色旅行箱，夹层里果然有一瓶小小的黑色药水。 他抬头四处望了望，找不到电子挂钟，一番翻找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手腕上就有一个小小的电子腕表。 目前时间23：00。 系统电子音适时发出指示：“卞技术决定去餐车处取些食物，顺便看看自己的同伴们。” 卞景和挑眉。 他再次快速浏览一遍人物剧本，便将那张纸放下，走出房间。 卞技术的房间门外侧标着一个金色的数字3，旁边两个房间则是2与4。 正当卞景和打量的时候，4号房门打开了，一头白金色的柔顺长发出现在了卞景和的视野里，那视觉效果，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整个昏暗的空间都被点亮了。 美人似乎注意到了别人的注视，敏感地偏过头来，一双紫眼睛望向卞景和，缓慢地眨了眨。 卞景和屏住呼吸：近距离看，这位紫眼睛更好看了。 他的眼睛在较暗的车厢灯光下有着深紫色玛瑙一般的质地，但要清透地多，像是银色的冰冷月光、深邃的清澈湖水，又或是朦胧的飘渺薄雾，总之像一切让人迷恋的虚幻物象。 又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是被笼罩在这些奇异物象中的一场美梦。 实在是个月神一样的美人。 卞景和再次感叹。 他盯着对方颜色独特的巩膜，明知道这行为有些失礼，却仍然难以转移视线。 直到紫眼睛高兴地弯起来。 美人开口，普通话很标准，音色也很美，如同光滑的、闪光的银色绸缎：“你好，我叫扬，你呢？” ……？ 卞景和愣了一下，毕竟这样的美人如同人偶，突然开口，倒多了几分人气，反而有点突兀。 他很快回神，简单回应了两句：“我叫卞景和。” 扬噗嗤一笑。实在可以夸赞一句色若春晓之花了。 卞景和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倒也不是见色起意，只不过对于这种等级的美人，普通人总有点欣赏的意思在的，卞景和也不能免俗。 紫眼睛笑眯眯地直接上手拉住了卞景和，两人一同走向了车厢尽头的餐车。 说是餐车，其实更类似于小卖部或者小餐厅，空间比车厢要大得多，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后侧有摆满了食物的货架。 宗柏原本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此时见紫眼睛和卞景和一前一后的进来了，前者还兴冲冲地拉着后者的手臂，顿时眼神一沉，默默地把翘起的那条腿放下，整个人慢吞吞地坐直了。 所有玩家都已经抵达，紫眼睛便放下卞景和，礼貌疏离地与其他几人打了个招呼。 宗柏倒是神色镇定，默默挪过来拉住卞景和，带着他坐到桌子边上。 时间紧迫，几人很快开始自我介绍。 卞景和挑挑拣拣地说了些：“我是卞技术，是一名技术宅，本次毕业旅行是我牵头的。” 白昼接着介绍：“我是白儿子，是卞技术的同学，也是来参加这次毕业旅行的。” 唐笑笑小声：“我是唐校花，和卞技术、白儿子一所学校，这次收到卞技术的邀请，来参加毕业旅行。” 紫眼睛微微垂下头：“我是扬总管，是白儿子家的管家，这次是跟着来照顾他们的。” 卞景和却微微偏开头。 桌子底下，宗柏正磨磨蹭蹭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宗柏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很是促狭的样子：“我是宗父亲，是白儿子的母亲，同时也是甄学者的妻子。” 众人纷纷憋笑。 之前卞景和也反串过女性角色，但是他本身相貌就清冷纤细，倒也不大违和。可宗柏不行，宗柏的五官属于英朗深刻那一挂的，当一个宗母亲实在怪异。 第86章 宗柏倒是没在意，反而悄咪咪用大腿去蹭卞景和。 卞景和没理这个孔雀开屏似的男人。 自从紫眼睛出现，宗柏就若有似无地试图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甚至学着那些三流成人影片里的主角，试图拿结实流畅的大腿肌肉轻轻蹭卞景和，虽然因为担心卞景和生气没有真的碰触到，但卞景和也不至于迟钝到感受不到。 他心里有些好笑，但莫名地，并不感到厌烦。 这样的宗柏似乎还有几分可爱。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阻止。 木婉穿着一身侍应生的制服，此时咳嗽一声，示意两个你侬我侬的家伙回神：“我是木乘务，本次列车将由我为你们服务，以下需要注意的有三点，”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对照着念出来： “本次列车将在明日半夜0：00进入他国境内，也就是说约24小时后将会出境，届时将有时差，请各位游客注意调节电子腕表的时间。 本次列车明日将会驶入高原地区，为了避免部分乘客发生缺氧情况，每个房间内都有两瓶氧气瓶。且进入高原地区后，压强减小，请注意适当使用高压仪器。 另外，正餐会由服务人员专门配送，如果有另外需要，可以在6：00，12：00，18：00，24：00来餐车购买餐品，当然，这里的小卖部是全天开放的。” 介绍完毕，木婉团吧团吧收回了小纸条。 甄学者倒是没有出现，几人也不在意。 随意交流了几句，系统很快上线，要求几位玩家回到自己房间等待，明日剧情才会正式开始。 玩家也没有多说，毕竟已经习惯了游戏开始前有一段多余的自由活动时间，此时只是默默离开餐车，一个一个回到房间。 卞景和注意了一下，按照顺序，从1到6号房间住的分别是唐校花，白儿子，卞技术，扬管家，甄学者以及宗母亲。至于木服务员，并不与他们几个乘客住在一起。 卞景和与宗柏告别，便回到自己房间。行李箱里的东西没有收拾，他此时也没有这个闲心收拾，于是便只匆匆拿出洗漱用品，打理好自己，瘫倒在床上。 不管列车布置得多高级，车厢里的床总不会太舒服。卞景和在狭窄的小床上直板板地躺好，闭上了眼睛。 明天恐怕还有一场硬仗，他得好好休息。 这么想着，他倒也渐渐地沉浸入黑甜的梦乡。 窗外是平稳的列车运行声。 第50章 死亡列车 第二天早上七点，敲门声。 卞景和快速清醒过来，揉揉眼睛便起身走到门边。 “谁？” “是我，木乘务，早饭给你放门口了哈！” “好，谢谢。” 卞景和啪嗒啪嗒走回床边，把自己啪叽一下埋进被窝里，直到口鼻被捂住的窒息感让他稍稍清醒一些，这才用双手撑住床板，坐直了身体。 继续在床上睡眼迷蒙地坐了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去配套的小卫生间里洗漱，镜子里映出一个带着深深黑眼圈的男人，幸而他的长相就属于阴郁清冷那一挂，倒不会显得太难看，反而有种微妙的相得益彰。 卞景和呼噜呼噜吐掉漱口水，叹口气：狭小的床板实在硬得硌人，他躺在上面翻来覆去的，直到凌晨三点才恍恍惚惚地进入浅层睡眠。 某种程度上，小卞是个挺娇气的家伙。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他想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四处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咖啡粉和咖啡伴侣，倒是翻出了一盒方糖，但拎起来晃荡晃荡，也不剩多少了，只有底部一点可怜的白色沫子。 卞景和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方糖罐子拧好，手掌上残留了糖渣黏黏糊糊的触感，干脆用舌头几下舔干净。 9：00，出门前往小卖部。 这一节车厢里大概只有他们几个玩家，此时小卖部里倒是没有看见npc，只有忙碌的木乘务和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扬管家。 卞景和在门口站定。 木婉正在整理小餐车，表情明显不大愉快，显然对系统安排的扮演任务很有意见，此时见到卞景和，只略略抬了抬眼皮，简单示意。 扬端着一杯茶，身板坐得很直，看起来简直如同中世纪优雅的古堡主人。他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放下杯子，偏头冲卞景和问好。 一大早上被美颜暴击，卞景和瞬间清醒了一些。 他心情指数加了几点，倒也挺有耐心地问了句早上好。 紫眼睛微微弯起，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垂着头喝茶了。 卞景和打了个哈欠，进小卖部翻找，这里的食品种类还挺齐全，卞景和拿了一罐方糖、一小罐咖啡粉、一小罐咖啡伴侣，转身去找木婉付账。 幸好卞技术的黑色行李箱夹层里塞着一卷现金，卞景和就高高兴兴地拿来付账了。 木婉手上还沾着点油渍，正死死皱着细细的眉毛，用正红色的长指甲去剐蹭另一只手指甲缝里卡进去的黑色污垢，闻言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卞景和同情地把现金放在她手边。 他回到房间。 床边的小书桌上摆着一把水壶，上面贴着系统提示，“高压水壶”，卞景和挺愉快地拿这道具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 已经进入了高原地区，车窗外的风景也随之变换。卞景和在等待水开的间隙里趴到了床边，鼻尖贴着冰冷的车窗，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第87章 极高的海拔伴随的是极低的温度，外面一片冰天雪地，一片片雪花飞卷着从窗口划过，是南方人卞景和从未见过的北国风光。广袤的高原上，积雪看起来很是厚实，在明亮的天光下反射出一种雪亮亮的银光，看久了刺得人眼膜发热。 “嘀” 卞景和回过神来。 水烧开了。 然而水装得太满了点，烧开了之后沸腾咕噜的水泡就顺着顶端的开口溢出来，沿着光滑的桌面流淌得到处都是。 卞景和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抽纸，把桌面上的水渍吸干。 忙活了半天，他才终于喝上了第一口咖啡。 恰好系统无情的电子音响起：“卞技术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听说甄学者因为一些事情，对自己的妻子很不满意，卞技术决定前往试探一番。为了避免被车厢里的摄像头拍到，他决定从通风管道爬过去。” 啊，叹气。 卞景和收拾好咖啡，忧伤地看了看天花板上狭窄的通风管道口，用手指划拉着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管道口的位置在床铺和小桌子中间的天花板上，因为列车车厢本身不高的缘故，成年男性只需要站在小桌子上，很容易就能打开翻板，接着踩在突出的窗台边缘爬上去。 卞景和咳嗽一声。 这里面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了，灰尘弥漫，一股子发霉糜烂的奇怪味道，他刚刚把上半身扭吧扭把塞进来，就被激起的尘土呛了满头满脸。 电子音冷漠地催促。 好吧好吧。卞景和一边在心里小声抱怨，一边继续冷漠地把自己往通风口里面塞。游戏显然不考虑真实车厢的构造，这里的车厢通风道居然勉强能容纳一个身形瘦削的成年男子进入。 卞景和下意识在心里比对了一下。大致估计，几个玩家里面除了身体健壮结实的宗柏，其余的应该都能通过通风管道随意进出来往。 车厢门口的监控简直就是个摆设嘛。他默默吐槽。 彻底进入后，他开始沿着管道匍匐爬行。因为空间实在狭小，这个动作十分艰难，不时就会碰到粗糙肮脏的冷硬管壁，触感十分怪异。 他停下来想了想。自己的房间是三号，宗母亲所在的房间是六号，也就是说，他还要爬好长好长一段路，经过四号扬管家和五号甄学者的房间才行。 卞景和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歇了会儿，才在电子音冷漠的催促下继续艰难地爬行。 通风管道里面很黑，哪怕待久了勉强适应了一些，也仍旧看不大清楚，只能摸索着前进。 不知道爬了多久，卞景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嗅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大妙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管道里的味道是那种长久不流通的空气所特有的霉味，说不上难闻。但现在，里面似乎混上了一股非常浅淡的铁锈味，像是浑水里滴入一滴血液，虽然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卞景和皱紧眉头，专注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当停下来仔细分辨的时候，这种味道就显得更加清晰。卞景和敏感地抬起酸软的脖颈，眯起眼睛望向前方：那股味道来自前面不远处。 管道太狭窄，容纳他在里面爬行就已经十分艰难，更别说掉头往回撤退了。他已经经过了四号房间，现在应该是在四号和五号房间中间的管道处，也不能中途找出口离开。 只能继续前进了。 卞景和咬咬牙，舌尖抵住颊侧敏感的皮肤，干脆继续前进。 黑暗中，只能听见他剧烈的喘息声，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以及匍匐前进时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响。 这种寂静和黑暗能够放大人类心中的恐惧，加上狭窄的、毫无逃生余地的空间，让人疑心下一秒就会从阴影中生长出什么怪物，将闯入者拖行到无间地狱。 怕鬼的小卞心情很不美妙。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本似乎没有鬼怪因素，不必害怕这些超自然生物，但情感上，丰沛的想象力让他简直要陷入一种疑神疑鬼的境地。 就在他快要难以容忍地发出尖叫的前一秒，他往前探出摸索的那只手掌碰触到了什么东西，一种触感粘腻的液体状物品。 卞景和顿住了。 掌心传来的触感很奇妙，那是一种液体，却又不像是水一样清透，反而黏黏糊糊的，混合着地上的灰尘污垢，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未干的混凝土的状态。 他心下一沉。 是血。 原本毫无起伏的电子音重新响起，这一回却似乎带上了一点幸灾乐祸的恶意与兴奋：“卞技术发现了一具尸体，难道有人比他先动手杀了那该死的甄学者吗？卞技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卞景和暗骂一声，却也毫无办法。 果然是尸体。 凶手已经动手杀害了甄学者吗？ 这么快？ 那么自己就是发现尸体的第一证人。为了精准确认时间点，方便盘时间线时锁定凶手，卞景和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手表，夜光的电子数字显示当前时间为9：24。 放下袖管，他在满是尘土的管道面上趴了一会儿。匍匐前进很耗费力气，此时卞景和已经手脚酸软，喘气像风箱了。 掉头离开在客观上难以实现，而通风管道的出口又只有几个房间的天花板，因此不论如何，卞景和只能对上那具甄学者的尸体。 第88章 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卞景和继续往前，同时摁亮了电子表，表盘时间显示的微微绿色荧光用来照明也算聊胜于无了。 很快，他的手掌碰到了一点软绵绵的触感。 皮肉已经冰凉，但还没有彻底僵硬，卞景和从起伏的皮肤中感受到了什么，像是被火燎一样迅速收回手： 那是一张人脸。 他略微平复一下呼吸，颤着手把手臂上的电子表凑近，试图看清楚死者的情况。 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一双原本水汪汪的、总是低垂着眼皮的大眼睛，此时无神地暴睁着。 但那并不是预料中的死者甄学者。 卞景和倒抽一口凉气：事态恐怕超出了控制。 第51章 死亡列车 卞景和被困在昏暗狭窄的通风管道中，进退维谷。 前方，唐笑笑的身体堵死了整个管道空间，他绝对没办法越过她去，向后呢，管道太过狭窄，卞景和不能中途掉头，只能一点一点倒回去，但这对于他目前匍匐的姿势来说也十分困难。 卞景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这个本里叹的气比前几个本加起来都要多。 思索一番，他决定倒退离开。但离开前，他需要仔细观察一下唐笑笑的情况，毕竟这是第一现场的第一手证据。 借着手表微弱的绿色荧光，卞景和稍稍挺起上半身，凑近了去瞧： 唐笑笑的身体被摆成一个诡异的扭曲姿势，她整个人反折着，以一种正常人绝对难以做到的u字形蜷曲在狭窄的管道中，头部和脚部共同冲着卞景和的方向，即四号车厢的方向。 虽然小姑娘本身身形瘦弱，但要对折后塞进这么小的管道里也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唐笑笑的骨骼多处呈现不正常的断折凸起，卞景和甚至能看到她前臂的桡骨中段折断后顶破了肌肤，露出一点森白的骨质。 她死前应该经受了极端的痛苦，因而表情十分狰狞，一双大眼睛暴睁着，无神的眼白在绿色荧光下反射着一种无机质的光，瞳孔扩散，瞧着很是骇人。 卞景和注意到她的手垂落在地，长指甲似乎在周围管壁上拼命抓挠过，全部惨烈地掀开，只在根部摇摇欲坠地粘连着甲床，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软肉。 卞景和不禁想起唐笑笑平时爱娇的小女生样子，不论品行如何，那么一个鲜妍明媚的小姑娘，现在却成了阴暗脏乱的通风管道中一具扭曲丑陋的尸体，难免让人心生几分唏嘘。 他叹口气。 条件限制，他看不出太多细节，只能先行离开。 对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来说，匍匐后退非常困难。人体在这样的姿势下很难发力，体力消耗也更快。 吭哧吭哧忙活半天，卞景和终于倒退到了四号车厢的通风口。 抹了一把额头上淋漓的汗水，卞景和啪叽一下趴下去，用手指用力敲击了几下通风口的翻板。 翻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谁？”绸缎一般的声音响起。 卞景和松了一口气：看来扬正待在他的房间里。 他努力提高声音：“是我，卞景和。”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很快，那个声音更加靠近了一些：“你小心让开点，我来打开这个翻板。” 卞景和有气无力地说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翻板响起，很快，卞景和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在明亮的天光的刺激下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地呼吸几下，感觉把肺部沉积的那些灰尘微粒都吐了出来，整个人舒畅许多。 紫眼睛担忧地看着他。美人含愁也是美的，那一双紫眼睛微微蒙上忧虑的情绪，就如同月下起雾的深林湖泊，别有一种静谧幽深的美。 扬等卞景和稍稍喘过气儿来了，就轻轻伸手扶住他的肩头，帮他从通风口慢慢爬下来。 让卞景和惊讶的是，扬看着迷蒙神秘，似乎是个不堪攀折的美人，实际上力气倒是很足，轻轻松松托着卞景和下来，丝毫不嫌弃他满身尘土，安顿他坐到自己的桌子边。 他走到角落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卞景和，叫他漱漱口，好洗刷掉口腔粘膜里黏上的那些灰尘。 卞景和感激地接过。 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身姿挺拔，白金色的长发沾染了一些灰尘，他没有清理，也不急着开口问卞景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弯着一双漂亮的紫眼睛看着他。 卞景和是个缺乏锻炼的弱鸡，现在手脚发软，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请扬去把其他人都叫来。 扬挑了挑秀致的眉毛。 他的紫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迅速转身照办了。 卞景和大致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身上蹭上的尘土拍拍干净。 很快，其余玩家加上甄学者都过来了。 宗柏第一个皱着眉进来，一张英朗的面庞上，五官挺不高兴地皱着，带着股近乎捉奸的、理直气壮的神色，进门就啧啧啧地指指点点，跟个尖酸刻薄的大房太太一样，挑剔着扬收拾房间的品味。 卞景和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宗柏像是才发现他一样，夸张做作地大声哼了一下，双手抱胸。 更有深闺怨妇的既视感了。 木婉等人站在门口，看到了宗柏这夸张做作的表演，顿时尴尬地不知道要不要进来。 第89章 幸好这时扬进来了。 白昼木婉立马用谴责的小眼神看他。 他莫名其妙地在原地顿住，偏偏脑袋，白金色的头发丝绸一般柔顺地沿着肩膀滑下去：“怎么了？” 卞景和咳嗽一声：“扬，你怎么通知他们的？” 紫眼睛带着点困惑，多了点娇憨可爱：“没什么呀，我只是说，你正在我房间里待着，累着了，身体不大舒服，需要叫其他人来看看。” 卞景和捂眼睛。 宗柏在一旁抱胸站立，闻言超级大声地用鼻孔出气，由于过于刻意，让人不禁联想起喘着粗气的粗鲁公牛。 木婉白昼带着甄学者缩小存在感，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生怕卷入大佬之间的感情纠葛。 卞景和咳嗽一声，也不想逗宗柏了，赶紧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几人，同时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几个人的表情，试图揪出凶手的马脚。 宗柏脸上仍然是傲娇的，仰着个下巴，一个英朗结实的成年雄性硬是摆出小女生拈酸吃醋的模样，实在有些怪异。听完了卞景和的讲述，他才渐渐收敛神色，沉默地思考着。 扬挺拔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紫眼睛无辜地微微垂着，不作表情时显得很有距离感。 木婉抱胸，微微抿着嘴，眼神带着点畅快。她早就和唐笑笑不和了，现在做出这个反应似乎也不大奇怪。白昼缩在木婉身边，伸手揪住了木婉的一片衣角，浑身发抖，表情迷茫又恐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同伴的死亡。 甄学者是卞景和的重点观察对象。这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独自站在车厢门口的墙角里，手指神经质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揉弄。她满眼疲惫，布满风霜的脸上毫无动容，看起来十分冷漠。 卞景和收回目光。每个人的反应都挺正常，起码符合他的一般认知推理。 白昼声音颤抖，带着一点哭腔：“现在、现在怎么办啊？” 他眼眶红红的，见众人没有回话，便咬住牙关说：“要不，要不我们先把唐笑笑拉出来吧！也不能一直让她待在通风管道里吧……” 卞景和扶额思考片刻，点头同意。 他转头去看宗柏。宗柏现在倒是彻底收起了那副表演程度极高的拧巴表情，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大腿外侧皮肤：这是他思考时常用的小动作。 “好，就这么办吧。”宗柏突然扯起一个笑，咧开嘴露出森白锋利的牙齿，同意了。 几人商量一番，决定让扬爬到通风管道里，拿木婉找来的一捆麻绳绑住唐笑笑的手臂，把她带出来。扬还带上了一个手机，方便给唐笑笑的第一死亡现场拍照留证。 扬虽然看起来高洁美丽，实际上力量在普通成年男性的平均水平之上，虽然比不上宗柏那个怪胎，但也轻松把唐笑笑拉了出来。 众人把唐笑笑的尸体摆在地面上，默默检查起来。 在明亮的光线下很容易发现一些关键信息：唐笑笑的另一只手捂住了下腹部，嘴唇略微肿胀，在擦干净干涸的血液后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紫黑色。 卞景和犹豫：“是中毒？” 唐笑笑身上并没有别的明显创伤，身上的血液基本都是口鼻附近溢出的，应该是呼吸道破损或者脏器受损导致的口吐鲜血。 宗柏仔细翻看了一下，点头同意。 白昼虚虚捂着嘴，站在一边，声音惊恐：“所以，是有人给唐笑笑下毒吗？可是、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吗？凶手在我们之间？” 卞景和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可是死者不应该是……”白昼说到这里，尴尬地停下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眼甄学者。 甄学者沉默地摆摆手，示意没事。 其余几人倒是目光各异地看着甄学者。 显然，这里作案动机最大的，就是本该成为死者的甄学者了。她完全可能因为避免自己的死亡结局而动手杀害正常玩家。 甄学者显然也清楚玩家的想法，她冷笑一声： “不是我，就算逃过了这一次，我还是要去小黑屋里关禁闭。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我早就打算去死了！我不会试图逃避死亡，你们不如想想身边是不是出了内鬼！” 也许是她语气中的绝望偏激太过浓烈，一时间没人开口。 卞景和咳嗽一声：“这件事情等等再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想恐怕更加紧急。 唐笑笑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系统为什么还不像以前那样安排npc来接替？ 如果真的缺了个人，我们的扮演任务还能正常进行吗？” 第52章 死亡列车 甄学者突然大笑。 中年女性尖锐的笑声嘶哑难听，频次极高，刺得人耳膜发疼。 幸好不一会儿，她就自动停下了，一手捂住因为狂笑而发疼的腹部，另一手粗鲁地擦去眼眶中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一直死死盯着其余几个玩家，混浊的眼球里情绪复杂，但其中的恶意与幸灾乐祸分外刺眼。 木婉后退一步，远离了甄学者一些，转而向白昼低低骂了一句“这不神经病么”。 声音没有刻意压住，甄学者显然也听到了，面上却没有什么愤恨的神情，只是扯高了嘴角，咧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卞景和语调平静：“甄学者，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第90章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因为积分清零而被赶过来充当死者的老玩家一定知道些内幕。 甄学者没有急着回答。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窗户边上，一只粗糙暗黄的手扣住了干净的窗台棱，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原。 外面天气很好，虽然下着小雪，但天光竟然也十分明亮，映照在冰原上，把天地都衬得澄澈高远。远处还可以见到巍峨的雪山剪影，那些山脉沉默肃立，顶端隐藏在迷蒙的风雪中，看不大清楚。 如果不是这场正在进行的危险游戏，这样的风景或许是个旅游的好去处。 甄学者深刻夸张的人工双眼皮沉重地眨了眨，精心纹过的棕色眉毛挑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脸上带上了一种迷蒙的、梦幻的笑容。 众人面面相觑，保持沉默。 甄学者的状态实在不大对劲儿。 在几人耐心消失前，甄学者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嘶哑难听：“我女儿死的那一天，外面也是这样的雪山。” 女儿？ 卞景和悄无声息地走到宗柏身边，与他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木婉有些不耐烦：“请你说明白些吧。” 甄学者嗬嗬一笑，声音短促到不像正常人的笑声：“我女儿陪我一起进入了这个鬼地方，她很聪明，很漂亮，很听话，特别特别听我的话，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成果。” 口中说着，她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从甄学者的讲述中，几人了解到一个故事。 甄学者是个富家太太，她的女儿在她口中是个完美的小姑娘。她俩在一次外出旅行的途中被卷入了这个游戏，妈妈是个老古董，平时也就逛逛街，上个美容院什么的，脑子也不够灵活，当然不了解剧本杀。女儿却很聪明，对剧本杀也很了解，有她陪着，两人顺利地玩了一个又一个本。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即将攒够分数、一起成功离开游戏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她们进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鬼怪本，玩家一直在飞快减员，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所有人。 他们那一批的一个人，最心狠手辣的那一个人，干脆决定杀光其他成员，立刻结束这个危险的本。 他是个聪明狡诈的豺狼，几乎就要成功了。最后只剩下了甄学者和她的女儿。 幸而他曾经对甄学者的女儿表达过爱慕之情，女儿熟知他的性情，因此及时察觉到不对劲，以惊人的机敏反杀了那个家伙。 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对峙过程中被那个男人砍了一刀，正中肩部，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屋漏偏逢雨，鬼怪蚂蝗一样缠了上来，如同闻到死亡预兆的秃鹫一般盘旋着准备袭击。 为了保护自己的妈妈，这位勇敢的女儿飞快地做出决定：她把手中的刀刃送进了自己单薄的胸膛。 女儿死了，游戏的保护机制立刻判定生效，妈妈进入了结算环节，获得了逃生的机会。 然而可惜的是，妈妈并不知道这个本的真凶信息。在扮演还没有彻底展开的时候，玩家之间的屠杀就开始了，完全没有留下盘线索的机会。 幸运女神也不曾眷顾她：她票错了真凶，积分降到1。 在下一场游戏里，极度的悲伤加上本身就不大聪明的脑子，让她再次投票错误，积分清零，被安排到卞景和的队伍中成为了死者角色。 甄学者说完，沉默地坐在桌子边。 众人心里都有些唏嘘。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卞景和敏锐地察觉到几个信息，心中不安：“你的意思是，玩家不会被npc代替？那缺少了人，还怎么抓凶手？” 甄学者疲惫地倚靠在自己的手腕上，手肘撑着桌面：“没错，只要是被玩家杀死的玩家，都不会被npc代替。” “什么！”木婉揪紧了衣摆，正红色的长指甲深深陷入粗糙的布料里，声音颤抖，“那这游戏还怎么玩？” 总共才六个玩家角色，少了任何一个，时间线就很可能盘不清楚。如果唐笑笑是凶手倒还好，万一她只是平民，那凶手很可能抓住漏洞瞒天过海！ 宗柏眼神粘在身前卞景和的白皙颈子上，口中随意说道：“杀死唐笑笑的一定是凶手。” 卞景和敏感地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立刻挺直了原本垂下的颈子，一手捂住薄嫩的后颈皮肤，刷地一下跳起来。 他回头，嗔怒地瞪了宗柏一眼，口中倒是接话：“没错，这个本本身没有什么危险，不至于因为想立刻结束就要去杀人，更可能是凶手想要抹除一个玩家的时间线。不过，这也有点说不通，凶手并不知道被玩家杀死的玩家不会被npc替代……” 他迟疑地拖长尾音。 “谁知道呢，”宗柏向后靠住墙壁，“我认为对唐笑笑动手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甄学者，要么就是本案的凶手。” 众人认可。 其余玩家没有强烈的动机去杀人。 扬突然插话，紫眼睛好奇地一眨一眨：“可我不大明白，这个规则的意义是什么？真凶也没必要隐藏自己了，找机会杀了关键玩家不就行了？他的剧本一定会让他清楚杀哪个玩家能彻底把自己隐藏起来。” 他漂亮的脸蛋转向甄学者，带着真心实意的疑惑。 第91章 甄学者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桌面上的水杯发呆，似乎那个金色花纹的白瓷杯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似的，目光一瞬不瞬。 闻言，她像是从某种幻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眨了眨血丝弥漫的眼睛，轻声回答：“很简单，杀害玩家的人会经历惩罚本，不管是普通玩家还是原定死者。这种本不知道你们经历过没有。 惩罚本的规则千奇百怪，有的惩罚本挺简单的，就是普通的剧本，有的却非常危险古怪，团灭也不一定。如果那个人也死了就算了，要是没死，他会拖累整个团队去走这个危险的惩罚本。” 她声音轻而缓，手指神经质地去撕扯嘴唇上那些干燥翘起的死皮，很快就撕得整个下唇血淋淋的，手指甲盖上也全是血。 惩罚本？ 卞景和回头，轻轻戳了戳宗柏。 “对了，还有一点，”甄学者突然含含糊糊地补充，“要想脱离游戏，玩的本不能超过三十个。” 卞景和顾不上刚刚涌上的疑惑，立马问：“为什么？超过三十个会怎么样？” 甄学者嘿嘿地笑了起来，混浊腥臭的唾沫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在下颌挂住：“你们还没感觉到吗？在游戏里待得越久，玩的本越多，精神就会越不正常…… 就像我、就像我…… 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已经是眼神涣散，口齿不清了。 看起来和最开始圆桌旁那个疲惫却普通的中年女性天差地别。 众人沉默。 他们默默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啃咬着指甲盖，把指甲咬到紧贴肉还不停手，咬下一块块血肉来，咬得整只手血糊糊的，表情却很是开心，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钻心的痛楚一样。 良久，甄学者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 她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吐，用脚碾了碾那些肉沫与指甲盖的粘腻混合物，口中轻声说：“我不管是谁动的手，我只求你别忘了来杀了我，我可不想回那个鬼地方去了。 真的，杀了我，谢谢你。” 说完，她直接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刚刚甄学者疯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其余玩家也不大敢去拦她，任由她离去。 卞景和叹口气。 宗柏悄无声息地再次站在他身后，闻言两指捏住他的后脖颈儿，轻轻掐着那块寒凉的软肉揉了揉。 卞景和猛回头！ 宗柏飞快地松开手。 卞景和只能默默熄火。 他转移话题：“所以，我们会经历那个御鬼门惩罚本，是因为当时新进来的三个玩家里有杀过人的？不知道是罗生还是唐笑笑……” 没有人回答。 卞景和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扭曲狰狞的尸体。 下意识地，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默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唐笑笑。 但人已经死了，他永远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宗柏最后挥挥手：“好了，别想了，继续扮演吧，我们还需要找到这个本的真凶。” 第53章 死亡列车 趁着系统暂时没有发布新的扮演任务点，众人把唐笑笑的尸体搬运回她自己的房间。 奇怪的是，她的房间是反锁的。 木婉一直面色不渝地站在最后，此时直接没好气地表示自己虽然是乘务角色，但并没有乘客房间的钥匙。 扬和宗柏正一前一后抬着唐笑笑的尸体，腾不出手，白昼则一直缩在木婉身后哆哆嗦嗦的，看起来像是被唐笑笑的惨状吓到了。卞景和于是直接越过几人，硬生生撞开了门。 车厢的门并不是非常坚固，他只觉得肩膀有些酸疼，也不是难以忍受的痛楚。 卞景和在惯性作用下踉跄几步，站直了，默默让开位置，偏头示意身后看呆了的宗柏和扬进来。 安顿好唐笑笑的尸体，宗柏第一时间起身，几步走到卞景和身前，猛地扣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抿着嘴不说话，蛮有压迫力的一个大个子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卞景和身前。 卞景和面色冷淡。 宗柏在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的注视下，一下子心神荡漾，只觉得浑身骨酥筋痒，原本义正言辞的批评也完全说不出来了，只能梗着喉咙，虚张声势地扬起下巴： “那个什么，你下次别做这些了，小心一点。你等下有空来找我，我给你上个药。” 卞景和似笑非笑地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系统很快布置了新的任务，几人纷纷离开。 卞景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自己摔进软绵绵的被子里，疲惫地长叹一口气，用小臂遮住了眼睛，重量压得眼球微微发热胀痛，却让人思维更加集中。黑暗中，他默默思考。 宗柏说得没错，杀害唐笑笑的应该是本案的凶手。 唐笑笑不大可能是凶手，简单反证一下，如果她是，那么有动机的只有甄学者，毕竟甄学者需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天然就与其他正常玩家站在对立面上。 但是卞景和的直觉告诉他，甄学者没有撒谎。 她表现出来的心灰意冷是真实的，她是真的想去死，想要凶手去结束她痛苦的生命。 以此为大前提，有动机杀害唐笑笑的只有凶手。凶手也许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积分，而唐笑笑很可能是杀人计划中的关键一环，凶手想要让她永远无法说出那些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第92章 至于其他正常玩家，完全没必要对一个毫无利益冲突的玩家同伴动手。毕竟这个本并不危险，不存在甄学者描述中的那种极端情况。 既然如此，凶手与唐笑笑扮演的唐校花很可能有什么密切的联系。 唐笑笑被发现时的姿势也很怪异，她被反折在通风管道中，头部和脚部都冲着四号车厢的方向。 啧。 不明白。 那么狭窄的环境下，卞景和不认为那是凶手故意给她摆出来的姿势，要么是唐笑笑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拼命挣扎，要么是她想要留下什么讯息。 她是想指示房间号吗？一号到四号房间住的分别是唐笑笑，白昼，他本人和扬，还有住在乘务工作间的木婉。 而唐笑笑既然停在四号到五号之间，应该是想要对五号房间的甄学者做些什么。或许是出于凶手的指使？又或许是与凶手同谋？ 综合来看，卞景和比较怀疑木婉与白昼。 他扑腾一下，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轻微的窒息感让他舒适，卞景和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肢体，努力忽略右侧肩膀传来的隐痛，大脑放空。 “咚咚。” “唔？”清晰有力的敲门声把卞景和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他撑住床板站了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宗柏那张熟悉的脸。 宗柏皱着眉，是个不大满意的姿势：“你怎么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呀？万一是凶手想继续动手呢？” 卞景和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揉着充血的眼睛走了回去，也没管还在身后唠唠叨叨的宗柏。 宗柏合上门，凑过去：“我给你上个药？你这小身板，撞开那扇门不大舒服吧？” 卞景和一屁股坐在床板上，微微扬起下巴点了点桌子，示意他把手里的药酒放在那儿。见宗柏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失望，卞景和挑眉：“我是个男人，你别把我当女孩子照顾。” “嗯？我没有！”宗柏语气激烈。 卞景和噗嗤一声笑了。 宗柏也意识到了这家伙是在逗自己玩儿，倒也不生气。 两人讨论了一番。宗柏的看法和卞景和大致一样，同样认为白昼和木婉的嫌疑高一些。 白昼就不说了，扮演的角色是邀请唐校花来参加毕业旅行的隐形追求者，木婉扮演的木乘务虽然还没有掀开真实身份，但宗柏早就在离开唐笑笑房间前暗中告知了卞景和： 木乘务是甄学者的私生子。 木乘务一直心怀怨恨，他恨自己的父亲抛弃了自己，让自己只能在列车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乘务员。而自己的同胞兄弟白儿子却能进入国外顶尖大学，接受世界一流的教育，获得父母的宠爱，人生顺风顺水。 这样强烈的对比反差让木乘务心态失衡，猛烈燃烧的妒火逐渐熬成了粘稠的毒汁，日日夜夜腐蚀着他的心灵，让他疯狂地仇恨着自己的兄弟白儿子和父亲甄学者。 而宗母亲自然知道自己丈夫的背叛。为了丈夫的遗产，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暗中调查清楚了木乘务的身份，避免他伤害自己的儿子。 “据宗母亲的线人说，木乘务本事不小，他是偷偷换班来到这趟车上的，与唐校花的关系也不简单。”宗柏抱胸，目光聚焦在桌面上那杯还没喝完的咖啡上。 卞景和眯起眼睛，细碎的黑色鬓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如同墨水滴在了顶级的白釉上，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有种近乎于惊心动魄的美感。 美人自己却不大高兴，随手呼噜几把头发，坐直了，伸手到脑后，给自己绑了个马尾。 两人很快沉默下来。 他们知道这种异样的低沉是为了什么。 可以说，从唐笑笑的死亡开始，整个队伍就要分崩离析了。 他们很难回到以前那种合作融洽的状态了。厚厚的冰墙突然树立起来，隔开了几个玩家。 既然凶手只要杀了关键玩家就能轻松逃脱制裁，为什么还要费心巴力地去隐藏时间线呢？ 普通玩家自然也知道凶手的想法，他们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在这种焦躁的、不信任的状态下，他们还能和不确定是否为凶手的队友好好合作吗？ 更可怕的是，只要遇到危险情况，玩家们的正常心态也会从一起努力找线索通关，变成只要想办法杀了其他人，自然就能被游戏的保护机制护送离开。 更别说甄学者透露出来的那条新规则：必须在三十个本以内通关游戏。 原本一个队伍之间还可能商量着安排分数票凶手，避免出现积分清零玩家死亡的情况，但这条规矩一出，这种合作的情况也被堵死了。 毕竟无缘无故的，凭什么为陌生人冒那么大的风险？积分攒起来是很慢的，为了保住一个陌生人，要把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更进一步想，哪怕一个队伍关系好到愿意协调分数，人类个体之间也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沟通，他们总会用谎言与矫饰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举个简单例子，一个队伍商量好了要故意投错凶手，保住积分只有1的真凶，但某个玩家并不知道其他玩家是否愿意这么做，假使他知道其他玩家愿意，但其他玩家又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愿意，这个怀疑链可以这样无限延长。 第93章 在这种互相怀疑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免不了为自己考量一二：其他人会不会去投真凶？那我不投真凶，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亏了？ 真凶也不确定其余玩家是否真的愿意帮助自己，为了自己性命考虑，他更可能选择出手杀了其他玩家，隐藏自己的真凶身份。 简直无解。 卞景和望向窗外辽阔的雪原：他算是明白这个游戏真正难玩的点在哪里了。 这一条条的规则，精准击中了人性弱点。只要玩家互相怀疑、互相残杀，游戏难度立刻飙升。 电子音突然发出提示：“10：55，卞技术确认这个时间点木乘务不在乘务室，因此他决定前去窃取其信息名牌，为自己晚上的杀人行动作掩护。” 宗柏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开了。 卞景和起身，前往乘务室。 乘务室位于一号车厢和卫生间之间，房间面积挺小，大概就是个小储物间的样子，房门也狭窄得多。 卞景和悄无声息地走近了。 按照系统的说法，卞技术已经确认了木乘务不在，他只需要悄悄打开门，进去偷一块名牌就好，任务相当简单。 然而卞景和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轻轻握住把手。 门居然锁住了。 啊哦。卞景和站直了身体，蹙眉垂首：看来事情不大妙。 第54章 死亡列车 木婉恐怕遭遇了不测。 卞景和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哪怕隔着门，他那被游戏加强后的敏感触觉也在疯狂示警，送来了一种腐烂潮湿的死亡味道。 然而卞景和冷静得可怕，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转身就去挨个敲门，把其他玩家都叫了来。 在凶手就在他们几人之间的情况下，他必须把其他人叫来做个见证，以此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在唐笑笑的死亡事件发生后，游戏对于玩家执行任务点的判定就宽松了许多，他一个个叫去，几人都表示自己可以自由行动。 只有甄学者状态不佳，任凭其他人怎么叫，她只自顾自疯疯癫癫地躺在床上，用尖锐的牙齿咬着坑坑洼洼的指甲盖，咬得整只手整张嘴都血糊糊的，脸上却仍然带着迷蒙的微笑。 没办法，她看起来已经无法进行正常沟通了，卞景和等人也只能由她去了。 他带着宗柏、白昼和扬回到了乘务室，拉着把手拽了几下门，示意门已经被锁。 几人面面相觑，面色都不大好看。显然，他们还没有忘记唐笑笑的死。 “有钥匙么？”卞景和问了一句。 乘务室房门的构造和玩家的房间门不大一样，看起来就更加结实厚重，光凭暴力恐怕很难打开。 几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木乘务房间的钥匙。 卞景和皱眉，目光在厚重的木制房门与自己瘦削单薄的肩膀间巡视几个来回，有点跃跃欲试。 宗柏赶忙把他扒拉到身后，显然是怕卞景和一个冲动再去撞门。他自己弯下腰，眯眼对着锁孔看了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细细的小铁丝，伸进去捣鼓几下，居然也就打开了门。 他得意地收起铁丝，站直了身体，回头冲卞景和眨了眨眼睛。 “干得不错。”卞景和不走心地夸赞。 下一秒，卞景和越过他，径直打开了门。 啊哦。 他在心里叹气一声：房内的情况很不妙。 卞景和让来位置，让其余几人也能挤进来。 乘务室的空间十分狭小，只放得下一张又窄又长的单人床和一个小小的白色床头柜，右手边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一个木制书架，正对着的地面上则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什么毛巾脸盆的，应有尽有。 然而，整个房间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书架右上角固定用的长钉子被撞开，此时书架只剩下半个角挂在掉粉的墙面上，吱呀吱呀晃荡着作响，上面的几本杂志和小说也哗啦啦掉了一地。角落里原本整理好的杂物像是被人踢了一脚，散乱得满地都是。 在一地狼籍中，木婉正痛苦地呻/吟着，然而呻/吟声也细弱到微不可闻，甚至让人怀疑那不过是自己在看到这悲惨一幕时的幻听。 这个原本凌厉漂亮的年轻女性如今倒在地上，头部朝着窗台，脚部则朝着进门的几人，不时痛苦地抽搐几下。她一手紧紧捂住腹部，整张脸冷汗涔涔，鬓边打理得很漂亮的长卷发被汗水沾透了，黏黏糊糊地贴在脸上。 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苍白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开合着，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粘稠的鲜红血液从她的腹部蔓延开来，一分一秒地带走她的生命力。很难相信一个人居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液，多到足够张牙舞爪地流淌到门口，多到足够让人看着就心生绝望。 死亡阴冷的鼻息已经席卷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木婉的眼神已经十分涣散，瞳孔扩张，基本的反射已经变得微弱，只能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连几人进入房间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几个玩家冲上去。 为了避免造成二次伤害，他们没有动手移动木婉，只能小心翼翼地拿开她捂住腹部伤口的手，试图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第94章 木婉的手腕皮肤冰凉，估计是因为大量失血导致的体温降低。卞景和忍着那种粘腻滑稠的触感，轻轻地让她松手。 木婉没有什么力气，恍惚中也就照办了。 看到伤口的一瞬间，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一把小小的匕首，深深刺入木婉柔软紧窄的腹部。匕首只剩下两指宽的刀刃暴露在空气中，从纵切面上，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刀背上的血槽，这种致命的小玩意儿形成了铁轨般的工形结构，边缘的锋利刀脊死死勾住滑腻柔韧的血红皮肉，触目惊心。 宗柏轻轻固定住那把匕首，眉头皱得死紧： “凶手下手太狠了。刀脊在刺入人体后，会被局部痉挛的人体肌肉死死卡着，就像是铁钩勾住肉一样。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偏偏有血槽，这东西会让血液畅通无阻地流出来……” 他顿住。 众人都知道其中的未尽之意。 木婉流的血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普通成年人总共也才四千毫升左右的血，木婉是个爱美的女孩子，体重控制得很好，不到一百斤，这个数据恐怕还要再降一降。 然而按照这个血糊了一地的现场看，她流的血已经是致死量了。 太多了。 白昼啪叽一下坐在地上，软着腿，声音颤抖：“怎、怎么办……把刀拔/出来吗……” 他眼睛瞪大，无助地去看宗柏，垂落身边的手死死扣住地上的一块毛巾，浑身紧绷到几乎要痉挛。 扬打断了他。 这位美人到现在仍然保持着不悲不喜的态度，语调很是冷淡：“不行。看这个刺伤的深度，绝对已经伤到了内脏器官，在没有可靠医疗条件的情况下直接拔刀，很可能导致大出血，死得更快。” 说着，扬起身去找了一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长布条，雪白的手直接抓住匕首，灵巧地把匕首固定在木婉的伤口处。 白昼不满地抓住他的衣摆，却又在他那双冷漠美丽的紫眼睛的注视下讪讪地收回手。 他有些不服气：“不是说血槽会一直放血吗？你怎么还让刀插着……” 扬并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在床单上擦拭手指，直到重新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身形端正，紧身的管家服勾勒出漂亮的身段。 那双紫眼睛斜睨了白昼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打开窗户，让凌冽的风从那条小小的缝隙中灌进房间，把浓郁的血腥味冲刷干净。 三分钟后，他才关上窗，回到木婉身边。 宗柏稍微解释了几句：“即使有血槽，刀身本身也能堵住受损脏器的缺损或是动静脉的破损，出血情况比直接拔刀要好得多。 不过，木婉这个位置……” 卞景和接话：“位置在腹部上方，恐怕切中了肝脾这种实质性/器官。” 宗柏点头。 木婉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她嗬嗬地呼吸着，沉闷的气流每一次通过脆弱的支气管、气管、口咽部，都宣告着死神得意地窃取了一点鲜活的生机。 她失去了太多血，体内血容量不足，没有足够的血红蛋白来搬运氧气和二氧化碳，全身的细胞都逐渐在应激下破裂死亡，器官一个接一个停止工作。在没有足够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 扬本来还想问话，然而木婉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进入了一种类似于休克般的状态，浑身轻微但高频次地颤抖着，自主意识丧失到接近于无。 几人只能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这种无力的等待总是格外漫长。 不久，木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的身体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像是一坨烂肉，卞景和一下子觉得她十分陌生，当生机从那张艳丽张扬的漂亮脸蛋上离开，剩下的只有刻骨的疲惫与苍白，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众人沉默片刻。 白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扑上去抓住木婉的手臂，拼命摇晃着，黑色的眼睛里满溢出泪水。 看起来实在像个失去信赖的倚靠的孩子。 “你哭什么呢？”扬突然真心实意地发问，“不是你杀了她吗？” 白昼的动作怪异地顿住了。就像是有人在虚空中按下了暂停键，又或者是片场中导演打板结束，白昼直挺挺地定在原地，保持着手臂前伸、头低垂、眼泪狂流的样子。 那些大大的泪珠在白昼的脸颊上勾勒出弯弯曲曲的潮湿痕迹，最后挂在他的下巴上，凝聚成了大大的一滴，居然没有掉落下来，使整个场景尴尬地如同一场黑色的喜剧性默剧。 良久，他才放下手臂，转过身来，整个动作僵硬地宛如一个没有上油护理的老型号劣质机器人。 对上了那双冷酷的紫眼睛，白昼嘴巴开合几下，原本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却梗在了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又呆愣愣地转去看卞景和与宗柏，却发现两人的眼神都十分平静，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最深，让人无从窥探。 宗柏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鄙夷和怅然。 他开口，声音仍旧是颤抖的，带着未竟的可怜哭腔： “你、你们都猜到了……？” 第55章 死亡列车 白昼神色怔忪，手脚忽然脱力，一下子彻底软倒在物品凌乱的地面上，低垂下脑袋。 第95章 他用沾染着木婉血迹的双手捂住脸，委顿地弯起腰，整个人在木婉的尸体边蜷缩成一团，只能看见青春期男生瘦削的肩胛骨突兀地在黑色t恤上支棱出一个尖锐的轮廓。 沉闷的声响从肉团中心传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用……对不起，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别怪我……” 声音嘶哑低沉，完全没有卞景和印象中的清亮快活。 扬无声偏头，紫眼睛只闪烁着些微的好奇。 眼前的荒诞景象似乎让他非常疑惑，以至于头偏得简直像要从耳朵里倒水，看起来有种与外表不符的呆萌可爱。 “我不明白，”他冷酷而尖锐地开口，“如果你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愧疚，为什么还要动手杀死两个同伴呢？” 白昼没有回话。 一时间，乘务室里只有他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列车高速行驶时沉闷而平稳的风声。 卞景和敛起眉眼：“你是凶手吧？” 白昼抽抽噎噎。 宗柏不耐烦，英朗凌厉的眉眼暴躁地皱起来：“行了，你以为自己瞒得过去吗？”他走过去，那脚尖踢了踢缩成一团的白昼。 宗柏用的力气不大，但白昼现在的情况跟个惊弓之鸟一样，瞬间就惊恐地双手抱头，口中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卞景和也有点看不大清楚这个走向了：白昼动手都动手了，木婉的尸体还躺在他旁边呢，现在怎么倒还能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啊？ 他对这个大男孩最后的一点同情也消磨了个干净，干脆别开眼，隔着玻璃望向远方的无边雪原。 天光依旧明亮，顶部的空调平稳地工作着，送来一阵阵干燥的热风，将窗外的寒冷彻底隔绝。 扬走到白昼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紧绷的白昼，丝缎一般的白金色长发在折射进来的天光中微微反光，那一双价值连城的紫眼睛冷漠迷人： “不是有句古话叫那什么，敢作敢当吗？你要清楚，我们并不是疑惑地来询问你，关于你的凶手身份，只要有点脑子都猜的到。” “……是啊，一点都不难猜。”脚下的人突然接话，声音低哑，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不像你们那么聪明。我不会掩藏自己的凶手身份。几个本了，你们每次都能找出真凶，凭什么这个本找不到啊？ 可我怎么办？我上个本已经输了一次了，我不能再输了啊！我不能被抓出来！我会死的啊！ 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当跑腿的狗腿子，你们会保护我吗！我只能靠我自己！”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像是找到了宣泄自己复杂而庞大的负面情绪的渠道，说到最后，甚至已经是声嘶力竭。 白昼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在场的几个人。他原本白净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端正的五官被嫉妒仇恨的毒汁熬得狰狞可怖，鼻孔扩大，鼻翼翕张，喘息声粗重得如同一头低下头准备用角顶死敌人的公牛，只有把敌人顶地肠穿肚烂、血肉横飞才能罢手。 卞景和讶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生。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什么时候正眼把我当人看了！在你们心里，我就只是个屁用没有的小跟班不是吗！” 他不管不顾地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恨，那种绝望却偏激的样子，让人联想起被猎人逼到死角的鬣狗。火/枪中还未散尽的火药味让他知道自己死期已到，但这只能激发野兽更不理智的对抗。 卞景和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个肆意用言语攻击他人的男人。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白昼已经长大了，或者说，他原本就不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男孩。 他从不知道白昼心里是这么想的。 一直以来，白昼表现地就像个邻家弟弟，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乐呵呵的，脸上的烦恼困惑从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在剧本里，他也一直很信服听话，一口一个宗哥卞哥的，小蜜蜂似的围着其他几个玩家转。 虽然在上一个本里，白昼作为凶手展示出了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但卞景和也能够理解，大体上仍然把白昼看成个小屁孩。 他没有想到，在快活的、没心没肺的外表下，白昼心里已经积压了那么多深沉浓重的负面情绪。 一只手突然扣住了卞景和的肩膀。 那只大手骨节分明，大而有力，轻轻松松就罩住了卞景和瘦削单薄的肩胛骨，蓬勃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衣服浸染到他敏感的皮/肉上，留下烙铁般鲜明的触感。 卞景和那些罕见的纤细思绪被打断了。 白昼还在地上怒骂着，他却没法再分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只是有些紧绷地回头，脖子僵硬地挺直了。 宗柏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仍旧笑眯眯的，深刻鲜明的眉眼懒散自然地舒展，居然有一种难得的沉稳与优雅。 “好了好了，这可不怪我们，”宗柏冲地上的白昼说，目光却仍然聚焦在卞景和脸上，搭在他肩膀上的右手也安慰一般地揉弄了几下， “你觉得我们几个看不起你，那你凭什么杀了唐笑笑和木婉？她俩对你算得上仁至义尽吧？” 卞景和感觉到自己的面皮微微发烫，一旁的扬平静地用那双紫眼睛瞧着他们俩，这感觉实在怪异。 卞景和咳嗽一声，与宗柏拉开了距离，小心越过地上散乱的杂物，走到一旁的墙角站着。 第96章 宗柏没有追上来，向后一靠，凶悍而健壮的腰部靠在了小小的桌子沿上，好整以暇地睨着地上的白昼。 哪怕在这么个凌乱狭小的房间里，他此刻看起来也像个暴虐强权的国王。 白昼顿住了。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着尖锐的指责，苍白失血的嘴唇无力地开合几下，却憋不出一个字来，只有些微的气流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捂住脑袋，手指插进凌乱汗湿的黑发里，痛苦地收紧，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了她们俩，但是我没有办法，你懂吗？我没有办法！ 唐校花和木乘务知道太多了……如果我不杀了她们俩，她们一定会指证我的！我再被票一次，真的会死的！我真的没办法！” 这么一通说辞似乎说服了自己，白昼猛地抬起头来与宗柏对视，哭过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怪异。 宗柏挑眉。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实在压迫感十足，漆黑的眉毛与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让人难以直视。 白昼没有坚持多久，颤颤巍巍地低下头。 卞景和叹口气，无话可说。 其实他们几个玩家早就在上一把的桃源里商量过，万一白昼这个本又是凶手，那就故意票错人，让白昼活下去。 当时白昼正瘫在沙发上吃一罐番茄味的薯片，吃几片就舔一舔手指，把手指吃得油乎乎的，嘴角也是薯片的碎屑，听到几人的讨论结果，还挺高兴地扑过来感谢。 木婉当时表情特别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正红色的长指甲不偏不倚地抵在白昼眉心，玩笑一般呵斥了几句。 当时众人的想法是好的。然而惨烈的现实证明了，在游戏的规则设置下，玩家合作的可能几乎为零。 “走吧。”卞景和轻轻推搡了宗柏一把，仰视着他线条凌厉硬朗的下颌。 宗柏偏头斜睨了他一眼，哼笑着同意了。 “等等……你们、你们会票我吗？” 白昼抖着声音开口问。些许是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多么不合理，他涨红了脸，直勾勾地看着宗柏与卞景和，几乎带上了哭腔。 宗柏与卞景和都没有说话。 显然，这也是一种回答了。 扬眨了眨紫眼睛，第一个毫不留恋地走出去。 宗柏也率先往门口走去，姿态潇洒，被马甲勾勒出的背部线条矫健流畅，十分漂亮。 寒光一闪。 变故陡生！ “砰！” 硝烟味缓缓弥散开来。 宗柏身后，拿着刀的白昼顿住，保持着往前扑的姿势，目光呆滞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那个血洞，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软软瘫倒在地上。 这一枪是霰/弹枪，威力不大，奈何距离实在太近了，直接深深埋入他胸腔中的心肺器官。 不到一分钟，白昼的呼吸停止。 扬好奇的紫眼睛从门框里露出来，眨巴眨巴地看了屋里一眼，目光从白昼手上的匕首转移到卞景和手上还冒着白色硝烟的枪，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紫眼睛消失在门框外。 宗柏不紧不慢地鼓掌。 他长腿一迈，轻松跨过地上白昼和木婉的尸体，勾住了卞景和的肩膀，挺有兴致地凑头去看卞景和手上的枪支：“多亏了你，不然就被那小子偷袭了。这玩意儿你从哪里搞的？” 卞景和面无表情地收起枪：“你忘了？我的角色是个高智商技术宅。” 第56章 死亡列车 宗柏接过那把改造后的霰/弹枪，兴致勃勃地翻看了一会儿。 传统霰/弹枪的大小与步/枪相似，并不适合随身携带。它们在旧时作为鸟枪或者猎/枪使用，枪管非常粗大，射击时发出的声音也非常响亮，残留的火药味浓重。但因为口径大、火力猛、杀伤面宽，它们在现代成为了近战时的高效武器。 卞技术对它的改造主要在大小方面。目前宗柏手上那一把就是成品，通过牺牲了部分杀伤力和精准性，使其大小足以随身携带。 卞景和解释了几句：“卞技术想用毒药送甄学者上路。因为自己的父亲在狱中畏罪自杀时，用的是毒药，所以他想要以牙还牙。但甄学者生性谨小慎微，为了避免失手，他还准备了改造的枪支。” 宗柏啧啧几声，把枪还给了卞景和。 卞景和顺手接过，眼神却带着点茫然。 他迟疑地开口：“我……我不知道我会动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昼。 白昼的行为，他理智上能够理解，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白昼这一回一定会被他们作为真凶票出去，毕竟他们不会愿意包庇一个对同伴狠下杀手的人，为了最后搏一搏，白昼会想要杀死其他玩家也不奇怪。 但他难道不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成功吗？ 就算运气好，他成功偷袭杀了宗柏，只要剩下的卞景和与扬联手抵抗，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情感上，卞景和始终认为白昼是个有些懦弱的年轻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情感，只是在与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他最爱的只有自己。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隐瞒自己的凶手身份杀了唐笑笑和木婉，这不奇怪，因为以他的判定标准，那两人的性命不如自己的重要。可是在尘埃落定时，他明知道杀了宗柏也于事无补的情况下，居然还要动手，未免有些奇怪了。 第97章 宗柏扭转过脖颈，极近地俯视着眼神茫然的卞景和，纯黑色的眼睛里神色复杂。 “说起来你或许不信，”卞景和突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现在心里非常平静。可我刚刚杀了人。” 他把视线投射到散落在床脚的一本摊开的杂志上，似乎那是什么非常有趣的东西，值得专心研究，以至于目光一瞬不瞬的。 宗柏跟着看了眼那本杂志。 花花绿绿的劣质纸张在天光下反射着雪亮的光，看不清楚上面的具体内容，只有几张印制粗制滥造的插画，歪歪斜斜地瘫软在摊开的那一面。 “不，你还记得甄学者的说话吗？”宗柏轻声说，像是怕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惊扰了什么一样。 “在游戏里待的时间越久，你的性格就会越极端。别想白昼了，好么？就算你不动手，他也会被淘汰死亡的。” 卞景和沉默。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直到电子音提示继续扮演，这才匆匆离开。 留下身后狭小的房间里两具冰冷的尸体。 死了三个玩家，扮演任务就变得相当轻松。电子音似乎会自动删除与死亡玩家的互动情节，因此卞景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车厢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 很快，扮演结束，三个玩家聚集到小卖部里，相对无言地坐了几个小时，讨论环节也就结束了。 黑衣人准时抵达现场，带走了几个玩家。 甄学者被黑衣人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时候，状态非常不妙。原本梳顺了绑着低马尾的黄色卷发被她自己疯狂地抓挠着，整个凌乱地炸开，遮住了大半张脸。在那些油腻发黄的卷发间，只能看见一双绝望的眼睛。 她整张肿胀发面的脸上涕泗横流，看起来一塌糊涂，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那是一种仇恨的光，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光，当这样的目光直勾勾地对准别人的时候，再大大咧咧的人也要胆寒。 卞景和就被她吓了一跳。 实话说，白昼和木婉的相继死亡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他没有心力再去关照一个疯疯癫癫的可怜母亲。 然而看到甄学者像一头死猪一样被拖出来，似乎只是一条无生命的死肉，只有一双眼睛像是失去幼崽的母狼或母狮，狠毒而慑人地盯准了所有靠近她的人，卞景和内心也有些触动。 黑衣人显然毫不在意。其中一个直接扣住甄学者的右手腕，拖着哭到脱力的甄学者离开。 剩下的几个训练有素地给三个玩家套上眼罩，带着他们离开。 抵达圆桌。 摘下眼罩，黑骑士原本百无聊赖地蹲坐在圆桌中央，此时见玩家抵达，正以剑撑桌站起身来，那身盔甲发出叮铃咣啷的碰撞声响。 “欢迎，欢迎！我亲爱的朋友们！”他快活地高声嚷嚷，右手的剑尖在空中杂乱地挥舞，显然十分兴奋，那阵叮铃咣啷的金属碰撞声更加吵闹了。 “见到你们几个回来，我真是十分高兴！不过，似乎也有几个朋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黑骑士故作俏皮地弯了弯头盔，语调甜蜜而忧伤，如同被情郎爽约的青春少女。 他环顾四周，不大高兴地发现三个玩家都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于是一屁股坐下去，一手撑住下巴，右手拿着剑尖去扣弄桌面上华丽闪亮的金银竖条纹，像是个没有如愿获得家长关注的孩子。 “好吧，好吧！”黑骑士大声抱怨，“那么只能马上开始你们最爱的投票环节了！” 黑衣人送上投票卡。 这回问题挺简单，三人沉默地答完。 黑骑士是个戏份挺多的主持人，他兴奋地一跃而起，挺直了腰部的甲胄，做出一个大腹便便一般的高傲姿势： “啊哈！这一把我们的玩家表现太妙了！我宣布，本场mvp是玩家卞景和！按照惯例，为了奖励你亲手杀了一位玩家，你的积分额外加10！” ！ 什么？ 卞景和心内震惊，甚至控制不住一贯以来的冷淡表情，微张嘴唇，直直地坐了起来。 速度太快，上腹部狠狠撞上了圆桌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仍旧死死地抵着桌边。 游戏这么做，就是把玩家往死路上逼。 成功完成一局游戏只能获得四五分的奖励，也就是说，哪怕一路全胜玩到最后，也需要二十几局才能达到100分。稍微失误，积分就会被扣到1，所需局数必然超过彻底精神失常的30局死限。 而杀死一名玩家，“按照惯例”，就可以获得整整十分，那么杀死七八个呢？岂不是很快就能攒到100分？ 那么玩家会怎么选择？ 哪怕再正直的好人，在即将抵达三十局限制时，在精神被游戏逐渐扭曲的边缘，到底会不会选择直接杀人得分呢？ 同样，知道了这么一条消息，谁还敢相信自己的队友呢？恐怕所有人都要掂量一番：自己在队友眼里，到底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还是待取出的整整10分？ 黑骑士满意地看到卞景和脸上千变万化的凝重表情，欣赏够了，这才慢吞吞地补充： “当然啦，按照规定，你们几位的下一个本是可恶的惩罚本哦，我个人祝福你们抽到一个简单些的本，毕竟狙击玩家可是个勇敢者的成就！了不起的成就！” 卞景和顿住，缓缓向后坐好，低垂着眼睛。 第98章 下个本又是惩罚本…… 不论他心里如何风起云涌，圆桌中央，黑骑士仍旧快活地宣布游戏结果： “好咯，开始公布结算结果！请认真倾听哦！ 【卞技术】：全部答对，加4分，成功狙击玩家白昼，奖励积分*10，目前积分37。 【宗母亲】：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36。 【扬管家】：全部答对，加4分，目前积分42。 【白儿子】：扮演者死亡。 【唐校花】：扮演者死亡。 【木乘务】：扮演者死亡。 感谢我亲爱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倾情参与，本次游戏圆满结束咯！ 现在，我要邀请你们进入最美好的天国桃源，还请尽情享受接下来三天的快乐假期吧！” 黑骑士用剑尖点了点桌面，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便出现在玩家身后，给他们带上了面罩，挟着几人离开。 良久。 不知道何处，一对声音响起。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虚空中，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那把嗓子实在动听，如同月光下冰冷的迷雾，冷淡飘渺，却有着引诱人坠入美妙幻梦的能力。或许称呼他为湿淋淋的塞壬更合适些。 塞壬：“你可以收手了吧？别再继续下去了，法则迟早会找到你。” 回话的是一个慵懒沉稳的男声：“还不够。” 塞壬：“你……” 男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还有最后一个……他不死，我的仇恨绝不会熄灭。” 于是塞壬先生没有回话了。 许久许久以后，黑暗中飘荡来一声悠久的叹息，尾音消失在这一片无垠的虚空，再没有人知道。 第57章 桃源 庄园内，日头逐渐升起。 这实在是一片漂亮的英式庄园，有着如悲剧般幽深奇诡的城堡，有着如深梦般静谧侵肌的湖泊，还有着绿得让人心生震撼的大森林。 不过，这座英式庄园采用了十六世纪、即伊丽莎白时期那种逐渐向休闲化转变的文艺复兴和哥特风格，来访者可以看到许许多多俏皮清秀的木制结构建筑，包括庭院、花园、露台等等。随处可见的喷泉与小型雕像更给它增添了一份秀致巧思。 这里就是本次的桃源了。 卞景和三人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睡饱了才起来。 卞景和是睡到自然醒的，明亮的天光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小小玻璃窗照射进来，轻盈地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带来一种触感温暖的骚动感。 躺在床上的人敏感地皱了皱鼻尖，眼皮子微微掀开一条缝儿。 只有一竖条的狭窄视野里，丁达尔效应格外明显。教堂玻璃彩色花窗将光线拆分成一块一块的，而细小的微尘在其中旋转飞舞，就像是无数光的精灵。 他们三个是昨晚九点多抵达这座桃源庄园的，卞景和由于身心俱疲，一摘下眼罩就啪嗒啪嗒地回了房间闷头大睡，连个填肚子的晚饭都没有吃，现在肚皮已经瘪得难受了，敏感的神经传递给大脑胃酸腐蚀胃壁的坏消息。 卞景和叹口气，爬起来稍微打理好自己，便下楼觅食去了。 扬和宗柏坐在餐桌两边，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 宗柏穿着纯黑色居家服，短短的头发凌乱地向四周支愣着，看起来手感很硬。他百无聊赖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就撑着下巴发了会儿呆，沉稳帅气的英朗五官居然显得有些无辜可爱。 扬的美貌在这么安静且明亮的环境中更加耀眼。他白金色的长发向后梳拢，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干净利落，反而使优越迷人的五官愈发凸显出来。一双紫眼睛听到动静便转过来直视卞景和，有种直击人心的、魔魅般的魅力，却因为毫无波澜的眸色显得迷蒙神秘。 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天使。或者是伪装成这样、漫不经心地迷惑愚人的魔鬼。 卞景和顿了一下：这样的美貌，真是提神醒脑。 他心情挺好地走过去。 餐厅倒是没有做成复古的款式，反而走的是与外部装修截然不同的黑白极简风，线条凌厉、配色简洁，简单的白色吊灯下是一张四人座的小长桌，桌面中央摆着一个白色陶瓷花瓶，细长优雅的瓶身里插着几朵蓝色的永生花。 “你醒了？”宗柏瞧见他，眼睛瞬间弯起，亲亲热热地招呼卞景和到自己身边坐下，还为他拉开了椅子。 卞景和也不去驳他的面子，乖顺地在宗柏身边坐好。 “还以为你睡不醒呢，早饭都给你温上了，等着，我现在给你取出来。”宗柏等卞景和在身边坐好了，才起身去厨房捣鼓了一会儿，把卞景和的那一份早饭端了过来。 “辛苦了，午饭我给你打下手吧。”卞景和直视着宗柏的黑眼睛，语气认真。 那双黑眼睛惊讶地瞪大，随即笑眯眯地弯起来：“好呀。咱们小卞好乖。” 卞景和脖颈微热，连忙专心干饭。 扬突然插嘴，紫眼睛里带着些促狭的笑意：“你好好吃，宗柏只给你一个人做了。” 卞景和闻言，挺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一份早饭。现在时间才早上八点，也不知道宗柏什么时候起来弄的，主食是一碗干贝皮蛋瘦肉粥，熬得很入味，居然完全没有因为摆放了一会儿就坨掉。 第99章 宗柏意味不明地偷偷瞪了扬一眼，转头笑眯眯地冲卞景和解释：“你胃不好，得吃点好的。” 卞景和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被那鲜味刺激得囫囵吞下去，舌尖还在不舍地回味那股子鲜美丰富的滋味。 瘦肉煮熟后，捞出来用手细细地撕开，垒成一小碟整齐漂亮的丝儿。皮蛋与米饭混在一起抓挠充分后入锅，到七分熟加入瘦肉丝，九分熟再加入干贝，快出锅的时候加入姜丝儿、香菜碎、葱花碎，用盐、胡椒粉、鸡粉和香油等细细调个味儿，再稍微一焖就完成了。 宗柏的火候控制得很好，这么一碗粥，虽然看起来普通，一口抿下去才知道鲜美无穷。卞景和最喜欢干贝那股子鲜鲜甜甜的味道，总是用牙齿咬住，嘬着那醇厚的汁水。 旁边还有一小碟煎饺，是素菜馅的，表皮煎得金黄漂亮、酥酥脆脆，用筷子刮过去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夹起来沾点调好的醋放进嘴里咀嚼，十分开胃，能把早起时嘴里那股平淡粘腻的劲儿全洗刷干净。 此外还有一个洁白的小碟子，上面滴溜溜地摆着一个咸鸭蛋。 卞景和挺喜欢这种味道重的小东西，吃了几个煎饺便伸手过去，敲破空头，剥开残留的几块壳，用筷子挖着吃。 这个咸鸭蛋完全没有发干、发粉的感觉，蛋白柔嫩丰盈，一筷子下去铲到了蛋黄，那油润润的红油就吱地一声全冒了出来，把蛋白也浸润地漂亮极了。 小心铲开包裹在蛋黄上面的那部分蛋白，通红的蛋黄就露了出来，卖相与滋味都远非那种灰黄色的普通咸鸭蛋蛋黄可以比拟。 卞景和在现代时总是不吃早饭，因此起床时原本没有什么胃口，只想着随便找点什么对付过去即可，现下却吃得额角冒汗，苍白的嘴唇上沾染了红油，显得红润丰盈。 宗柏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等吃得差不多了，宗柏又进厨房，给卞景和端了一小碗奶冻。 奶冻本身就有种类似于布丁的软弹口感，奶香味十足，在口舌间柔顺地滑动。为了丰富口感，还在方形的小块奶冻上面铺了满满一层樱桃果酱，酸酸甜甜的，恰好中和了大早上喝粥的坠腹感。 卞景和拿着宗柏提供的小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吃。份量不多，几下就吃完了。 他心满意足地瘫软在椅子背上，眼睛都满足地眯成一条缝儿，原本苍白的脸颊泛上了健康的红晕，看起来就像只吃饱喝足的大猫。 歇息片刻，三人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 卞景和放松瘫，表情放空：“所以，惩罚本的话……” 扬正端起一杯茶水抿着，闻言放下茶杯：“我经历过，不过我那个本不是很难，只是普通剧本杀的程度。” 卞景和叹气：“我和宗柏也是。” 扬抿嘴：“我就直说了吧，我确实杀过两个玩家。” 卞景和和宗柏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坐直了身体，双手五指交叉摆放在桌面上，眼睛沉静地望着扬，摆出一个认真倾听的姿势。 扬放下茶杯：“我不希望在知道那条杀人奖励规则后，你们对我抱有太大的敌意与猜测，影响后期的正常配合。 简单来说，我所在的小组在第一局就死了两个普通玩家，第二局替补进来的人里，有两个是猎人。” 注意到卞景和疑惑的神色，扬着重重复了一遍：“猎人。 猎人是那些专门靠狙击玩家获取分数的玩家。在杀死五个玩家后，玩家就会自动获得猎人称号，有了这个称号的玩家可以在扮演环节适当违规。” 卞景和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从黑骑士的态度就能看出，游戏是支持玩家通过狙击同伴来获取分数的，但是这么明晃晃地大开方便之门…… 扬的暗示很清楚，在获得了猎人称号后，猎人玩家在扮演环节就拥有了更大的活动自由度，一定范围内，他们可以不进行任务扮演，而是去筹谋着动手狙击正常玩家。 扬叹口气，继续补充：“猎人是没有任何明显区分方式的，我们几个当时又是新人，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扮演环节还没有结束，那两个猎人就已经杀了三个玩家。 不过，我观察力还行，察觉到不对劲之后，干脆直接给他们下了毒，把猎人给毒死了。” 扬轻描淡写地结束了回忆。 卞景和头疼地扶额：“这么看来，游戏是真要把玩家往自相残杀的死路上逼啊。” 扬点点头，白金色的发丝一翘一翘：“没错，其实还有很多两三人一组的猎人团伙，专门去猎杀玩家。因为两三人绝对凑不够一个本，他们每一局都能分配到新玩家，所以每一局都能展开狙击。” 这…… 卞景和不禁感叹自己运气不错，这么多个本了，居然没有遇到这样的猎人团体。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按你的说法，你玩的本不多吧？”宗柏突然开口，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看着扬。 扬偏头思索一番：“这么说吧，游戏其实是有意识地让玩家知道猎人这种职业。三局新手保护局里，一般团队一定会遇到一个猎人，再不济也是杀过人的玩家。 新玩家被坑一次，自然就知道了。像我的话，当初是用毒药逼迫猎人说出了更多消息。” 啊哦。 看来他们团队的那个“猎人”导师，就是唐笑笑了。卞景和直觉性地反应过来。 第100章 他有些忧虑地望了眼宗柏： 有了猎人这么一个庞大的团体，游戏的复杂性，就不仅仅局限于剧本本身了。 第58章 大逃杀 三天后，抵达圆桌。 这一回的圆桌格外特别。 卞景和睁开眼，不动声色地左右瞧瞧。 他面前只有一小块扇形的原木色桌面，大概是恰好容下一个玩家的大小，像是有一块黑色幕布从圆桌中心开始向桌面边缘延展，切蛋糕一样在圆桌上截出了一块私人区域。 卞景和试探着用手指点了点身边的黑色幕布：像是将手指伸进了冰冷的湖水中，瞬间，那股子阴冷寒凉的劲儿就顺着皮肤往里钻，透过上皮组织间隙，飞快进入筋膜层和肌层，狠狠地敲打在骨膜上。 “啧。” 卞景和飞快收手。 洁净白皙的食指上，刚刚探进去的两个指节已经僵硬到难以动弹，皮肤表面凝结出了一层小小的霜花结晶，形状精致美丽，边缘却锋利无比，居然在皮肤上割出了细细的血痕。 卞景和抬高食指，饶有兴致地放在眼前观察。 果然，游戏只是小惩大诫，一分钟后霜花就逐渐融化消弭，再过了三分钟，手指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虽然弯曲指节还有些困难，但并不影响正常功能。 卞景和这才细细观察起周围环境。 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台样式老旧的台式电脑，灰白色的外壳、笨重的机身、按键声音巨大的键盘，实在是非常复古的款式。 电脑旁边则摆着一块触屏式智能手表，现在屏幕是熄灭的。 表带是极具科技感的金属色，整体设计线条流畅，配色未来感十足，看着和旁边那台老古董电脑格格不入。 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这两样东西，显然是关键道具。 不过，卞景和没有急着去打开这两样电子产品。 他向后挪了挪椅子，站起身来，尽力扬起脖颈，顺着黑色幕布往上瞧。 只有一片黑暗。 光亮是从圆桌中央正上方传来的，仍旧是那种看不清来源的惨白色光线，将整个扇形区域照射得纤毫毕现。 隔离用的黑色幕布似乎是一种纯粹的黑暗流体，在靠近圆桌的部位还可以看清楚形态，往上延展到一定程度后，就彻底融入了黑暗的虚空中，凭肉眼完全无法确定它有多高。 卞景和用手臂左右丈量了一下扇形区域的角度。 30度。 如果扇形区域没有故意扭曲空间的话，可以推断本次玩家应该有12名。 卞景和坐回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情下沉：目前看来，这个本可不是普通的惩罚本。先不说圆桌设置与他经历过的本完全不同，就这个人数，已经显露了几分古怪。 他挪动了几下鼠标。 这台台式电脑没有主机，不过这么一动鼠标，显示器就亮了起来，屏幕背景图是最常见的蓝天白云绿草原，但整个显示屏上只有一个图标，连最下方的状态栏都没有，只有那么一个图标可怜兮兮地放在屏幕正中间。 卞景和把鼠标箭头移到这个图标上，眯了眯眼睛，没有双击右键打开。 这图标是一双睁大了的眼睛，细节刻画地分外精细，精细到卞景和甚至走神一秒，默默吐槽这么低配的显示屏为什么能显示出这么高清的图像。 图标的主体是一只写实派的眼睛，看不出主人的男女，但眼神中传达出来的惊恐非常生动形象。 瞳仁是纯粹的黑色，黑到不像是普通人类的瞳色。主人似乎处在极端惊恐情况下，交感神经兴奋，肾上腺素飙升，瞳孔放大。眼睛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细血丝，蛛网一样笼罩住了眼白，使得第一眼看上去只有一片浓郁的血色，甚至让人疑心这只眼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厚重的眼皮翻到最开，眼尾和内眼角的皮肤紧到要绷裂，隐隐撕裂的皮肉间渗出细细的血丝，顺着暗黄粗糙的皮肤流淌出一条小小的血痕。 失去了眼皮的妥帖保护，大半个眼球裸露在外，视觉上十分可怖，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眶而出，咕噜咕噜滚到地面上。 任何人都能清晰地体会到这只眼睛的主人的惊恐情绪。他一定是处于极端危险的情况，或是见到某些超乎他认知的不可名状之物，才会露出这样一副几乎违背人类生理本能的表情。 把鼠标放在这么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上面，还要点击打开，着实是一种巨大的心理考验。 卞景和蹙眉，直接双击打开。 按他的理解，游戏在最开始的选角环节并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只要按照指示做，应当不会出问题。 果然，图标被顺利点开。 整个屏幕暗了下来。 下一秒，屏幕正中间再次出现了那只惊恐的眼睛，周围是飞溅的、粘腻的暗红色血液，在黑色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眼睛对着神情冷静的卞景和眨了眨，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没有给出正常玩家的惊恐反应。 十秒后，这可怖的画面逐渐淡去，黑色的背景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段白色宋体文字。字数实在太多，卞景和来不及彻底看完，白色字体就逐渐向黑色转变，马上就要消失在背景中。 卞景和当机立断，一把抓起一旁的智能手表，点击屏幕，果然找到了相机的图标。 第101章 “咔擦。” 赶在最后一秒，成功拍照保存。 屏幕重新回到一片黑暗。 卞景和啪叽一下瘫回椅子上。刚刚情况太过紧急，他完全来不及思考，就以平时绝对达不到的迅捷程度完成了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现在缓过神来了，原本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握着智能手表的手微微颤抖。 他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就继续去研究那个怪异的软件。 在黑色鼠标垫上甩了甩鼠标，屏幕居然再次亮起。 这次出现的是一个聊天框，聊天背景为纯黑色，和市面上大火的聊天软件差不多的设置，但并没有左侧的联系人列表，整个屏幕都是一个群成员显示为12人的群聊。 群聊里没有人发言，只有gm发布了几条消息。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大逃杀】。该本为高级惩罚本，难度较高，希望玩家游戏愉快。” “近日，城市中出现了多起不明原因的自杀事件，人心惶惶，而恐怖阴影仍在进一步蔓延，整个城市正在沦陷。 本局12名玩家将作为【侦探】，寻找真相，解开其中谜题。” “然而请注意，真凶隐藏在你们中间，该玩家拥有狙击权利，请其余玩家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再次重复，请注意保护自身安全。” “游戏规则已在进入本软件时公布，以下做出几点强调： 一、游戏总时长为七天，请玩家务必把握时间，超时后果自负。 二、每日18：00至6：00为狙击时间，真凶有权猎杀玩家。其余时间为pve时间，可自由探索，探索成就在投票环节十分重要，请玩家务必努力完整世界观。 三、玩家可随时发起投票指认凶手，投票需要全体玩家参与，正确票出真凶则游戏结束，失败则发起人判定死亡。 友情提示，进入猎杀时间后，12名玩家将在一座繁华的大都市展开狙击战，为了保护普通玩家，这段时间内玩家的面容将会被随机改变，可在人群中进行隐藏。 为了玩家自身安全，在此提醒各位玩家，请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隔了三分钟，一条消息：“距离游戏开始还有10分钟，请玩家佩戴手表，该表将用于投票。” 一条新消息冒了出来：“距离游戏开始还有6分钟，玩家全部到齐，请各位做好准备。” 这次通知就是最后一条聊天记录了。 卞景和挑眉。 gm的话中其实泄露了几条信息。最简单的就是凶手与玩家之间的对抗关系。 既然背景设定是在一座繁华的大都市，那么哪怕是在半夜，人流量都是相当惊人的，改变了样貌的玩家应该很容易在人群中躲藏，或者直接找一户人家进去躲一晚上，在那么大一座城市里，凶手怎么找玩家？ 玩法再骚一点，直接坐火车离开这座城市，凶手能怎么办？这样不行的话，也可以叫辆出租车，叫司机在城市里开一整晚，凶手怎么追？ 总之，普通玩家的玩法应该很多，凶手似乎处于极端的劣势。 但卞景和了解游戏。这游戏似乎对表面上的平衡非常注重，绝对不可能设置这样不利于凶手一方的情况。 再者说，上一个本黑骑士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地体现了游戏对猎人的态度。游戏是鼓励玩家自相残杀的，怎么可能会这样保护普通玩家呢？ 所以，gm一定有许多关于凶手的信息没有发布。 卞景和带上手表，点开表盘，翻出那张匆匆忙忙拍下的照片。 字迹很淡，但还能勉强看清楚。关键规则其实gm已经讲得差不多了，但有一些小技巧却只有这上面才有。 卞景和眯眼确认，随即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隐藏得很好的黑色电话图标。这小东西几乎和黑色背景融为一体，要不是有规则指示，肉眼很难发现。 卞景和点开小图标，将自己的名字从【侦探3】修改为【侦探b】。 视线一扫，果然在一串【侦探x】列表里瞅见了一个特殊的名字：【zb】。 他迅速点击【zb】，进入私聊界面： “宗柏，我是卞景和。” 第59章 大逃杀 对面很快传来回信，像是早就等着卞景和发消息一样。 【zb】：“嗯，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侦探b】：“没问题” 【zb】：“这个本挺古怪的，进入游戏之后咱俩先汇合” 【侦探b】：“好。怎么联系？” 【zb】：“手表上也有这个软件，私聊我” 【侦探b】：“ok” 【zb】：“万事小心。” 【侦探b】：“嗯” 卞景和的视线在那个“万事小心”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他切出私聊对话框，回到群聊。 群聊里多了三条新消息。 【侦探2】：“这是什么玩意儿” 【侦探2】：“有人解释一下吗！” 【gm】：“距离游戏开始还有1分钟，玩家全部到齐，请各位做好准备。” 卞景和摸摸下巴，垂下眼睛：果然，在知道拥有狙击权利的真凶玩家隐藏在他们中间后，大多数人都选择在聊天室隐藏起自己，避免不必要发言。 毕竟，谁知道凶手能不能通过聊天室定位普通玩家呢？ 这么想着，gm再次发布消息。 第102章 【gm】：“距离游戏开始还有10秒钟，玩家全部到齐，请各位做好准备。” 卞景和蹙眉，白皙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扣紧了椅子把手，苍白的皮肉被那木制边缘勒出暗红色的压痕。 默数十秒，gm发布最后一条消息。 【gm】：“【大逃杀】正式开始。预祝玩家游戏愉快。” 一阵剧烈的失重感突然传来，原本光滑的椅子瞬间消失，卞景和来不及挣扎就掉了下去，双手无助地在周围空气中扒拉几下，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脆弱的心脏因为突如起来的失重感而疯狂跳动，心率飙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血液输送到全身器官，配合着应激释放的大量激素，给人以头晕脑胀的混沌感，几乎是濒临小死亡的神经感知。 当然，这对于卞景和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一些。 他一个从来不参加极限运动、去个游乐园都对海盗船过山车敬谢不敏的死宅男，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感官刺激，只觉得要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来。 幸而这种状态很快就结束了。 双脚踩上了实地，脚掌完完整整地获得可以借力的平台。 然而大脑还处在那种极端的晕眩迷乱中，耳蜗处的平衡感受器干干脆脆地罢工，卞景和踉跄几下，努力稳住平衡没成功，还是啪叽一下摔到地上，一下子没有爬起来。 脑浆好像被人拿筷子疯狂搅匀和，虽然那筷子已经拿走了，液体却还如漩涡一般转动着，粉碎了所有清醒的思维。卞景和忍不住死死闭着眼，用食指抠着嗓子眼干呕了几下，虽然只呕出来一些清液，嗓子眼儿却被酸液灼烧地火辣辣发疼。 身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卞景和的耳朵好像被糊住了，外界的声音都只能迷迷蒙蒙地传进来，像是隔了一层水膜，听不大清楚。 他勉强提取出破碎的词语：“你还好吗”，“医院”，“等等”，“我带你”…… 一双手扶起了他，对方似乎是个体格瘦弱的年轻男人，挺吃力地带着他走了一段，最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卞景和始终死死闭着眼睛，试图借此缓解那涌上嗓子眼的恶心感。他顺从地被对方扶着坐好，没过多久，感觉到冰凉的水顺着唇缝沾湿了自己的嘴唇。 喝下了水，再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清醒过来，虽然脸色还是十分难看，起码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 睁开眼看清楚周边环境，卞景和挺讶然地瞪大了眼睛。 他正位于一个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抬头望去就是次鳞栉比的高楼大厦，在熹微的天光下那些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外墙玻璃反射着闪眼的光，使他不得不把视线移开，落在花花绿绿的巨型广告牌上。俊男靓女在巨大的显示屏或者广告牌上搔首弄姿，到处都透露着一股子纸醉金迷的繁华味道。 周围就是四通八达的大马路，虽然从熹微的天光可知时间应该还早，但人流量照样不小。卞景和此时正坐在马路边上的一个小木制长椅上，可以瞧见周围早餐店进进出出的人群。 这里简直不像是游戏。 或者说，这么浓烈的生活气息，这么生动的人群，这么真实的感官体验，几乎要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那个诡异危险的杀人游戏里。 这简直…… 与真实世界没有差别。 卞景和看着来往的人群脸上生动复杂的微表情，呼吸着城市中心特有的那种混杂空气，耳边听到早餐店老板骂骂咧咧地教训小员工的声音，一时间怔然。 “呃，你好些了吗？”身边传来一道怯懦温和的男声。 卞景和瞬间回过神来。 他向身边的好心人道了个谢。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白领男性，面容清秀普通，眼睛下还有厚厚的黑眼圈，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见卞景和清醒过来了，他十分羞涩地摆摆手，表示不用谢，随即就抱着公文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卞景和目送对方跑进了一个临近的地铁口，便收回了目光。 目前时间为第一天6：00。 他垂下头，在智能手表上捣鼓了几下，顺利进入与宗柏的私聊。 纯黑色的聊天背景上已经堆积了好几条白色底框的消息，对方似乎十分担心他的安全，这么一点时间就哗啦哗啦地发了好几条消息，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 卞景和神色恹恹地回复了他自己周边的环境特点。 对方立刻回复他。 【zb】：“你别动！我大概知道你在哪里了，你坐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坐地铁过来！” 【侦探b】：“哦” 卞景和用指尖点下发送，便脱力地放下手腕，瘫软在椅子上，默默观察来往的熙攘人群。 坐过山车一样的告诉下坠体验实在不佳，他此时仍能够感受到那种黏黏腻腻的恶心感，哪怕再次拿起那个好心白领给的矿泉水灌了几口也毫无用处，咽喉部的粘膜似乎被反上来的酸液灼伤了，仍然带着火热的刺痛感。 卞景和像只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的大猫，恹恹地蜷缩在长椅上，再也维持不住高傲冷淡的神态，连皮毛都没有那么油光水滑了，只在膝盖与手臂上露出一双冷淡漂亮的黑眼睛，默默地观察着吵闹的人群。 因为附近就是一个地铁站入口，哪怕才早上六点，来往的人也很多。 神色麻木表情疲惫的白领夹着黑色公文包，有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装着早饭：大多数是一个鸡蛋加几个包子，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大口。 第103章 穿着碎花睡衣的中年女性趿拉着色彩艳丽的凉拖鞋，脸上不施粉黛，露出暗黄粗糙的皮肤，时不时打几个哈欠，慢悠悠地去早餐店买早饭。 还有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穿着时髦艳丽，毫不吝啬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神色疲惫地从酒吧等地走出来，似乎下一秒就会睡倒在地面上。 卞景和缓缓走神。 这次的游戏背景布置真的好真实啊。 为什么呢。 游戏之前似乎是故意在区分本和现实，哪怕出现警察角色，都设置为没有脸的人形怪物。 正常一点的npc，就像【两个小红】那个本里的高三一班同学角色，也明显能看出来与普通人类的区别。他们的眼睛是无机质的，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完全没有普通人类那生动多变的复杂情绪。 然而这个本的npc，实在是太像正常人了。 真实到，卞景和甚至分辨不出来谁是npc，谁是隐藏在其中的玩家。 这么一想现世，却已经迷迷蒙蒙记不大清楚了。 卞景和更深地把自己埋进手臂与曲起的双腿之间，眼睛压在手臂上，被布料上的花边与袖口装饰搁得血液循环不畅，隐隐发胀发疼。 正在此时，一双手拍了拍他拱起来的瘦削肩膀。 那双手骨骼粗大分明，手指修长有力，这么扣住了他的肩膀，掌心里的灼灼热力就那么隔着衣服肆无忌惮地传递到了卞景和的皮肤上。 卞景和像是被逆着毛撸了一把的大猫，几乎是猛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眼前是一张英朗深刻的脸。 成年男人似乎跑了一路，还在喘着粗气，那股子热力顺着呼吸传递过来，蜜色的额头上渗出汗珠，只是一双眼睛黑亮得惊人：“好乖，一直坐在这里等我，嗯？” 卞景和放下心来，继续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宗柏凑过来，瞧了瞧卞景和的脸色，像是饲主关心自家皮毛暗淡的恹恹大猫，“下来的时候不适应？” 卞景和恹恹点头。 宗柏当机立断，拉着卞景和细瘦白皙的手腕起身，带着他往街道边的早餐店走去： “好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已经问过了，咱们是侦探身份，等下去警局领任务就好，现在你先好好休息，填饱肚子，别的都不要想，嗯？” 第60章 大逃杀 卞景和顺从地跟着宗柏走进早餐店。 幸好这家早餐店面积大，室内摆放的桌子椅子多，时间又还早，大多数顾客都选择了外带而非堂食，因此两人还挺顺利地找到了一张干净的桌子。 宗柏按着卞景和肩膀，叫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去拿了个小塑料杯接了半杯热水，叫他喝着缓缓。 卞景和乖乖地双手捧着那个小小的一次性塑料杯，苍白的指尖被烫出了绯红的颜色。 宗柏已经去买早饭了。 这家早餐店还挺高级，室内布置是纯原木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妥帖。 各色餐品在靠近右侧的墙壁排开，顾客可以在入店处拿一个大大的塑料托盘，像自助一样挑选自己喜爱的食物，最后在餐品尽头结账就行。 宗柏很快就端着满满一盘子食物回来。 卞景和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钱？” 他刚刚看见宗柏在结算处突然从外套兜里抽出一个手机，用食指指纹解锁并流畅地扫码付款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好么。 宗柏把托盘上的菜品一道一道拿出来摆放好，把托盘送回回收处，这才笑眯眯地拿出那个手机，递给卞景和。 卞景和放下一次性塑料杯，仔细观察。 这是个看不出牌子的手机，起码以他在现实世界对手机品牌的认知来说。 银灰色的机身，大小类似成年男性一只手，因为没有套手机壳，机身显得很薄，握起来科技感十足。 宗柏在他对面坐下了，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去过警察局了嘛。这次落点刚好就在那附近。这是警长免费给所有侦探配备的。” 卞景和困惑：“那如果玩家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去警察局，不就领不到手机了？而且白天的探索任务也开展不了。” 宗柏摇摇头：“不会的。开局时gm就给了提示，城市正在沦陷，这里发生了多起不明原因的自杀事件，在警探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咱们才作为侦探来到这里。 只要稍微给点时间，大多数人都能反应过来自己要去警察局，警探角色应当与侦探的探索任务挂钩。 就算特别迟钝没发现，也一定能察觉到不对劲。这座城市里警察局设置了好几个，玩家有很大概率碰到警察。” 宗柏顿了顿，抬起下巴点了点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说到：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对不对？如果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看到外出执勤的无脸警察，再傻的玩家都能察觉到不对劲吧。” 卞景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宗柏耸肩：“当然，也可能真的有玩家不去警察局，就找一个地方硬躲七天。 好了不说了，快吃吧，吃完我就带你去警察局。”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卞景和一小碟生煎和一个茶叶蛋。 生煎表皮金黄，酥酥脆脆的，一口咬下去，里面滚烫的肉汁就滋啦一下满溢出来，满嘴油润之香。肉馅做得也不错，完全没有古怪的肉腥味，卞景和两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 第104章 有了东西填肚子，他瞬间感觉好受了许多。 宗柏偷偷瞧着他精神头好多了，原本微微蹙起来的眉头才舒展开，也跟着吃起桌上的一大堆餐品。 两个大男人早上吃得挺多，一桌子的东西很快就被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卞景和放下一碗紫菜虾皮小馄饨，接过宗柏递过来的餐巾纸擦完嘴，两人便一同起身离开。 宗柏带着他坐了十分钟地铁，又步行了三分钟左右，很快抵达了警察局。 无脸警察已经算是本里的老熟人了，因而卞景和脸色不变，跟着宗柏穿过密密麻麻的无脸警察，进入了一间标着警长办公室的房间。 警长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似乎是察觉到玩家进入，他迅速把脸转了过来，直直对着两人。 宗柏语调平静：“警长你好，这是我的侦探同伴。” 他说着，拉起卞景和的手腕，露出游戏提供的那只智能手表。 “您看，这是身份凭证。” 警长把茶杯放下，大手一拍将军肚，腹腔中传来浑厚爽朗的声音：“哈哈哈好！感谢这位侦探的到来！这是你的装备。” 警长慢悠悠地起身，拉开桌子右手边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只智能手机，外表和宗柏那只一模一样。 卞景和走近几步，接过手机。试了试，果然能用自己的指纹开启，打开后也只有那个诡异的大眼睛软件和一个支付软件。 宗柏上前，与卞景和站在一起：“警长，现在还请您说一说城市里的自杀事件吧，我们俩赶时间。” 警长点点脑袋，拉着两人坐下，重新捧起了那一杯茶，放在没有五官的脸前也喝不了，只是那么摆个样子。 “简单说说吧，最近城市里接连发生了四起不明原因的自杀事件。都集中在上个星期。 其实大城市嘛，每天都有很多人自杀的，我们也没空一个个去管。但是这些人死得实在太蹊跷了，我们的警探也查不出什么来，每次都只能草草结案。 在第二起自杀事件发生后，有几个不良媒体抢先报道了。因为那个死者确实死得蹊跷，所以民众有些恐慌…… 唉，后面又有了两起，我们顶不住压力，才找来你们这些侦探帮忙，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警长慢悠悠地说完，又从桌子上堆叠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来，递给了宗柏与卞景和，正是前四名死者的资料。 “好了，你们可以去调查了。要记住，我可是像上面立下了军令状，七天之内一定会找出真凶，给民众一个交代。 侦探们，我非常信任你们，要是你们完不成的话，可就别怪我撕破老脸了。” 警长没说出后果。 然而卞景和清楚，这后果绝对不是玩家可以承受的。 他与宗柏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第一天8：23，两人离开警察局，前往第一个死者的死亡地点。 这位死者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大学生，姓杨，今年已经大三了，因为和宿舍同学关系不合而选择一个人搬出来住。他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看起来家里也是有点小钱的。 由于一直无法查明自杀原因，舆论持续发酵，甚至传出来超自然因素作怪的言论，不少人都想偷偷进来，瞧一瞧死者到底是怎么一个奇怪的死法，哪怕都知道死者的尸体早就被转运走了。 这样的人太多，警察方面不得不派人把死者的死亡地点，也就是他自己的小出租屋给围了起来，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宗柏和卞景和来得早，倒是没有看见想要潜进来打卡的年轻人，把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一亮，负责看守的无脸警察立刻就让开了门。 门没有锁，宗柏一按门把手就推开了。 两人进入。 一个星期没有人打扫，地面和家具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被开门的气流扇动，一下子飞舞在空气中。 卞景和猛地打了个喷嚏，鼻头和眼角都迅速变得红通通的。 宗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口罩，直接上手给他带上。 两人大致晃了一圈，了解了出租屋的整体布局。 这个出租屋装修得挺不错，一个主卧一个客房一个客厅，还带了一个小厨房，在一线城市的大学附近租这么一个房间，估计要价不菲。 卞景和对着警长给予的文件照片，找到了死者的死亡地点：主卧卫生间。 进去之后，才意识到警长对自杀事件的语焉不详是为什么。任何人、哪怕是完全没有学过相关知识的小孩子来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场自杀。 照片上显示，小杨是在洗手台上溺死的。 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双手紧贴裤缝线摆直，腰部弯曲，脸部埋入洗手台，被浅浅一层水没过。 尸体病理检查报告显示，他是被淹死的。 没有其他任何药物作用或生理伤害，就是那么被淹死的。 而且尸斑检查分析显示，小杨并没有被移动过。他在溺死自己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一个类似于立正的姿势，完全没有挣扎。 也就是说，他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出于个人主观意愿，把自己的脸泡进了那么浅浅一层水里，硬生生地口鼻窒息而死，并在这一过程中没有挣扎行为。 然而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溺死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由于缺少氧气，每一个细胞会逐渐死去，每一个器官会逐渐衰竭，这个过程带来的精神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第105章 只要还有一丝个人意识，哪怕是自杀，他必然会挣扎一番，起码双手不可能这么板正地放在双腿边上。 然而小杨偏偏没有被药物控制的痕迹。 卞景和皱紧眉毛，按照文件照片上的形容，在洗手台里放了一点点水。 他试着把自己的脑袋放进去。 在这个深度的水下，要把自己的口鼻完全浸没也是个吃力活儿。整体姿势非常别扭，卞景和坚持了三十秒，就因为窒息脱力和肌肉酸痛而向后跌坐下去。 宗柏及时在身后接住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很清楚地明白：小杨绝对不是正常自杀。 第61章 大逃杀 卞景和接过宗柏递过来的干燥纸巾，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 在临近溺水的挣扎时刻，他控制不住地呛了几口水，鼻腔和口腔里都进了不少水，此时刺激着脆弱的粘膜，让他说话都闷闷的。 卞景和从宗柏的手臂中站直了身体，神情困惑：“有可能是催眠吗？” 凶手是否可能通过这种神奇的技能，让小杨失去自主意识呢？ 宗柏一手摩挲着下巴，斟酌着开口：“如果没有超自然力量的话，不大可能啊。” 别看有的影视作品把催眠描述得神乎其神，好像能完全掌控一个人的神智，叫他干什么他就会一一照做，但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哪怕人体已经进入了深度催眠，只要身体机能受到严重损毁，大脑就一定会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做出相应的抵抗措施。 像小杨一样，最后尸体都保持着立正姿势，完全没有反抗和挣扎的痕迹，这不可能完全用普通催眠来解释。 卞景和微微蹙眉，咬住了苍白的嘴唇，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确实。按照gm的说法，杀死这四个npc的凶手就是隐藏在我们中间的猎手，那么他一定有一些特殊能力。” 宗柏点头赞同：游戏一定给真凶开了金手指，不然他不可能一人猎杀其余十一个玩家。这对真凶来说也不公平。 他总结：“真凶一定有金手指，但不可能是杀伤性很大的那种，否则一晚上就能杀光我们。这么一看，绝对催眠也有可能。” 卞景和赞同：“没错。补充一点，也可能是每晚杀人数量有限制。” 现在已知线索太少，光两个人硬盘也没什么用，两人便在出租屋里分头行动，四处搜证。 卞景和在各个房间搜寻一圈，最终还是把目光聚焦在主卧。不像毫无个人物品的客卧，这里的生活痕迹很重，小杨平时估计就住在这里。 他懒得出去找宗柏，干脆朝外边叫了一声“快过来”。 宗柏很快推门进来。 他脸上微微带笑，几步走到卞景和身边，没等卞景和询问，便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给他，示意他瞧瞧自己的手机屏幕。 卞景和先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目光。 宗柏一手虚虚握拳，抵住下巴咳嗽一声，给他展示了自己刚刚的成果： 点开支付软件，在下方应用栏里划到最右边，居然是一个简单的聊天界面，且已经有了一个点亮的q版头像。 是无脸警察的头像。 诶？ 卞景和疑惑地看着宗柏。 宗柏嘿嘿一笑，那张英朗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居然挺有几分不羁潇洒的味道： “我刚刚和门口那个警察npc聊了几句，给他转了一笔犒劳费，他答应我，只要之后还有人来这个出租屋调查，就会拍照发给我哦。” ……？ 蛤？ 卞景和瞪大了眼睛，清冷阴郁的五官居然显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呆萌可爱。他震惊的小眼神在宗柏和手机屏幕之间来回移动，迟疑地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可以这么玩的？ 不、不是，这真不是作弊么？ 还能叫npc来帮忙当小监视器的！？ 他嘴唇蠕动几下，实在不知道该发表点什么见解，最终只能把手机啪叽一下拍回宗柏胸膛上，憋出一句“干得漂亮”。 宗柏冲他眨眨右眼，黑色的瞳仁清透又快活。他微微笑出声来，连带着富有弹性的流畅胸肌也跟着上下振动，存在感十足。 卞景和火烧火燎地收回手，忍不住跟着弯起眼睛：算了，这家伙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经常性稳如老狗，抽风性皮一把，他也该习惯了。 他敛起笑意，带着宗柏走到自己发现的异常之处。 卞景和伸手一指。 宗柏的眼神像个钩子似的，在卞景和苍白细瘦却透着点粉的指尖黏黏糊糊地停留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来，顺着看过去。 “哇哦。” 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这里绝对是所有二次元宅男的天堂。 两个人虽然都不大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肉眼看过去，也会被满满两大玻璃柜的手办、漫画和游戏光盘所震撼。 这间主卧本身的布置其实相当简单，一张大床，两侧摆着白色木质床头柜，靠窗户的一角摆着一张书桌，左侧摆着个空空荡荡的木制书柜。 然而，书桌上是一台明显改装过的台式电脑，瞧着就很高级，应该也有与之相匹配的高昂价格，估计能给用户带来极佳的游戏体验。 紧靠书桌的是两个等身高的大玻璃柜，占据了这面墙前方的大部分空间。 第106章 两个柜子每个都有五层，分别用木质隔板分开，里面装满了二次元宅男的心爱之物，其中形态各异的角色手办占了大多数。 哪怕圈外人来看，都知道这些东西的价格恐怕令人咋舌。 “有哪里不对么？”宗柏偏头问。 “嗯哼，多谢了来搜查的警官，这两柜子的锁已经被拆除了。” 卞景和说着上前一步，小心打开靠右侧的玻璃柜，从第二层垒成山的游戏光盘里抽出最上层的一张，递给宗柏。 宗柏接过，一瞧就明白了： 这张光盘的封面就是本次大逃杀的图标。 那只惊恐的大眼睛。 嗯？ 宗柏皱眉，来回翻了翻那张游戏光碟，甚至掏出手机用指纹解锁，与手机屏幕中央的图标仔细对比了一番，确认了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切切实实的就是同一个图标。 他转头与卞景和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卞景和补充：“打开壳子看看，光碟还在里面。 不仅如此，我已经查看过其他的光碟，基本都是一些老游戏，小杨估计是买来收藏的，并不会真的去玩，所以上面都落了很多灰。只有这张，干干净净，应该是经常使用。” 两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这个线索来推断，他们玩的这个【大逃杀】，恐怕并不是玩家之间的专有游戏，之前死亡的四个npc很可能都是死于这场【大逃杀】游戏。 也就是说，真凶并不是在导致城市出现离奇自杀事件后才进入【大逃杀】游戏，就和之前那个【两个小红】本里的小红角色一样。 真凶一直都是通过【大逃杀】在杀人，而且已经杀了四个npc。 这还是保守估计。 警长已经透露过一个事实：一个超一线大城市里，每天自杀的人何其之多，无脸警察们并不会仔细去调查管理。 也就是说，或许还有很多受害者，死了都没有被发现，反而被定性为自杀而结案。 卞景和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令人心底发寒的猜测猛然闪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玩家的屠宰场。” 他冲宗柏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神情难得地带上了一点仓皇无措。 宗柏沉着眉眼，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点点头。 很简单，既然凶手是通过【大逃杀】不断杀人，那么死者为什么一定是npc？ 一直以来，可从没有出现过npc在不替代玩家角色的情况下，就直接在本里面充当游戏参与者的情况。 死者难道不可能是玩家么？ 如果是玩家，那么更加说得通了。 这个高级惩罚本一直在运转，不停接收其他本中杀了同伴的玩家，并将他们投入【大逃杀】这个屠宰场中。 在上一轮死去的玩家，或许就是下一轮中出现的【离奇自杀的城市居民】。 那么这个高级惩罚本运行了多久呢？是否已经有几百几千次了呢？ 死在这个大城市里的玩家，又有多少？ 卞景和狠狠闭了闭眼睛，这个可怕的猜测让他汗毛倒竖。 明明还站在窗户旁边，明亮温暖的天光铺在身上，却浑身发凉，仿佛能听到血液冻结、皮肉紧绷的嘎吱声响。 宗柏叹了口气，手指捏住卞景和寒凉的后颈肉，安抚性地揉搓几下：“别想了，乖。想点好的，如果真的是玩家，也许会留下更多讯息。” 他没有多说什么。 卞景和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坚定冷淡。 他清楚宗柏说的没错，现在不是兔死狐悲的时候，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一切抓住隐藏凶手的办法。 两人试着打开桌面上的电脑。 主机嗡鸣了一会儿，显示屏居然真的亮了起来。 小杨显然是个改造行家，显示屏周围被装上了led发光灯，键盘也是五彩缤纷的发光键盘，整个房间瞬间显得花里胡哨起来。 卞景和微微蹙眉。 职业和习惯使然，他用的电脑永远是最简单的款式，别说改装了，牌子也不会去挑一挑，导购员推荐什么就买什么。 乍一下看到这么花花绿绿的电脑，只觉得自己果然跟不上小年轻们的爱好了。 宗柏在一旁瞧见了卞景和的小表情，忍不住偷笑几声，这才俯身拿着鼠标操作一番，弹出光驱槽，把光盘放进去读取。 电脑正常读取。 然而没过几秒，屏幕上就跳出来“读取失败”的警告。 第62章 大逃杀 “怎么会失败？”卞景和喃喃。 难道他们之前的推测都是错误的？ 本留下这么个光盘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标记这是游戏相关死者？ 通知框弹出来没多久，光驱槽就自动弹出，那张游戏光碟乖乖躺在里面。 宗柏俯身把光碟取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若有所思：“不，再试试。话说，你玩过类似游戏吗？一个玩家角色已经死亡了，所以他不可以再上线……” 卞景和微微抬头，仰视着宗柏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神色晦暗不明。 “明白了，跟我来。” 他率先推开主卧的门走出去，带着宗柏来到客卧。 小杨这个角色估计是个二次元死宅加游戏狂热爱好者，居然在客卧也布置了一台台式电脑，虽然风格没有主卧那台那么夸张，但一瞧就是高功能游戏本。 第107章 卞景和几步过去在主机前蹲下，按下开机键打开电脑，拉出光驱槽，扭过上半身向宗柏伸出手，示意他把光盘给自己。 宗柏盯着那双向上摊开的、苍白修长的手，没动。 卞景和傻愣愣地举了一分钟，整条手臂果然酸疼起来，因此语气有些嗔怪：“快递给我。” 宗柏反而后退一步。 卞景和瞧见对方的动作，收回手，形状漂亮的眉毛深深蹙了起来。 他投给对方一个困惑加询问的眼神。 宗柏偏头躲过。 “要不我来吧？如果我们猜想的没错，那么下一次打开这个光盘的人就会成为它的主人，且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我怕会有什么……” “打住，”卞景和开口，“没事的，给我吧。” 他一贯有些耷拉着的、略显阴郁的眼皮子彻底睁开，露出一对冷清的瞳仁，静静地望着几步之遥的宗柏。 宗柏倔强地与他对峙几秒。 宗柏血槽清空。 宗柏啪嗒啪嗒走过去。 宗柏把光盘递给小卞。 指尖搭上光盘的一瞬间，卞景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他那个无规律的金手指在起作用，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主调是阴冷血腥的恐惧，不可名状之物在黑暗中窥视着脆弱的、羔羊一般的受害者，上百只眼睛依次睁开，缓慢地眨动。 然而，其中却又涌动着一股兴奋。 直觉在告诉他，这东西，恐怕会成为最后关头扭转战局的关键。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接过宗柏手中的光盘，将其端端正正地放入光驱槽中，推上光驱槽。 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下一秒，屏幕被那只熟悉的大眼睛占据。 卞景和猛地站起身来。 大眼睛逐渐退去，出现了一个聊天框，里面的最后一条消息仍然是gm的游戏开始通知。点开私聊看了看，这果然是卞景和自己的【大逃杀】账号！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下怎么利用这点……”卞景和回身，正色道。 宗柏沉默点头。 大约半小时后，门外看守的无脸警察突然扭身进门。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眼睛，动作却十分灵巧熟练，一点也不像没有视力的生物。此时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卧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谁？” 隔着质量不错的厚实木门，里面传来沉闷的询问声。 “是我，编号1015。是你说的，有和你一样的人来了要提醒你。” 无脸警察的腹腔中发出声响，嗓音倒是不难听，反而像个还在读书的年轻男性。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 不多时，里面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高个的向他点头示意，很快拉着矮个子的离开了。 无脸警察则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了门口站岗。 很快，新客人就到来了。 无脸警察让开门，瞧着对方毫无所觉地走进去，来回走动、四处翻找，隐藏在手臂与躯干之间的闪光灯一闪，拍下了对方白净的正脸。 “叮咚” 宗柏指纹解锁手机，打开消息栏，果然是无脸警察的图片来信提示。 他俩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此时收到消息也不急着点开，而是先到地铁站里刷卡进站，在10号线候车站边上找了张长椅坐下。 宗柏打开手机，点开图片，递给卞景和。 照片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偷拍了，大喇喇地露出大半张正脸，皮肤暗黄粗糙，五官也只能算得上差强人意，神情里带着难以抹除的苦闷疲惫，是个扔到菜市场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颓废中年男人。 “记下他的长相。”宗柏轻声说，“万一是凶手，还可以想办法及时离远点。” 卞景和乖乖点头。 虽然到了晚上，所有玩家都会改变相貌，但起码在白天撞见时，可以离这些可疑玩家远点。 他们两人头抵着头，叽叽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实在是十分惹眼。 一个英朗健气，一个清冷阴郁，颜值在普通人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 不少路过的小姑娘们都兴奋地小声交谈着，不时自以为隐蔽地瞥上两人几眼，瞬间兴奋加倍地快速交谈着，脸蛋都憋得通红。 在一个小姑娘试图拿出手机给两人拍照的时候，卞景和终于难以忍受，一把拉着宗柏站起身，匆匆离开。 宗柏憋笑。 根据警长给的死者信息，两人上了10号线，坐了五站，抵达了小杨生前就读的大学。 游戏倒是没有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为难侦探，大学门口的保安见到了两人掏出的智能手表，就爽快地放行了，其中一位年纪大些的保安还热情无比地试图拉着两人讲一讲最近的诡异自杀事件。 宗柏随意侃了几句，稳住了那位热情的保安，便拉着卞景和离开了。 今天是周日，无所事事的大三学生们要么在寝室里瘫着，要么在篮球场和操场约人打球，还有少数几个卷王在图书馆里学习。 小杨的舍友们都属于第一种。 两人一路畅行无阻地抵达小杨的宿舍，敲了敲门。 宿舍里顿时一通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储物架被着急忙慌地撞倒时的声响，热闹非凡。 第108章 很快，一个只穿着大裤衩子的大男生踢踏着蓝色拖鞋，慢悠悠地来开了门。 瞧见卞景和与宗柏，他脸上显露出几分疑惑。不过在宗柏介绍完自己的来意后，他倒是挺爽快地让开了门，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两人进去，艰难地在乱七八糟的寝室里找了个位置站好，与小杨曾经的几位舍友交流了一会儿。 据三位舍友说，小杨是上个学期学期中搬走的。因为小杨是个游戏迷，经常通宵打游戏，虽然自觉买了消音键盘，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打扰到其他舍友。 几个大男生都是激素分泌最旺盛的时候，脾气难免比较冲，因为这个也爆发了好几次矛盾，最激烈的一次差点升级为宿舍集体斗殴事件。 导员出面协调过几次，实在没办法，便建议小杨搬出去住。 小杨家里也算有钱，因此也就挺开心地照办了。 他们学校实行混寝制度，一个宿舍里四个人都来自不同专业，大三了也没有什么公共课程，因此一天下来可能都见不着一面，本来就不大熟，小杨搬出去之后就近乎完全没联系了。 几个男生知道小杨离奇自杀后，心里唏嘘一阵，倒也没有多么难过，反而询问起卞景和与宗柏关于小杨死亡的细节，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冷漠。 宗柏随意说了几句糊弄过去，转而问起他们知不知道小杨的近况，尤其是觉得可疑的部分。 三个大男生自觉参与了调查过程，都十分兴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七嘴八舌地提供自认为有用的信息。 宗柏与卞景和没有阻止，反而煞有介事地一条条记录下来。 被他俩的动作鼓励到，一个男生突然挠挠后脑勺，不确定地说： “其实我还知道一个。小杨十几天之前突然和我说，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俩一起在玩什么游戏。诶，乱说的乱说的，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哈。” “哟！巴狗，你还遇见过小杨啊！” “哎，别搞我啊张总，这不之前去接我女朋友的时候撞见的嘛。” 几个大男生嘻嘻哈哈地调笑打闹。 卞景和认真记下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两人又去找了小杨的导员，却没有搜集到什么信息了。导员对小杨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特别爱玩游戏，因为这个，上学期挂科了四门。 日头高悬，外面热得很，两人从导员办公室出来后便找了个便利店坐下歇会儿。 宗柏拿出手机，点开与无脸警察的聊天记录。 里面多了四张照片。 宗柏神色沉凝地翻看着，突然转头找了便利店的收银小姑娘，向她借了个手机。 那小姑娘估计是个颜控，被宗柏迷得晕晕乎乎，想着在店里有监控也没事，便爽快地把手机递给宗柏。 宗柏匆匆走到迷蒙抬头的卞景和身前，冲着他拍了一张照片。 “咔擦” 他皱紧了英挺的眉头。 手腕轻巧一翻，刚刚拍下的照片就直直冲着卞景和。 卞景和挑眉一看，立刻知道了宗柏脸色变化的原因。 照片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可不是他啊。 第63章 大逃杀 “啊哦。” 卞景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感叹词，冷淡漂亮的眼睛睁大了些。 他接过宗柏手上的手机，凑近了些，仔细对比起那张照片里的人和自己。 照片里的人动作和他一模一样，都是耷拉着眼皮子，有点不耐烦地抬眼望镜头，右手扶着一旁的货物架，左手还插在裤兜里。 然而，照片里的人却有一张陌生的脸。 那脸瞧着很普通，不过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五官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说不上好看，但也说不上丑，属于那种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回忆起来的大众样貌，丢到人堆里都拎不出来。 卞景和把手机还给宗柏。 “看来电子设备没办法捕捉到我们的面容影像。”他耸肩。 这也能理解，往好了想，起码凶手不可能通过监控器等来进行追踪定位了。 宗柏倒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健硕有力的大腿外侧肌肉，沉思片刻，提出新的疑问：“那我们互相之间呢？” “嗯？” “我是说，玩家之间是否也存在外表屏蔽？” “但我认出了你……等等。” 卞景和顿住，他明白了宗柏的意思。 与宗柏对视一样，两人默契十足地点点头，同时转身，背对着对方走了几步。卞景和快步绕过了货架，特意不去关注宗柏所在的位置，随意闲逛了一分钟，随即开始试图在便利店里找到那个多余的人。 这家便利店就坐落在男生宿舍附近，为了图方便，学生们要买点吃的用的都来这里，需求量挺大。因此哪怕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也有七八个学生在店里来回走动。 卞景和快速扫视过去。 他有些震悚地发现，自己看不到宗柏了。 明明那个人绝对还在这不到四十平米的小便利店里，他却找不到一个形貌符合宗柏长相的人了。 卞景和深深地蹙起眉毛。他正站在酸奶柜前，持续外溢的人造冷气刺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哪怕站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也有些惊悚。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智能手表，点开私聊里的【zb】。 第109章 【侦探b】：“你在哪里” 【zb】：“诶？我就在收银台小姑娘旁边。你呢？” 卞景和没有急着回复，反而先抬头瞧了瞧收银台小姑娘对面。 宗柏正向后斜靠在贴着广告纸的大门上，双手插兜，两条包裹在薄薄布料里的健壮长腿随意地一伸一屈，脸上带笑地往便利店里面看，似乎在等卞景和自己走过去。 但那里原本站着的是宗柏吗？ 疑惑一闪而过。 卞景和不由自主地抬步走。 右脚刚刚离地，他突然顿住。 等等 不对，双手插兜？ 卞景和收回了脚。 卞景和撸起袖子露出智能手表。 【侦探b】：“那个人不是你吧？” 就在他心里升起怀疑的一瞬间，就那么眨眼的一瞬间，那个靠在玻璃门上的人就不像宗柏了。那不过是个抱着篮球的大男孩，正大喇喇地拿红色篮球服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露出一张青春洋溢的脸。 那绝不是宗柏。 这回他也学乖了，特地观察四周是否有撸起袖子的人。 果然，一个侧对着他站在三号货架前的小姑娘拉起了袖子，露出一只智能手表。 【zb】：“嘿嘿，我就是想试试嘛。你在哪？” 卞景和没回复，直接快步走过去，拍了拍那家伙的后背。 那身影原本明明白白是个穿红色jk裙的小姑娘，上身则是件通透有型的丝质白衬衫，整个人苗条挺拔，纤秾合度，看背影就知道估计是个小美女。 然而在卞景和认定她是宗柏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在卞景和的视网膜里，立刻就投像成了宗柏那宽阔的肩背、劲窄的腰肢和修长健壮的腿。 幸好这回没认错人。 宗柏回头见着了他，便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智能手表。 宗柏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会儿卞景和：“有意思，看来在肉眼观察时，只要我们认定某个人是玩家，他就会显现出我们认为的样子。” 卞景和双臂环胸，补充：“这还是在我们彼此认识的情况下。其余几个玩家更麻烦，我们连他们真实的长相都不知道，再加上这一条，更加不可能凭外表认出他们了。” “嗯，确实。”宗柏应声。 他想了想，突然走到收银台小姑娘身边，把手机还给对方，顺便搭话： “你好啊，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留半长头发的男孩子？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表情特别不开心。” 小姑娘收下手机，疑惑地摆摆手，表示没有看见。 卞景和在后面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微微挑眉：那个收银台小姑娘刚刚在他和宗柏进来的时候，可是特别兴奋地偷偷观察他俩，还捂嘴无声尖叫了几次，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看来向npc问人也不行。 两个人在便利店里拿了两瓶冰矿泉水，一前一后地结完账离开了。 时间宝贵，他俩一边朝地铁站走，一边总结了一下刚刚发现的规律： 玩家不可能通过长相互相辨认。 首先，他们的脸不会被任何电子产品正确记录，则陌生玩家难以互认。 其次，在记住一张正确的脸后，只要主观认为某人就是对应玩家，其长相就会被大脑处理为那张预存的脸，则熟人玩家难以互认。 最后，向npc问人，哪怕npc确确实实见过那玩家，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综上，玩家的互认只能通过智能手表。且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隐藏起自己。 卞景和与宗柏已经第一时间试验过，这玩意儿是不可拆卸的。 “所以说，这对普通玩家也太有利了吧？”宗柏随手擦擦汗。 卞景和喝了口冰凉的矿泉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食管下延到胃，十分凉爽： “我倒觉得不一定。凶手应该有特殊的定位手段，这个面容保护机制，本应该是拿来保护凶手的。 毕竟来到这里的都是杀过同伴的玩家，心理上已经破戒了，万一想着直接杀死凶手来结束游戏呢？” 宗柏也猛灌一口冰水：“有道理。” 一路说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地铁站。 刷卡进站，20分钟后，两人抵达第二位死者的死亡现场。 这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小区，住着的基本都是这座城市的老住户，第二位死者丽丽就是其中一家的独生女。 丽丽是个年轻漂亮的高中老师，师范院校毕业，出来之后家里就给安排关系进入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当了个体育老师，平时就教教同学们跳操打排球，工作挺轻松。 据文件上描述，丽丽长相漂亮，性格也不错，落落大方的，属于嘴甜会做人的那种开朗型女孩子，因此和同事们的关系还挺不错，虽然大小算个关系户，但也没有在职场上受到明里暗里的排挤打压。 她和任教班级之间关系也不错。当然嘛，精力充沛的高中生们都是喜欢体育课的，更别说丽丽比他们也大不到哪里去，又开得起玩笑，所以还挺受同学们爱戴的，私下里都管她叫丽姐。 此外，她也没有什么情感纠纷。她只有一个正处于稳定交往阶段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近期也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可以初步排除情杀。 这样一个家世外貌工作样样顺心的小姑娘，谁知道怎么突然就在自己家里自杀了呢？ 第110章 两人确认了基本信息，便找上了丽丽家。 丽丽是跟父母一块住的，卞景和敲了几下门，便有一个疲惫温和的女声在里面问：“谁呀？” 卞景和说明来意。 那女人很快就开了门。 “警察同志，你们辛苦了。”神色疲惫的中年女人红肿着双眼，一边说着，一边去给两人烧开水泡茶。家里男主人还在外工作，只有作为家庭主妇的女主人待着。 宗柏和卞景和连忙制止，表明只是想来看一看案发现场。 女人也不阻止，直直回到了自己房间。 卞景和瞧着她佝偻的背影：看起来和现实生活还是有一些差别。 两人来到厨房。 这里已经被收拾过了，但还能瞧见一些残留的痕迹，包括白色瓷砖地板之间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的暗红色血迹。 两人拿出文件。 丽丽是喝水喝死的。 喝水喝死，乍然一听似乎不可能，毕竟水不是必需品吗？怎么还会因此而死呢？ 但她却真的死在过量的水上。 案发当天，丽丽和朋友出去玩，凌晨一二点了也没有回来。她的父母年纪不小了，熬不了夜，也就先去睡觉了，还想着等孩子回来了要好好教训沟通一下，毕竟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实在不大好。 然而，第二天早上七点，早起做饭的丽丽妈妈却在厨房见到了女儿的尸体。 水龙头没有关紧，还在滴答滴答地漏水，而地上的丽丽浑身瘫软，皮肤水肿到不可思议的样子，口鼻处都有大量鲜血溢出的痕迹，已经断了气。 她喝了太多太多水，被撑死了。 第64章 大逃杀 丽丽死于严重的水中毒。 水中毒，又被称为稀释性低血钠，指的是患者一次性摄入过多水分，超过了机体、尤其是肾脏的代偿能力，从而导致血浆渗透压下降，细胞吸水膨胀，最终对机体造成一系列损伤。 然而，水中毒一般很少导致死亡。 毕竟人类都是有自我控制能力的，一旦出现不良症状，就会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怎么会真的放任自己喝水喝到死？ 哪怕是自杀，这种方式也太过痛苦了。 宗柏与卞景和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凶手是怎么逼迫这些死者以违背人体机能常理的怪异方式自杀的。 他俩去向丽丽妈妈调查信息。 这个中年丧女的母亲表现地十分冷漠，虽然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仁，但脸上表情却像是苍白冷硬的石雕面具一般，每一丝缝隙皱纹都纹丝不动。 卞景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女儿的尸体的？” 丽丽妈：“那天早上六点半，我起来做早饭的时候。” 卞景和：“冒昧问一句，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有余温吗？” 丽丽妈：“没有，凉透了。” 宗柏抽出文件：“警方的尸检报告表明，她的死亡时间在当天凌晨五点到六点半。这段时间你们有听到她回家吗？” 丽丽妈冷笑一声：“没有！这个死丫头一直在外面鬼混，好几天都不回一次家！我们怎么管得了她！” 卞景和适时提出疑问：“她不回家是在做什么呢？是和男朋友出门了吗？” 丽丽妈语气很冲：“谁知道啊！她反正是一点都不和我们说的，每天晚上不着家，谁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卞景和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些：“丽丽妈，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询问。丽丽一直都不着家吗？” 丽丽妈瑟缩了一下，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沉默了两分钟，才继续蠕动着苍白肥厚的嘴唇回答：“不是。她本来很听话的，从来不这样。可是突然有一天就开始每晚不着家，问她她也不说，还冲我们发脾气……” 女人苍白委顿的脸上出现了深重的痛苦与懊悔，但仍然咬紧牙关努力抑制，脸颊上的咬肌鼓胀起来，这使她看起来如同西方故事中某些苦修的受难者，每一块肌肉都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痛苦。 卞景和虽然对此感到同情，但并没有停止询问：“具体是哪一天？丽丽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丽丽妈的声音低沉苦闷：“她自杀前的四天。她突然开始夜不归宿，每天都早上六点才回家。” 四天？6：00？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记下这个关键信息。 看起来，丽丽果然很可能是参与了【大逃杀】游戏，失败之后离奇死亡的。他们的猜想或许没错。 宗柏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大腿，直视着丽丽妈问道：“为什么你们那么确定是自杀？丽丽的行为十分反常，或许是受到外力迫害了呢？” 卞景和也同样对此感到疑惑。 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断，丽丽和小杨都不是自杀的，而是参与了【大逃杀】之后被凶手杀死。凶手一定有特殊的手段，或许是催眠，或许是心理暗示，以此伪造出自杀的假象。 但为什么丽丽妈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是自杀呢？ 丽丽妈的视线聚焦到矮小的、堆满杂物的玻璃茶几上，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正红色保温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她苍白起皮的嘴唇开合了几下，只发出点不成调的怪异音节。 第111章 卞景和和宗柏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虽说时间紧张，可看丽丽妈这个样子，硬逼她说也说不出什么。 足足一刻钟，丽丽妈才勉强从那种神游一样的精神状态里回过神来。 她向卞景和与宗柏道了个歉，继续开口说：“我们家门口安装了监控。” 说完这一句，她猛然间疲惫地后仰，后背瘫倒在了木质沙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几滴晶莹的泪水从她那双大眼睛眼尾的深厚褶皱里流淌出来，浸湿了那暗黄粗糙的眼部皮肤。 她把视线投射到丽丽房间的方向，摇摇头不说话了，只是拿出一个手机来，打开监控软件，放了一段视频给卞景和与宗柏看。 视频画质挺糊，对着的是空荡荡的楼道。 下脚标显示为6：00时，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那是个活泼的女孩子，走路一蹦一跳的，哪怕画质糊到看不清脸，还是能让观看者感受到她的快活可爱。 卞景和与宗柏知道，这恐怕就是丽丽了。 两人凝神看去。 丽丽走到家门口，伸手进小挎包里掏来掏去，似乎在摸寻钥匙。 这个动作持续了大概两分钟。 紧接着，丽丽走进了门与墙交界处的监控死角。 一分钟后，她再次出现，手里拿着钥匙，仰着个漂亮的脸蛋直冲着监控摄像头，撒娇似的说了五个字。 手机视频忠实地把那五个字传递过来： “我要自杀咯” 她进了门。 视频结束。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发寒。刚刚那一幕，实在是十分诡异。丽丽妈仍然是仰躺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的手臂捂住双眼：“你们看到了吧。还有什么想问的全都一起问了吧。” 两人沉默片刻，又随意问了些问题，便起身告辞。 丽丽妈没有送他们离开。 但关上门后，门里面却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如同失去幼崽的母狮，用嘶吼宣泄着内心的极端痛苦。 卞景和内心复杂。 “如果丽丽和小杨都是上一局的玩家，那这局的身份应该是新安排的吧……” 宗柏接话：“没想到这些npc这么真情实感？” “……嗯。” 两人决定再去找找丽丽的男友，方才丽丽妈已经把丽丽男友的住址告诉了两人。 路上，两人交流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丽丽回家的时间点实在是很微妙。 6：00 恰好是游戏猎杀时间结束的时间点。 那么，是凶手恰好在最后控制了丽丽，让她去自杀呢，还是丽丽真的承受不住精神压力，决定去自杀？ 然而这两种说法都十分牵强。 两人讨论了半天，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好决定静观其变，瞧瞧今晚凶手进行猎杀之后的死者情况。 很快，两人就抵达了丽丽男友家。 丽丽的男友是她的同事，一个三十岁的地理老师，为人幽默风趣，长相也挺不错，属于那种挺受小女生欢迎的男人。 时间接近六点，丽丽男友也已经下班回家，卞景和敲了几下门，一个围着围裙的男人就来开了门。 听闻两人的来意，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与难过。 一个年轻女性闻声从卧室里出来，疑惑地瞟了卞景和与宗柏几眼。 她长得挺漂亮，脸上没有化妆，估计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披散着一头栗色长卷发，身上穿着一套米色家居服，看着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啊这。 卞景和下意识拉了拉宗柏，目光在丽丽男友和那个年轻女性之间来回移动，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尴尬。 就算卞景和对男女之事不大了解，但也能轻松看出来，那两人之间熟稔和粘腻的氛围，绝对不是普通朋友吧。 丽丽男友似乎也很尴尬。他快步走回去，双手扣这那个年轻女人的肩膀，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推着她回房间里去，嘴里还小声安抚着那个表情疑惑的女人。 女人倒也没有不给面子，乖乖回房间了。 把她推回房间，丽丽男友很快重新走出来，靠在门口。 “不好意思啊，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不大方便招待你们，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里直接问吧。”丽丽男友神情尴尬。 卞景和抿了抿嘴。 宗柏直接开口问：“丽丽妈说，丽丽在自杀前几天一直夜不归宿，请问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丽丽男友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直说了，丽丽那段时间状态很奇怪，整个人都特别神经质，我想和她聊聊她也不理。你们也别觉得我是个渣男，女朋友死了没多久就找了个新的。实话说吧，在她自杀前几天，我俩就已经闹崩了，没有讲过一句话了。”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进一步确认了猜想：丽丽在那几天的晚上，恐怕一直是在进行【大逃杀】游戏。 两人对丽丽男友也没什么好问的，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时间临近六点。 智能手表微微发热，贴在皮肤上触感十分鲜明。 群聊室里，gm开始发布公告。 【gm】：“距离18：00还有十分钟，请玩家做好准备。” 【gm】：“距离18：00还有五分钟，请玩家做好准备。” 第112章 【gm】：“距离18：00还有一分钟，请玩家做好准备。” 【gm】：“距离18：00还有十秒钟，请玩家做好准备。” 【gm】：“猎杀正式开始，请普通玩家注意自我防护，请凶手有序展开猎杀。预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第65章 大逃杀 群聊室里突然开始疯狂发布信息。 【gm】：“侦探2乘坐交通工具，违反规则，定位已发送至凶手私聊框。” 【gm】：“zb与侦探b距离过近，违反规则，定位已发送至凶手私聊框。” 【gm】：“侦探5、侦探7、侦探10距离过近，违反规则，定位已发送至凶手私聊框。” 【gm】：“侦探11试图离开城市边界，给予一次警告。请迅速回到游戏场地，否则后果自负。” …… 发了一遍还不够，gm毫无停歇地开始发布第二轮，一瞬间漆黑的背景里就刷了几十条白色信息出来。 卞景和与宗柏对视一眼，来不及说什么，立刻往两个相反的方向快速奔跑。 他俩原本商量过后躲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公园里，现下全力奔跑，很快就离开了公园范围。 胸腔内的心脏由于激烈的运动和紧张的情绪而加速搏动，撞击着脆弱的胸壁，带来鲜明的触感。肺部空气一再被挤压，上呼吸道粘膜有种被灼烧的刺痛感，卞景和不得不大张着嘴喘息，发出风箱一般“嗬嗬”的声响。 体力废柴小卞是真的很无奈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卞景和估摸着差不多了，慢慢停下沉重的步子。 双腿已经有强烈的乳酸堆积感，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尤其是小腿肚和大腿前群肌，肌腱弹性降低，每走一步都似乎无力伸展，带来酸酸涩涩的撕扯感。 卞景和虽然实践操作不怎么样，但理论学习还不错，知道剧烈跑步完不能直接停下，于是强忍着酸胀感，慢吞吞地在人群里移动，不时伸手拍打一下酸软的大腿肌肉。 群聊室里gm还在不断发出警告，不过仍然违规的只有那位可怜的侦探2了，其他玩家都已经纠正行为。 卞景和暗骂一声。这游戏简直是坑普通玩家的一把好手。既然不允许乘坐交通工具、不允许聚集，那么就该早点说明，现下他们的大致地点都已经暴露在凶手的眼皮子底下，实在危险。 他短促地喘了一口气，被呼吸进肺部的冷空气刺激地咳嗽一声，只觉得整个人的命都要去掉半条。 拿出手机，进入与宗柏的私聊室，给对方报了个平安。 【侦探b】：“我这边没事了，你还好吗” 那边很快传来回复：“我也ok，你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确认双方境况安全，卞景和放松地叹息一声，观察起了周围的状况。 刚刚一顿快跑，他也没心思看路线，只想着赶紧离宗柏远一些，现在微微平复下剧烈的喘息，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公交站前。 这里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道路两旁种着修剪得整齐漂亮的金边假连翘。道路中间有一条横穿的斑马线，顺着抬眼望去，对面是一片挤满了各色小摊的小型广场，其后是一家综合性的大型商贸中心，玻璃大门上贴着四个红底白字：时代广场。 天色已经转暗，道路两旁的黄色路灯逐渐亮起，对面的商贸中心更是灯火通明，繁华如昼。周围人流如织，虽然达不到摩肩接踵的夸张地步，但恐怕也相去不远。 就在卞景和身边，一个老人牵着小孩走过。那小孩被牵着的那只手手腕上系着一个氦气球，造型是会发光的小奥特曼，另一只肥肥短短的手里则拿着一根刷满了酱料的大烤肠，时不时啃一口。 经过卞景和身边时，那小孩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黑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卞景和，眼白很小，眼黑占据了大部分。小孩子清澈分明的瞳仁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显得十分怪异。 卞景和不适地走开几步。 那小孩也没有纠缠，乖乖跟着他姥姥走了。 然而，卞景和仍然十分难受。 直觉在疯狂地预警，那种被人窥视的感受久久不曾散去，像是针尖一般抵在脆弱的神经上，带来鲜明的刺痛感。 他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周围游人仍然很多，不少都是吃完晚饭后来散步消食的，慢吞吞地在对面的广场和大马路上走动。 可并没有人拿出智能手表。 卞景和收回视线。 他干脆抬步走，打算去对面那挤满了人的小广场看看。 然而刚迈出一步，旁边一个中年大妈就拉住了他。 卞景和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大妈手劲极大，铁箍一般粗糙虬结的手指牢牢困住卞景和纤瘦白皙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折断。 卞景和沉默下来。 他冷静地看着对面的大妈。 大妈看起来很普通，穿着紫红色碎花薄上衣，配上一条批发的黑色长裤，身材臃肿。她的长相也很普通，留一头羊毛卷棕色短发，看不出任何异常。 似乎察觉到卞景和紧张的态度，大妈突然爽朗一笑，一双大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卞景和：“年轻人过马路怎么这么粗心的。你看看，那边的731号公交车就要来了。” 卞景和皱眉回头，果然看到一辆绿色公交车缓缓驶来。 第113章 “谢谢您。”卞景和道谢，再次试图把手往回抽。 大妈这回倒是爽快地松开了手。 卞景和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大妈没有动静，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保养得当的面部如同一张上好的人/皮面具，那些精心雕刻的皱褶在昏暗发黄的路灯照射下，阴影格外明显，整张老脸明暗交替。 卞景和不适地转开脑袋。 这么一看，倒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在缓缓驶来的公交车731号上，一个玩家正在激动地和司机交流着，不时夸张地手舞足蹈。之所以确定他是玩家，是因为那个年轻男人头顶的【侦探2】太过显眼。 宋体白字的【侦探2】漂浮在那个青年头顶上方约二十厘米处，不论那青年怎么动作激烈夸张地晃动身体，都牢牢地维持在那个悬空的位置。白色的字体在昏暗的车厢内格外显眼，简直有种led灯的发光效果。 看来那就是还被困在交通工具上的【侦探2】了。 卞景和下意识往相反方向拼命逃跑。 那个倒霉家伙一定被凶手盯上了好么！ 想想第一次通报的时候【侦探2】就已经被gm警告不能待在交通工具上了，正常人应该都知道下车吧？然而二十来分钟过去了，那家伙还被困在公交车上，想想都很诡异好么！ 恐怕是凶手已经盯上了他，使了点手段不许他下车。 再者说，就算不是凶手作祟，他都被报点二十来分钟了，凶手很可能已经赶到附近了。 卞景和暗骂一声，加快了步子。 风声剧烈地在耳边响起，耳膜似乎被一层水给蒙住了，外界熙熙攘攘的声响都听不大清楚。 “砰。” 剧烈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卞景和迟疑地停下脚步。 他努力抑制住干呕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躲好，回头去看。 731炸了。 卞景和躲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白色马自达后面，忍不住缓慢而迟疑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长睫扫过雪白的肌肤。 ……凶手，动手了？ 他没有擅自妄动，反而更深地把自己塞进马自达高大的车身后面，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阴影里，只留下一双眼睛。 然而，那边却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还在燃起熊熊烈火的731公共汽车斜着翻倒在马路边上，不知道有没有压死无辜的路人。公交车整个侧面都被火光覆盖，尾部升腾起浓烈厚重的黑烟，滚滚弥漫开来。 然而，没有人有反应。 路人们像是没有看到这惨烈的车祸现场，仍旧高高兴兴地交谈散步，只是自动地离那着火的公交车远了一些。 卞景和甚至眼尖地看到那个刚刚盯着自己看的小孩子。他不哭不闹地啃着手里的大烤肠，明明离那辆侧翻的公交车不足十米距离，却像是看不到似的，还在央求着自己的姥姥买小玩具。 而车厢里也安静地可怕。 按理说，那么一辆满载着npc的公共汽车，哪怕一下子侧翻着火了，里面也一定有幸存者在呼救求援。然而整辆车都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卞景和死死地皱紧了眉毛。 他站起身，试图离开案发现场。 直觉一直在预警，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不曾离去，甚至隐隐有加强的趋势。 卞景和原本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针刺一般的感觉，但鬼使神差地，在站起身来的同时，他选择抬头望去。 身边是四五栋七八层楼高的老居民楼，老旧发黄的灰白色外墙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着怪异的微光，像是某种择人欲噬的沼泽。 整齐排列的无数居民楼窗户上，有着黑乎乎的空调外机和突出墙体的小阳台。 卞景和鬼使神差地摁亮手机手电筒，猛地向上照去。 在看清楚那诡异景象的一瞬间，他浑身发寒，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手机： 旁边的几栋居民楼外墙上，每一个阳台上，都挤着几个黑黢黢的脑袋，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举着手电的卞景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第66章 大逃杀 卞景和很慢、很慢地摁灭了手电筒。 手指关节僵硬到几乎战栗，粘腻潮湿的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瞬间便溢满在指腹皮肤与手机外壳之间，让冰冷的金属恍惚间也有了血肉一般的诡异触感。 他脸上仍旧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冷静表情。 明亮的光源突然消失，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样的刺激，只有黑斑在视野里晃动过去。 然而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暗度后，周围的一切又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卞景和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那些个居民楼里的偷窥者也还挤在阳台上，探出一张张脸，直直对着他，一动不动，简直像一群无生命的雕塑，亦或是深夜巷中的虚幻鬼影。 这样诡异的景象，很容易让人汗毛倒竖。 卞景和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上衣外套兜里，双手插兜，低着头快步离开。 他此时反而有些痛恨自己的金手指了。 因为在快步离开的整个过程中，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刺人的视线死死钉在他的背部，带着无机质的冷漠。 不过比起这，更让他担心的是凶手。刚刚才有一个普通玩家死亡，凶手很可能还逗留在这附近，随时可能发动第二次袭击。 第114章 刚刚离奇翻车的731已经证明了，凶手的攻击手段很可能是超自然的、出乎众人想象的，还是小心为妙。 卞景和有意识地往黑灯瞎火的小巷子里拐。他直觉那些监视着自己的城市居民很不妙，虽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 全城的居民，都是凶手的眼睛。 或者说，都是他的监视器。 原本宗柏与卞景和还讨论过，万一有普通玩家在这么大的城市里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藏着，凶手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样一来，双方的游戏体验实在差距悬殊。 游戏一定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现在看来，全城几千万人口，或许都是凶手的监视器，随时监控着玩家的动向。 但这样的话…… 为什么刚刚gm还因为普通玩家违规而把其精确定位发送给凶手呢？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凶手可拥有几千万双眼睛。 这个猜想应该有漏洞。 卞景和若有所思，停下脚步。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个小巷子，直直通向前方，狭窄得估计只能容许三个人并排通过。虽然每隔几米就有一个落地式的大路灯，但三个里面倒有两个是坏的，导致昏黄的光线照不清路面，只能瞧见漩涡一般在灯光下飞旋的白色小虫子。 卞景和扶住墙壁，顺着往前摸索。 墙壁是那种灰黄色的水泥墙，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在昏黄的、断断续续的路灯下时不时闪现过一点被脏污的人体轮廓，白腻的皮肤带来一点低级的、生硬的色/情意味；又或是写满了字的寻人启事，面无表情的人脸僵硬而冷漠；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小广告，推荐着一些男科圣手或是建材供货商的信息。 整面墙壁摸起来凹凸不平，触感倒是还可以让人忍受。 墙不高，卞景和完全站直之后向上伸手，便可以摸到墙顶的玻璃片。他后退几步望了望，瞧见墙后面的高大阴影，那是几栋或许已经废弃的楼，外皮已然块块翻起。 卞景和警惕地左右瞧瞧，那种被窥视的压迫感总算减弱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为之一松。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蹲下，翻看起手表信息。 私聊室已经被gm刷屏。 【gm】：“恭喜凶手成功击杀普通玩家侦探2，目前剩余玩家共11人，还请凶手再接再厉！” 【gm】：“侦探5、侦探10十分钟内未有任何移动行为，违反规则，定位已发送至凶手私聊框。” 【gm】：“请注意，玩家在十分钟内直线运动距离少于一百米则判定为违规。请各位普通玩家遵守游戏规则。” …… 卞景和恨恨地一砸墙壁。 游戏这相当于把龟缩流也给堵死了。 本来这种玩法应该还有出路，毕竟虽然城市里居民量巨大，但总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蹲好，硬生生苟到第二天凌晨六点，凶手也毫无办法。 然而这条规则一出，普通玩家几乎不能有休息停歇的时候。 他估摸着时间，只能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小巷外连通的是一条昏暗的路，右手边一列大楼上架了密密麻麻的脚手架，按照目前已经完成一半的成品来看，估计是在粉刷大楼外侧，统一阳台布局，搞个城市美化工程。 卞景和没有贸然打开手电筒，只是凭借着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在脚手架中穿梭行走，不时停下来看看手表。 虽然已经改了名字，但扬一直没有联系上他和宗柏。 对于这位一同经历过一局的队友，卞景和虽然说不上情深意切，但好歹还是有些真心实意的。更何况他是那么一位难得的大美人，若是香消玉殒，恐怕任何人都会难免痛心吧。 那双美丽的紫眼睛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卞景和摇摇头，专心去思考游戏的规则。 既然违反规则的惩罚措施是将gm普通玩家的具体信息发送给凶手私聊框，那么凶手一定是不知道玩家具体地址的。 想来也是，如果真有几千万双眼睛，这游戏也不用玩了，凶手简直无敌。 但那种诡异的被窥视感可不是假的。卞景和相信自己的金手指，这玩意儿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已经在前几局证明了其作用强大。 在侦探2死亡的案发现场，那种被窥视感简直浓烈到要凝聚成实质。 这样看，居民确实能起到一定的监控作用，但这作用一定是有严格限制的。或许是只能提供一定的范围信息，或许是需要凶手在一定条件下才能催动。 凶手和居民之间，一定有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正想着呢，卞景和被地面上凸起的一块砖头绊得一踉跄，扶住旁边店铺的卷帘门才稳住身形。金属制的银白色卷帘门发出巨大的、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没什么人的大街上格外刺耳。 卞景和顿住了。 这一瞬间，他差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跳起来。 白皙的手掌僵硬地贴在颤动的卷帘门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分一秒都压迫在脆弱的神经上。 幸而没有发生什么。 直到掌心中的冰冷铁门完全停止颤动，甚至被提问捂得微微发热，那种如同附骨之蛆的被窥视感都没有出现。 第115章 卞景和小心翼翼地收起手，快步离开。 他一整晚都沿着这条街来回走动，也不敢去联系宗柏，生怕让他在杀戮追踪中分心，遇到不测。 这种漫长的等待实在是很无聊的。一刻不停地在黑暗的脚手架阴影中来回走动，期间没有任何喧闹嘈杂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听见心脏在薄弱的胸膛里跳动的声响，听见每一股气流经过气管粘膜时的漱漱声响。 这样的情况下，人对于时间的感知几乎被完全磨灭。 卞景和最后几乎是像行尸走肉一般扶着脚手架在街边走动，完全任由身体惯性带动。 后半夜，强烈的困意袭击了他，那种难以克制的生理冲动接管了他的大脑，把其他一切强烈的情绪感知或清晰的思维能力都死死挤了出去。眼皮子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就像是有人拿胶水把它们死死黏住，卞景和几乎要耗费所有残余的控制力把它狠狠撕开。 这实在是一种堪比酷刑的折磨。 卞景和冷笑几声。 游戏简直偏心地没边了。有那条该死的不停移动规则在，玩家整个晚上都不可能休息。为了保证晚上追逐中的精力充沛，普通玩家就必须在白天拥有一定程度的睡眠。 然而这无疑会大大拖慢调查自杀事件的进度。 凶手的身份显然也是和自杀事件挂钩的，如果不调查明白，就无法投出真凶，自然也就不能结束游戏。 凶手的单方面杀戮也就不会停止。 卞景和用食指死死抵住胀痛无比的太阳穴，感受着血管在寒凉的皮肤下鼓动跳跃，心里难得地一片迷茫。 没办法，他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白天的调查，试图找出什么线索来。 就在这样的慢走中，熹微的天光终于透过了铁甲一般的高楼大厦，吝啬地播撒了一缕下来，撒在卞景和红肿的眼皮上，带来近乎灼烧的痛感。 卞景和缓慢地眨了眨眼皮子。 一晚上没有合眼，眼球肿胀酸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精神被极度透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兴奋中，既清醒又含糊，只下意识地拿出手表来。 群聊室里，gm终于发布了结束通知。 【gm】：“目前时间6：00，第一晚结束，侦探2、侦探5、侦探10已被击杀。请玩家稍作休整，开始调查环节。” 第67章 大逃杀 【zb】：“你在哪？我去找你。” 卞景和虚脱一般瘫软在地，虽然身体疲惫到了极端，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抬起，精神却处于怪异的亢奋状态。 【侦探b】：“警局见面吧” 【zb】：“好。” 【zb】：“万事小心。” 【侦探b】：“。” 卞景和长出一口气，把挽起的袖子一把捋下去，随即用手掌遮住眼睛。 一夜没合眼，眼皮子酸软胀痛，几乎有种被灼烧的虚幻感受。明亮的天光透过手指间白皙的皮肉，在薄薄的眼皮上投射出肉色的浅浅光晕，眼球几乎要被其刺激得落下泪来。 眨巴了几下眼睛，粗鲁地抹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卞景和匆匆起身赶路。 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宗柏已经在警察局门口等待了。 他瞧着也有点狼狈，黑色卫衣的前胸处被划拉出了一道大口子，露出蜜色的、健康的肌肉，可其上却多了一道不小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擦过，血肉模糊，边缘的皮肉发白，像是烧焦的塑料一般卷翘起来，更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卞景和死死皱眉。 他快步经过人群，走到宗柏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拎着他往路边走。 宗柏个子比卞景和高不少，这个姿势领口扯着了脖子，实在算不上舒服，但他的动作却十足地顺从，甚至微微弯腰配合。 “诶诶，别着急啊。”宗柏还有心思嬉皮笑脸。 卞景和自顾自闷头走。 “担心我呀？” “没事的，我皮糙肉厚，嗯？” “卞哥？卞哥卞哥？” “别不说话嘛卞哥？” 宗柏本来还想插科打诨，但无意间瞥见卞景和侧脸上紧紧抿着的嘴角，摸了把自己的鼻尖，神色讪讪地住嘴了。 卞景和懒得和他掰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站定了，松开手，抱胸盯着宗柏。 或者说，盯着宗柏的伤口。 “怎么回事？” 近距离看，那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整道伤口横亘了左胸口，看着约莫三指宽，皮肉血糊糊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灰黑色碎石块与沙尘，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发白肿胀，卷翘起来，看着就疼痛无比。 卞景和说着，忍不住伸手去碰，却又在即将碰到的前一秒缩回去。 熬了一夜的眼皮子又开始发热发痒，整个眼球都肿胀酸疼起来，看不清视野中的景象。 卞景和粗暴地抹了把眼睛。 宗柏瞧着他发红的眼眶，愣了愣神，随即彻底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 “回到桃源就好了。”宗柏声音放得又低又缓，像是饲主在试探着伸手安抚自家炸毛的、焦躁踱步的大猫。 大猫仍然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看着脾气很不好。 宗柏耐心地盯着他。 大猫的飞机耳竖起来了些。 第116章 宗柏叹口气，决定说些别的转移话题，便提起了自己昨晚的遭遇。 他昨晚和卞景和分开后，干脆徒步前往警察局。后来受到游戏警告，普通玩家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便干脆在城里四处晃悠。 直到后半夜，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身边经过的每一个路人似乎都在偷偷观察他。说到这里，宗柏顿了顿。 卞景和仍旧皱着眉，果然开口问他：“嗯？这种情况是突然出现的吗？” 宗柏点点头：“是，前半夜的时候，周围的路人都很正常，但那个时候却突然不对劲了。我估计这是凶手的特殊技能，但应该有距离限制。” 显然，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凶手。 出于安全考虑，宗柏立刻加快步子，到了一处没有npc的地方——一处正在翻新修建中的老渡口。 然而在这里，他居然正面撞上了凶手们。 “等等，什么叫凶手们？”卞景和忍不住插话。 按照游戏的说法，凶手应该只有一个啊？ 为什么宗柏会用“们”这个字来形容？ 宗柏长出一口气，英挺硬气的眉宇第一次死死皱紧，沉声解释： “没错，我看到的名牌标识起码有三个，他们在一起讨论了大约三分钟，很快就分开了。 这伤口也是那时候来的。我本来想跟上去看看他们的编号，结果却被渡口的巡逻人员堵在等候厅。他们应该是被凶手控制了，人太多，打不过。” 卞景和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论是在这局游戏前就认识，还是在进入游戏后才组成了暂时同盟，唯一的那个凶手都已经和他们这些普通玩家中的几个人达成共识。 这个狡猾老练而聪明谨慎的玩家，虽然已经有了游戏给开的金手指，却还是不肯把自己完全置于其余十一个玩家的对立面，便干脆蛊惑煽动了其中几个，站到了自己这一边。 至于怎么鼓动的，想想也很简单。他毕竟是凶手，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只需要承诺在整把游戏中不对自己的盟友动手，自然就会有人上赶着和他结盟来保全自己。 这实在是狠辣而精妙的奇诡一招。 卞景和紧紧抿住干裂起皮的唇角，神色晦暗不明。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投票局势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知道这个聪明的凶手到底策反了几个玩家？宗柏能够亲眼确认的就有两个，万一还有更多呢？ 昨晚就已经死了三个人，目前只有八个普通玩家存活，以这个趋势下去，凶手很快就能完全把控投票。 简单推理，如果目前凶手方总共只有三个人，那么只要再杀三个人，总人数就为六人了，就算有人发起投票指认真凶，凶手方也能达到绝对平局。 按照游戏的尿性，平局肯定还是判定无效的。 到时候，凶手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接管游戏了。 真正留给普通玩家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68章 大逃杀 宗柏身上的伤口实在引人瞩目，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投来诧异的眼光，随即冷漠地走开。 两人明白当前局势的紧迫与危险，也没时间耽搁，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警察局里，找警长询问最新线索。 大腹便便的警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好整以暇地对着两个匆匆来访的侦探，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上莫名显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哎呦呦，”警长硕大的腹腔里发出中年男人滑腻低沉的声音，“侦探们，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嘴上啧啧惋惜着，肥大粗短的手指却不紧不慢地捧起一杯热茶，递到平滑的脸皮前，任由氤氲的茶气迷糊了脸庞。 宗柏毫不客气地走到警长对面，拉开黑色的办公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椅子猛然承受这么个大男人的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一声。 “诶，你这” “警长先生，”宗柏打断警长，挽起袖子的手肘向下抵住高档的红木办公桌，一张英俊深刻的脸上带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压得很低的深邃眉眼却明晃晃地透出一股子深重的戾气与不耐， “咱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还请您先把昨天晚上的自杀者资料发给我吧。” 警长被这个玩家理所当然的大爷姿态镇住，居然也就乖乖顺着他的话照做了。 卞景和默默接过三份档案袋，拉了一把宗柏的胳膊。 宗柏倒也没有多做纠缠，依旧是笑呵呵地和警长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卞景和走了。 两人出去后，警长仍旧愣在原地，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手中价值千金的名品茶水一点一点变凉，氤氲升腾的雾气逐渐消散在清晨寒凉的空气中，几片碧绿的茶叶舒展过了头，死尸一般瘫软在杯底。 警长毫不在意地把茶杯往红木桌上一摆，薄透清亮的白瓷磕在厚重的红木纹理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警长毫不在意。 他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大肚子。 那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类男性能有的身材，硕大的一个肥油肚子支棱在扁平干瘪的清瘦身板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九月怀胎的臃肿妇人。 “欸你说，那个凶巴巴的玩家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俩好像都挺眼熟啊。” 第117章 “你不记得？” “好吧，估计是我记错了……” 肥大的肚子以诡异的幅度剧烈起伏几下，瞧着就像是即将临盆的妇人，肚皮被里面迫不及待出世的孩子狠狠踢了几脚，甚至让人担忧肚皮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弹性。 很快，警长办公室里恢复以往的寂静。 另一边，卞景和与宗柏出去后便找了个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一下宗柏胸前的伤口，随即朝着档案本里的地点出发。 为了验证死者的尸体是否会恢复玩家的原本样貌，两人一致决定，先不看档案本中记载的具体资料，等见着了死者本人，再对比看看。 果然，照片和死者对得上。 这也就意味着，起码扬还活着。 卞景和稍微放松了些。 以他对扬的了解，这家伙虽然长相脆弱精致，性格却很硬，不大可能跟凶手合作，如果能成功碰头，或许可以合作。 当然，以他谨慎的性格，或许只打算在投票时支持他俩，而不打算在现实中相认。 无论如何，扬活着总归没坏处。 宗柏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俩塑料袋，里面分别装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团。 他把两个饭团都递到卞景和面前，挑了挑漆黑的长眉，示意他选一个。 卞景和刚刚从尸体的房间出来，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幸而这个自杀的尸体是吞了过量的钉子死的，外表上不怎么骇人，加上一晚上精疲力尽的追逐战，现在确实肚子饿得发疼发热，也就懒得去纠结宗柏什么时候买了早饭，神态自然得接过一个吃了起来。 糯米饭团里加了榨菜、生菜和一大片里脊肉，还有浓浓的一层酱汁，非常顶饱。 卞景和一边吃着，一边翻看手上的档案袋。 他们之前的猜想没有错，这座城市里的自杀者，全都是在【大逃杀】游戏中被凶手干掉的普通玩家。 昨晚死去的三个玩家绝对不是自杀死去的，起码不会全部都是，卞景和本人就目击了其中一位在公交车上车祸死亡。 然而在档案袋中，三位新增死者全部都是自杀而死。 而且，全部都是极其怪异可怖的死法。 一个生吞数百枚钉子、扎破了喉管与内脏而死，一个往身上浇汽油点火自然而死，最后一个则是自己把自己切片分段、失血过多而死。 估计这就是游戏失败的惩罚。 一但被凶手干掉，普通玩家就要在极端少见而可怕的痛苦中亲自剥夺自己的生命。 宗柏几口干掉了糯米饭团，把塑料袋团吧团吧扔进了楼梯口里的垃圾桶里，凑过来与卞景和头碰头。 他指着档案袋里的身份背景信息一栏，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几个玩家，居然也有了城市中的合法居民身份。” 卞景和习以为常地保持这个距离，低头去看。 宗柏指出的地方，是三个自杀者的家庭背景资料。 卞景和皱着眉看完手中这一份，哗啦啦地又翻了其他两人的背景。 果然，他们三人都成为了这座大都市的常住居民。 明明是被邀请来侦破城市内怪异自杀事件的侦探，在警长给的资料里，却成了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而且，似乎没有任何本地人察觉到不对劲。 不说别的，就这上面的亲人朋友，难不成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还是被植入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卞景和把最后一口糯叽叽的饭团塞进嘴里，扔掉手上还泛着油光的塑料袋，啪地合上了档案本深蓝色的封页。 两人在案发现场找了一圈，倒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线索，便去找了档案中记载的死者家属，试图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案发现场的小警察挺热情地把他俩送出门去，还招呼着人和自己一起做警车去找死者家属。 别说，要不是他没有五官的面孔实在有些怪异惊悚，卞景和真要把他当做一个无害热心的小警察了。 宗柏倒是毫不在意，挺高兴地过去一拍对方的背部，哥俩好似的点点头，表示他俩很愿意和小警察一起出发。 小警察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警长的洗脑包，对这几位外地来的侦探十分推崇，闻言十分激动地挺直了背部，整个人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儿点头。 他似乎是为了防止卞景和与宗柏临时改变主意，连忙拉着两人出去。 三人很快抵达了死者家属的住处。 这回给死者安排的身份是一个还在找工作的应届毕业生，已经投了好几份简历了，但也没有收到什么面试通知。 死者的家庭状况不大好，家里一对父母带着年迈的爷爷奶奶住在破旧的老城区里，巴巴地等着拆迁款，供养出来一个大学生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死者也不敢回去开口要钱，便搬了出去，谎称已经找到了工作。 他们三人到的时候，恰好听到房门内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凄厉的哭声透过薄薄的门板，尖锐地刺进每一个人的耳膜里，把其中蕴含的痛苦悲哀传递给每一个过路人。 卞景和与宗柏面面相觑，还是小警察咳嗽一声，上前去敲了门。 因为哭声太大，他不得不一边敲门一边大声表示自己的身份，好让里面的人听得见。 哭声的分贝稍微降低了一些，随即一个老妇人来开了门。 第118章 她身形佝偻，一头花白的头发像是干枯的茅草一般，因为疏于打理而满头乱翘。其下掩藏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整个混浊的眼白都被红血丝占满，衬得唯一的一点瞳仁也不分明了。 见着了几人，她带着哭腔问了几句，随即便放行了。 卞景和与宗柏跟在小警察的后面进了屋子。房间确实非常逼仄，角落里整齐堆放着大量拆开压平的硬纸板箱和空空的塑料瓶，估计是老人家捡回来准备卖钱的。家具凌乱地摆放着，白色瓷砖地板缝隙里有着可疑的黑色污垢，是典型的老人没有精力好好打理的屋子的样子。 听到几人的来意，老妇人瞬间悲痛地哀嚎出声，像是兽群里最年长的老雌性听闻了自己心爱的幼崽的死亡，声嘶力竭地哀嚎着，一声声的。 他的老伴是个干瘪严肃的老头，立刻上前扶住哀嚎的老妇人，一双虬结精瘦的手轻轻拍着她佝偻的后背，时不时用谴责无奈的眼光看向沙发上的三人。 卞景和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一番。 宗柏倒是八风不动地坐在原位，连嘴角扬起的微微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个小警察显然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都憋出了淡淡的红晕，嗫喏着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以要回去报告为由离开了。 他走了，两个侦探自然也没必要多待，随即告辞离去。 卞景和合上门，双手交错环在胸前，挑眉看向宗柏，压低了声音： “你说这些npc是太会演戏了呢，还是真的就是死者的亲人？” 这篇文之后就会进入快速更新期啦，预计每天两更甚至三更，一个月内完结，感谢小天使们支持呀，鞠躬！ 第69章 大逃杀 这些npc失去亲人的悲痛样子可不像是作假。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没有其他npc常见的僵硬感和生涩感。 事实上，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们或多或少都是这样，在白天时，每个人瞧着都有血有肉情感丰沛，和正常世界的普通居民没有两样，这可和他们之前游戏遇到的那些npc大不一样。 宗柏双手插兜：“确实，我看着也是。”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如果他们的猜想没错，这些npc真的是死者的亲人，那游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抽取了玩家的记忆，创造出了与玩家印象中一致的亲友，还是直接从现实中复刻了呢？ 更进一步去想，整座城市的几千万居民，是否都是游戏根据失败玩家创造出来的回忆之民呢？ 卞景和忍不住微吸一口气。 如果当真如此，游戏的力量，绝对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可怕。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个新方向。”宗柏突然出声，打断了卞景和的思绪。 卞景和投给他一个疑问的目光。 他的头发好一段时间没剪了，鬓边垂落下来许多，黑色的碎发亲密地搭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颜色的对比鲜明到极致，有种近乎于惊心动魄的美感。 宗柏的耳朵根忍不住红了些。 幸好他本身肤色偏深，这样居然也看不大出来。 “咳咳，”宗柏唾弃了一下自己垂涎美色的行为，努力把心思掰回正经事儿上来，“既然这座城市的居民不是普通npc，不如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公交车驾驶员？或者说，去看看731号公交车？” 一来，可以借此确认居民是否真实存在，而来，也可以探索一番凶手的手法。 卞景和没有异议。 目前得到的线索，只有小杨那“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丽丽“一直夜不归宿”，估计两人都是在自杀前几天就被困在了【大逃杀】里。 可这没办法帮助玩家确认凶手身份。 凶手局势一片大好，今晚一定会乘胜追击，再干掉几个人来彻底接管游戏，普通玩家必须加快调查的速度，这样来看，直接去现场看看倒是最优解。 两人没有耽搁，快速打开手机导航，抵达了昨晚731号公交车出事的地点。 这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 明亮的天光下，早起的人群熙熙攘攘地走过金边假连翘围出的马路，将每个人的表情映照得分毫毕现。 不远处的广场上，甚至有大妈们围出了一片空地，颇有架势地围在一起打功夫扇，统一的粉白渐变练功服和水红色金边大扇子整齐划一，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实在是很有生活气息的一副场景。 如果这里昨天晚上没有发生过一场惨烈车祸的话。 卞景和皱紧了眉头，几乎是困惑地在公交车站牌下立住，黑眼睛凝视着印象中731公交车倒翻的地方。 虽然当时情况混乱，且因为害怕凶手还在附近逗留并伺机等待第二次动手，卞景和没有留在原地仔细观察公交车的损毁情况，但他断定，情况绝对算得上糟糕。 那辆公交车是在快要进站的时候突然向路中间拐向，加速直直撞上了隔离护栏和绿化带。估计是司机打方向太急，庞大笨重的车身一下子栽倒过去，直接翻到了路的另一边。 车辆一侧与对向的水泥路面狠狠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的吱呀声响，车窗玻璃完全碎裂。 卞景和只来得及确认火焰燃烧起来，便匆匆忙忙离开了那辆危险的公交车。 第119章 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况，绝对算不上简单事故吧？ 怎么今天一大早，这块地面上就不留一点儿痕迹了呢？ 他拉住同样在站牌下等待的一个小姑娘，有些无礼地直接开口问： “你好，请问昨晚这里是发生过一场车祸吗？” 小姑娘看着约莫十七八岁，还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把瘦弱的肩膀都压得往前倾了些。 她抬手扶了扶即将滑落的眼睛，似乎挺困惑听到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啊，我不知道诶，没听说这里发生了车祸啊？” 卞景和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 小姑娘很喜欢这两个陌生男人的颜值，倒是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忍不住偷偷撇过头来一看再看。 宗柏同样皱起了漆黑的眉毛，凑上前来礼貌地询问了一下关于码头边的抢劫谋杀案，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两人意识到了不对。 “难道说，”卞景和轻而缓慢地开口，“只要我们死去，所有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而城市中的居民却会自动更新？” “……看来是这样。” 明明与【侦探3】一同毁灭的731号公交车却完好无损，本该害死【侦探10】的码头谋杀案却没有发生，这无疑证明了游戏的手段。 “凶手应该是通过控制居民来动手，但这个能力绝对有限制。” “可限制是什么呢……” 卞景和右手握拳抵住下颌，垂眼喃喃。 凶手的能力太超标了，如果不找出限制，那么整座城市，整整几千万的普通居民，都将成为他无所不能的天眼和利刃。 他无疑是这座城市实际意义上的“神”。 而普通玩家，又怎么可能和这样全知全能的神对抗呢？ 赢面也太小了！ 卞景和右手食指焦躁地点着光滑的下巴，黑眼睛无焦距地落在远处打功夫扇的大妈们身上，默然不语。 宗柏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两人在原地思考良久，实在没有什么进展，只得继续去四处探查。 他们借用了一个小卖店老板娘的手机，确认了731号公交车的运行位置后便果断坐地铁赶上去，紧赶慢赶地从前门上了车。 时间还早，车里没有几个人，一眼望去，就几个大爷大妈在后排坐着，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提着个菜篮子，大着嗓子叽叽呱呱地谈论着什么。 宗柏拿着刚刚靠男色向小卖部老板娘换来的几个硬币付了钱，拉着卞景和坐到司机座位后的车座上。 司机是个穿着灰色衬衫和宽松黑色七分裤的中年男人，卞景和也不确定他是否就是昨晚上出车祸时731的司机。 宗柏本想上去攀谈几句，奈何这司机大叔高冷得很，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偶尔回个“嗯”“哦”，是个沉默寡言到极致的人。 宗柏也拿这样的人没办法，只得不尴不尬地结束了话题。 两人试图向后排的大妈们打听，奈何大妈们嘴里只有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吹嘘，并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聊了好一会儿，关键信息没问出什么来，倒是卞景和被迫听了一耳朵大妈大爷们家里的爱恨情仇、感情秘辛。 这么耗费了段时间，卞景和干脆拉着陷在大妈堆里的宗柏下车了。 大妈们还特别不甘心，拉着宗柏的胳膊，试图要了这个很健谈的俊小伙子的电话，给他跟自家闺女侄女牵牵线。 宗柏一脸尴尬地摆手，跟着卞景和狂奔下去。 两人这回下的地方是大学城外的美食一条街，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到十一点了，干脆找了个小面馆，点了两份牛肉青菜拉面配炸蛋，头对头吃了。 小面馆的东西算不上多好吃，但胜在量大管饱，脸大的一个大碗里，满满当当地盛着面和汤，瞧着就让人心生饱意。 宗柏动作快，呼啦呼啦几下就塞进去一碗面。等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倒是卞景和慢吞吞地还在用木筷子卷起拉面，等在筷子尖卷成一个硬币大小的面团子了，在一口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掉。 宗柏倒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致地一手支颐，笑眯眯地看着他。 卞景和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烦意乱，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递给他，示意他好好看看。 宗柏莫名地接过，上下摸索打量了一番。 很旧很贵。 这是这副眼镜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金丝边做工精致地包绕镜片一圈，金色镜腿上还雕刻了复杂的花纹装饰，看着就价值不菲。然而，镜片上难以遮掩的划痕却说明了这眼镜绝不是新买的。 虽然主人十分爱惜地擦拭，但光亮平整的镜片上还是留下了许许多多使用过度的白色划痕。 “这是？”宗柏放下眼镜问道。 卞景和吞下嘴里的一口面，又喝了一口面汤，感觉自己隐隐发热发疼的腹部好受些了，这才回答：“从公交车上捡来的。我感觉这东西不对劲，不像是车上该有的。” “啧，你的意思是，它和凶手有关？” “没错。我觉得，这玩意儿和凶手的作案手法有关。”卞景和喝下最后一口面汤，从旁边的纸抽盒里抽了一张做工粗糙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不过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测，下午咱们去码头那里看看，凶手是不是也留下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第120章 “好。” “放心，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如果到时候情况危急，就按照商量好的做。” “……嗯，万事小心。” 第70章 大逃杀 码头还在翻修当中，人迹罕至，再加上地方偏远，坐地铁也不大方便。卞景和跟宗柏商量了一下，干脆打车过去。 这路上就又花费了一个半小时。 到达码头的时候，恰好是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明亮炽热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浅白色的天空像是暴晒后的死尸皮肤，没有一丝血色，透露着一股子惨淡的死寂。 阳光毒辣，刚开始刺在人身上时还好，稍微多待个几秒，立刻便能感到皮肤开始火辣辣地发痒、脱皮。汗腺飞快分泌汗液，遇到外界闷热的空气便快速挥发，黏黏糊糊地留下一层腻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卞景和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然而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用。水泥地面上反射上来的热量让整个近地面空气都闷热无比，搅动一滩死水并不能让清亮的活水泛上来。 刚从清爽凉快的空调车上下来，就被这样闷热的空气劈头盖脸地罩住，体质不大好的小卞顿时感到头晕眼花。 宗柏倒是状态还行。 他关注着卞景和的状态，发觉到不对，立刻拉着他往阴凉处走，还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个小扇子，凑到卞景和汗涔涔的脖颈扇风。 双管齐下，卞景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本来就是一下子冷热交替没受住，现在缓过劲儿来了，也就好多了。 他接过宗柏手里的扇子，自己给自己扇风。 扇子是最普通简陋的款式，就是那种大街上发男科广告的时候会附赠的塑料圆形小扇子，蓝色的手柄上还带着宗柏留下的汗。 卞景和垂着眼睛，对上塑料手柄，莫名嗤笑一声：“你是叮当猫吗？” “嗯？” “没什么。” “……哦。” 两人休息了三分钟，便立刻赶往【侦探10】的死亡地点。 据宗柏所说，昨天晚上和卞景和走散之后，他便一直在城市边缘游走，无意间来到了这里。 当时他已经察觉到了居民的不对劲，意识到他们很可能与凶手有着深层次的合作或控制关系。而这座码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保安在巡逻，看着应该安全一些。 出于这个考量，他暂时在这里歇下了脚，没有立刻转移位置。 巧合的是，【侦探10】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宗柏刚在选好的隐藏地点歇息了七八分钟，这个倒霉蛋就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这里，动静极大地跑进了等候室。 虽然天色很暗又没有路灯照明，宗柏还是靠着出色的视力瞧见了这家伙身上的伤口： 他瞧着是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当然，这很可能是游戏干扰后显现的随机平均化外貌），穿着一身灰色运动套装，身材精瘦。大腿前侧的布料莫名地洇出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瞧着受伤不轻，连带着奔跑的动作也十分不自然。 很显然，这家伙很可能被凶手盯上了。 毕竟游戏规则要求玩家之间不能同行，这就已经把普通玩家之间互相伤害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毕竟，普通玩家可没有异能，都不能凑一起，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里还能怎么□□么？ 这样严重的伤口又不像是自己能搞出来的，综合来看，被凶手针对的可能性最高。 宗柏本想离远一些，毕竟他可不确定凶手到底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金手指，万一波及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然而凶手的动作很快。 几乎是【侦探10】进入等候室的一瞬间，几名保安的神情就不对劲了。 他们原本三三两两地在外面巡逻，手上拿着个大功率手电筒随意照着，嘴里还在侃天侃地，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明明是最常见的那种夜班保安。 然而一瞬间，他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了。 平凡而普通的脸上失去了表情，顿时显得怪异可怖。 意识到不对劲，宗柏也不敢随意移动。 就是这么一犹豫，几个保安就冲进了等候室，围住那个倒霉的【侦探10】，一顿暴揍。 宗柏想到那家伙起码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犹豫了两秒钟，还是硬着头皮往里面冲，想着凭自己的手脚，好赖能全身而退。 没想到，那些保安像是变回了前几个本里常见的那种npc，不仅不怕疼痛，身手更是敏捷非凡，打起架来简直不要命。 不仅【侦探10】没救出来，还差点把自己陪进去。 卞景和全程死死皱紧眉头听完。虽然宗柏言语间很是轻松肆意，但他不难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宗柏胸前可是留了那么大一道口子，足见凶手的金手指之强悍了。 宗柏也不多说，干脆拉着他去看了昨晚的案发地点。 这里是海滨城市常见的那种渡口。因为有一条宽阔的大河，就需要渡船横渡两边。近日来阳光酷烈、降水稀少，水面也就下降了许多，枯黄的河水平静地流动着，难得带来一丝凉意。 估计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这几日施工队也放假了，只留下三四个保安在现场看守，宗柏带着卞景和左绕右绕，很轻松地带着他混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121章 两人只花了十来分钟，就进入了等候室。 这里类似于高铁候车厅一样的房间，只是面积要小得多。蓝色塑料椅一排排固定在水泥地面上，大部分已经剥脱变色，椅面上落满了灰尘，椅背上还沾着各种食物残渣。走进去时要小心别踩到地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黄白的烟头和凝固的浓痰。 卞景和大致环绕一圈，观察了一番四周环境。 他绕开了粘着各种体/液和口香糖、香烟头的墙壁。这些原本漆得雪白的墙早已看不出底色，只剩下了斑驳的痕迹。 这里是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的阴暗一角，没有漂亮的装修，只有肮脏不堪的环境。不难想象，在正常运行时，每天会有多少衣着普通的居民来做轮渡，去河的另一边工作或回家。 宗柏跟在卞景和身后，绕到了房间最前方。 这里是一个铁栅门，头顶上的墙壁还挂着一个大电视，现在已经关闭了。 宗柏伸出一只手，越过卞景和的肩膀，虚虚指着铁门： “这里，昨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看到那三个人的。” “嗯？他们在外面？” “对，很奇怪吧。” “嗯……那个侦探死在哪里？” 宗柏收回手，思考了几秒，随即伸手指了个位置： 那是房间的右前方墙角。 卞景和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蹲在地上摸索起来。 片刻，他抓着了什么东西，站起身来，朝宗柏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宗柏乖乖照做，很快便瞧见了卞景和手上的东西。 见到那玩意儿的一瞬间，连宗柏都察觉到了这东西的异样：那是一个打火机，一个通体银白镀铬的小型防风打火机。 它呈一指厚的长方体形，银白色的外壳光亮如新，没有一丝划痕，整个打火机就写着“我很贵”几个字，显然不该出现在这种破旧的小渡口里。 先不说持有它的主人是否会来这种脏乱差的小渡口，哪怕真是有人不小心遗失在这里，这种昂贵的打火机也不可能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如此完好地被保存到现在。 宗柏接过这玩意儿，嘎哒嘎哒地点了几次火，神情也有些怀疑困惑： “不对，我昨天晚上本来想拉着那个玩家离开的，但他的腿伤太严重了，走不掉。当时我一定仔细观察过这附近的地面，绝对没有这玩意儿。” “如果知道第三名死者的死亡地点就好了，”卞景和微微叹气，随意伸手抹掉脖颈上渗出的汗水，“只有两个东西，还不能下定论。” “确实。”宗柏同意。 这游戏会抹除死亡玩家存在过的痕迹，却不会抹除现场的关键证据，显然是要普通玩家们互相合作。 否则连死亡地点都不知道，还怎么找凶手？ 然而，目前这情况，普通玩家中是埋有凶手一方的钉子的，谁知道随便透露信息会不会碰上这些卧底？ 卞景和掏出装在兜里的金丝边眼镜，和打火机一起放在手上，来回翻看。 宗柏湿漉漉的、热力蓬勃的大脑袋顺势搭在他脖子上，跟着一起聚精会神地瞧。 可惜，这两东西上并没有什么线索。 卞景和观察了半天，无奈地承认。 他自己收起金丝边眼镜，把打火机交给了宗柏保管，随即便一起离开了码头。 到目前为止，他和宗柏已经有整整33个小时没有合眼休息了，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限。 宗柏身强力壮的，倒还能撑一撑，卞景和却已经是上下眼皮子打架，给个身体支撑就能立马闭眼昏睡过去的状态了。 他原本还想硬撑，但在宗柏的强烈要求下，两人还是找了个小旅馆好好睡了一觉，为晚上的硬仗做好准备。 18：00。 卞景和睁开眼睛，宗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安静的公共聊天室里。 【gm】：“猎杀正式开始，请普通玩家注意自我防护，请凶手有序展开猎杀。预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第71章 大逃杀 卞景和去退了房，裹着件薄外套出了旅馆大门。 正值夏日，日照时间长，这个点天倒也还没有黑全，马路两边有许多出来逛街的年轻人，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的，看起来十分正常。 卞景和只顾低着头走。 按照他和宗柏已经掌握的信息，这座城市的居民都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转化为凶手的眼睛与双手，在情况未明的时候，不如先找个远离居民的地方。 出于这个考量，他俩找的这个旅馆位置就挺偏僻，出了门，沿着外面的主干路走上三十来分钟，就能抵达城市外围的一座跨河大桥。 经过白天的观察，两人发现不仅仅是游戏的玩家，游戏背景里的居民也得遵守不能离开这座城市的准则。而那座跨河大桥地处城市圈外缘，居民们似乎都下意识地排斥，不愿靠近。 这对于玩家来说，无疑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卞景和一拢衣袖，继续赶路。 幸好，这回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擦肩而过的居民们状态正常，并没有以怪异的表情窥视玩家。 路灯准时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块一块锥形的区域，不知名的小飞虫聚集在灯泡下面飞旋着，黑乎乎的一大片。 越走，人烟越稀少。 第122章 等到卞景和抬头望去时，周围已经见不到陌生人的面孔了。 他抵达了本晚预定的藏身之处。 目前时间18：45。 天色已经开始转暗，因为处在城市边缘的开阔地带，可以清晰地看到橙红色的霞光将西边的天空映照出层层叠叠的色块，像是古早像素游戏加载不完全的样子。 天空像是被分成了两块，一块还残留着一点令人安心的明亮，大片橙红色、橘色、暖黄色像是被泼洒在幕布上的廉价颜料，糜烂繁杂地混合在一起。另一块，彻底的黑灰色已经占据了整片天空，没有闪烁的星光、没有掠过的飞机，只有彻底的、死寂的冷色调。 卞景和深吸一口气，心中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感： 这一晚，就是【大逃杀】的最后一晚了。 夜风吹起，好歹是在大河边上，还是送来了几分凉爽的水汽，驱散了些夏日傍晚的闷热憋屈。 卞景和逆着风，朝大桥下方的桥洞走。 白日里两人已经来踩过点了，这段时间应当是八月底，正是河流的枯水期开始，水位已经开始下降，大桥底下露出了更多的空间，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有些笨拙地翻过护栏，卞景和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坡往下滑。 坡上只有一些低矮灌木，到了下面更是一点绿色都不见，只剩下了沙砾土石，狰狞粗糙地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显现出一种冷漠的灰黄色。 靠着宗柏传授的小技巧，卞景和顺利下到坡底。 他抖抖身上沾染上的沙砾灰尘，继续往大桥方向走。其实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这地方离昨晚【侦探10】死亡的渡口挺近，凶手重新来到这里的概率相对较小，也算是凑个灯下黑的便宜。 他毕竟是个成年男性，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桥洞底下。 混凝土建筑瞬间遮挡掉了仅剩的一点天光，周围环境一下子昏暗了下去。 这地方因为地势低又靠近水源，十分阴冷，比外面的温度低了好几度，一进来，卞景和裸露的皮肤上便被刺激得冒出了一点一点的小鸡皮疙瘩。 “嘶——” 卞景和伸手揉弄了下白皙的脖颈，拢紧了宗柏白天给他买的外套。 他左右瞧瞧，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随便找了个干燥些的地方便坐下了。 虽然游戏不允许玩家在同一地点过多停留，但控制在10分钟以内还是没问题的。 卞景和捋起袖子，先是和宗柏报了个平安，随即去群聊室里逛了一圈。 没什么人开口。 倒也不奇怪。 凶手那边，既然已经和几个普通玩家结盟了，完全可以在线下直接商量，只要控制见面时间，就不会触发游戏“禁止同行”的警告。 剩下的普通玩家，不管是出于谨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开麦说话都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毕竟在现实中，玩家之间是可以互相看到标号的，万一自己因为发言或者投票什么的，被别人盯上了，那可就不好了，不如安静地当个伏地魔。 不过，为什么没人发起投票？ 卞景和微微往后靠在混凝土墙上，一双黑眼睛出神地望向黑暗的半空中，沉默地思考着，桥洞里只剩下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清浅呼吸声和细微的流水声。 这游戏，普通玩家被彻底打散了，白天不能看到真实长相加上凶手混在其中的规则，让普通玩家难以团结商量，他们不发起投票很正常。 毕竟才过了两天，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万一票错了人，可就糟糕了。 但凶手没有发起投票，倒是个好消息。 这说明凶手一方的势力没有达到接管游戏的地步。目前还剩下九个人，宗柏昨晚看到的是三个人，那么凶手一方的人数很可能在三个或者四个之间，否则凶手完全可以逼着同伙投票做掉其他玩家。 想通了这个关窍，卞景和无声地眨了眨眼睛，用手掌撑着地面起身，准备走动一下，免得触发游戏禁令。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像是黑夜里收起爪子潜行的大猫一样，肉垫悄无声息地落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吸收了所有的振动。 情况安全。 看来他们的策略没错。 卞景和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放松了许多。白天前去旅馆之前，他和宗柏重新联系上了之前买通的那个小警察，一通电子货币诱惑之后，对方表示，明天早上可以告诉他们新自杀者们“真正”的死亡地点，甚至可以试着调取当地的录像。 也就是说，只要熬过这一晚，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线索。 很可能是关键性的线索。 只要熬过这一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天幕中，黑暗的那一部分一点一点啃噬掉了所有鲜明的色彩，整个天幕如同倒扣的黑色大碗，沉闷而安静地笼罩住这座虚幻的回忆之城。 这座大桥离繁华吵闹的中心区和商业区够远，远处混杂的人声和动感的电子音都无法穿透厚重的空气来到这，这儿安静极了。 卞景和保持着每休息十分钟起来动一动的频率，安静地在桥洞下蛰伏着。 沉闷而安静。 后半夜。 卞景和猛地从短短的浅层睡梦中惊醒，极端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前时刻凌晨2：38。 并没有错过游戏要求的十分钟，周围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动静，一切都正常到可怕，都和前半夜毫无差别。 第123章 然而，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那个脆弱的器官拼尽全力地挤压着心房心室里的血液，连主动脉和肺动脉都幻觉一般感受到了虚幻的压迫胀痛。心脏表面的每一根小血管都被拉扯到极致，血管内皮细胞发出断裂的哀叫，被溢出的鲜血浸润破坏。 心脏附着的神经拼命转导信息，把所有细微的感受都迅速交付给大脑皮层。大脑被一股脑大量涌入的危险信息挤得晕晕乎乎，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暗红的血色。 “呼……”卞景和一把捂住心脏，剧烈的动作下，涤纶衣料细细碎碎地发出摩擦的声响，在黑暗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炸耳。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手掌堵住嘴巴，苍白干净的手指勒进脸颊，消除所有不自觉的声响。 是金手指在示警！ 细微的颤抖中，头顶的桥面上传来喧闹的人声，在被折磨地格外敏感的耳膜上敲击出近乎炸裂的声响。 “呼……”卞景和屏住呼吸。 他努力让充血昏胀的头脑清醒起来，仔细去听。 上面那些人并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肆无忌惮地走动着，似乎在合力完成什么动作。 似乎是……抬起什么重物？ 在这个念头迷迷糊糊地冒出来的同时，从天而降的物体验证了卞景和的猜想。 一具圆柱体的东西啪地一下摔了下来，没有落入河中，反而是掉在了因为枯水期而暴露出来的河滩上。 碎石飞溅开来，离卞景和不过十几米远。 那东西在昏暗的环境中若有似无地扭动了几下，像是某种被人类碾在脚底时无力挣扎的蛆虫，以一种怪异的反折姿势动弹了几下。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卞景和保持着绝对安静。奇怪的敏锐感官让他的眼眶发热疼痛，恍惚间，他似乎飘浮在了跨河大桥上方的空中，看着密密麻麻的城市居民们趴在桥边的护栏上，黑暗中，他们普通而千篇一律的脸上是全然的冷漠，只有一双双黑色的眼睛一同盯着下面那个圆柱形物体。 被盯住的猎物很快安静下来。 上面的人群仍旧保持着冷漠，似乎并不为完成了这么一件任务而高兴，只是有序地离开了。 卞景和回过神来，一直死死捂着嘴巴等在原地，只是一双黑眼睛难以控制地瞪大，盯紧了那个圆柱形的物体。 那个东西的一端，漂浮着一串清晰到可怕的白色宋体字： 【侦探4】 第72章 大逃杀 良久，周围安静下来。 夜间寒凉的空气如同一滩死水，被搅动不过片刻，便再次死寂下来，沉沉地罩在此地，掩盖住一切怪异与奇特。 心脏的跳动恢复正常，血液平缓而安稳地被运送到每一个器官，因为交感神经极度兴奋而失衡的血液调配变得正常，卞景和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耳膜不再有那种闷闷的、溺水一般的窒闷感，周围环境细微的声响重新被接收、被运送到大脑皮层处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双眼睛，确认了周围已经没有他人了，这才慢慢地走到那个倒霉玩家身边。 近距离看，这家伙状态更加不妙。 她的脸上全是糊作一团的血迹与沙砾，接近干涸的血液里混杂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粗糙的沙砾，红与黄交错着遮盖住了五官，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能通过衣服和身形判断，这大概是个年轻的普通女性。 她的手脚都被牢牢地捆缚住，整个人被固定成了一个圆筒状，动弹不得，身下仍在汩汩地流出血液来，渗透进灰黄的河滩砂石里。 卞景和皱着眉，小心地走近了，半蹲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明显看出，侦探4的胸膛已经完全停止起伏了。 想来也是，这座大桥桥面到河滩的高度可不小，壮年男子被这样绑住手脚摔下来都要命，更别说一个身形纤弱细瘦的女孩子了。 而且，以凶手目前为止所表现出的狡猾谨慎，他绝对不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更可能的情况是，在被扔下桥之前，这姑娘就已经死了。 卞景和略有些不忍心地撇开了眼，想想还是不甘心，低声说了句“冒犯了”，便并拢食指和中指，抵住这姑娘的外侧颈部。 血糊糊的触感粘腻怪异，在温热的指腹皮肤上留下冰凉的刺激。 没有搏动。 没有一丝一毫生命存在的痕迹。 卞景和干脆向后坐在干燥寒凉的河滩沙地上，用另一只手的腕部抵住太阳穴。胀痛感弥漫上来，目前的局势让他心烦意乱。 凶手再次成功得手。目前总人数只剩下了八人，再这么下去，投票还怎么投？ 他和宗柏本以为经过了第一个晚上，其余玩家总该知道怎么更好地躲避凶手追击，然而现在这个趋势下去，今晚的减员肯定不少。 太阳穴被紧张焦虑的情绪刺激地发胀发痛，一鼓一鼓地跳动着，简直像是要挣脱薄嫩苍白的皮肤。 “啧，好烦。”卞景和暗骂一句。 “喂喂……” 与此同时，微弱至极的声音响起。 ……？ 卞景和很慢很慢地收回手，视线默默凝聚到身边的女尸上。 女尸十分费劲地睁开□□涸的血液和沙石糊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微微开合着。 第124章 被肮脏的黑红色完全覆盖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睛和嘴唇在蠕动着，其余面部肌肉仍旧僵硬着，实在怪异。 卞景和迅速后撤三步，警惕地看着地上突然诈尸的侦探4。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刚刚这个玩家的颈动脉绝对已经停止跳动了，且持续时间超过五分钟。在没有颈内动脉对大脑和周围关键器官进行供血的情况下，这些脆弱的组织会因为缺氧而迅速坏死并完全失去正常功能，绝对不可能支持这姑娘再次睁眼。 简单来说，侦探4绝对是死透了，按照现代医学，不可能睁眼说话。 然而这事儿就是这么发生了。 卞景和第一反应只能想到：是凶手操控的。 女尸没管他的反应，继续说： “这是我之前赚的技能卡的作用，死后保持三分钟的信息传递时间……废话不多说，我跟你说……” 卞景和皱紧了细细的眉。 不多时。 卞景和站起身，将手中拿着的物品放入兜里，留下了原地进入尸僵状态的女尸。 他拢了拢外套，匆匆离开了大桥。 按照女尸的说法，一味躲藏绝对是来不及了，凶手阵营总共有四个人，目前玩家总人数为8人，已经是绝对接管游戏的局面了。 毕竟，按照游戏的尿性，如果投凶手时平票了，还是会判定投票失败的。 他必须主动出击，寻找破局之法。 给宗柏发了信息后，卞景和深吸一口气，走近了热闹的商业区。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这座繁华的不夜城仍旧有着超乎寻常的人流量。马路两边是各种夜市小摊，鸡蛋灌饼、炒粉丝、烧烤摊应有尽有，满满的酱料辛香扑鼻，与食物温暖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化作一缕缕摊子里的白烟和喧哗谈笑，慢悠悠地漂浮在夜晚寒凉的空气里。 时间已晚，周围的人群仍旧熙熙攘攘地走动着，大多是熬得动夜的年轻人，在结束了一天憋屈辛苦的学习或工作后，在这个人间烟火处大快朵颐，也有聚集的中年男人，围作一桌喝着橙黄色的冰啤酒，红着脸大着嗓子侃天侃地。 他们有的在小摊前面随意摆放的蓝色廉价塑料椅子上坐下，身前的小矮桌上摆着刷满酱料的普通小吃，有的则三三两两地一起走走停停，手上捧着纸盒子装的小吃。 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正常，没有人将注意力转向匆匆夜行的卞景和。 看来凶手还没发现自己。 但按照女尸的说法，凶手就在这附近。 卞景和按压了一把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压下嗓子眼里那种闷闷窒息感，继续往里走。 凶手一定有着比他们更强大的定位方法，如果大方向没错，卞景和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果不其然，在经过第三个烤鱼店面的时候，卞景和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居民的变化。 他们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不论是穿着大裤衩子、赤着膀子的中年男人，嘻嘻哈哈搂着说笑的年轻情侣，还是满地乱跑、发出刺耳尖叫的小屁孩，突然之间都失去了脸上的表情。 像是拙劣舞台剧的三流演员，在喊下闭幕的一瞬间，便不耐烦地卸下来脸上那伪装出来的生动表情，冷硬而漠然地盯着场下的唯一一个观众。 卞景和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顶着众人黑黢黢的目光，脸色保持不变，脚步平稳地走到了一个炒年糕摊子前面，拿起了对方切糕的刀。 刀还带着油腻腻的温暖香气，木质的刀柄粗而热，握在手中分量十足。 他走回了空地中，像是最优秀的主演回到了光芒四射的舞台正中央，背后店面冷白色的灯光是背景，周围无数居民冷漠的眼睛是观众。 在这样的注视中，卞景和冷着脸提起刀，抵住了手背。 周围居民的神色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他们试图拥上来，但卞景和刚刚拉开的距离起了作用。 卞景和先一步用那把锋利无比的刀划拉开手背，在几乎贯穿整个手掌的伤口中扯住了一条金色项链。 暗红色的血液飞溅，几乎溅了卞景和一头一脸，粘腻的铁腥味漂浮四散开来，往每一个毛孔里钻。 极端的疼痛。 这种痛苦，不亚于故事里的壮士断腕。 卞景和的脸瞬间白了个底儿，血色完全退去，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咬肌因为痛苦的刺激而收缩到几乎痉挛，上下牙死死抵在一起，牙槽因为大力的挤压而传来闷痛感。 卞景和顾不得许多，收紧手指，忍着剧痛一把把那根金色的项链从自己的伤口中扯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项链上还带着蒸腾的血气与细小的碎肉，镂空的圆形锁链状设计砸在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脆响。 而在那东西离开他身体的一瞬间，所有居民的动作止住了。 下一秒，夜市的烟火气回来了。 居民们像是完全忘记了上一秒发生的一切，仍旧开开心心地享用夜市里滋味鲜美丰厚的美食，没有一个人向卞景和投射来特别的目光。 卞景和跌坐在地。 果然。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上脱力，沾满了鲜血的刀掉落在地，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随即，手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豆大的冷汗从苍白的额头疯狂溢出来，顺着消瘦的脸颊流淌下去，在尖尖的下巴上凝聚成珠，坠落下去。 第125章 刚刚为了保证一击即中，他用刀完全刺穿了手掌、在里面扎着旋转了一圈再迅速拔出，此时这硕大的、空荡荡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液，估计连掌深弓动脉网都被彻底破坏了。 “呼……呼呼……” 卞景和倒抽冷气，生理性的泪水都流了下来。 身边的路人现在则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他一样，一个个目不斜视地经过他。 果然啊。卞景和在令人头脑发昏的剧痛中想，这游戏其实很明显了，要控制居民杀死普通玩家，必须要凶手亲自把信物植入玩家体内。 凶手其实很明显啊…… 难怪他不放心，要招来普通玩家当同盟呢。 迷蒙的思考间，一个硬物轻轻抵住了卞景和的后脑勺。 卞景和抽出一缕心神，扯着嘴角冷笑了几声，转过头去。 黑洞洞的枪口后面，是个带笑的年轻女孩。 她穿着一身警服，黑色长发在脑后扎了个丸子，显得十分俏丽。 卞景和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果然是你啊，白天崇拜我和宗柏的那位小警察？” 不知道大家看懂了嘛嘿嘿 还记得之前实验出的规则吗？只要在白天，玩家a看玩家b的长相就是a自己认为的样子，所以当凶手告诉宗柏与卞景和，我是警察，有了这么一个先入为主的认知后，他们看到就是一个无脸警察啦 无脸警察明明是警察，却特别有同理心，怜悯那个老奶奶，也算是一个小小伏笔 而只有无脸警察在白天接触过卞景和与宗柏，所以卞景和一下子就猜到了 第73章 大逃杀 顶着【侦探9】的警服女孩偏了偏脑袋，大眼睛弯弯：“你猜到了呀？” 失血过多让卞景和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浑身发冷，也没什么力气开口说话，便只是咳嗽了几声。 “有意思。”女孩短促而俏皮地笑了两声，毫无预兆地向旁边偏了偏脑袋。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走出来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头顶分别漂浮着【侦探1】和【侦探11】。 两人仗着高大壮实的身形，轻松压制住卞景和的肩膀，将他的双手反扣到身后，其中一个还用膝盖下顶卞景和的后背，让他整个人被压制着前倾，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卞景和本身就不擅长体力格斗，现在又加上了掉血debuff，瞬间被挟制在对方手里，像是掉光了毛又淋了雨的小鹌鹑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可怜兮兮。 对方手上可没有留情，用力之大，甚至让卞景和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肩胛骨被压脱位了，肩关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哒一声脆响。 卞景和皱紧了眉，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脸上露出了隐忍的痛苦神色。 警服女孩很好奇似的看着他的脸，语气天真烂漫：“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干嘛还要往我这枪口上凑呢？” “咳咳，”卞景和没有试图去和那两个压制着自己的壮汉对抗，只是乖顺地随着肩上的力道垂下了头，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颈， “当然是因为，要把你票出去了。” “诶？” 女孩子手上把玩着枪支，镶嵌满了各色水钻的穿戴甲瞧着精致漂亮，与漆黑冷硬的枪身对比鲜明：“你是这么想的吗？可是，你要怎么把我票出去呢？”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智能手表振动起来。 公共聊天室。 【gm】：“zb发起投票，指认凶手为侦探9，请其余玩家尽快投票。” 黑色的屏幕上随即被大大的白色提问框占满，只有两个红色选项框，一个是支持，一个是反对。 卞景和被压制地死死的，看不了自己的手表，但瞧着其余几人神色突变的状态，也就知道是宗柏动手了。 早在来夜市之前，他便已经打开了和宗柏的聊天框。刚才被凶手拿枪顶着脑袋时，他就赶在回头的同时摁下了9并发送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宽大的外套袖子下进行，加上他戴手表的那只手就是刚才下狠心捅烂的那只，一系列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叫谁来看，都觉得以他那满脸冷汗的脆弱样子，捂住自己的右手不过是因为过于疼痛罢了。 这一串消息发送便在凶手眼皮子底下完成了。 女孩瞪大了眼睛，纤浓的睫毛上下翻飞，小巧的鼻翼更是激动地翕张了几下，瞧着居然有几分脆弱可爱。 但她手上的动作可一点也不可爱。 这女孩直接拿枪柄顶上卞景和手上那硕大的空洞，斜向内抵住血肉模糊的伤口内壁，手上发力，旋转着往里顶/弄。 压制着卞景和的两个壮汉听到那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和血液喷溅声，都不忍地微微挪开视线。 金属制的枪柄虽然光滑，但却冷硬，抵住破损的硕大伤口时挤压时，带来的疼痛是不可思议的。 卞景和瞬间闷哼一声，额头上滴落的冷汗掉进湿润的黑眼睛里，咸腥的汗水与血液的混合物刺激着脆弱敏感的眼球，刺痛的触感顺着眼后神经迅速爬回大脑。 “唔……” 他咬紧牙关，咬肌在苍白的皮肤下蠕动着，不难看出要忍住痛苦的低吟是多么费力。 女孩却很高兴似的。 她收回手，有些嫌弃似的在卞景和右边那个壮汉的身上擦拭了一下手背溅上的鲜血，随即将穿戴甲抬高到视线前，仔仔细细地观察是否有残余的血液。 第126章 “行了，投票吧。”确认了身上干干净净，她高高兴兴地发出指令。 卞景和眯着眼睛，忍着眼球的刺痛感，看到身后的两个壮汉轮流松开手，在投票界面选择了反对。 女孩把自己的表面正对卞景和，得意得晃动了一下，像个孩子得到心仪的玩具一样高兴。 银灰色的表面上，四个反对两个支持的投票数据格外显眼。 “看，你可没法投票呢。” 说着，女孩示意身后那两人把卞景和的双手分得更开，确保卞景和无法操纵智能手表投票。 “呼……谁说的。”卞景和努力维持清醒的意识，嗤笑了一声。 “嗯？” 女孩有些不解。 随即，像是要验证他说的话没错，投票界面上，投赞同票的又多了一位！ “……什么！”女孩惊呼一声，回头盯紧了卞景和，一双用化妆品描绘精致的大眼睛透露出真正的震惊之色。 压制着卞景和的两个壮汉也十分震惊，甚至在卞景和的身后走动几步，头颅笨重地来回移动，试图看清他是怎么隔空操纵了手表的。 然而没有破绽。 卞景和的两只手仍然远远地被摁在两边的地面上，中间隔着一整个身体的距离，其中带着手表的那只，更是因为捅了一刀而鲜血狂流，苍白浮肿的手指如同死尸烂蛇一般委顿在地，绝不可能反折到手腕上操纵智能手表！ “咳咳，谁说投票一定要自己投了？”卞景和掌握住了主动权，笑着回答，手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在调查第一个死者的时候，我和我的同伴就知道了可以转移账号权限，现在，我的同伴就可以帮我投票。” “原来如此，”女孩点点头，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混进警局，没来得及处理好所有现场线索，倒是被你们抢先了。” “嗯哼，”卞景和继续说，“你也别拿那枪糊弄我了，游戏不可能拿这种东西给凶手。” 女孩哈哈一笑，扔开了手枪。 几乎就在她扔开的一瞬间，在场几人的智能手表发出嗡嗡一声。 赞同票又多了一个！ 卞景和密切关注着几人脸上的表情，此时不紧不慢地解释：“你们以为已经把控了游戏，实则不然。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游戏投票权限可以转移。在你们杀死侦探4时，她拿技能卡回复了三分钟生命，并在这段时间里，把她的投票权限交给了我。” 现场一片安静。 这个消息实在劲爆，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开口。 卞景和身后的两个普通玩家下意识松开手，愣愣地站在原地，自以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显然对卞景和透露的情况毫无准备。 算上凶手，目前的玩家人数为八人，凶手阵营有四人，原本应该是必然平局的局面，然而多了这么一个幽灵般的第九人，局势就完全变了！ 凶手阵营肆无忌惮的资本，被完全打破了。 只要剩下的那个人投票赞成，凶手就会被票出去。 卞景和环视过几人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忍不住低笑出声：“我的同伴已经在群里告诉所有人目前的局势，相信那个剩下的玩家也不是傻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凶手小姐？” 闻言，他身后那两个普通玩家几乎是骚动起来了。两个大男人表情扭曲狰狞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就差开口质问女孩了。 凶手的大眼睛眨了眨。 她没有立刻开口，反而鼓了三下掌。 卞景和敏锐地察觉到，随着她的动作，自己身后那两个人越发紧张了，其中一个来回快速踱步，细碎的脚步声重而密集，显然担忧紧张到了极点。 这样的紧张程度，看来凶手绑住他们的不是普通的口头契约，也许是什么特殊的同生共死技能卡？ 也是，如果只是口头上说说，普通玩家倒还真不一定死心塌地地和凶手绑在一起。 卞景和分出了点闲心瞎想。 女孩鼓完了掌，这才轻巧高兴地说：“你和你的同伴确实聪明，真的很聪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办法抓住我的把柄。我要说，你们差一点就能打败我了。 可是，很可惜呢，还是差一点哦。 你知道凶手的技能是什么吗？我可以看到你们每一个人在全城的坐标位置，每一个人在哪里我都一清二楚。但这里面，没有【侦探12】呢。” ……？ 什么？ 卞景和愣住了。 一切设想全部被打碎，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面前得意偏头的女孩。 一向灵活机敏的大脑像是处理不了这句结构简单的短语，被锈块死死地卡住了一般，来回重复这句“没有侦探12”，却怎么也想不通里面的含义。 或者说，不愿意理解这里面的可怕含义。 如果……如果凶手没有说谎，那么普通玩家现在就是必死的局面！ 这不可能…… 女孩观察着卞景和震惊苍白的神色，轻快地凑近了一些，巧笑嫣然：“从一开始，你们就被游戏骗了哦。 圆桌位子是十二等分，群聊室里gm强调有12个玩家，所有的一切都在试图迷惑你们，这个游戏有12个玩家。 可是不是哦，没有侦探12呢。这个游戏，从头到尾也就只有11个人而已。 第127章 怎么办？看起来还是凶手赢了哦， 亲爱的侦探b。” 三更完成！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明白小卞的说法呀，是这样的，前面在调查第一个死者小杨的时候，卞景和就预感到了光盘会是一个重要的点，通过光盘，他和宗柏研究明白了怎么用不同设备登录，也就是换权限投票 下一章就结束这个副本，明天继续掉落三更～ 第74章 大逃杀 卞景和愣愣地看着对面巧笑嫣然的女孩，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细瘦的胳膊颤抖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急促地喘息，带离身体仅存的一点可怜热量。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切念头都被对方口中的可怕真相搅碎。 夜市里仍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npc们没有插手玩家之间的争斗，只是端着手里洒满酱料的小吃嘻笑打闹着走过。 然而，卞景和什么也听不到了。 脆弱的耳膜里，只剩下了心脏疯狂敲击胸膜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肋骨不安地提降，挤压着肺部可怜的空间，让呼吸都变得更加困难。 在这种近似于缺氧的感受中，卞景和只能无意识地重复： “没有第十二个人……没有……？” “是的，没有哦。”女孩眯眼笑，厚重的液体眼影上下黏连在一起，衬得一双大眼睛妖异而深沉，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 她似乎有些怜悯，伸手点了点卞景和苍白光滑的脸颊，指腹暧昧地滑到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 手下的这个家伙有着不符合世俗审美的男性魅力，有些像现世里那位著名的英国男演员杰瑞米艾恩斯，苍白的皮肤和狭长清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阴郁而脆弱的美，一种令人心碎的异端之美。 只不过，卞景和的五官更加锋利一些，线条锋利明晰的眼睛沉静冷然，这就削弱了那种楚楚可怜感，多了几分坚冰一般的疏远。 凶手饶有兴致地挑起卞景和的下巴，挑选货物一般左右摇晃了几下。 “我说，”她啧啧地开口，“要不要向我臣服？我可以放你一马呢。” “咳咳……什么？” 女孩用看小猫小狗的眼神上下打量卞景和，被货物疑问的语气烦扰，不耐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我说，向我臣服。” 尖锐的指甲在苍白的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塑料甲片的尖端抵在皮肉内，有细细的红血丝沿着甲沟缓缓留下。 “……呼。” 下巴上传来的刺痛让卞景和回过神来。他艰难地喘息几下，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不。”声音轻而缓。 女孩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趣，十分娇憨地瘪了瘪涂着厚厚口红的嘴，抬起手来。 啪。 清脆的一个巴掌打在了卞景和的脸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出人意料，连卞景和身后的两个普通玩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被吓得松开了手，明明身形高大，却在那么一个瘦小漂亮的姑娘面前后退了两步。 这一手力道狠且重，完全不像是个普通姑娘的手劲，直把卞景和扇得偏过头去，太阳穴嗡嗡作响，整个脑子再次陷入了一阵空茫的混乱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减弱。 卞景和费劲地转回脑袋，吐出一口血。脸上火辣辣地发热发疼，有什么液体顺着颊侧的皮肤缓缓流淌下来，估计是被女孩手上的穿戴甲划破了皮肤。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既然不属于我，也就不要完完整整地带走了啦。” 女孩高高兴兴地宣布，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个亮晶晶的耳环，蹲下身来，“再见啦，聪明的对手。” 卞景和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缓慢，如同热血少年漫中描绘的最终画面。他的五感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被放大到生理极限，身后两个普通玩家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女孩浅茶色眼睛里自己变形的倒影、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心跳，一切都变得清晰。 不对……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被他忽略的。 想想……冷静下来想想…… 眼前的金色耳环越凑越近，女孩像是极其享受这种猫抓老鼠般的快感，故意把动作放得更慢。 “等等！”卞景和大叫一声。 他知道了！ 一瞬间，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一切都变得通透明达，所有纷乱的思绪都清晰分明。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弥漫了上了一阵晕开的潮红，剧烈的情绪波动几乎要击垮脆弱的身体。 “诶？” 女孩饶有兴致地停手。她不介意给注定的手下败将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 “谁说，”卞景和死死盯紧了女孩的眼睛，回光返照一般挺起了上半身，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谁说，只有十一个人？” 闻言，卞景和身后的两个普通玩家松了一口气。 女孩更是嗤笑一声，干脆站起身，轻蔑地垂眼瞥了瞥他：“是不能接受现实吗？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看不到第十二个人的坐标，他不存……” “不，”卞景和打断她，语气带着股诡异的兴奋，“可是，群聊室里明明就有十二个人啊。” 第128章 “……什么？”女孩不尴不尬地顿住，鲜红的嘴唇还保持着半开。 卞景和身后的两个普通玩家匆匆忙忙地捋起袖子，颤抖着手指点开屏幕，慌乱地翻看聊天记录，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点得屏幕噔噔作响。 “没有！没有的，他在胡说八道，没有侦探12这个玩家！”右手边年轻些的那个沉不住气，几乎是大喊着说出这句话，表情带着难以掩饰的放松与得意，随即脱力一般垂下手。 年长些的那个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表示，他也认为卞景和在说胡话。 “等等……”女孩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瞳孔因为预知到的可怕真相而放大，涂着厚厚粉底液的额头渗出了生理性的汗水，在面庞上犁出了一道道沟壑，“是、是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隐藏的玩家12……” 恐惧到几乎失声，她再也拿不住手上的金色耳环，双手捂住嘴巴，试图咽下惊恐而急促的喘息。 卞景和终于笑了起来，宣判了真相： “群聊室里，还有一个gm呀。” 像是命运之神敲响了丧钟，随着他轻快的话音落下，赞成票恰好又多了一票。 五比四，真凶落网。 【大逃杀】结束。 周围环境猛然暗下去，原本喧嚷的人群、热闹的夜市一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代替，没有优雅的淡出，没有华丽的专场，就像是最没有耐心又坏心眼的剧院主人，在剧本万众瞩目的高潮来临时，却刷地拉上了黑色幕布。 幸而黑暗没有持续多久。 卞景和安静地放慢呼吸频率，手心硕大的伤口仍然存在，被斩断的神经末梢仍然兢兢业业地向中枢传递自己扭曲卷缩的可怕疼痛，在敏感的大脑皮层上留下持久的精神刺激。 不过，长时间的疼痛反而麻木了感知，卞景和居然觉得还可以忍受。 在数到第十下吸气时，他回到了圆桌。 这一回，那奇怪的黑雾隔离被撤掉了，这张圆桌看起来和曾经游戏的圆桌一样普普通通。 隔着两个人，卞景和瞧见了宗柏。他看着倒挺精神，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只是黑发凌乱地洒在饱满的额头上。 宗柏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卞景和试图往身后藏的手，浓密的眉毛瞬间死死纠缠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焦躁到不行，嘴唇开合了几下，随即死死抿住，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抓住卞景和查看。 卞景和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还没等宗柏做出反应，主持人出现在了圆桌中央。 很特别，他是个年轻的男性，穿着灰色棉质短袖衬衫和同色的运动长裤，面容清秀，说不上多好看，但脸上的阳光笑容让他瞧着和善可亲。 玩家发出低声的啧啧议论。 显然，这个主持人的形象太特别了。 或者说，比起正常本那些千奇百怪的主持人，这么一个打扮清爽的人类年轻男性太过特别。 主持人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微微低下了头，笑眯眯地看着围坐在圆桌周围的玩家。 这个动作让他细碎的黑色短发垂落在白皙洁净的额头上，长而浓密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眼角细微的笑纹盛满了波动的眸光和头顶的白色灯光，衬得他整个人又乖又安静。 但玩家可不会被主持人的外表欺骗。 主持人顿了几秒，轻快地开口。他的声音也是糯而慢的，带着一点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尾音可爱又粘糊地拉长： “大家好，我是本场游戏的主持人，gm。 本场游戏圆满结束，感谢各位玩家的参与。请注意，因为设定为特殊高级惩罚本，本次游戏并没有投票环节。 下面开始宣读结果。 本场mvp为侦探b，加10分，奖励技能卡一张，请再接再厉。以下为个人得分。 【侦探b】：成功存活，奖励积分*10，获得本场mvp，奖励积分*10，目前积分57。 【zb】：成功存活，奖励积分*10，目前积分46。 【侦探6】：成功存活，奖励积分*10，目前积分52。 【侦探4】、【侦探2】、【侦探5】、【侦探10】被凶手击杀，判定死亡。 【侦探9】被成功票出，判定积分清零。 【侦探1】、【侦探11】、【侦探7】与凶手签订契约技能卡，同样积分清零。 结算结束，感谢聆听。” 卞景和在听到技能卡时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收获的第一张技能卡。 “哐啷！”椅子突然被粗暴地碰翻，发出一声闷响，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卞景和被吓得耸了耸肩，皱着眉看过去。发出声响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死死瞪着另一个女生，细瘦的双手抠着衣角，嘴唇颤抖着，黑色的眼睛神经质地眨动： “你说过！你保证过！你保证不会有问题的！现在怎么办！” 她歇斯底里地叫嚷，手指插入整齐梳拢的头发里，指甲用力抵住头皮，神经质地挠动：“完蛋了，我本来都要100了，现在清零了！难度可不会清零！都怪你！” 被她瞪着的那个女孩眉眼之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点英气。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好歹没有开口反驳。 瞧那熟悉的神态，显然就是本局的凶手。 其余玩家也没有心情开口，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于是整个空间里只有那姑娘急促而深重的喘息声。 第129章 “啊，请冷静一些。”gm开口，“我想您一定不会希望被维序者抓走吧？” 维序者？ 卞景和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看来，这是那些黑衣人的名字？ 另一边，那个被抱怨的女生站起身来，安抚了几句疯癫癫的姑娘，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那姑娘居然真就乖乖坐下来了。 gm高兴地点点头，黑色碎发在额前一点一点的：“很好，那么我宣布【大逃杀】正式结束，各位玩家表现都十分出色哦，请进入桃源，享受为期三天的快乐假期吧。” 第75章 桃源 清晨。 明亮而温柔的天光穿过浅淡飘忽的奶白色云层，均匀地洒在碧绿茂密的树冠上，将每一片树叶的叶脉照得透光，如同上好的翡翠叶脉雕塑，镶嵌在一层层柔软的绿色丝绸里。 只有一些刁钻的阳光可以侥幸躲过树冠热情的围堵，直直降临在下层地面上。 丁达尔效应作用下，光束飞舞旋转着落下，漂亮极了。 卞景和、宗柏与扬走在路上。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混杂着森林特有的湿润土腥气与绿色植物的青涩香气，或许还带着点露水的清新，让人从头到脚都清凌凌地清醒过来。 一口呼吸下去，仿佛最新鲜的空气都被直直送到后脑勺，送到肺部深处。 “所以，你是怎么猜到gm就是第十二个玩家的？” 扬有些好奇，紫眼睛专注地盯着卞景和，那瞳孔在明亮的天光下折射着光芒，看起来像是一块无机质的、精心打磨的绝世珠宝。 卞景和耸耸肩：“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直觉。游戏没必要在人数上开这么大的玩笑，如果说愚弄，这更可能是愚弄凶手。 其次，就我曾经的接触来说，警长和无脸警察设定是一样的，在这座城市里，应该偏向于一个无感情的游戏调控者角色，可是他却表现得更像是普通城市居民。 当然，一切都是猜测，只不过gm的做法证实了我的猜测。” “精彩的推测。”扬眯眼。 “多谢。” 三人收回话头，继续走在回屋子的路上。 他们被投放在山林里，休息的地点是一座小木屋，几人吃完早饭便后出来探索周围环境。 虽然前几次的经验已经一再证明了，玩家在桃源中的活动范围有限，但卞景和还是满怀希望地出来试了试。 果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大概是以木屋为直径的两百米，再想往外走就不行了，外界的环境虚幻扭曲，看起来就像是古早像素游戏中为了节约游戏空间而没有成功加载的区域，大块的色团混杂在一起，只能勉强看到事物大概的轮廓。 有了之前暴风雪别墅的经验，几人可不想出去尝试。 “很有趣不是吗？”宗柏拨开一根横在卞景和面前的矮小灌木，随手从一旁的树杈上掰折下一根，捋掉上面的小杈子，递给卞景和当登山棍用， “玩家和主持人的身份可以互相转换。” “确实。”卞景和下意识应声，接过了那根木棍。 他抬头望向宗柏，却对上了宗柏奇怪的眼神。 里面似乎混杂着许许多多深刻的情绪，无数秘密最终如泥沙一般沉淀在深潭一样幽静的眼睛里，让人恐惧于它有朝一日沸腾起来的模样。 卞景和失声了。 好熟悉…… 某一瞬间，他似乎被那双眼睛击中了。 一些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涌动，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争先恐后地向小小的心脏处挤来。 酸涩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脚步放缓，连呼吸也压低了。 骤然变黑的视野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不同的样子。 充满痛苦与绝望……被泪水和鲜血糊住的样子…… 偏执而疯狂的样子…… 无数破碎的画面拼接、重叠、旋转。 “嘶！” “你怎么了？”宗柏笑眯眯地拉住他的手，表情是纯然的困惑与调笑，“快点回去啦。” “啊……哦。”被那么一打岔，所有涌上来的破碎画面瞬间回到记忆最深处，卞景和只得应声。 扬走在最后，一直保持绝对的安静，只是在身前的两人低头赶路时才抬起脸，紫眼睛默默看着那两人相携的背影。 成年男性的脚程很快，没几分钟，几人就回到了本次桃源的落脚之处，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放在现代，这木屋估计是个旅游景点的民宿，外表虽然故意做旧，里面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 扬打了个哈欠，紫眼睛里挤出点晶莹的泪光： “好困，我睡个回笼觉。” 等他进门回房了，两人坐到厨房。 卞景和坐到椅子上，端起没有吃完的冰木莲，一勺子一勺子舀着吃。 这是一种挺特别的地方小吃，原材料是木莲、藕粉与红糖水，做起来很方便，吃着更是清凉解暑。 这几日在游戏里日夜颠倒、作息混乱，卞景和胃疼的老毛病就又有些反上来了，进入桃源时都用大拇指的指关节抵着上腹部，试图用挤压来缓解那种内部的疼痛。 桃源会修复直接的、游戏本身造成的负面效果，但对玩家自带的毛病却没什么效果。 宗柏自然注意到了。 加上这次的桃源环境闷热，卞景和的胃口不好，他便做了冰木莲，也好降暑开胃。 第130章 木莲即为薜荔，屈原《楚辞》便有“采薜荔含水中，擘芙蓉兮木末”的句子，药用价值很高。取它的籽，放在干净的凉白开中挤压，再用藕粉搅拌定型，最后用红糖水和薄荷糖浆调味便可。 卞景和的母亲是南方人，这东西倒是符合他的口味，早餐后吃了一碗，又颠颠地跑去盛了一碗。 冰冰凉凉的冰木莲吃起来就像是软嫩的透明果冻，漂浮在甜滋滋的红糖水里，卖相就十分清凉。 舀一勺子放进嘴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薄荷糖浆与红糖水的混合味道，清爽刺激的薄荷味充盈每个细小的味蕾，霸道地唤醒因为高温闷热而萎靡的味觉，使整个人为之一振。 随即，甜滋滋的红糖水又温温柔柔地踏入口舌之间，混杂着软弹的冰木莲，在口齿之间轻柔而俏皮地划过，带走所有烦躁与燥热。 卞景和含着最后一口冰木莲，抿着嘴用上颌感受了一番那种q弹软糯的口感，才把它咽了下去。 宗柏一直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咳咳，很好吃。”卞景和放下碗，抽了几张餐巾纸拭去手指间残留的深红色糖水。 “嗯哼。” 沉默一会儿，卞景和从衣兜里拿出技能卡，平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抵着边缘推到两人中间。 宗柏也不和他客气，拿起卡片，前后翻看。 卡片大概是成年女性的手掌大小，卡面是暗金色的，附有繁杂华丽的亮银色花纹，颠起来份量十足。 背面画着一把匕首，寒光凌冽的刀刃上正一滴一滴地淌下暗红色的血液，在漆黑的地面上凝聚成了一小摊。画面过于逼真，甚至让人怀疑这卡面正散发着那种热腾腾的血腥气。 正面写着一段话，用的是最普通的白色宋体五号字体。 宗柏轻声念出来： “【猎人专属卡】：亲爱的，还在为惩罚本困扰吗？这张卡一定能帮助你！ 注：使用本卡可帮助队伍躲避一次惩罚本。” “嗯哼，”宗柏上下翻了翻卡，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信息，“看起来用得上。” 卞景和往后靠在椅背上。红木制的椅背硬而直，靠起来可不算舒服，他又换了换姿势： “我倒是觉得，游戏是在有意地引导玩家互相残杀。不管是这张技能卡，还是猎人那夸张的加分……” 抚了抚吃得滚圆的小肚子，他眯起眼睛，像是一直阳光下翻开肚皮晾晒的大猫： “总觉得不对劲。游戏那么恶趣味，一直引导玩家杀同伴，很可能有坑。” 宗柏挑眉，把卡片还给卞景和：“确实。不过我们不主动出手，不代表我们的队友不会。这张卡还是有用的。” “嗯。” “怎么了？” “……什么？” 宗柏笑起来，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有一种传统审美上的英俊：“心不在焉啊，卞哥。” 卞景和下意识挪开视线，白皙洁净的脖颈上泛起了一阵浅淡的红晕，格外明显。 宗柏的目光更加揶揄，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深不可见的温柔。 他放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沉稳的语调放得温柔甜蜜，像是含着一把熬得浓浓的蜜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 “怎么了？” 沉默。 安静的空间被无声涌动的某种气息填满，因此倒也不显尴尬。 “怎么了嘛，卞哥？”宗柏亲亲热热地重复，眼神却藏着一点能灼烧人的热切。 他耸动几下喉结，把这点骚动急躁的热切隐藏得很好。 猎人兴奋地翻找网兜，试图捡起那只被结实的网线困住的小鸟儿。 这鸟儿羽毛丰美，翎毛柔软，黑眼睛干净清澈，是猎人追逐已久的猎物，因此他不吝啬于一点点翻看的时间。 卞景和垂眸，终于抿了抿嘴唇： “我不想绕弯子。”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眼睛，直直地撞进了对面那家伙温和促狭的眼里，嗓子眼压得紧紧的，声音颤抖着： “我喜欢你，或许你喜欢我吗？不不，我的意思是，咳咳，虽然我没有足够的经验，这么说也有点冒犯，可是…… 你愿意当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吗？” ！宗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脸上微笑的表情僵住。 他看着卞景和急促不安的样子，看着他细瘦精巧的喉结因为紧张地吞咽口水而上下滑动，看着他的漆黑的长睫不安地抖动，看着他的一切。 这样就够了。 宗柏默默地想。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对面紧张的家伙，在心里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 这样真的就够了，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时间安静下来。 卞景和的双手放在桌面上，苍白细瘦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细密的汗水在掌心溢出，又滑腻腻地在手掌间抹开。 “你、你要是” “我当然爱你。”宗柏温柔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卞景和。 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深刻到极致的痛苦，莫名地让卞景和想到沙漠中的旅人，独自跋涉在无尽的风沙与酷热中，一颗心浸泡在永恒的疲惫和孤寂之中，可因为怀里还抱着唯一的一瓶水，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所以还不能放弃，还在机械地迈开双腿。 他明明那么英俊年轻，看起来却像个饱经风霜的垂暮老者了。 第131章 这样的眼神突然让卞景和觉得痛心，似乎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被外界的荆棘刺伤了，却不再跑回来诉苦。 他皱眉，为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 宗柏看着可不是个孩子。 “那……” “等等好么？”宗柏仍旧是温和的、包容的，语调甜蜜而哀伤， “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等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我就答应你，好吗？” “……会很久吗？” “不，已经很快了。” “好，说定了。” 第76章 奇妙的电话 三天后，一队黑衣维序者准时来到了林间小屋，带走了安静等待的卞景和、宗柏与扬。 在黑暗中行走了约莫十分钟，几人抵达圆桌。 扯掉眼罩，桌子边上已经坐了两个新面孔，此时正不约而同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靠近卞景和的那一个是位打扮精致的女生，身形纤瘦，有种少女般的轻盈感。 女生巴掌大的小脸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化妆品，脂粉那种甜腻腻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分不清她的年纪，只能从那双眼睛里透露的成熟神色判断，她应该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不过，她身上俏皮可爱的jk制服又让人怀疑这个观点。 桃源会提供玩家想要的任何服装款式，但一般老玩家还是选择穿着舒适宽松的衣服进入游戏，再不济，也会保证鞋子的舒适度。 但这姑娘却穿着一双黑色蕾丝绑带的松糕底鞋，似乎完全不考虑追逐战的可能，实在是很特别了。 另一人瞧着二十来岁，是个外表年轻温和的男性玩家。 他的样貌算不上顶级的好，起码比起身边座位上荣光四射的大美人扬，实在是毫不起眼。 但这个男性玩家身上却有种安静沉稳的独特气质，平和浅淡的眉眼微微耷拉下去，降低了性别带来的攻击性，薄而精细的嘴唇自然地微微翘起，露出嘴角的浅浅梨涡，一见面就让人心生好感。 卞景和收回视线，伸手摸了摸这回的桌面。 材料仍然是熟悉的木质，但是这回上面刷上了一层华丽的颜料，触感温热粘腻，十分诡异。 金色、银色和纯黑色的色块毫无规律地在桌面上混杂在一起，像是精神病人世界中一大坨一大坨的无序星云，疯狂地运转在毫无边际的黑暗宇宙中。 看久了，那种眩晕感就若有若无地涌了上来。 卞景和连忙移开视线。 这个动作让他和宗柏对上了视线。 那家伙这次穿了一件骚包的黑色深v羊毛衫，露出胸口□□光滑的蜜色皮肤，加上脸上专注的眼神，像是一只得意的孔雀，或是别的什么爱炫耀的雄性动物。 感觉到脖子下部的皮肤微微发热，卞景和赶忙再次移开视线。 “介绍下我自己吧，我叫周岳，没进这里以前是个幼教。上个本的队员全死了，所以，重新认识一下吧？” 长相温和的男人笑着开口，声音也是温润浅淡的，音调维持在一个完全不会让人感到冒犯不适的程度。 “哦，我叫王薇。”jk女生第一个接话，涂着厚厚黑色睫毛膏的眼睛眨了眨。 卞景和三人也就跟着报上了名字。 几人说完，便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卞景和注意到宗柏的态度有些奇怪。在那两位新玩家介绍完自己后，他就垂下了眼睛，似乎要遮掩什么似的，沉默得反常。 幸好不多时，主持人就到了。 “……哇。”王薇第一时间替众人表达了内心的震惊。 眼前这个主持人，看起来实在非常、非常华丽而怪异。 它是个雌雄莫辨的人型生物，五官夸张而浓烈，配上华丽繁杂的服饰，莫名地吸引人的目光，就像是人类孩提时期噩梦中那种扭曲的怪物。 整体来看，它不过是七八岁小孩的身形，小手小脚，但那个细瘦伶仃的小小脖子上，却支撑着一个完全不与其匹配的超大型头颅，让人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下一秒那颗巨大头颅就会因为转动脖子的动作而整个掉下来。 这让人联想到一根火柴棍，上面插着一个光溜溜的鸡蛋。 头颅上的五官也是如此，比例极其不协调。 它没有头发，只是带着红色长卷发的古典假发，一双大眼睛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没有眼白，只有纯黑色的瞳仁，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膜。 那双眼睛呈现怪异的凸起，在苍白的面庞上格外突出，就像是某种水生猎食者的眼睛一样。 头顶的惨白灯光冷淡地洒在众人脸上，使这双突出面部的大眼睛在上颌投射出大片阴影。 此外，主持人的四肢同样萎缩瘦小，安装在麻杆一样细长的身体枝干上，这让它整个生物看起来就像是忍饥挨饿的难民小孩，因为营养摄入极端缺乏而呈现出一种外星生物一般的怪异形态。 不过，一套华丽的服装包裹住了主持人的身体。凭借卞景和浅薄的服装知识，那似乎是一条极端夸张的洛丽塔裙子，裙边黏满了五颜六色的碎钻，耀眼极了。 裙子本身是由刺眼的金银两色组成的，饱和度极高的颜色撞在一起，有种天马行空的美丽。外套则是一件透明蕾丝罩衫，镂空的布料隐约遮住了大部分苍白干瘪的皮肤。 第132章 卞景和只能勉强分出罩衫和裙子，其余那些奇怪繁杂的装饰，他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那些小饰品实在很多，这使主持人看起来像一棵挂满小彩灯和礼物盒的圣诞树。 啊，主持人的头上还有一顶大大的金色勾边遮阳帽，是那种洛丽塔配套的淑女款式，拢起了大部分酒红色鬈发，上面还极有少女心地配了一个小小的立体陶瓷茶杯装饰。 这条漂亮的小裙子穿在任何一个小姑娘身上，都会是可爱漂亮的代名词。 然而，套在这么一具干瘪苍白而畸形的身体上，极端的华丽和扭曲的人形组合在一起，则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堕落的、腐烂的艳丽。 “欢迎各位，欢迎各位。”主持人环视一圈，开口， “我是本场主持人，公主。” 它的嘴部皮肤一张一合，露出了鲨鱼一般层层叠叠的、尖锐雪亮的牙齿。那些鲨鱼牙像是整齐排列的锯齿，直长到喉咙深处。 “嘶。”一直盯着主持人的小裙子的王薇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公主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那是一种小女孩未变声之前甜蜜清亮的声线，像是枝头新长出绒毛的小鸟儿，抖动着羽毛，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发出的清脆啼鸣。 “很高兴见到大家，”公主提起长及小腿的洛丽塔裙边，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让我们进入今天的第一个环节，抽取身份卡吧。” 它说着，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几张卡片，细长畸形的手指如同某种节肢动物的足，轻巧地搭在卡面上。 “来吧，我来为大家分发卡片哦。” 公主绕着桌子走到玩家身前。 距离缩短了，它身上那种非人的怪异特质就更加明显。 惨白的腿部皮肤在头顶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居然呈现出一种类似于鲨鱼皮肤的坚韧质感，光滑而湿漉漉的。 卞景和对上了公主漆黑凸起的眼睛，很快就垂下视线，接过手里的卡片。 公主也没在意，而是站起身，慢慢悠悠地离开，穿着纯黑色绑带细高跟的脚在坚实的桌面上踏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很快，身份卡分发完毕。 卞景和拿到的这一张上画着一个缩小版的他：并不是身形整个缩小，而是年纪更小的他。 这个新的“卞景和”看起来也就是个小学生，穿着记忆中那种臃肿的蓝色校服，稚嫩的小肩膀上背着一个红色的小书包，表情是开心的大笑。 啧。 奇怪，游戏要搞事情了？ 卞景和感到不妙。 身份卡上的照片一定程度上表明了扮演人物的特征，自己这回不会是要变成个小孩子了吧？ 他继续读，人物画的下方介绍了此次扮演身份：“卞调皮，红星小学五年级三班出了名的调皮鬼哦。” “好啦，大家看完了吗？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吧！”主持人开口。 王薇双手抱胸：“王女友，周正经的女朋友。” 周岳双手合十搭在桌面上，笑得温和：“周正经，一个性格正经的男孩子。” 扬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引来了王薇不加掩饰的痴迷目光：“扬弟弟，是周正经的弟弟。” 卞景和：“卞调皮，性格调皮。”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嘴上随意地说完，便与众人一起转头看向宗柏，目光里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既然四个人里都没有姓甄的死者，那么宗柏…… “嗯哼，我是甄好友，本案的死者。”宗柏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轻薄的黑色针织毛衣勾勒出肩部健壮优美的肌肉轮廓。 卞景和瞬间握紧了椅子把手，眉眼压得低低的。 宗柏给他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表情仍然是放松随意的。 似乎还有点，预料之中？ 啧，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好，大家已经介绍完毕了，那么作为主持人，我将为大家宣读本案的注意事项。 请注意，本案注重情感动机推理，请站在其他玩家的身份角度，判断他们的动机，这将会帮到你们很多。 好了，我宣布本次游戏正式开始，欢迎进入中级本【奇妙的电话】，预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公主清脆昂扬的话音落下，黑衣的维序者从玩家身后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带着带上眼罩的玩家前往游戏场地。 第77章 奇妙的电话 “卞调皮！你在讲课还是我在讲课！要不然你上来讲！” 教室内，尖锐的嗓音响起，午后沉闷燥热的空气被划破，学生们睡眼惺忪地瞪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子，努力支起脑袋瞧着讲台上方打扮利落的女老师。 卞景和哆嗦一下，从黑暗中清醒过来。 一抬头，对上的就是女老师瞪大的眼睛，还有一个从自己的校服上反弹到课桌上的粉笔头。 白色粉笔头上还有深深的指甲掐痕，只有一个大拇指关节的长度，刚刚就像是个小炮弹，直直地打到了自己小小的胸脯上，在蓝色的校服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粉笔灰点子。 他下意识地坐正。 旁边的同学悄悄偷过来同情且幸灾乐祸的目光。 女老师看起来挺年轻，打扮得很时尚，属于在老师群体中少见的自信大胆的风格。 一头栗色长卷发打理得很顺滑，让人看着便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鼠尾草香气。这样闷热的天气，却还是围了一条颜色夸张大胆的红色小丝巾，腰间围着一个正红色的便携小蜜蜂，此时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他。 第133章 空气令人不安地宁静，只剩下窗外聒噪而繁杂的蝉鸣。 学生们都知道，课堂上犯困的时候，教室里突然的安静是最可怕的。 午后犯困的学生们一个一个清醒了过来，左右看看，试图悄无声息地放下支撑着下巴的手腕或书本，端端正正坐好。 这合了女老师的心意。 她用修剪干净的指甲点了点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书写的英文短语流畅整齐。 “卞调皮，你来给大家讲一下这个过去完成时的用法。”女老师的话语从小蜜蜂里扩音出来，响亮而失真。 卞景和保持了沉默。 按照他的人物设定，顶撞老师、不服从管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还是尽量避免ooc吧。 右前桌的一个小胖子投来了敬佩而同情的复杂目光，一双肉嘟嘟的手在桌面下比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很快，卞景和就知道了原因。 女老师冷笑一声，环顾四周，提高了一点音调： “卞调皮不会，有没有人回答？any volunteers？” “any volunteers？” 班里的学生们心虚地低下头。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就算是真的会，也不好说出来啊！更何况要是站起来回答了，让卞调皮怎么想啊。 女老师被气笑了：“okay，看起来你们都不愿意回答。” 她快速收拾收拾讲台上厚厚的一打教案和资料，把它们叠整起来，边缘放在白铁皮的讲台上敲了敲，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粗跟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教室里很快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响。一个梳着高马尾的眼镜女孩站起来，大声叫了几句“保持安静”，便哒哒哒跟着跑了出去。 没多久，另一个女老师走了进来。 她年纪看起来在四五十岁，头发剪短，在后脑扎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干净利落。 卞景和听到同桌和前桌夸张的急促交谈，很快知道了这位打扮利落的女老师是年级部主任。 女老师走上讲台，环视一圈。 教室里很快鸦雀无声。 她双手抱胸：“你们楼老师被气着了，身体不舒服，班主任也有事不在，只能我来管。卞调皮，你出去站着，其余人安静上自习。” 眼镜女孩已经从办公室给她拉来了一张椅子，她也不客气，坐在讲台边上看着众人。 卞景和安静地站起身，走出教室，站到门口。 “书不拿的？”年级主任叫住他。 卞景和乖乖照办。 他站到门口。这个本的时间背景应该正处于盛夏，阳光十分毒辣，站到走廊上后，明亮炽热的天光毫无遮蔽地照射在人身上，连雪白的瓷砖都反射着灼人的热量。 卞景和能感觉到那个年级主任严厉的目光时有时无地扎在自己后背上，只能放弃了找个阴凉地方的想法，装模作样地捧起了课本，上面的英文印刷体在视野中歪七扭八地旋转扭曲。 盛夏蝉鸣，空气像是死水一样毫无波动，拉着其中的人沉默下去，试图将其溺毙。 教室里风扇慢悠悠转动的声响传出来，吱呀吱呀的，带来一点幻觉般的微风。 卞景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真的回到小学五年级了。 连带着身体也是。 小小的手掌完全不像是普通五年级的小男孩一样精瘦皮实，没有因为在阳光下疯跑而发黑发黄，反而十分白皙丰盈，手掌心和手背指关节处都带着软嘟嘟的小肥肉，一戳一个坑。 这确实是自己的手。 小学五年级版本的。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体力也恢复到了小学五年级的水平。 别的小男孩在这个年龄段都是爱跑爱跳、猫狗都嫌，摔摔碰碰都不算什么，但卞景和可不是。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了才慢慢调理好的。 无奈地在阳光下暴晒了将近三十分钟，卞景和觉得自己已经是条亟待翻晒的咸鱼干了，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一个个的黑色阴影斑块，腿也软了起来。 幸好在他倒下去之前，下课铃响了。 年级主任又多坐了五分钟，坐到下一节课的数学老师来了，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离开，飘逸的黑色花纹长裙在空中轻巧划过。 卞景和拖着沉重的双脚回到教室。 数学老师是个年轻男老师，为人幽默风趣，倒是挺喜欢数学还不错的卞调皮，觉得他脑子灵活，见状还笑着调侃了卞景和一句。 卞景和勉强挤出个笑容。 回到位子上坐好，眼镜女孩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藿香正气水，像个小大人似的教训了他几句，随即甩着小马尾离开了。 卞景和顾不得许多，先一口闷掉了藿香正气水，死死闭着眼，努力忍住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你还好吗？”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嗯？ 卞景和睁开眼皮，看见了周正经，或者说，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周岳。 周岳那气质，哪怕身形缩小成了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男孩也格外突出，看着就让人觉得他还是班长或者生活委员，像老妈子一样照顾大家。 卞景和应付过去几个嘻嘻哈哈叫他“卞哥”并哗啦啦跑过去的小男生，随即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第134章 “那就好，”周岳笑眯眯地点头，扶了一把黑框眼镜，“我是五年级三班的班长，那个眼镜女孩就是王薇，” 周岳耸了耸肩膀，补充道，“我的早恋女友。” ……王薇？ 卞景和站起身，靠着身高优势看到了那个眼镜女孩。这个本的缩小版可是按照玩家自己的样子捏的，对方一张小脸素净白皙，头发光溜溜地往后梳拢成一个高马尾，和成年体时浓妆艳抹的成熟样子完全不同。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疑惑，”周岳干脆在课桌过道之间蹲下，快速说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王薇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们，不知道有游戏这回事了。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毫不相干的小孩。但是我的电子指导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王薇。”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周岳瞥了一眼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对方正在写板书，看起来快要开始上课了， “这个本没有给剧本。” 卞景和抿紧嘴唇。 上课铃响了。 周岳给他递了一个问询的眼神，随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坐在第二排正中间的位置，而卞调皮则是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子。 讲台上，数学老师放下粉笔，开始讲课。 卞景和从乱七八糟的课桌兜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数学书，瞄了几眼同桌，翻到了正确的页数，随即摊着书思考。 周岳的话无疑让他感到困惑。 王薇居然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也似乎不知道有游戏这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被游戏封闭记忆了？还是说，她的灵魂被交换了、进入了另一具身体里？这会是这个本的关键吗？ 另外，这个本的名字是【奇妙的电话】，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到哪里有电话。 这个电话指的是移动手机，还是那种座机电话呢？ 还有，扬和宗柏也不知道在哪里。 宗柏这回拿到的是死者角色，必须要赶在凶手动手前找到他、保护他。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节数学课很快就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数学老师就笑眯眯地点头示意可以离开了。于是一群小萝卜头们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刷地一下从位置上跳起来，一股脑涌向后门和前门。 卞景和的右前桌，那个小胖子因为速度慢，被挤在了后面，还挺自来熟地拍了拍卞景和的后背：“好吃饭了啊卞哥！快走啊！” 卞景和笑着摇摇头。 那小胖子也就不管了，仗着庞大的体型往外硬挤，嘴里嬉皮笑脸地道歉。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卞景和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卞调皮！卞调皮！快来啊！”就在这时，一道陌生却莫名熟悉的声音从窗户外面响起来。 窗户外，一个小男孩咧开了嘴，露出雪白的几颗大牙，晒得黑黑的皮肤在阳光下发亮，一双黑眼睛也亮晶晶的， “是我啊，甄好友啊！快过来！说好了今天请你吃午饭的嘛！” 第78章 奇妙的电话 操场上。 卞景和匆匆拉着甄好友，走到一颗树冠稀疏的小树下，这才回头去看他。 稀少而珍贵的阴凉下，甄好友的面庞莫名地陌生极了。 他挠挠后脑勺，硬硬的发茬顽强不屈地立起来，一张小脸晒得黑黑的：“你拉我来这里干啥啊？这里热得很，我带你去器材室里好了！那里凉快！” “……宗柏？”卞景和没回答，只是小声叫道。 “诶？”男孩奇怪地偏头，发出一个疑问的语气词，黑亮的眼睛盯着卞景和，“你在说什么啊，卞调皮？” “……啧。” 卞景和左右看看。现在这个时间点，学生们都挤到食堂去了，加上塑胶跑道上热得很，并没有什么人。 空荡荡的四百米跑道上，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闷热的空气死水一般寂静，蝉鸣聒噪地响起，震起一点微不足道的声波，很快又被高温与暴晒淹没。 卞景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是易出汗体质，这外面又闷又热，弄得他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后背那粗糙厚实的校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又湿又腻。 “这里没人，”卞景和不耐烦地用手扇着脖子，试图带来一丝微风，“我认真的，宗柏，你别装了。” “啊？什么嘛？”甄好友仍然无辜地重复。 卞景和心下一沉。 方才第一次见面，虽然这孩子的长相第一时间让他联想到宗柏，但脸上无辜的神情却已经让他起疑。再加上从周岳那里得知的王薇情况，卞景和早就怀疑，眼前这个小宗柏也不知道游戏、不认识其余玩家，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屁孩。 现在对方的反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宗柏虽然偶尔不着调，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绝对不会不分轻重地开玩笑。 现在这个宗柏，就是【甄好友】。 “你怎么了嘛！时间不多了哈！”甄好友拉着卞景和的胳膊，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带着他往器材室走。 湿热的肌肤贴在卞景和的手臂上，存在感十分鲜明。 卞景和也不反抗，干脆跟着对方走。目前为止，已经出现的四个玩家中，宗柏和王薇都出现了失忆的情况，自己和周岳倒是除了身体变小一切正常。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扬了。 第135章 卞景和盘算着，下午去找一找扬。 拉着他的人动作灵活，很快就带着他溜进了一件叠满了瑜伽垫和运动器材的小屋子。 这所小学的操场边上有一片低矮的小房子，大部分是杂物室或者体育老师的办公室，最右边的一间就是器材室。 甄好友收起钥匙，见卞景和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得意地把钥匙递给他：“呐！给你玩几天！我和老周磨了好几天，他才把这个给我的！” 卞景和也不客气，把钥匙放进了衣兜里。 甄好友笑得更开心，黑亮的眼睛眯起来，一张嘴咧开，露出几颗雪白的大牙，衬着黑黑的皮肤，看起来有点傻气的滑稽。 卞景和不堪入目地别开眼：这小孩毕竟长了一张宗柏的脸，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个人现在就是故事中的“甄好友”，但看着一张小号宗柏的脸摆出这么傻气单纯的小表情，还是让他胳膊直冒鸡皮疙瘩。 “来来，这个就是我妈给做的锅贴！说好了请你吃的。”甄好友一拍脑袋，从背上卸下印着铁甲战士的书包，拉开拉链。 食物暖烘烘的香气弥漫开来。 卞景和摸摸肚子，干脆走了过去。 房间里很凉爽，但打扫得不错，空气中并没有飞舞的灰尘。整个房间大约只有二十平米，形状类似正方体，只有一扇小铁门和对面的一个小窗户与外界相通。 那小窗户瞧着只有一本语文书的大小，用铁栏杆做了防护。因为面积小，加上外面还有屋檐罩住，阳光也晒不大进来。 因此门一关，整个房间就十分阴暗，温度也比外面低了不少。 那边，甄好友已经手脚利落地搬走上一节体育课学生们到处乱丢的瑜伽垫，只留下一块在正中间，黑黑的小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把书包里的锅贴摆了上去。 锅贴装在铁饭盒里，是那种常见的、可以统一蒸饭的白色薄铁皮饭盒，甄好友的那个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甄，字体幼稚。 “来吃呀！”他热情地招呼，甚至从书包里拿出一小瓶醋，往铁饭盒里倒了点。 “……哦。” 卞景和乖乖照办。 甄好友递给他一双银色铁筷子，一边往嘴里塞锅贴，一边吧唧嘴说道： “告诉你，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老师都找不到，平时同学也不会来，你要是要躲老师，也来这里就行！保证没有人会找到你！” 卞景和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扯起嘴笑了笑。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锅贴，期间，甄好友一直在给他讲各种八卦，表情神秘卖弄。 听了一耳朵小学生们的爱恨情仇，卞景和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只能往嘴里塞锅贴，时不时点点头，示意自己还在听。 甄好友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个会听自己讲八卦的朋友，高兴极了。平时跟他一起玩的那几个，都觉得这是女孩子才爱干的事情，虽然也喜欢听，但总是端着架子，非得损他两句，让他很不爽。 而卞景和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白白净净的，还听得特别认真！听的时候还会给自己点头！ 可乖！ 一高兴，甄好友便挺起了小胸脯，得意地吹嘘道：“欸，我和你讲，这个学校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八卦！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偷偷告诉你！” 卞景和辣眼睛地偏了偏头。 随即，他想起了什么：“还真有。你知道王女友吗？” “哦，她不你们班的学委吗？每天端着个架子，除了和你们班长早恋，没啥好说的。” “哦……那扬弟弟呢？” “啊？我想想哈……哦对了！他就你们班长的老弟嘛！三年级的小屁孩一个，听说和你们班长关系不咋样。” 卞景和点点头，帮着收拾深绿色瑜伽垫上的餐具：“你知道得可真多。那关于周正经呢？有没有什么八卦呀？” 铁皮饭盒上还保留着锅贴的温度，摸上去暖呼呼的。 甄好友神秘一笑，脑袋凑过来，跟卞景和头抵着头，像是要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身上有股好闻的阳光味和青草味，凑过来的时候像只暖烘烘的小动物，卞景和倒不讨厌。 他顺势把耳朵递过去。 “我和你讲，”甄好友小声说，热气呼到了卞景和的耳廓上，“你们那个班长，跟你们数学老师有一腿！” 像是预知到卞景和不会相信，甄好友急匆匆地揽住了他的肩膀，小声快速说：“我没骗你！是真的！那天我去找他玩，看到教室里没别人，你们那个数学老师就在摸他，手都伸到他裤子里面去了，你说恶不恶心？” “就因为这个，我和他绝交了！我和我妈说过了，我妈说这种人很脏的！不能和他们玩，你也要离他远一点，知道不？” 甄好友煞有介事地扶着卞景和的肩膀，黑亮的眼睛盯着他。 “哦……你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啊？哦，跟几个人说过。哎我妈和我说了，这种人有病的，那我不得提醒你们班那些人啊？万一被周正经传染了呢！” 卞景和眯了眯眼，算是知道宗柏这个角色为什么会是死者了。 这样的大嘴巴，不招人恨才怪。 他叹口气，表示自己吃饱了，想要回教室。 甄好友似乎挺不满意，觉得自己的新朋友的反应太过冷淡。不过，他虽然是个大嘴巴，脾气倒挺大大咧咧，很快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自顾自地回去午休了。 第136章 卞景和往班级里走。这时候应该快要开始午休了，不过卞调皮这个角色总是不服从管教，老师也懒得管他。 校园里安安静静，偶尔几个偷溜出来的小屁孩跑过去，也都尽量不说话，免得被老师抓到。 五年级三班就在一楼，但卞景和想了想，还是没有回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宗柏和王薇都失去了记忆，像是真正的小屁孩一样在走故事线，在恢复之前，他俩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而现在的情况又扑朔迷离。没有剧本，电子音也没有给予扮演指示，连时间线都不清楚，反倒和上个惩罚本差不多。 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联系上扬，也能多个一起商量的人。毕竟直觉上比起周岳，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扬。 而根据甄好友给的信息，扬就读于三年级三班。卞景和爬了两层楼梯，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这个教室。 他趴在窗户上观察了一下，确认老师没有在教室里，小萝卜头们也都睡得很熟，便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 凭借着扬那标志性的白金色中长发，他轻松拍醒了一个双手环着、趴在课桌上的白发小孩。 小孩迷茫地抬头看着他，突然哇哇大哭。 卞景和目瞪口呆。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哄睡教室里一个接一个开始号啕大哭的萝卜头，但是没用，还有一堆调皮捣蛋的家伙在浑水摸鱼，跳起来大喊大叫，声音尖锐。 真正的大人卞景和混在里面，感到头大。 于是，下午，他被暴怒的老师押送到了办公室。 啊哈。卞景和冷淡地想： 看来扬也成了个破小孩。 第79章 奇妙的电话 “卞调皮，你干嘛去人家三年级小朋友的班里面呀？”数学老师高龙握住卞景和细细小小的手腕，略显强硬地将小男孩拉到自己座位前，随即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成年男人的手掌大而有力，几乎能够完全包裹男孩的手腕。粘腻灼热的皮肤如同阴暗地穴里昼伏夜出的捕食者，贪婪地吸附在无辜羔羊洁白的毛上。 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办公室里只有高龙留下来教育“调皮”的卞景和。 卞景和不适地抽回手。 虽然站在空调的风口上，但对面这个人渣的触碰仍然让他感到生理性不适，后颈上的小绒毛都要扎起来了。 抽回手后也不说话，闷闷地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抠扒，脚尖在地面上无所事事地一点一点。 反正他现在是“卞调皮”，角色红利不吃白不吃。 甄好友说的应该是真事，那这种没有师德的人渣，他可不需要惯着。 高龙皱了皱眉毛。这个动作让他清秀正直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味道，与平时表现出的幽默好先生的形象割裂感十足。 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愤恨。 不同于伪装出的样子，高龙本人的耐心很差，脾气也很坏，几乎到了狂躁焦虑的地步，能进入这所学校，不过是因为家里有点门路。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法对这样一个张扬惹眼的刺儿头下手，对方又是教职工子女，这种小孩可不是吃了亏好哄着闷声咽下去的类型，作案风险太高了： “好吧，老师也有事情，就罚你在办公室里面壁思过一下午吧，好不好？” 声音里有点掩藏得很好的咬牙切齿。 卞景和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高龙于是自顾自地拉开门出去了，走廊里的热气顺着溜进来一大股，吹得人身上瞬间冒出一点粘腻的热汗。 办公室里只有电脑运转时主机微微的嗡响声，平稳的白噪音配上外面沉闷的空调外机工作声，催得人昏昏欲睡。 卞景和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用视线翻找了一下办公室。 方才那几个老师悄悄讨论的时候他也听了一嘴，卞调皮这个角色的爸爸妈妈就是学校里的老师，只不过最近外出交流去了，说是什么青年教师技能大赛，得过好几天才会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个老师放心把他放办公室的原因。 毕竟这小屁孩从小在学校里长大，和办公室的老师都是混熟了的，也不会随便去动什么东西。 这段爸妈离开的时间内，卞调皮就要一个人住学校的教职工家属公寓了。 教职工公寓他在现世也去过，印象中装修挺不错的，但并没有座机，自己一个小孩也没有手机，这跟【奇妙的电话】可扯不上关系。 小学教室里也没有座机，那么办公室里的座机嫌疑就大了。 毕竟说了是【奇妙的电话】，而目前游戏玩家角色都是一群五年级或三年级的小屁孩，也没有自己的手机，这个题目所指向的更可能是座机。 当然，也可能是玩家角色家中的座机。但那就和游戏初始启动地点没什么关联了，也不大合理。 卞景和踮起步子，一点一点挪到办公室门口，扒拉着窗户瞟了一眼走廊，确认了外面没人，这才在办公室里小心观察寻找。 整个办公室的布局很简单，门边是一扇推拉式玻璃窗，方便老师随时观察走廊里的学生。往里，六个老师的办公位平分为两列，面朝墙壁分布在办公室的两边，整体呈现长方形。最内侧有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些杂物。 “诶？” 第137章 卞景和低低叫了一声，上去翻开那张小桌子上推积的教辅资料。 发黄卷曲的资料被堆到地上，露出下面一台土黄色座机。 着了魔似的，卞景和朝着那落满了灰尘的座机电话伸出手。 距离不断缩近。 他听到了奇妙的心跳声。 幼小的身体也具备金手指的预知功能，薄薄的胸腔里心脏加速跳动，将胸壁震得一起一伏。 “喂！你在干什么？” 卞景和猛地收回了手，一甩头看向门口。 一双熟悉的眼睛扒拉着门框，黑亮亮地看着他。 是甄好友。 他挺自来熟地拉开门走进来，一把搂住了卞景和的肩膀： “这个电话坏了很久了，你不知道吗？诶诶别碰啦，你看上面都是灰尘了，可脏。” 像是看到自己最喜爱的、总是抱在怀里爱惜的娃娃要主动去泥巴地里滚一滚，甄好友紧紧地皱起了他那两条粗粗短短的黑眉毛，一双黑黑的小手也伸过来，试图拉住卞景和的手。 缩小版的宗柏体温也很高，而卞景和在空调风口站了好一会儿，甫一被拉住，便被烫得一个激灵。 他下意识甩开了甄好友的手。 “咳咳，这个是坏的？” “啊……”甄好友有些失落地瞧了眼卞景和白白的手，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回忆了一下那种软绵绵的、和自己爱吃的雪媚娘一样的触感， “是啊，坏了得一个月了吧，早就叫人来修了，一直没修好呢。” 卞景和点点头，一张胖嘟嘟的脸上摆出了成年人深思熟虑的严肃表情。 甄好友觉得他这样特别可爱，忍不住想上来拉他去玩。 卞景和严肃地拍掉甄好友的手：“你不用上课？怎么还跑过来了？” 黑黑的皮小子瞬间蔫巴了：“唉，这不是午休回去晚了嘛，懒得回去，反正老李也不会抓我。” 他挠挠后脑勺，黑硬的头发胡乱支棱着。 “不行，你回去上课。” 卞景和正色道。 甄好友明显不乐意。办公室又没有老师，还可以蹭到凉快的空调呢！教室里又闷又热又无聊，傻子才回去。 不过，他显然是拗不过卞景和的。 一通掰扯后，卞景和还是把这一步三回头的家伙推出了办公室。 等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了，他又走到那台土黄色旧座机面前，神情专注地打量了一会儿。这种办公室里的电话一般都是学校内部短号，卞景和随便翻找了一下，就在英语老师桌子边上找到了挂着的一本小小电话本。 电话本很旧了，只有成年女性一个手掌心大小，看着也就七八页的样子，页缘发黄卷曲，摸起来又糙又硬。 卞景和随便挑了一个电话，拨号打了过去 。 甄好友说的没错，这电话瞧着很久没人用了，拨号键和听筒下面都落满了灰，一提起来便刷地漂浮到半空中，呛得人鼻子痒。 卞景和用手揉了揉鼻子，专心听电话那头的动静。 几声间隔稳定的嘟嘟后，听筒里就没声音了。 诶？ 卞景和不信邪，更近地把耳朵贴过去，白皙丰盈的小耳垂在脏兮兮的听筒上蹭了一层灰。 可是没有。 什么声音也没有。 在继续试了几个电话，甚至连自己在现世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后，他失望地撂下听筒，找了个纸巾沾上水，把脏成小花猫的一张脸擦干净。 看来，他的方向或许不对。 这玩意儿每次在三声或四声响后，就会失去声音，怎么拍打都没用。 或许它真的就是那个奇妙的电话，可怎么用，有什么用，卞景和都一无所知。 他一手拿着揉成一团的餐巾纸，另一手烦躁无奈地拨弄黄色听筒，只觉得这个本完全没有思路。 更糟糕的是，除了自己和周岳，其余三个人都没有记忆，完全就是个角色中的普通小孩了。 啊，好烦。 卞景和毫不客气地坐在高龙的椅子上，对着窗外阳光明媚的走廊发呆。 另一边。 王薇蹲在角落，敬畏又震撼地看着浑身湿透、瘫软在地的宗柏。 成年男性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棉质短袖和一条棉质灰色运动裤，很好地勾勒出健壮流畅的身形。 然而此时，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透气性极佳的布料黏黏糊糊地贴在每一寸皮肤上，躯干的热气毫无克制地四散蒸腾开来，带着强悍的个人气息挤占了整个空间，存在感极强。 扬双手抱胸，无聊地顺了顺白金色长发，晶莹剔透的紫眼睛里难得带上了点担忧。 他点了点桌面上那台响个不停的电话，像是看着宗柏催命的咒符，语调是纯然的困惑： “你确定不接？” 宗柏颤抖着跪坐在地上，一手撑住雪白的墙面，大臂肌肉无意识地、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黑色碎发湿漉漉地贴紧光滑蜜色的额头，一张脸因为人类难以想象的痛苦压抑而苍白无比；线条利落的嘴唇被咬得稀烂、鲜血直溢；瞳孔失去焦点，朦朦胧胧地盯着半空中空虚的一点。 听到扬的问话，他似乎从那种神游虚脱一般的状态中恢复了一些，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露出一个近乎邪气的微笑： “不接。” 第138章 话音刚落，打扮妖异华丽的主持人公主便出现在他身前，隐约颤抖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恐惧不安： “您、您……” “呼……行了。” 宗柏语气不耐地打断对方，伸手插入额间粗硬漆黑的发茬中一把往后捋，粗鲁地抹掉了流淌下来的汗水，“不就是禁闭么，走吧。” “……你还真不要命了？”扬真心实意地感慨。 宗柏眯着眼，若有似无地哼笑一声，健壮的身影与公主一同消失在原地。 第80章 奇妙的电话 下课铃响了。 “你怎么还在这？”年级主任推开门，长裙的纱质裙摆随着迈步的动作轻轻飞扬，曼妙地划过一道柔软的曲线。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可没那么美妙。 闻言，卞景和从椅子上跳起下，手上还揪着那团脏纸巾，湿润的黑眼睛默默瞧着年级主任。 对方的态度跟用尖头高跟鞋赶什么脏兮兮的小猫小狗似的，语气随意地把他哄了出去。 目前办公室里的座机找不到实用的线索，耗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等待会儿几个没课的老师回来了，就更不可能翻翻找找了。 这样想着，卞景和也就没有犟嘴，小跑着从门边儿出去了。 甫一出门，一股热浪就劈头盖脸地罩了上来，一口气闷住口鼻，严严实实地堵塞每一个毛孔，让人喘不上气来。 还没走出去几步呢，卞景和就开始怀念起办公室里凉爽的空调了。 “诶！卞哥！”一个肥肥的小身体突然贴了上来，热乎乎油腻腻的皮肤结结实实地贴在卞景和的右臂上，把那一整块皮肤都烫得热热的。 是他右前桌的那个小胖子。 “卞哥，你刚刚怎么没来啊？下节美术呢，咱们可以偷偷玩南拳北腿。” 南拳北腿，一种类似于简易版划拳的手上游戏。 小胖子一双眼睛被颊部的肥肉挤得眯成一条缝，整个人看起来比卞景和粗壮了两圈，指节粗短皮肤白腻的手上拿着一个深蓝色水杯，正打算去接热水。 他最崇拜的就是卞哥了！卞哥跟他们玩游戏总是能赢，还敢不听老师的话，超酷的！ 卞景和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小胖子，点点头，陪着他一起往接水室走。 天气实在太热了，又闷，哪怕是活力十足精力无限的小学生也不乐意跑出来玩，一个个躲在教室里，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小胖子也是因为出汗多，喝水多，才不情不愿地跑出来接水的。 卞景和看着他接好水，肥肥的小手吃力地去拧瓶盖，一张白腻圆润的胖脸上都渗出一点汗水，牙关咬得紧紧的。 “我来帮你拧吧。” “诶，好、好啊！谢谢！”小胖子被偶像主动提供帮助，激动地憋红了半张脸，双手放下去端端正正地贴在裤缝上，整个人绷得笔直。 “啊，对了，”卞景和一边动手，一边漫不经心似的问， “你知道、咳咳，你知道班长和数学老师那个事情吗？” 第一次背后谈论不大好的八卦，他有些说不出口，从嗓子眼里含含糊糊地挤出这句话来。 小胖子理所当然：“知道啊！” “啊？那个，你们都知道吗？” “对啊，”小胖子拉着卞景和往班级里走，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卞景和，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和你说，咱们班的都知道这件事！我妈说了这种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很脏的。还有啊，你也离高老师远一点。” 卞景和皱了皱眉，同样压低了声音：“可是班长人挺好的……” “嗐！”小胖子继续，“反正你千万不要碰班长，我妈我爸都说过他很脏的，听到没？” 似乎是觉得居然得到了一个教育偶像的机会，小胖子说得煞有介事，小小的五官压得皱皱巴巴，像是个小大人。 卞景和还没再开口，两人已经回到了班级门口。 他只好闭嘴了。 坐在第二排的周岳已经投射来了奇异的眼神，似乎挺奇怪他和小胖子在交流什么。卞景和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自己这个身份的背景故事，知不知道自己和数学老师高龙的那点不大好的事儿，也不想莽撞地开口。 周岳此人，虽然看着温文尔雅、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卞景和对上他，总是感到莫名地不适。 这种感觉极其轻微，像是新买的毛衣领上的小逆刺儿，身心放松的时候就会猛地冒出来，一瞬间扎得人难受，可要仔细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根刺儿的位置。 卞景和也只好先压下这种感觉。 他不好装没看见，便回了周岳一个笑，随即回到自己后排的位置上。 同桌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卞景和方才对周岳打招呼的行为感到不解，等卞景和等得不耐烦，开始轻拍他的肩膀了，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让卞景和进自己位子里去。 这么明显的反应，傻子也知道同桌对周岳的态度了。 进入教室后，卞景和着重观察了一下班级里其他小同学对周岳的反应。上午来的时候正撞上英语老师点名，紧接着就被叫到门口罚站了，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现在一看，果然察觉到了更多不对劲。 果然，所有人都避着周正经，简直是把他当做了什么危险至极的病毒。 第139章 连王女友也是。 明明是周正经的小女友，却死活不主动凑近周正经，连周岳主动搭话也昂着脑袋哒哒哒跑开。 周岳一个人坐回位置上，周围就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小学生们虽然躲着他，却毫不避讳地转头谈论他，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拿露骨的视线上下打量他，又回头叽叽喳喳地头碰头说上一通。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而可怕的事物，他们厌恶、躲避，却下意识地想要探究。 天真而残酷。 孩子的天性。 幸好周岳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个心理成熟的成年男人，如果真是个五年级的小孩子，估计要被整疯。 卞景和叹气口，趴在桌面上。 下节课是美术课，授课的是个头发掉了大半、端着保温杯、夹着美术书的中年男老师，慈眉善目的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上来就给放了一档外国的化妆挑战节目，自己拉了把椅子在讲台边上坐下。 不仅如此，他还叫靠窗的同学拉上了窗帘，整个教室都昏暗起来。 小孩子对于这种新奇的特效化妆节目总是十分好奇，加上上课时拉上窗帘一起看更有氛围，和电影院似的，个个都看得聚精会神。 卞景和趴在桌面上，用手和身体圈住小田字本，那着个自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目前玩家情况，自己和周岳身体缩小但心智正常，而扬、王薇和宗柏，据卞景和观察，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中。 他们的身体同样缩小了，但不记得其他玩家，不知道正在进行的游戏，性格与本人也有很大出入。起码卞景和相信宗柏小时候也不会是那么个碎嘴子大嘴巴、热情到有些疯疯癫癫的性格。 甚至说，这三人更像是npc。 他们是真正的【甄好友】、【扬弟弟】、【王女友】三个人，而非缩小版的三个玩家。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他们是真的失忆吗？还是说，真正的宗柏三人并不在那具小小的躯壳里？那么他们三个又在哪里呢？他们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参与游戏呢？ 总不可能三个人就搁那儿当纯粹的场外观众吧？ 游戏进程上，这一次也与以往的游戏有很大出入。 一般来说，进入游戏后会先收到本次角色对应剧本，包括背景故事和案发当天大致活动时间线，方便玩家知道角色大概该干些什么。 这次却没有。卞景和对“卞调皮”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其余人的说法。 此外，在扮演过程中会有电子音进行指示，随时矫正玩家行为，确保玩家的举动符合剧本要求。如有任何违背，玩家会被关进小黑屋。 这一点也不必说，到现在，卞景和什么指示也没听见过。 哪怕是上一轮惩罚本也不至于这样，搞得人一头雾水，连要做什么都完全摸不清楚。 啧。 卞景和短短肥肥的小手握着笔杆，在黄色的田字本上列出的疑点边上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前桌是个戴眼镜的苹果头小姑娘，回头谴责地刀了他一眼。 卞景和比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姿势。 对方瘪瘪嘴回过头，双手叠在桌面上坐得笔直。 “唉。”卞景和小声叹气，眯起眼睛：还是有好消息的。游戏提示过，这个本注重情感推理，凶手的动机大于手法，而周正经的经历，简直是凶手预备役嘛。 好朋友到处传播他的不堪经历，女友不仅没有给予帮助反而敬而远之，自己作为调皮鬼，估计还会上去取笑一通，扬，扬不一定，或许是去和两人的父母告状？ 他的嫌疑大到不行嘛，简直就是在额头上端端正正地贴上几个大字： “我是凶手” 这么想着，卞景和干脆抬起脑袋，远远地瞧了第二排正中间的周正经一眼。对方似乎挺沉浸入角色的，又或者作为幼师本身性格就是如此，整个人在一堆小朋友里坐得端端正正的，黑黑的发顶上漂浮着大屏幕的光线。 啧。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事儿啊。 是因为剧情还没开始吗？ 还是自己哪里疏忽了呢？ 唔，头大。 想宗柏了。 卞景和啪叽一下，把脑袋埋到了胳膊环起来的小小黑暗空间里，整个人头大地窝在桌子上。 第81章 奇妙的电话 四十分钟很快过去，美术老师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摊开的教案，在台下小屁孩们不舍的起哄中笑眯眯关掉投影仪，一手抓起保温杯，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几个女孩子跑去拉开窗帘，明亮炽热的午后阳光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驱走了那种昏暗的、安适的氛围。 卞景和揉揉眼睛，抹掉了生理性的泪水。 刚刚下课，教室里只有几个精力格外旺盛的小屁孩在跑跳，嘴里哼着流行歌曲，其余人大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或是趴在桌子上眯觉。 周岳端端正正、孤孤单单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卞景和收回目光，想起了什么，便前倾身体，戳了戳右前方那个小胖子肥嘟嘟的壮实后背。 虽然已经下午第二节课，气温还是没有降下来，人身上的水汽蒸发到空气中，便死气沉沉地滞留着，致力于堵塞每一个毛孔，助纣为虐。 小胖子心烦意乱，虽然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是燥热得不行。身上的校服虽然是短袖，材质却很粗糙厚实，闷在背上，简直像是某种湿黏的茧。 第140章 这样的情况下，偏有只手一停不停地戳弄着，力道不大。 “干嘛！” 他气鼓鼓地猛回头。 不过，见着还没缩回手的卞景和，表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怎么啦卞哥？” 小胖子表情带上了谄媚。 卞景和也有些抱歉，伸手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只电子手表，垂下了眼睛：“那手表，可以借我一天吗？” 小胖子低下头，立马应声：“当然可以！别说是一天了，您要借多久都行啊！” 嘴上急急忙忙地说着，另一只空闲的手就忙乱地上去解开表带，把那只深蓝色电子手表塞到了卞景和手里。 卞景和被对方的热情大方惊到，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突然注意到什么。 扶着课桌角站直，绕过空出的同桌的位置，他走到过道里，站在了小胖子的身边。 “这是什么？” 白白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那一打高高垒起的书。那堆书本有成年男子一个手掌高，页脚乱七八糟地折起翘起，还有主人用红笔和黑笔随意涂鸦的痕迹，瞧着就知道，主人不是个爱惜课本的好孩子。 但最上面那一本，却格外突出。 在一沓和捆绑废品差不多的课本上，这一本崭新的、洁白的、整整齐齐包了书皮的课本格外突出。 “哦！”小胖子得意洋洋地靠过来一些，汗湿的身体上，黏黏糊糊的热气顺着校服、顺着裸露的皮肤张牙舞爪，“这不你交代我做的吗！” 一双小眼睛邀功似的盯着他，嘴角得意地向上撇起，把原本还有几分清秀的五官都挤得变形。 卞景和预感到不妙。 他直接抽过那本特殊的课本。 看大小，是这学期的语文教材，上面包了洁白的硬白纸书皮，边边角角都细心折出了标准的直角，正面中央还有主人的个人信息。 哈，果不其然。 卞景和瞧见了预料之中的名字： 周正经。 随手翻了翻课本，背后顺滑平整的包书纸已经被人用红笔黑笔乱画一通，正面也写上了大大的“sb”，字体歪歪扭扭，肆意狂放，就落在主人名字的正下方。 虽然已经大概猜到原委，卞景和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小胖子立马瞪圆了眼睛，粗声粗气：“这不是卞哥你叫我去把那个家伙的书偷来的吗！放心啦，同学不会说什么的。我也看不惯那个家伙正经的样子，一天到晚就会和老师告状，你放心好了，要是他去和老师告状，我一定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啊，果然。 卞景和无奈扶额。 小胖子依旧义薄云天似的想要安慰他，被卞景和温和坚定地打断。 他拿着书本，干脆拿去还给了周正经。 周岳身边是真空地带，也没什么人阻拦他过去，只是以他敏锐的感知，自然能发觉其他小同学隐蔽而探究的目光。 卞景和自然不至于被一群小孩影响了心理状态，把书放在周岳的桌子上：“喏，给你。” 周岳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很快就笑着点点头，看也不看那书本一眼，就把它收回了课桌兜里。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但卞景和还是抓住机会，瞧见了课桌兜里乱七八糟的情况。 一闪而过的，好像是一个……发霉的香蕉皮？ 似乎还有什么啃了半个的苹果，露出的半面已经氧化发黑，色泽怪异，却混在书堆里。 按照周正经桌面上整整齐齐的风格，里面那堆，估计又是班级同学的杰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个角色指使的。 卞景和叹气。 周岳这个人的身份现在在他这里就是凶手候选人了。如果主持人没有故意驴玩家，那他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不是凶手，起码也有会在类似“一人一刀”的局里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上课铃又响了，他回到自己位置。 作为一个心理上的成年人，熬过这几节课虽然不难，但也实在无聊。小学老师不会教什么思维难度高的东西，大多是无聊而枯燥的重复，加上下午闷热，卞景和的身体又是加上了体弱debuff的缩小版，实在是昏昏欲睡。 然而，作为被老师们重点盯梢的调皮鬼，他连眯一会儿都做不到。 稍微合上眼皮，就会有或严厉或温和的声音把他叫起来，这么来回几趟，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头部神经一抽一抽地发疼。 在第一万次低头看手表时，美好的下课铃终于从教室前方的扩音广播里响起。 “呼！” 卞景和猛地往桌面上一趴，只来得及叫值日生走前叫醒自己，便不管不顾地眯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节课了，这学校抓得不严，倒是没有什么自愿晚自习，不需要留下来写作业，没被留堂的学生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班主任让学生在外面从高到矮排成两列，便举着个班级牌子，领着他们出去，那儿，家长已经早早地等待。 这些吵闹的声响都没惊醒卞景和。 他这具身体体质不大好，属于爬个三四楼都要大喘气的那种，这一下午可折腾坏了，一下子就睡得昏天黑地。 等卞景和被叫起来，外面的天上已经染了一半晚霞。 教室里只剩下了他和同桌小姑娘。 第141章 同桌见他揉着眼睛坐直了，便背起自己的粉红色小书包，从课桌兜里摸出水杯，反手塞到了书包侧面的网兜里，跟他说再见了。 “记得锁门！” 责任心极重的小姑娘不放心地强调一遍，才从还没锁的前门离开了。 卞景和坐在位置上缓了缓神。 空荡荡的学校里放着慵懒绵长的萨克斯曲，衬着落日与晚霞，莫名地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从窗户望出去，大楼外面的小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偶尔见到几个套着橙红色马甲的阿姨，一手拎着个大黑色塑料袋，另一手拿着黑黢黢的火钳，在收拾地面上的垃圾。 卞景和不是卞调皮，自然没有收拾东西。 他放轻了脚步，离开教室，溜到这一层老师的办公室，扒着门往里面瞧。 不管如何，这办公室里的那个土黄色座机电话还是让他觉得很怪异，下午老师们要回到办公室，不方便查看，现在趁着放学没人，正好溜进去再看看。 雾蒙蒙的玻璃窗里，空调已经关闭，但凉气还是一股一股地沿着窗户棱儿窜出来。老师们的位置上堆满了教案或者七七八八的申报材料，几张黑色椅子横在办公位中间的过道上，看着似乎没人。 门没锁，卞景和直接推开一条缝。 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校内还在不断播放的萨克斯放学曲子隔着封上的窗户传进来，雾蒙蒙的，听不大分明。 一脚已经轻轻踏入。 “呼……” 轻而滑腻的声调突然流出，带着点痛苦而窒息的尾音，憋憋闷闷地溢散开来，很快就在死水一般的空气中淹死。 卞景和僵住了。 不大妙。 有哪里不对，他忽略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第二排正中间位置上那收拾得很好的桌面刺入了脑海中，留下一道堪称惨烈的痕迹。 不对！ 周正经也不是小学生，起码不是个正经需要收拾书包、收拾东西的小学生，为什么他的书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却摊在了凳子上！ ……他还没有离开学校。 心跳一瞬间失衡，与凶手或许只有一墙之隔的危机感瞬间攫取了脆弱的供血器官，让那股气梗到了嗓子眼里，涨得人难受。 凶手可不一定只能对甄玩家下手。 毕竟，猎人的回报太高了。杀一个人，就能获得整整十分的奖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极端紧张之中，大脑反而格外清醒。 血液涌入，所有神经链接紧密，如齿轮咬合一般快速运转。 卞景和很慢、很慢地收回腿。 然而来不及了。 对方太过敏锐。 事实上，连卞景和都没有猜到，这个本会给凶手安排一个bug级别的怪物助力。 “下午好，卞景和。”周岳温和浅淡的声音从最靠后的办公位上响起，仍旧是平和的、不会引发任何反感的温柔。 卞景和僵住，极端可怖的预知一股脑地涌入敏锐至极的感官中，让他的后颈皮僵硬，上面的汗毛一根根树立。 他抬眼看去。 那一边，磨砂玻璃背后，一条粘腻的、粗壮的、肉粉色的触须扒拉着隔板探了出来，如同蜗牛延伸着触角四处摸索，柔软无骨的肢体简直是卞景和最深处的噩梦。 周岳探出一张笑眯眯的脸，原本清秀可爱的五官上，糊着厚厚一层透明粘腻的怪异粘液。 他的手上，正拿着那土黄色的座机听筒。 第82章 奇妙的电话 卞景和快要晕过去了。 他宣布，无脊椎软体动物是他这辈子最最讨厌、最最恐惧的东西。天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粘腻的、恶心的、软趴趴的怪异造物，仿佛一块褐色的疙瘩软皮包裹着一团鼻涕状的粘液，缓慢蠕动着爬行。 之前遇到的那个主持人，超大号的蛞蝓先生，就已经差点让他当场吐出来了，哪怕已经进入本，后颈皮上的鸡皮疙瘩都没消下去。 而这回的怪物npc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蛞蝓先生只不过是个超大号的野蛞蝓，虽然蠕动起来照样吓人，但起码外表皮肤光溜溜的，哪怕放大了无数倍，也只不过是让上面覆盖的半透明粘液看起来更恶心了些。 然而，这次的怪物是个混合体。 卞景和最讨厌的几种软体动物混合体。 安静的僵持中，那怪物扒拉着磨砂玻璃隔板，吸盘松吸之间，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啵啵”声响。 很快，它整个爬到了空荡荡的过道里。 卞景和费了很大很大的劲儿，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像个见到飞翔蟑螂的小姑娘一样失声尖叫、花容失色。 怪物趴在地面上时就有一人高，长长的、粗壮的触须挤满了整个过道。它兼有着深海章鱼的大致轮廓，非洲大蜗牛的皮肤和野蛞蝓的半透明粘液。 它彻底立起那软趴趴的大脑袋，柔软的肢体伸展到不可思议的长度，让人恶心。而那头面部上，正对着卞景和的是一张熟悉的人脸。 高龙的脸。 数学老师清俊秀气的五官粗放地镶嵌在怪物粗糙粘腻的、布满深黑色疙瘩纹路的皮肤上。五官上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清水鼻涕似的高密度液体，随着动作缓缓往下淌。 那双黑色的大眼睛还保留了人类的眨眼能力，白色的瞬膜一闪而过。 第142章 一个荒诞的、噩梦一样的混合生物。 智慧人类高级进化的器官随意安插在一个低等的、软体的、古老的动物躯干上，强烈而震撼的反差令人失语。 这实在有些超乎卞景和的承受能力了。 幼小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僵直在原地，小小的心脏在薄薄的胸腔内紊乱搏动，心音一下一下敲击耳膜。 如同一只夜晚被灯光直射的小青蛙，或者乍然见到蛇口的小雏鸟，他的躯干违背了思维意识，直板板地僵在了原地。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从眼角润进去，刺得眼球酸痒肿胀。 “别着急跑。”周岳慢吞吞地从高龙的办公位走出来，身上手上脸上全是透明鼻涕一样的粘稠液体。 外表俊秀温和的小男孩神色淡定，不紧不慢地放下土黄色听筒，随手从高龙办公桌上拿起一包用了一半的餐巾纸，抽出一沓，仔细擦了擦自己的小脸。 黏糊糊的液体挂在纸巾上，随着移开的动作，在半空中扯出了一条半透明的细线。 啊！啊啊！ 吐了吐了，小卞真的要吐了！ 已经是极度生理性不适的地步了，他不知道周岳是怎么忍受这么个软趴趴大虫子待在自己身边，还往自己身上糊了一大坨鼻涕的！ 卞景和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皱成一团，喉头涌动，要不是没吃晚饭，胃袋里没什么东西，实在是吐不出来，高低要吐满满一地。 周岳在他敬畏而嫌恶的目光中蹲下身，拍了拍地上那只怪物的大脑门，粗黑厚实的软皮抖出一阵大大的波浪，几滴粘液因此飞溅到地面上。 “你也发现了吧，”周岳开口，手还留在怪物脑皮上，“游戏并没有正式开始。” 怪物往前蠕动了半米，皮肤上的棕黑色纹路随着身体一节节的耸动而规律地变化。 “……唔。” 卞景和的额头冒出更多冷汗。 “你很害怕？”周岳耸了耸肩膀，揪住那怪物的一只触手，动作粗暴地把它往后拖行几步，指间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我只是想和你讨论讨论这个本。” “呼。”卞景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颤抖的嘴唇回到大脑神经的掌控范围内，“当然。” 离那鬼东西远了半米，这让他感觉好多了。 不过，高龙看起来不大乐意。 它剩下的几条粗壮触手急躁地拍打过道地面，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房间内那股雨后的土腥味更浓郁了，几乎要把人熏晕。 “我同样认为，游戏还没开始，先不说王薇的失忆状态，连电子指示都没有出现，确实奇怪。”卞景和一口气说完，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半厘米。 “嗯哼。”周岳点头思考片刻，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高龙的异状，突然问道： “你动过这个电话？” 语气轻巧，神情随意。 卞景和意识到不妙。 救过他很多次的金手指直觉开始预警了。 空气变得愈发沉闷而厚重，土腥味和连绵雨水的潮气因子肆意播撒开来，几乎充斥堵塞了办公室内所有的空间。 意识开始晕眩，视野中出现了一些怪异的、血腥的幻影。 脸上表情却很无辜的样子，一双黑眼睛清凌凌的，像是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露出了纯然的疑惑： “没有。这就是游戏名字里那个奇妙的电话？” 周岳拋过来一个狐疑的视线。 卞景和一脸正直。 气氛沉默，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办公室外，那隐隐约约的萨克斯放学曲也结束了，只有几声小孩尖锐的高声大笑，时不时乘着晚风飘过来，艰难地挤过玻璃窗。 卞景和一眨不眨地瞧着周岳。 对方直直站在怪物身后，手上还残留着厚厚一层粘液，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卞景和腿都酸软了，最后一丝晚霞被黑暗的天幕啃噬干净，周岳才温温柔柔地开口。 他的右半张脸落在黑暗里，左半张脸却被外面路灯的暖黄色灯光照亮，那些残留的粘液干涸了，可以看见脸颊上毛茸茸的绒毛，同样被映照成暖黄的颜色，温暖而冷酷，割裂而奇异。 “好吧，看来是我的甄好友干了点坏事。”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明明是抱怨，语气却像是备受欢迎的老师亲切教导班级里最调皮的孩子。 卞景和觉得很不适。 周岳抬起眼：“不过，你知道我和高龙关系为什么这么好吗？” 像是并不期待卞景和回答，他很快就自顾自地接话：“因为游戏npc很喜欢猎人哦。” 果然！ 卞景和立刻弹起来，哐啷一声拉开门就闯了出去，完全没有一点怔愣反应的时间。 连周岳都被惊到了。 对方的动作实在快到离谱，自己口中那“猎人”两个字才刚落下，人就跑没影了。 “呵。” 留在原地的男孩拍了拍地上庞大扭曲的怪物，像是招呼后院饲养的猎犬。 那怪物早就咧起了獠牙，得到了男孩的指令，立刻人立起来，挥舞着发达的触手，追着闯了出去，迅捷的速度和软塌塌的外表完全不匹配。 周岳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高龙算是这个副本的顶级boss，原本应该是无差别攻击玩家的，不管是作为凶手的自己，还是作为普通玩家的其余人。 第143章 但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杀人之多，甚至得到了游戏称号奖励，所有npc初始好感度提高百分之五十，才能驱使这只智商不高的怪物。 这种大怪的攻击力，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他打开头顶白炽灯开关，把高龙的椅子移过来，再次端详起小桌子前的那台电话。 作为凶手，还是有些特权的。他知道本的名字【奇妙的电话】，指的就是这台电话，这台土黄色的、其貌不扬的电话。 当然，他也知道故事大致剧情。 至于说没有收到剧本，其实不过是想诈卞景和一把。不过看起来，自己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这个游戏里，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可以观测并推理出许多有趣的隐藏规则。这些规则大部分很简单、很不起眼，似乎毫无用处，但有时候却格外重要。 比如，周岳就曾在无意中发现，凶手接收剧本的时间会比普通玩家早一些。 这个时间差不多，但确实存在。 在成功接收剧本并阅读后，他第一时间注意上了关键人物卞景和。结果对方却始终一无所知的样子，并不像是在阅读剧情。 结合脑子里突然断线的电子指示，周岳立刻猜到了一个少见的情况。 游戏停滞了。 有玩家罢工了。 由于某种原因，游戏关键剧情并未被特定玩家正确执行，就会导致其余玩家无法正常进行后续扮演任务。 但这种情况很少见。 拒绝扮演关键剧情的玩家会立刻被关禁闭。那鬼地方周岳进去过一次，只是第一档惩罚强度，出来就差点要了半条命，缓了好久才勉强忘记那种虚无的痛苦。实话说，那绝对不是人类能正常生存的地方。 不仅如此，禁闭屋和外界有时间流速差距，在里面待上十分钟，外面可能只过了一分钟。更别说如果玩家一次次拒绝扮演，禁闭时间会不断延长。 通过硬抗禁闭来拖延时间，痛苦程度是难以想象的，玩家的精神一定会受到不可逆的摧折。 周岳从来没见过有玩家敢这么疯。 但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本该在下午第三节课到办公室执行剧情，用这台座机拨出电话，并借机杀人。可电话另一头的人却怎么也不接电话。 没办法，他只好在晚上偷摸留下来，试图打通这个该死的电话。 这个该死的、能够沟通未来宗柏的角色的、奇妙的电话。 第83章 奇妙的电话 呼…… 呼呼…… 急促的呼吸声与激烈的风声相互交错。 薄薄的耳膜被剧烈的肺部呼吸所震动，失去了敏锐的感知能力，外界的一切声响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膜，迷迷蒙蒙地传到脑子里，却听不大清楚。 夏日夜晚那闷热干燥的空气从喉咙里大口灌进去，肆意带走皮肤的水汽，刺激得喉咽部的脆弱粘膜发痛发痒，如同含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浓郁的血腥气。 卞景和狠狠咽下舌根和第二磨牙处弥漫的铁锈味，拼命奔跑，哪怕小男孩笔直细瘦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气。 每一次迈步，堆积满乳酸的腿部肌肉都发出惊恐的、尖锐的呻.吟尖叫，内部纤维被粗暴地拉扯，只剩下无意识的机械运动。 卞景和不敢回头去看。 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和水声一直追在身后，听起来最远不过四五米，那个软体动物快速蠕动时，皮肤上的大量胶状粘液被挤压搅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响亮声音。 这声音在安静至极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草卞景和忍不住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句。 这怪物不是个软体动物混合体吗！软体动物的速度为什么有这么快！自己虽然是个人类幼年体形态，但跑起来也不算太慢吧？ 小男孩的耐力虽然不行，但猛一下子跑起来，应该也挺快的呀！ 可这都跑了十来分钟了，怎么还是甩不掉身后那个丑陋恶心的家伙！ 空气中那股浓郁窒闷的土腥气和雨水味如影随形地包裹着自己，轻佻地摩擦着男孩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任凭他如何转向加速，鼻尖都闻不到其他新鲜的、干净的味道。 卞景和快崩溃了。 心理上的压力先不谈，这身体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这具缩小版的幼年身体复刻了自己现实状态下的生理情况，虽然没有什么影响健康的大毛病，但杂七杂八的小毛病一堆，体质就是彻彻底底的大弱鸡，这样拼命的奔跑根本撑不下多久。 不行，必须想办法躲开。 再这么玩追逐战，自己肯定要被那怪物耗死。 卞景和当机立断，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忧郁，直接在下一个拐角找了个没有锁门的教室，从前门闯了进去，反手就摔上门。 他刚刚那十几分钟都在和这怪物绕圈子，试图观察对方的运动特点，找到对抗的方式。 然而，对方看起来笨重庞大的身躯在运动时却意外地灵活轻巧。软体动物的肢体构造让它能够轻松跨越许多障碍，流水一般快速追击猎物。 在发现这一点后，卞景和本想把对方往操场等空地上引，想着在那儿，自己或许可以跑快点儿。然而出教学楼没多久，他就后悔了，只得紧急修改目的地，又掉头跑了回来： 第144章 无他，这怪物在空旷的地方跑起来更快了。 它在天穹夜幕的注视下肆意舒展身体，每一根触手都延展到夏夜那干燥闷热的空气中，轻巧而灵活地卷曲盘绕，原本在室内看起来就十分庞大的身体瞧着愈发可怖，几乎有个小屋子的大小。 显然，外面更加危险。 去挟持周岳？恐怕也行不通。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态，不被周岳反杀都不错了，就算真能成功，也不保证这怪物会投鼠忌器，不对自己动手。 它和周岳可不一定是同生共死的好盟友，多半只是暂时的利益共同体罢了。自己挟持周岳，它说不定还挺高兴能一次性解决俩玩家。 没法子，卞景和只能带着怪物在教学楼里绕弯。 不过，对方也有个不小的缺陷。 卞景和这么想着，手上飞快地拖来几张课桌，不管不顾地堆叠在门边，试图阻止那怪物闯入。 他咽下一口急促的喘息，扫视一圈，仗着瘦小的身形，游鱼似的钻到讲台下的空间，贴着电脑主机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好，还不忘拉上外侧的铁皮门。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成功赶在高龙破门而入之前完成。 哐啷哐啷的敲门上响起。三下之后，一阵叮铃咣啷的巨响，怼着门的椅子课桌被粗暴地撞开，门板被巨大的力道撞到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 卞景和屏住呼吸，头埋到膝盖上。视线陷入纯粹的黑暗，灰尘那种涩涩苦苦的味道漂浮在小小的空间里，听觉被放大到极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还有外面咕叽咕叽的轻微水声。 水声忽远忽近，频率变得缓慢规律，似乎表明了主人不紧不慢的猎人心态。 它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看中的那只小鸟儿绝对无法逃离铁质的冰冷牢笼，因此并不着急，反而像是吃饱喝足的野猫，饶有兴趣地享受捕猎的过程，享受猎物在惊恐之中分泌的气味因子，享受它放大的瞳孔、细声细气的尖叫和颤抖着逃跑的可怜样子。 水声愈发响亮。 卞景和只在膝盖上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皮滑门与讲台壁之间的小小间隙。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顺着那条微不可见的缝儿，一点一点泄露进来。 极端紧张嫌恶之下，心思反而清明： 以他方才的观察，高龙化作的怪物夜视能力一般，听觉和嗅觉似乎也并不出色，如果自己突然蹿过拐角转向，它就会在原地愣神片刻。 他现在只能赌。 赌这个家伙找不到自己。 握紧手上的铁棍，卞景和眼神沉静。 不过，情况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咕叽咕叽的水声绕着教室响了一圈，似乎也疑惑那围猎的小鸟儿飞去了哪里，粗壮触手拍打课桌或墙壁的声音不断响起，像在发泄内心的不耐。 大约十分钟后，怪物离开了。 门板在刚刚的暴力破开后就摇摇欲坠，此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彻底安静下来。 ……成功了？ 卞景和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这怪物不聪明，它背后的周岳也一定够聪明，他不敢放松警惕。 又过了十分钟，外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苍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紧紧握住的铁棍，握得太久太紧，粘腻的汗水和高热的体温已经顺着皮肤传递过去，险些滑脱。 干涩酸痛的眼球缓慢地转动一下，仍然不敢相信。 卞景和干脆继续窝着。 刚刚情绪紧绷，肌肉随之收缩，导致他的双腿蹲地发麻，一动就钻心剜骨地刺痒，差点站不住。 “嘶！”卞景和失去平衡，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抵住了讲台内壁，试图维持平衡。 等、等等…… 不对劲啊。 他的面色僵住了。 手下的触感好奇怪。 真的非常、非常奇怪。 长时间的僵直与出汗导致手指触感不再敏锐，一开始只觉得陷入了什么软绵绵湿乎乎的东西里，柔软的胶状物质黏上皮肤，塞满了手心里的每一根纹路。 第二秒，更多手掌触觉信息被详实地运送到大脑皮层：疙瘩遍布的麻痒手感，不长的指甲缝里塞进了一些密度较高的胶状物质，还有手心下规律的起伏和蠕动…… 卞景和用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咽下嗓子眼里的尖叫，慢慢收回手，飞快地拉开门钻了出去。 教室的前门已经被高龙暴力拆卸，只留下半边挂在门框上，外面昏黄的路灯灯光顺着大开的前门投射进来，勉强照亮了讲台。 刚刚躲藏的地方同样被照亮了一部分。 卞景和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 那讲台桌兜里面，简直是一副地狱一样的场景： 大蜗牛的皮肤包裹在讲台内壁上。原本冷硬的铁皮材料覆盖上一层厚实的皮肉，蠕动着、交缠着、起伏着，像是某种科幻电影里的血肉生物材料，纠结成一团。 他刚刚，就是在这么一堆蜗牛皮的包裹下躲藏？ “不要白费力气啦。”高龙嘶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卞景和下意识扬起头，一滴粘稠的半透明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随即顺着额头的弧度缓缓下滑，带来微凉的触感。 视野中，一只棕黑色大章鱼占据了整个天花板。 第145章 他庞大的、无骨的躯干因为缺乏内骨骼支持而下垂，圆润的大脑袋吊成了倒锥形，头面部的五官随之变形易位，一对眼睛被皮肤拉扯到最顶端，眼间距接近于零，黑黢黢地盯着地上的小鸟儿。嘴唇则留在了头部下位，高高咧起，露出暗黄的一口大牙。 纠缠蠕动的触手彻底伸展开，铺满了天花板。那些触手上带着吸盘，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固定在光滑平整的天花板上，时不时发出“啵啵”的轻响。 高龙死死盯着跪坐在地的卞景和，看着他白皙细瘦的四肢，看着他清秀可爱的五官，看着他惊惶可怜的神态，漆黑的瞳孔里浮现难以掩饰的贪婪渴望。 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不要费力啦，”高龙很得意，某种欲望的火焰燃烧在一颗燥热的巨大心脏中，随着血液的流动，那灼人的热量也被运送到肢体末端， “这整座学校都是我的化身，你逃不掉的，可爱的小鸟儿。” 视野中，小小的猎物似乎被猎人一枪击中，脱力般垂下了脑袋，身躯仍然微微颤抖，却顺服地露出了白皙细瘦的后颈。 是一个全然没有防备的、臣服的姿势。 高龙嘿嘿一笑，志得意满，准备下去好好享受这一顿高品级的大餐。 第84章 奇妙的电话 高龙的生.殖腕迫不及待地搭上了卞景和的脖颈，暧昧地蠕动，轻轻摩擦着，只两下就在苍白细腻的颈子上搓出一片红晕。 雄性头足类腕中的茎化腕与其他腕足明显不同，长度更短，一侧特别加厚而形成了层层叠叠的褶皱，像是一坨堆积的、乌漆麻黑的死皮。 吸盘特化为细密的肉刺，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分外可怖。 此外，生.殖腕的顶端还有一条舌状的端器，此时因为主人激动的心情而探出，在半空中微微抖动，如同某种巨型蚌类内部的肉舌。 粘腻而恶心。 高龙却很满意。 手下这个小男孩很漂亮，他不介意好好品尝一番，再拧断他细细的小脖子。 想必那一定是美妙的一声脆响。稚嫩的、未发育完全的颈椎骨会因为成年雄性不可抵挡的巨大力道而易位，血管断裂，孩童甜滋滋的、蜂蜜一般的血液涌出来。 甚至不必花费什么力气，只是轻轻一握，就能断绝这只漂亮小雏鸟的生机。 高龙想象着那逐渐失去生机的黑眼睛，更加兴奋了，五官狰狞扭曲。 当然了，这就是他权威的体现。 他作为雄性的、作为师长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不过，在美妙的幻想彻底攫取理智之前，一阵可怕的剧痛席卷了他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难以抑制的痛苦尖叫就从那张变形的人类嘴巴里吐露。 “啊！！你做了什么！你！” 仇恨的毒汁从那双凸起的大眼睛里喷溅出来，直直泼洒到卞景和身上，但主人却因为可怖的疼痛，而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自鸣得意的猎人被小鸟儿啄瞎了眼睛。 那只刚刚搭上卞景和脖颈的生.殖腕飞快地卷曲回去，在半空中触电一般抖动，速度快得甩出了残影。 但没有用。 腕足下部覆盖了厚厚一层细密的白色晶状物体，逐渐溶解在半透明的粘液中，使得那腕足皮肤诡异地皱缩，甚至缩小到无法包裹皮肉的地步。 它“融化”了。 大量的盐产生了巨大的渗析效应，水分从体内疯狂流逝，因此产生一系列复杂的神经生理反应，在大脑中投射为被火焰灼烧炙烤的痛苦。 高龙尖叫着。 如果是其他腕足也就算了，他皮糙肉厚。但这可是他最娇嫩的生.殖腕！这玩意儿保留了人类男性的精密传感结构，完全就是敏感得要命！ “我要你的命！我要拧断你的小脖子！折断你的手脚！把你吊起来打” 他不管不顾地尖叫，嘶哑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疼。 其他触手本想去绞缠卞景和，但却因为疼痛，脱力地落在地面上。 趁它病要它命，卞景和眼疾手快地把袋子里剩下的半袋食盐泼到对方蜷缩在半空中的生.殖腕上，看着雪白的盐成了最猛烈的毒药，毫不客气。 这家伙长相是章鱼、蜗牛和鼻涕虫的聚合体，果然也集合了这几个软体动物怕盐的特性。 对生物来说，纯盐本身就十分可怕，加上软体动物的腕足皮肤并不是完全光滑的，它充满了微小的褶皱。巨大的表面积让盐分能更轻松地吸取高龙体内的水分。 那半袋盐洒上去，简直像是火炭落在雪地上，效果惊人。 高龙连连后退，大眼睛里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原本庞大的身形在墙角缩成了小小一团，把所剩无几的生.殖腕死死保护在最中间。 它颤抖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卞景和撇撇嘴，对这个死人渣的惨样毫不同情。 活该，没有师德的人渣。 他对比一下对方那看起来滑腻厚实的表皮，以及自己手上细细的银白色铁棍，立刻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想法，转身飞快跑出教室。 身后是高龙不甘心的恶毒咒骂。 毕竟是副本boss，这小小一包盐指定要不了对方的命，但足够让它难受好一会儿了。 等它缓过劲儿来，一定会更加愤怒、更加凶狠地追杀他。 第146章 卞景和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这个被高龙控制的学校里，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不过，他已经有思路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他加快步子。 夜风徐徐，漆黑的天幕倒扣在学校上空，闷沉压抑，只有一两颗渺远的星子，间或发出轻微的闪光。 校园外仍然灯火通明，被灯光照射得金黄的高楼大厦林立，远处有led灯的巨大招牌，却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声音传递进来，这明显不正常。 显然，出校门不会是个好主意。 卞景和目标明确地往操场跑，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中午和甄好友一起吃午饭的那间器材室。 他飞快掏出兜里的钥匙，插进去，转动，开门，进入，锁门，一气呵成。 确认门关好了，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脸上反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抿起。 接下来，就是等待验证猜想了。 这个举动看起来天马行空、荒诞可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自寻死路，毕竟被困在这个小房间里，万一高龙追上来，他会被直接堵死在里面。但毫无根据的，卞景和就是莫名地相信，相信这个房间会有什么不同。 相信甄好友的那句话。 他开始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黑暗的房间里，心绪莫名地平稳安宁。 第三百四十二下后，铁窗被猛烈的撞击敲响。 一根粗壮的腕足带着恶毒的恨意，毫不收力地撞上了那小小的铁栏杆。 事实上，那栏杆只是细细短短的四五条，毕竟那窗户不过是个小小的透风口而已，不可能安装多么牢固的铁栏杆。对比高龙那粗壮的、扭曲的、强有力的腕足，显得格外可怜，简直像是巨人手中的幼儿玩具，轻轻一掰就会如同奶油一样变形毁坏。 任何人来看，都会毫不犹豫地断定，那铁杆撑不住怪物一下。或者说，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像纸张一样被撕裂。 然而，腕足被击退了。 恶毒肮脏的咒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尖利的嘶吼哀叫。 boss离开了。 或者说，它仓皇地逃走了。 一整个晚上围绕在身边的雨水味和土腥气彻底消散，鼻尖只剩下器材室常年不见阳光的一股轻微霉味，并不难闻，在黑暗中反而意外地令人安心。 卞景和死死握住钥匙的手松开了些。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而困惑。 虽然荒诞的猜想被证实，他今晚大概率是安全了，可心中却并不安宁，反而充满了疑惑与担忧。 对那个自己最熟悉的、希望发展进一步关系的家伙，他蓦然发觉，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那家伙行事神秘诡谲，有秘密瞒着自己，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对方某一日的坦诚。但这一次，实在无法再用简单的理由解释过去了。 啧。 卞景和摊开手掌，汗湿而高热的手心里，那一枚小小的金属钥匙乖乖躺着，发出微微的热气。 算了，还有一个人呢。 刚这么想着，对方就找了过来。 隔着门板，一道温和平稳的声音响起，似乎自带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听者如沐春风：“卞景和，你现在是躲在这里面吗？” 卞景和倚靠着墙壁，懒得搭话。 周岳毫不气馁，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我们谈谈吧。我也不是杀人魔，不会非要取你性命，咱们完全可以实现共赢。” 还是没有人搭话。 周岳自顾自唱起了独角戏。反正剧情无法进行，他打不通那通本该在下午就接通的电话，不如在这里搞清楚这个玩家是怎么做到的。 成功驱逐一个中级本最终boss？这闻所未闻，起码周岳就从没有听说过。 这个房间并没有在剧本中出现，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效果，一定是有玩家对它动了手脚。 所以房间里的这个玩家，到底有什么保命的绝招？ 中级本boss战力普遍极高，这个本的数学老师高龙，设定上是整座学校的化身，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只屋子大小的大章鱼，但只要他想，他可以将整个学校都化为血肉囚笼，轻而易举地吞噬所有玩家。 天花板、地面、墙壁，随时都可以转化为高龙的血肉，成为他的眼睛和触手，成为他的唇舌与皮肉。 虽然有怕盐这个致命弱点，但它真实体积够大，玩家又不能走出学校，无法获得足量的盐，根本不可能靠这个打败它。 这样一个boss，为什么会被抵挡在一间小小的器材室外面？还在回来找他时，表现得那么恐惧敬畏？ 卞景和手上一定、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周岳下了结论，眼中闪过一丝克制得很好的贪婪。 卞景和任由周岳在外面念叨，神色不明。 他自然不怕周岳。周岳现在一定是想弄死自己的，但还在门外面扯皮，连敲门都不敢，一定是同样没办法进来。 但…… 他眯起眼睛。 盐是中午甄好友递给他的，硬是塞进了他的书包里，钥匙也是对方给的，还似是而非地强调了这个房间的特殊性，似乎生怕自己找不到这个神奇的避难所。 可甄好友不是宗柏。他没有宗柏的记忆，应该不知道本或者玩家的事儿。 第147章 就算他所有傻兮兮的表现都是伪装的，宗柏并没有失去记忆，只是默默装傻，那也绝不可能预知未来，预知到卞景和晚上会被一只软体动物疯狂追杀，并提前贴心地给他预备好盐和避难所。 事实上，卞景和甚至怀疑甄好友并不是宗柏。 他一直对宗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而对上那个傻兮兮的甄好友，则感到不耐和烦躁。 可那又怎么解释盐和钥匙？ 这一切……真的是一位玩家能够做到的吗？ ……宗柏，你到底是谁呢？ 第85章 奇妙的电话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门外，周岳还在试图说服卞景和出来，虽然门里面没有传来哪怕一次回音，安静得像是在唱独角戏，也毫不气馁。 必要的时候，他向来是很舍得下脸又非常有耐心的。 高龙趴在周岳身后不远处，突出的、蜗牛一样的黑色大眼珠死死盯住器材室那扇小小的门，间或缓慢地转动一下，瞳孔里射.出刻骨的怨恨与恶毒。 几乎被盐分融化干净的交接腕蜷缩在其他粗壮腕足的保护之中，残肢仍旧因为可怕的余痛而痉挛颤抖，蠕行之中，粘液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体表细小的肉刺规律性耸动，棕黑色的纹路不断变化着，奇异而诡谲。 由于本体采用了章鱼的身体结构，高龙同样也拥有章鱼特有的神经系统构造。这种无脊椎动物中最复杂、最高级的神经系统也带来了一些弊端。 除了一个位于头部双眼之间的、占据约三分之一神经元的主脑，还有大量神经元集中在了触角上，让这些可怖的腕足有了一定的独立性和更敏锐的感知能力。 这种构造在狩猎时能让高龙如虎傅翼，但在受伤时，尤其是最敏感的交接腕，却会导致疼痛的体感翻倍增强。 神经元突触飞快地转换化学信号与电信号，将疼痛的触觉信号传递到中枢，引发一系列生理反应。 “我要杀了这个小贱人！”高龙暴躁极了，嘴巴咧到最大，自顾自地怒吼，“拆开他的骨头！喝干净他的骨髓！把他的胸腹肉一片一片撕下来嚼碎！” 他已经在幻想中给卞景和执行了最残酷、最血腥的死刑。 然而，出于某种原因，高龙却不敢上前一步，只能时不时焦躁地用完好的触手拍打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岳脸色完全不变，那些可怕的话语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类似于惊恐的情绪。 他自顾自地诱哄卞景和出来。 卞景和自然知道门外那俩家伙都没有离开。 一人一怪物的动静都那么大，聋了才会听不出来。不过，他俩应该也是知道自己今晚绝不可能出去，懒得掩饰了吧。 卞景和坐在一张摊开的绿色瑜伽垫上，瞧了瞧右手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他白天向那个小胖子借来的手表。 绿色荧光勾亮了四个阿拉伯数字，目前时间21：56。 不知道这游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按照周岳的说法，游戏没有正式开始，某个关键剧情点未完成，导致整个游戏进程停滞了。 那总该有个时间限制吧？总不能一直卡在这里吧？宗柏他应该不在学校，那现在怎么样了？凶手留在自己这里，应该没时间去对他动手吧？还有，扬和王薇恢复记忆了没？ 现在这情况，完全是一摸黑。 卞景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举起左手，第一千次仔细打量手心里的那把钥匙。 这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那种门钥匙。银白色的镀层，仔细看能发现上面有乱七八糟的浅白色划痕。柄上打了个孔，穿了一条细细的暗红色尼龙绳子，方便主人取放。 被握在人类掌心里久了，金属材料吸收了人类的体温，摸起来濡湿而温热，凝结了一点细密的水渍。 怎么看都很普通嘛。 卞景和再次把钥匙放到衣兜里，右手小臂平举着盖住一双眼睛，感受着眼球被轻轻挤压的酸痛，隐约听见眼内房水因为压力而流动时的叽咕声。 等吧。按照之前的经验，游戏有一个终止时间。 正常流程下，扮演过后有几个小时的搜证讨论时间，随后就可以回到圆桌。既然现在进程停滞，那么只能等等看，说不定到预设的返回圆桌时间后，就可以结束了。 他翻了个身，放下心思，迷迷糊糊地任由思绪漫行。 器材室外周岳温和的劝说与高龙恶毒的咒骂混合在一起，仿佛慢慢远离，抵达脑子时只剩下了不成调的音节。 卞景和进入浅眠。 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电子手表整点时那滴的一声响后，他被叫醒了。 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他撑着柔软的瑜伽垫坐起来，望向声音的来源。 门上传来规律而礼貌的敲击声，每一下力度都保持了精妙的一致，间隔也完全相同。 当前时间23：00。 “您好，”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工智能僵硬的、雌雄莫辨的语调， “门外是维序者，请玩家卞调皮离开本地。我们将带你前往圆桌。请放心，游戏已经结束，你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敲门声停止了。 卞景和挑了挑眉：“您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真的有点好奇了。难道说，连维序者都无法进入这个小小的器材室？他们不应该是权限最高的那一类维护人员吗？ 第148章 外面没有动作，像是没想到玩家会这么大胆地反问。 几秒后，电子音又响起，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内容。 嚯，看来是真的进不来了。 卞景和颠了颠手里的钥匙，感觉宗柏给的这玩意儿，好像真的有点不得了啊。 他也不磨叽，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只有一个黑衣人，周岳和高龙都不见踪影。 黑衣人向他伸出手，指了指被攥在左拳中的那一把钥匙。 “请交还高级道具。” “为什么呀？” “请交还高级道具。否则玩家无法离开本局，无法前往审判台。” 哦，看来圆桌的真名叫审判台。 卞景和又扯皮了几句，但黑衣人却不肯多说了，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冷漠的“请交还高级道具”。 看来是混不过去了。卞景和干脆地把钥匙递给对方。 把钥匙放进衣兜里保管好，又强制收走了他手上的电子手表，黑衣人这才给他蒙上了眼罩，带他前往圆桌。 大约十分钟后，卞景和摘下了眼罩。 他是最后一个抵达的，其余玩家已经坐好了…… 嗯？ 为什么宗柏脸色不大对劲？ 卞景和仔仔细细地瞧过去。对方的面容有一丝难见的苍白，面颊也似乎多了些怪异的、几毫米的凹陷，一双乖乖看着自己的黑眼睛里，往日那种得意的、张扬的神采都削弱了几寸。 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被外人狠狠踢了一脚的大狗，内脏正在发痛，温顺忠诚的个性让大狗下意识地向主人寻求安慰，寻求亲热的抚摸和吻，却又不愿意真正让主人担心，于是只能强装出神气活泼的样子，嘴角高高咧开，试图掩饰过去。 虽然变化非常轻微，甚至让人怀疑这感受是否是焦虑担忧过度的臆想，可卞景和就是能看出来，没有理由的。 他死死皱着眉头，瞥了眼扬和王薇。 这三人情况一样，说不定知道宗柏身上发生了什么。 扬神情自然，一双紫眼睛无辜地冲他眨了眨。 王薇额头上留下冷汗，糊掉了精致的妆容打底，飞快移开了视线。 很好。卞景和确定宗柏又有事瞒着自己了。 宗柏讨饶地瞧着他，就差摇尾巴了。 两人都没有开口，但氛围莫名地亲密融洽，背景都从黑色虚无切换成了满天粉色小花花和轻快甜蜜的bgm。 这时候，主持人公主姗姗来迟。 它行了个屈膝礼。 “本次游戏，由于玩家【宗柏】拒绝扮演关键剧情而未能正常进行，我们深表遗憾。【宗柏】将在三天桃源内禁闭，希望各位玩家引以为戒。” 卞景和猛地回头！ 但公主在他失态之前抢着说：“但是！由于玩家【扬】使用违规免责类技能卡，本次惩罚取消，希望【宗柏】勿要再次违规。” 卞景和紧握住桌缘的手指缓缓松开。 公主飞快地瞥了一眼宗柏，神色里带上点微不可查的询问。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松了口气似的，语调都轻快了些。 “由于剧情未展开着，本场不设置投票环节。 下面宣读公用故事梗概。 【甄好友】是一名大学生，他有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在小学五年级时，他害死了自己的好友【卞调皮】。 因此，当他捡到一个奇妙的、可以沟通过去的电话时，他希望改变这一切。这个愿望似乎被回应了，对面接起电话的竟然是当年的同学，【周正经】！他答应【甄好友】救下【卞调皮】。 可是兴奋的【甄好友】没想到，对方当年因为自己无心的闲话被同学霸凌，心中充满了仇恨……” 公主顿了顿，结束宣读背景。 卞景和明白了些。 看来这个本有两个时间线，一条是五人小学五年级时的，一条是大学时的，自己和周岳位于小学时间上，而其余三人则在大学时间。 这就能解释那个缩小版“宗柏”带给自己的陌生感了。 他并不是失忆的宗柏，只是一个扮演小学时间线上【甄好友】的npc。 真正的宗柏控制的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躯体。 公主给几人几分钟反应时间，这才继续播报： “背景剧情宣读结束。下面宣布分数。 本次玩家【甄好友】违规，扣5分。凶手【周正经】未能完成杀人任务，游戏失败，积分清零。 以下为本次个人得分统计。 【周正经】：任务失败，积分清零。 【甄好友】：违规，扣5分，目前积分41。 【卞调皮】：目前积分57。 【扬弟弟】：目前积分52。 【王女友】：目前积分25。 结算完毕，请有序进入桃源。” 最后一个字念完，像是被什么怪物追赶似的，公主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人被黑衣人带离。 * 良久。 黑暗中，一道深海一般曼妙空灵的声音： “你是真的疯。至于吗？虽然你的肉.体恢复能力够强悍，但这么搞也撑不大住的吧？还有，我看卞景和已经彻底察觉不对了，你想好怎么和他解释了吗？还有！用道具就用道具，干嘛推到我身上？我现在扮演的可是一个小萌……” “啧，行了。” 第149章 “……哦。” “对了，去把那个高龙杀了。” “行吧，看在你现在这么可怜的份上。” * 银水一般的月光下，整座学校都化为了蠕动的血肉炼狱，一个巨型的诡异怪物。高龙的意识流窜在其中，仍旧愤恨不甘地咒骂着。 月光被遮蔽。 他顿住，某种不妙的预感攫取了心神。 无边无际的夜幕中，一只比天空更加庞大的白色怪物伸展开翅膀，遮天蔽日，垂落在地，其上有无数巨大的眼睛，缓缓开合。 高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天使种，塞壬…… 天空中的眼睛一同盯住了地上那瑟瑟发抖的一团血肉。 第86章 桃源 “请进。” 宗柏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收回勉力往身后拉扯着去够背部伤口的右手，随意从敞开的衣柜里抓了坨柔软的黑色布料，拎着展开，套上了这件宽松的外套。 卞景和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对上宗柏面目狰狞地低头，两只手一起去拉外套上那个意外顽固的、卡死的金属拉链。 他顿了一秒，用中指指关节敲了敲房门。 “稍等！别急……咳咳。是你啊。下午好。” 宗柏抬头，脸上不耐的表情瞬间收敛，不尴不尬地反手捋了一把凌乱倒竖的漆黑头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卞景和挑眉，清冷阴郁的五官带上几分少见的调笑揶揄。 “躲着我？” 不等宗柏做出反应，他反手合上房门，自顾自走过去。 宗柏眼神躲闪，下意识后退，一手护着那该死的、卡住的拉链，直到后腰抵到了书桌上，退无可退。 卞景和懒得理他夸张的反应，冷淡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宗柏不想也不敢阻止这样的卞景和，只得像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见了意图不轨的山贼野匪似的，任由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点点缩小，直到不足几厘米。 对方鼻尖呼出的热气亲亲密密地打到自己身上，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宗柏颤了颤，全身肌肉紧绷到快要痉挛，一阵一阵酥麻的、要命的痒意以小腹接触点为中心，疯狂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让他骨头都要酥软了，不得不背手撑住身后的书桌。 他低头看着在自己身前蹲下的卞景和，嘴唇微张，急促地喘息。 苍白细致的脸颊如同某种精心供奉的瓷器，在天光下反射着一种冰冷的、锐利的、逼人的微光。面无表情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现在突然又摆出来，清清楚楚地宣告了主人并不大美妙的心情。 ……啊！ 太、太近了！ 咳咳，这样不大好吧！光天化日的！ 宗柏大臂肌肉紧绷到高高隆起，修长有力的双腿羞涩地紧紧并拢，整个人像是被烤熟端盘的龙虾，眼神飘忽、急需散热。 但热源就是不肯离开。 “啊，那个，卞哥卞哥，我错了你别这样，你起来嘛算我求你……” 脑子烧成一团浆糊，宗柏开始胡言乱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别看他撩卞景和时那么熟练，他可没有真正和心上人近距离亲密接触的经验呐！ 卞景和嗤笑一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摆，仔仔细细、专心致志地去对付那个卡死的拉链。 衣服下摆被小心拉扯，柔软贴身的布料在光滑蜜色的上身皮肤搔动，又轻又痒，恍惚间，似乎根本没有碰到皮肤，只是轻轻挑动短短的体.毛，酥麻到了骨子里。 宗柏反应极大地打了一个哆嗦。 卞景和不理他，自顾自地凑近了些，继续捣鼓。 衣服质量不错，卡住只是因为主人急躁拉扯，导致中齿里缠上了一根线头，找个地方扯断就行。 他耐心地用指甲挑出一点，往外拉着试了试力道，发现不大容易发力，干脆把头凑了上去，用尖尖的虎牙咬断了那根线。 嘴唇柔软的触感清晰地通过腹部皮肤传递过来，一触即分。 宗柏简直花容失色。 “唔！” 他闷哼一声，紧紧抿住嘴唇，看着小腹上倚靠的那个黑黑的、毛绒绒的发顶，差点站不住脚，只好下意识地用双手抵住对方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把人往外推。 不过，因为筋骨酥软、手软乏力，一下子居然推不开，只能软绵绵地搭在卞景和的颈项边，欲拒还迎。 明明是个高高大大的大帅比，这么瞧着居然可怜万分。 卞景和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抬头看着宗柏。对方正低头望向自己，一张英俊深刻的脸红了个彻底，嘴唇微张，急促地喘息，好看的眉眼压低，带上了点不耐又羞涩的意味。 好可怜呐。 但是又好可爱。 卞景和心里头那点不明不白的愤怒急躁烟消云散，笑了个痛快后，干干脆脆地站起身，放开了宗柏。 宗柏立刻往旁边蹦了一大步，双手飞快地拉起拉链，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自己，不露出一寸皮肤，像是生怕卞景和又扑上来一般。 卞景和抱胸：“你以前不是挺骚？怎么现在这么保守了？” 宗柏怒视，默默不语。 以前他知道卞景和还不喜欢自己，绝不会给出任何反馈，因此出于某种不甘心的冲动，不怕死地上去尬撩，跟只迫切开屏的公孔雀似的，忍着羞耻展现自己。 第150章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个卞景和好可怕！他要玩真的啊！ 卞景和也很奇怪。他不是个容易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性格中就带了疏离冷淡的一面。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平时也不会约人出去。 但宗柏却好像是个异类。 这个人强势地破除一切陈旧规律，不可阻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地赢得了自己的好感。而且，哪怕宗柏到现在也并没有真正回应上一个桃源里的告白，卞景和还是觉得与他相处起来很放松、很自在，甚至还能挺没有边界感地下手逗一逗人家。 这在他以往的人际关系网中，是前所未有的。 就好像，他非常熟悉宗柏，两人早就磨合过、生活过，默契到熟悉彼此胜于自己。 卞景和再次回忆自己以前的人生中有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宗柏的家伙。 答案还是无。 或许，只能归结为投缘、看对眼了？ “咳咳，你找我有什么事？” 宗柏轻咳一声，打断了卞景和的思绪，一双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往卞景和的方向看。 卞景和：“谈谈上一个本吧。你被关禁闭了？为了弄死周岳？还是为了我？”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按照游戏规则设计，死者要改变被凶手杀死的命运，绝对不可能依靠那么简单粗暴的方法。毕竟正常人类都绝对无法挺住那种强度的精神折磨。人在那样的环境中待久了，是会崩溃自残的。 宗柏是个聪明机敏的家伙，对游戏规则有着独到的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完全可能有更多的选择。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周岳是个资深猎人，知道与周岳处于同一时空的卞景和非常危险，这才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阻滞剧情，拖住周岳。 好给那个甄好友留下时间，留下给卞景和提供救命的关键道具的时间。 宗柏背着手，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地，就是不说话。 卞景和狠狠闭了闭眼睛，语气也有点冲： “你疯了？禁闭我也被关过，我知道那种痛苦。你是不要命了吗！啊？” 越说，声音越嘶哑尖锐，最后甚至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当时那一次禁闭就差点要了自己半条命，卞景和实在不敢想象，宗柏是怎么硬生生熬那么久的。 他狠狠用手背擦过湿润胀热的眼角。 宗柏小心地抬眼去瞧他的神色，像只手足无措的大熊，粗大厚实的手掌不敢轻易伸出去，去碰那件心爱的、脆弱的白瓷。 “行了，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能给我安排盐和钥匙，我只问你一句，你要杀的人是不是周岳？” 良久。 宗柏幅度极轻地点点头。 “让我来。”卞景和轻声说。 他黑色的眼睛里是近乎可怕的漠然与坚决，原本终年不化的冰原里，隐藏着熊熊燃烧的可怖烈焰，亟待吞噬那个瞄准的目标。 什么不肯杀人、预感到不对，不是的，他什么都可以做到，可以做得很好。 宗柏急了，语无伦次：“不！不是，你别生气呀，你放心好了，下一个本他是死者！他逃不掉的！你别动手啊！” 卞景和狐疑：“……你怎么知道？” 宗柏看卞景和有些不相信，彻底急了，也顾不上方才的害羞，直接冲上来握住卞景和的肩膀，直直看着他： “真的！我就是有办法知道……你别动手，真的。还记得我说的吗？做完这件事，我就把真相全部告诉你，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青筋凸.起的大手钢箍一般地扣住卞景和的肩膀，力道之大，抓得他肩胛骨隐隐发疼。 但这种强烈的疼痛反而给了卞景和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卞景和反手抓住肩膀上的手，仔仔细细地观察宗柏脸上的神色。 “好。” 他不问了。 宗柏的脸上已然是决绝到哀伤的一种痛苦，他实在不愿意多说什么了。他并不希望逼迫对方、令对方只感到沉重的压力。 “放开我吧，我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晚饭不用叫我了。” 卞景和垂下头，低低说。今天这一切都搞得他精疲力尽，头疼欲裂，太阳穴一条一条的，他想他恐怕非常需要一些安静的、黑暗的深度睡眠。 宗柏慢慢松开手，双手垂在身边，直挺挺地贴着裤缝握拳，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用一种复杂的、忧伤的眼神盯着对方黑黑的发旋。 “好。” 这次是无美食版(/w＼) （其实有好多好吃的想写，但是想想小卞他俩都这么悲伤了，估计没心情嘞orz） 第87章 白夜精神病院 三天后。 五人围坐在圆桌旁，安静地等待本场主持人入场。 很快，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惨白的灯光下。 这是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姐。 看背影，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成年女性，穿着一套改版的粉色护士服，相当紧身的布料裁剪勾勒出那具身体令人惊叹的曲线，前凸后翘、身材惹眼，极度富有成熟女性的肢体美和体态美。 头顶上则是一顶与护士制服相呼应的淡粉色护士帽。 比起医院里常见的普通护士帽，那更像是某种不良用品的样式，造型小而挺翘，没有罩起梳拢的头发，只是俏皮地歪翘在头顶右侧。几缕黑色的卷发耷拉在脸颊两侧，将头颅修饰得更加温柔可爱。 第151章 黑色长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团子，蓬松发量，看起来就有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鼠尾草的香气。 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上套着黄白色医用橡胶手套，指节修长漂亮，露出的小臂皮肤白皙细嫩，在灯光下可以看到细细的白色绒毛，有种白瓷一般温润细腻的奇妙质感。 看背影就能判断，应该是个很漂亮出色的姑娘。 主持人刚出现的时候，是背对着卞景和的姿势。 他眨了眨眼睛。 这次的主持人，好像很漂亮诶。 卞景和下意识看向圆桌对面的宗柏。那家伙应该是正对主持人面庞的位置。 在自己面前害羞到爆炸的宗柏直直坐着，倒没有如想象中一样脸红尴尬，反而低垂着眼睛，神色端肃，修长的手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木质扶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 视线又投向扬。 紫眼睛的美人还是那么容光慑人，但同样在走神。 啧。 这两人怎么了？ 这时候，主持人也转过身来。 卞景和惊讶地挑了挑眉，果断推翻了先前的猜测。旁边的王薇则是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游戏里的主持人就没几个外表正常的。 这个身材火辣的护士小姐，长了一张实在令人难以恭维的脸。 面部皮肤似乎被大火灼烧过，或者说，简直像是刚从火场里被救援出来似的。 以头顶圆形发际线和下颌线为分界线，面部的烧伤皮肤和颈部白嫩的皮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有种荒诞至极的噩梦感。 烧伤皮肤表面大部分呈现棕黑色，部分严重的区域、例如眼下和额头，则呈现炭化皮革状，似乎伸手抠一抠，就能完整地剥下一大片焦黑干燥的、边缘翘起的硬板皮肤，暴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组织。 装满黄白脓液的水泡层层叠叠地长出来，中心是一层薄皮，被鼓鼓囊囊的液体撑得几乎透明，边缘因为结痂而发黑发红，死尸一般堆积在起伏的黑色厚皮上，完全挤坏了原本漂亮的五官。 鼻翼和口角的水泡破裂较为严重，那里面粘稠黄白的脓液便顺着小小的裂口淌出来，在起伏的皮肤上向下流，汇聚到了尖尖的下巴，便啪嗒一声坠落到桌面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地面上已然汇聚出了一小滩脓液。 主持人□□的、好看的脚毫不顾忌地踩上那滩液体，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各位玩家，大家早上好呀。我是本次主持人，大家叫我护士小姐就可以了哦。” 声带和脸颊一样，似乎被浓烟灼伤过，嘶哑难听，跟初学者用小提琴锯木头似的，每一个音节的吐露都十分费力。 卞景和听得皱了皱眉。 不过，只要不是那些该死的无脊椎软体动物，他的接受能力都要强于一般人。现在这个护士小姐不过长得难看了点，说话不好听了点，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王薇继续倒抽气，缩在椅子背上。 自从上个本回来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不是非常稳定，半夜里总是突然失声尖叫，似乎在梦里瞧见了什么非常吓人的东西，那凄厉的惨叫好几次吵醒了其他人。 卞景和试图安慰过。毕竟下个本是队友，投票环节非常重要，一个理智的、精神正常的队友总比一个神经质的队友要好得多。 但王薇又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讪笑。 卞景和是个大男人，又跟这姑娘不熟，也不好多逼人家，也就不去问了，只是多注意观察。 护士小姐偏了偏脑袋，鬓间的碎发垂落下来，黑洞洞的眼睛对准了王薇。如果不是那张令人疯狂掉san的脸，这个动作还是有几分娇俏可爱的。 王薇抱紧了胳膊，哆哆嗦嗦地移开视线。 所幸护士小姐并没有追究。 她继续：“很高兴见到各位玩家。也希望大家在这个本里获得绝佳的游戏体验。好的，首先，让我们先来抽取身份卡吧。” 护士小姐弯腰翻找自己别在腰间的小挎包。那是一个通体粉色的银链小皮包，容量不大，是作为装饰的那一种小包。 “啊！找到了！”激动的音调让烧伤的声音愈加难听，尾音差点劈叉。 她手上是一沓身份卡。 “来吧，让我为亲爱的玩家们分发卡片。”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她光脚走在圆桌上，一个个为玩家分发身份卡。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就愈发明显。并不是常人想象中那种类似于烤肉的美食香味，而是一种相当刺鼻的味道，很不好闻。 卞景和近距离对上对方那张烂糟糟的脸，还有闲心露出一个微笑，随即接过对方手里的卡片。 他心情不错，毕竟宗柏已经在桃源里向他作出承诺，等这个本结束之后，他就会将所有真相全盘托出。 他、宗柏，算上扬，三个人完全可以在这个五人小队里掌握绝对的投票统治力，只要在游戏时防着点周岳动手杀人，安全进入投票环节，周岳也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护士愣了愣，很惊讶似的，随即扯了扯血肉模糊的、完全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嘴角，回了他一个僵硬而细微的微笑。 很快，身份卡分发完毕。 卞景和翻开身前那一张卡片。 第152章 卡面上画着一个病人。穿着典型的蓝白条纹病人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连领子都整整齐齐地折好，完完全全地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画像上的那人，虽然长相和卞景和的完全一致，面上的神情却十分奇异。似乎神智不大清醒，整个人呆呆愣愣的，黑洞洞的眼睛无神地望向卡面外，像是没有任何焦点，就那么直勾勾地对上了卞景和的视线。 让人背后发毛。 卞景和皱着眉去看下面的文字说明： “卞病人。你是白夜精神病院新收治的病人，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呢。” ……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本说玩家是小孩，玩家在本中就需要以幼年体型行动，那现在这个“呆呆傻傻”，反映在本中，又会是什么呢？ 总不能真给玩家降智吧？ 卞景和不想去看那张诡异的画像，干脆把卡片翻过去，抱胸坐好。 “好了，请各位玩家介绍自己的身份吧。简单介绍就可以了哦。” 宗柏举手：“宗病人，白夜精神病院的病人。” 扬接着：“扬病人，身份同上。” 王薇：“王、王病人，我也是这个精神病院的。” 周岳：“周病人，一样。” 卞景和最后介绍：“卞病人，同样。” 五人全部为这个白夜精神病院收治的病人。 这就奇怪了。一般来说，这种本里面总有几个玩家会拿到医生或护士的角色。再特别一点，或许是病人家属的角色。五人全为精神病人，这情况倒是少见。 护士小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介绍完毕，相信大家都对彼此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咯。那么欢迎进入我的本，【白夜精神病院】。请注意，本次游戏较为特殊，请玩家注意观察周围线索，判断自身情况哦。” 五人安静地点头。 “那么就请上我们的维序者吧！预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哦。” 主持人话音落下，黑衣人有序地从黑暗里走出，拉起了玩家，并为他们带上了眼罩。 “再见啦！”护士小姐破锣一样的嗓音愈来愈远。 不多时。 其余玩家都离开了，圆桌旁，只剩下主持人和一位玩家。 “请您务必卖我这一个面子哦，游戏时间是有最低规定的呢。”护士小姐有点忧伤。 为什么恰好让她撞上这个大魔王！早知道这样，上个本就再拖一拖时间、多搞死几个玩家了，这样就不会遇上他们这个要命的队伍。 “知道，”对方不耐烦，“你看好那个周岳，别让他对其他人动手。” 是别对那个您心爱的男孩子动手吧！ 护士小姐腹诽。 不过，她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一个么，当然是不敢触对方的霉头，另一个呢，则是她的一点私心了。 那个叫卞景和的玩家还挺可爱的，居然不怕自己这副样貌，难怪国王喜欢。她也挺喜欢的，不介意稍微看着点。 “唔，行了。”宗柏没有再多说什么，闭了闭眼睛，随即推开椅子站起身，独自走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88章 白夜精神病院 卞景和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白花花的天花板。头顶的白炽灯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刺入久未见光明的眼中，瞬间使得眼角溢出大坨泪花。 卞景和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任由眼角漫出的水渍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拉出长长一道水痕。 小卞很懵逼。 他这是在哪儿？ ……他怎么，好像躺在了一张病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生病了么？谁送他来医院的？那个很久不联系的舍友？爸妈呢？怎么没来看他？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冒出来，像是洗衣盆里挤挤囔囔着疯狂上涌的肥皂泡。 鼻尖萦绕着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来苏水、84消毒液以及一些常用药品的气味因子密密实实地混杂在一起、编织在一起，一股脑冲进翕张的鼻孔里，刺激敏感的内部粘膜，说实话，真的算不上多么好闻。 他抽了抽鼻子，压下那股痒痒的、想打个大喷嚏的劲儿。 意识逐渐回归躯体。 这、这是哪里？ 瞳孔缓慢放大。 周围的一切都非常陌生，甚至这具躯体也不听使唤，软趴趴地提不起力气来。 修长细瘦的肢体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深度睡眠中清醒过来，死蛇一般瘫软在躯干周围，得费好大的劲儿才能勉强移动它们。 连皮肤的感知能力也被大大降低，摩擦在床单上的触感轻而钝，几乎感受不到其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我吃什么药物了？还是做手术了？卞景和腹诽。 幸好这种怪异的、不受控制的感受正在逐渐消散。 卞景和第一时间抬起脖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很好，是完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他放心了些许，一下子又脱力倒下去，后脑勺大声地砸在软塌塌的枕头上。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酸软肿痛，像是有人强行在天灵盖上开了个大大的瓢儿，然后随手抓住半长的柔软黑发，把整个脑袋瓜都颠倒过来，粗暴地上下晃动，将里面装着的东西都随意倒掉了。 还遗留的，只剩下了最基础的生活常识以及自己的名字。 第153章 当卞景和试图去回忆什么时，针刺一般的疼痛瞬间袭来。 那种剧烈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想象一下，有一个顽劣至极的孩子把一大卷结实的针球硬生生塞进你的脑仁里，而它被记忆的漩涡所搅动，在红白相间的脑浆和血液之中混乱地滚动、其上锋利的针尖肆无忌惮地到处乱插、划、刺。 绞肉机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感受。或许是烘干机和洗衣机的超级结合？原本清明的精神同样被团吧团吧暴力塞进去，一瞬间搅了个天翻地覆。 “嘶！” 卞景和猛地抱住脑袋，手指死死插入后脑勺的发根间，指腹拼命抵住头皮，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只弯曲的虾米。 剧烈呕吐的欲望席卷了他。强腐蚀性的胃酸一阵一阵地沿着食管倒反上来，那种高刺激的、烈火灼烧一般的气息都已经涌到了喉咙口，却因为胃袋空空而实在吐不出来。 “呼……呼呼呼……” 他剧烈地喘息着，因为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剧烈摩擦着柔软的白色床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种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甚至是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下意识地，卞景和放轻了动作。 整齐的牙齿深深陷入苍白的嘴唇，强行吞下了所有痛苦的低低呜咽。 死死咬牙坚持了一会儿，那种剧烈的痛苦终于渐渐消散了。 甚至，简直像是从未降临过一般，当它散去时，并没有留下什么难以忍受的后遗症。 卞景和甚至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加有力气了。 他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冷汗一点点阴干，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确认了只要不去回忆就不会触发那种可怕的疼痛后，便用手撑着病床，慢慢坐起了身子，安静地打量周围。 这是个小小的单人病房，墙壁和床头柜都用米色海绵垫做了防撞，连病床的边边角角也被耐心地包起来，防止对病人造成任何可能的伤害。 房间只有一扇门，并没有窗户，完完全全地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光线与视野。因此房间内的光照必须完全依赖位于头顶正上方的白炽灯管。 有一间装修不错的独卫，有小小的独浴，有个大衣柜，同样都用海绵垫做了仔细的防撞设置。 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圆形时钟，外形简洁干净，黑色的雕花指针指示了当前的时间， 9：32。 似乎是个很不错、很昂贵的高级病房。哪个不知名的友人会这么好心，把自己送到这样明显花销不菲的病房里住？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知心体贴的密友。 还有，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儿，卞景和紧紧蹙眉。 模糊混乱的记忆中，上一秒他正准备过马路，刚踏出一条腿呢，下一秒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等到睁眼，就已经躺在了这张陌生的病床上，装修高档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两者中间到底省略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一旦试图去强行回忆，那种剧烈的痛苦又隐隐约约地开始漫上来。 卞景和果断放弃回忆。 他试探着下床。 床边放着一双白色拖鞋，是那种普通的一次性便携式拖鞋，酒店和医院里都很常见的类型。把脚塞进去左右感受一下，鞋码的大小倒也适合。 嘶。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心头。 阵阵躁郁在胸膛里鼓动，把薄而瘦的胸壁震得微微发疼。心脏跳动频率如常，但幅度极大，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肺部也是如此，膈肌下降到最低位，让肺被吸入的空气充满，充塞到不能再扩张的地步，每一根小血管都随之被挤压、牵拉。随即吐出肺泡交换过的空气，又用力到全身都要蜷缩起来的虚脱地步。 很奇怪，卞景和心想。 理智上，他并未感到焦虑或紧张，但身体却在自动表现出如上的特征。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身体造反的感觉好像很熟悉，并不感到惊慌失措。 卞景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切都熟悉无比，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他一定是遗忘了什么。 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卞景和坚定地下了结论。 深呼吸几次，暂时压抑住身体的种种异样，卞景和起身走动，观察这个陌生的病房。 下意识地，他把动作放得很轻，像只大猫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走动。 这么几轮下来，更多不寻常的疑点浮出水面： 洗手间里没有镜子，连牙刷都没有。 衣柜里没有自己的常服，只有一抽屉叠放整齐的贴身衣物。 唯一的房门被仔细加固，并且从外面锁上了，从房间里面打不开。 房间里没有陪床沙发，也没有任何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连普通病房常见的挂式电视都没有。 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平板等一切电子产品。 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奇怪的地方，显然说明了，这个病房并不是个普通的地方。或者说，不是自己以为的地方。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这个。 卞景和抱胸站定，脚尖点了点白瓷砖地面，神色莫测地打量着面前的坐便式马桶。 第154章 不对劲。 他从小习惯独居，不必考虑照顾女性的生理习惯，因此从不会在上完卫生间后放下马桶盖里的马桶圈，甚至习惯了不使用这个对男性来说有点麻烦的设计。 这么说吧，他家的马桶圈就没有放下来过。 然而这个坐便马桶却不是这样。 可看样子，这个病房应该是自己独居的，不是吗？护士或医生也有专用的卫生间，不大可能来用这一个吧？ 卞景和眨了眨眼睛，干干脆脆地上手。 这卫生间打扫地挺干净，地面上的白瓷砖光可鉴人，坐便式马桶上也没有可疑的污渍。甚至冲水按键旁还摆放着一小瓶淡紫色的固体香薰，驱散了某些味道。 这让卞景和的心理障碍好受了很多。 他轻手轻脚地抬起马桶圈。 一团小小的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卞景和用两根手指捏住突出的一角，把那布料抽了出来。 这玩意儿似乎是从那抽屉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摸上去是一种轻盈柔软的垂坠面料，捏在手里又软又滑，冰冰凉凉的。 由于体积不大，本身是和马桶本身颜色相类似的淡米色，又被人仔仔细细地塞进马桶圈与底座的连接处，倒十分隐蔽，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 卞景和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轻轻打开了那团布料。 上面是用血书写的几个小字。 嗯？ 卞景和下意识收紧手指，攥紧了布料。 ……这是，自己的字迹。 自己的字迹！ 可他完全没有印象了，怎么可能？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哪怕已经凝固氧化，这些字迹仍然呈现一种可怕的铁红色，让人联想到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毒诅咒。 上面写着的是： 第三天了！不要吃药！千万！ 第89章 白夜精神病院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卞景和当机立断，把手中握着的布料丢进马桶里，飞快探身过去，食指摁下马桶背上银灰色的冲水键。 哗啦啦的冲水声响起。 敲门声顿了两秒。 那浅色的布料被卷入水流漩涡中，舒展开来，露出一点血色印记，被清水模糊了，很快就消失在弯曲的管道中。 “601号卞病人，601号卞病人，如意识清醒，请尽快前来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以便及时确认您的生命安全。” 门外似乎是个年轻的女性。隔着厚厚的门，话语声并不清晰，反倒有点闷闷的。 卞景和不去管她。 这种无视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对方，病房门上很快传来可怕的沉重敲砸声，连带着房间内的地面都传来轻微的震感，墙皮窸窸窣窣地掉落，完全不像个人类女性能使出的力道。 力道还在逐步加大。 然而，隔着一道门的声音却还是甜美亲切的： “卞病人，你还好么？请问是否需要帮助？如意识清醒，请尽快回复哦。” 语气轻松，似乎是笃定病房里面的卞景和已经醒过来了。 这一幕虽然怪诞，却莫名地熟悉，似乎类似的情况已经出现过无数遍。 卞景和明明该对此感到恐慌惊诧，却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这种莫名其妙的冷静令他自己都暗暗心惊。 确认了布团已经被彻底冲下去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打开门。 门外的小护士瞪大眼睛，右手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中，似乎没想到这个病人方才还躲着不出声，现在却主动开门。 “您好，”卞景和冲她点点头，侧身让开了门，“请进吧。您是来……” 尾音略微疑惑地拉长，等待对方的解答。 小护士圆钝的黑眼睛盯着卞景和，似乎在估计盘算，直勾勾的眼神让人十分不适。不过很快，她移开视线，害羞似的微微低头，脸上换上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圆圆的苹果脸红通通的，两侧的颊面部健康地鼓起来一块，十分可爱俏皮。 “我是来送药的！时间快到了，今天的份还没吃呢。诶对了，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又忘了？是副作用又出现了吗？唉，真麻烦。” 语气很自来熟，似乎认识卞景和很久了，因此放松自然地抱怨打趣。 卞景和的脑子里却只有那行血字。 不对劲。 虽然这个小护士的态度熟稔亲昵，他却觉得不对劲。 背部肌肉紧张地绷住，绒绒的寒毛炸起来，几乎要逼出冷汗。 面上却仍旧是迷茫无辜的，配上那张清冷俊秀的脸，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傻呆呆的，抹去了所有攻击性。 小护士注意着卞病人的神色变化，扯了扯嘴角，眼睛不屑地打了个转。 “不用担心哦，我和你讲，我是负责你这床的护士，已经照顾你很久了，放轻松一点哈。” 嘴里敷衍地说着，小护士绕过卞景和走到病床边上，把手上银色的金属托盘搁到病床边高高的床头柜上，松了松手腕，活动几下，随即熟练地摆弄起托盘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药物。 “你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是不是？很困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吗？”小护士停了手，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床单，招呼卞景和坐过去。 卞景和安安静静地坐到病床上。 第155章 他用疑惑而不解的眼神看向对方。 小护士弯起眼睛：“是这样的啦，其实我都和你讲过好几遍了。你之前过马路的时候出车祸了，是一辆失控的货车。幸好人没啥事，只是撞到了脑子。 你也知道，人脑是最复杂精密的器官，现在咱们都还没有研究清楚，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呢。总之，你被撞傻了。” 卞景和适时跟上一个疑惑怀疑的小眼神，万分地可怜，万分地无辜。 小护士顿了顿，满意地咂咂嘴。 他更深地缩进病床里，双手抱膝，整个人瞧着十分担忧困惑、脆弱可怜得像个名贵的白瓷件。那清瘦的背部弯度极大地拱起来，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上印出了脊柱凸起的轮廓，像是轻易就能被折断。 脸蛋埋进交叠的双臂间，装模作样地颤抖几下，遮住了阴郁沉静的面部表情。 切，骗小孩呢。 卞景和瘪瘪嘴。 他可不相信。 这个小护士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卞景和都不会相信。 不过，出于某种卞景和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直觉，他第一个否决了和小护士硬刚的选项。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如果自己惹恼了这个看起来柔弱可爱的活泼小护士，一定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既然对方希望看到自己害怕惊疑的表现，那就做给她看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总能搞清楚目前的状况的，搞清楚那张布条上，和自己的字迹如出一辙的血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第三天了”，又为什么说“不要吃药”。 他有预感，这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就是这样了。你父母收到了一大笔赔偿金。他们年纪也大了，没法一直照顾你，毕竟你发病时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嘛。所以只能把你送到我们这里，接受专业的精神治疗。 可能是最近的药物副作用影响吧，你总是忘掉很多事情。不过别担心，你父母拜托我们了，我们就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小护士慷慨激昂地做了一个总结。 她望向床上蜷缩着的卞景和，略微失望地发现对方仍然深深埋着脸，只是背部微微颤抖着。 “喂！”她不满地戳了戳对方的背部。 嶙峋的骨头清凌凌地支棱出来，伶仃又孤峻，摸上去手感奇特，像是在触碰一件传世的名家骨瓷，硬而冷。 手下的清瘦躯体颤动一下，如同受到惊吓的雏鸟，翎羽都没有长齐，嘴丫子上的嫩黄还没褪干净，就被母亲推入春寒料峭中，只能哆哆嗦嗦地勉力站稳。 护士撅起嘴巴。 嘶。 开玩笑的吧？ 这人这么柔弱的么？前两天不是很安静嘛？怎么叫他都不出声不理人的，安静得和个假人一样。 所以她今天才忍不住去逗玩家嘛！ 不行，不行不行。 算了，再玩下去，要是把人吓坏了，国王肯定要来算账的。那个学校副本的高龙不就是，还有可怜的洋娃娃，每个都死得凄惨。 国王可不会对它们这些同类手下留情。那就是个冷酷暴戾的□□君主。 眼神里带上几分惊恐，小护士摆摆脑袋，停止逗弄缩成一团的卞景和。 她安静地去拿药。 金属盘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打开药盒、掰出药片的独特声音。 卞景和继续缩。 很快，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好吃药了。”对方嘟嘟囔囔。 缩—— “喂！”催促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再缩—— 卞景和万分可怜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瑟缩颤抖，任由小护士怎么催促，就是不舒展开来，无声地用行动表示了明确而坚定的拒绝。 他不会吃药的！ 绝对不！ 吃了指定没好事！ 秉持着非暴力不合作的经典态度，他安安静静地缩着。 小护士几番催促，终于不耐烦了。这是她的副本任务，她要是完不成，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至于国王么，虽然是很可怕，但反正以后就管不着自己了…… 不管了！ 咬咬牙，小护士决定暴力喂药。 “这个药你必须吃！” 她发了狠，飞快伸手摁住卞景和的额头，另一只手压住并拢的两个膝盖，两边发力，轻松撬开了团成球的卞景和，跟熟练的老饕拿着小刀，轻易撬开一只紧闭的小肉蚌似的。 上半身和腿部被铁爪一般的双手牢牢掌控着，重重砸在病床上。脆弱的后脑勺虽然撞上了松软的枕头，却也因为可怖的力道和速度而晕眩起来，并不好受。 “嘶！”卞景和闷闷地低叫一声，完全无法抵抗，就被压平在病床上。 小护士得意一笑，一手轻松压制住他，另一手飞快地给他绑上黑色束缚带，将人死死固定在病床上，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卞景和庆幸方才没有暴力抵抗。 这小护士明显不是正常人类。自己虽然身形比不上宗柏那么健硕高大，好歹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体重和力量都处于平均水平，不可能抗不过一个年轻的人类女性，这是天生的生理构造决定的。 然而这小姑娘刚才一只手就能完全压制住自己，脸上表情还十分轻松愉悦，显然心有余力！ 第156章 小护士没有多说，拿起旁边分好的药片就往卞景和嘴里塞，直接塞到卞景和的嗓子眼里。 只有三片药，形状和大小都类似于常规的阿司匹林药片。 卞景和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护士冷酷无情地抬起他的下颌，强制合上了嘴。 好一会儿，卞景和停止了咳嗽，整个人委顿下来，委委屈屈地蜷缩在病床上，埋在脸不出声了。 小护士掰开卞景和的嘴巴瞧了瞧，确认了口腔里没有偷藏什么药片，便满意地给他松绑，哼着小调离开了病房。 卞景和安安静静地抱坐着。 他听到落锁的声音。 下一刻，病床上的人冲进厕所。 修长的手指直直伸进嗓子眼里，狠命地来回抠挖，刺激着敏感的咽部粘膜，让人止不住地干呕。 卫生间里很快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干呕。 良久之后，雪白洁净的洗漱台上留下一摊可疑的、粘糊的清浊液，其中丝丝缕缕的红色血迹里，包裹着两颗显眼的白色药片。 第90章 白夜精神病院 601号病房，卫生间。 惨白的人造光从顶灯落下来，将狭小的卫生间照得分毫毕现。 卞景和用双手直直地平撑在洗漱台两边，由于过分剧烈的干呕，全身脱力、眼前发黑，修长的脖颈无力地垂落，最下方的颈椎骨突起一个圆钝的角，衬得颈项清瘦脆弱。 “呼……呼呼……” 他剧烈地喘息着，拧开水龙头，随意用手舀了一捧自来水，漱掉唇齿间涩苦而顽固的胃酸味。 透过生理性的水光，眼睛死死盯住台面上的两颗白色药片，目光沉凝。 那个小护士刚刚给他塞了三颗药。 还少了一颗。 太迟了，方才他假装咳嗽，实则强忍着吞咽反应，才堪堪让那两颗药片停留在上段食管，好通过抠挖催吐弄出来。可剩下的一颗药片却已经进到了自己肚子里。 脑子里又无法抑制地浮现出那行血字。 “不要吃药” 不知道这个药到底有什么功效，发作时间要多久，只吃一颗又能否正常发挥作用。 卞景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咳掉嗓子眼里的清痰。无数纷乱繁杂的思绪涌上来，一瞬间，只觉得脑子更加混乱晕沉了。 好烦。头疼。 越来越痛了。 …… 等、等等。 好像不大对劲。 不是因为烦忧而头晕，是真的在生理性头晕！ 体感上的头部重量急速上升，给细瘦的脖颈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不得不俯下身去，双手抵住耳部。 视野内，白色的、干净洗漱台开始旋转扭曲、无规则晃动，飞上了或大或小的彩色小点。整个人像是充满了氦气，虚幻的、令人恶心的飘浮感攫取了所有感官意识。 很好，卞景和大概搞清楚自己吃下去的那粒药有什么作用了。 他腿脚发软，却知道决不能倒在这里，引起那个小护士的怀疑，于是强撑着软面条似的两条腿，扒拉着手边一切可以用来支撑借力的家具，艰难万分地挪回病床。 撑着冰凉的病床栏杆，他缓慢而艰难地把自己拉上床铺，啪叽一声躺平，陷入柔软的床单里。 做完这一套动作，浑身都出了一阵热汗。 卞景和急促地喘息着，顾不上病号服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就合上了眼睛。 很快，迷乱的意识被卷入了黑暗昏沉的梦境。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搭在腹部的几根手指不安地蜷动两下，终于还是脱力松开。 他睡着了。 吱呀。 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紫眼睛的美人礼貌地推开门。 他身后跟着另一位护士打扮的年轻女性，紧身的粉色护士服勾勒出玲珑火辣的身体曲线，小巧的同色系护士帽斜斜立在头顶，几缕卷翘的鬈发在额角垂落，虽然着装不大正规，但确实俏皮可爱。 她手臂和小腿的皮肤大片地裸露出来，在白炽灯下显得白腻丰润，肤质如同上好的白瓷，晶莹细嫩，看着便觉得这姑娘身上该有一种鼠尾草的妩媚香气。 这应该是个漂亮姑娘。 可奇怪的是，她脸上带了个不透明的全脸防护面罩，是那种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皮肤的款式。 面罩下，护士小姐眼神慌乱、飘忽不定，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终于缓慢地抬起眼，眼睫因为紧张而颤抖，小心翼翼地观察身前人的一举一动。 这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似乎有些烦忧。 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紫色眼睛微微低垂下来，让人联想起冰冷的银色月光下，那泛起薄纱一般迷雾的平静湖面，二者共有一种虚幻的、迷梦一般的紫色。 这双紫眼睛有着击碎一切的魔力。 护士小姐被这种罕见的美丽蛊惑了，忍不住开口：“塞壬大人，请问国王的安排是……？” 话一出口，出于难以抑制的恐惧，她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战。 扬没有回话。 事实上，他专注地观察着床上的那位病人。 很漂亮的一张脸。但比起自己，好像也不是很特别嘛。 眉眼清郁俊秀，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不健康的苍白。即使在睡梦中五官也不安地皱缩着，并不难看，反而有种人清醒时不多见的可爱呆气。 第157章 唉。 也不知道国王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你呀。 “他少吃了两颗药。”扬用肯定的语气说。 他自顾自地转身，越过僵在原地的护士小姐，进入卫生间。 很干净。 没有动过的痕迹。 但扬可以清晰地嗅到卞景和的气息，还有一点腥甜的血味。 “你看，”他转头，慢吞吞地对跟上来的护士小姐说，“他好聪明的，是不是？在昏倒前居然还清理干净了。” 护士小姐不知作何反应，嗓音里都带上了颤抖： “这个，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一下负责这边的护士。” 她知道对面这人漂亮面孔下那顽劣而冷酷的心思，不敢多做辩解，说完这句，便深深地低下头。 扬眨了眨眼睛，语气有着优雅斯文的困惑：“不怪你，他的金手指还是国王托我安排的呢。直觉加强，怎么样，很厉害很好用吧？” 护士小姐快要抓狂了。 扬又慢悠悠地晃荡回了卞景和的床边，搬了一把塑料制的红色小马扎，一屁股坐下去，修长的双腿可怜兮兮地拱起来，小腿胫骨抵上了床沿。 他感受了一下，不大喜欢这个高度。 唉。 好多烦心事。 没一个省心的。 在心里万分惆怅地感慨完，扬一挪一挪地凑过去，双手交叠着挤在床缘，冰凉的嘴唇缓缓贴近卞景和的薄薄的耳廓，像是小孩子在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似的，特别特别小声： “你知道吗？这个本，宗柏会死的。” 会死的。 你知道吗？ 语调轻松而跳跃，没有过多的情感起伏，仿佛只是一个愉快简洁的宣告，类似于“我们出去玩吧”，或者“今天天气真好”。 但他那冰冷诡丽的音色又赋予了这句话奇异艳丽的色彩。 仿佛一匹抹上剧毒的锦缎，虽然工艺精湛、举世无双，每一根丝线都在明亮的天光下反射着变幻的色彩，但当被迷惑者迷迷糊糊地将手指搭上那流水一般冰冷丝滑的布料，便会在扭曲的、狰狞的、挤压的极端痛苦中即刻死去。 这位来自深海的塞壬吐露不详的预言，嘴唇一开一合间，鲨鱼一般雪白层叠的利齿闪过出可怖的寒芒。 床上那人自然没有给出回应。 他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沉沉地陷入了黑暗的睡梦里。 甚至，对现在这个卞景和来说，“宗柏”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抽象的符号，一个境遇与自己五官的路人，并没有寄托那些炙热的、疯狂的情感。 苍白的面颊仍旧紧绷着，嶙峋清瘦的线条更加清晰，如同出自大师之手的古希腊雕塑，清郁而冷硬。 扬眨了眨紫眼睛。 一丝浅淡的水雾从那平静的湖面弥漫开来，蒙住了天上高悬的冰冷圆月。 湖面安静地接住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护士小姐只想赶紧消失。 她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扬，难以置信地盯住大美人湿润的眼角。 是眼泪吧！ 一定是眼泪吧！ 又亮又闪的水珠子位置又恰好落在大人的眼角这应该是眼泪没错吧！ 护士小姐僵着脖子，下意识地瞥了眼天花板，果不其然地确认那死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水渍，干燥结实，不可能滴水下来。 嘶。见到大人哭了，我等下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大人干掉吧。 护士小姐欲哭无泪，只能抿住严重烧伤的、变形的嘴角，一声不吭，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努力不吸引前面那位大人的注意。 病房里安静到可怕。 只有卞景和间或颤抖几下，呼吸急促，似乎在梦中也并不安宁。 良久。 扬突然收起了出神的表情，把脸颊贴在床边，抹掉了眼角溢出的水渍，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 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白金色长发，从小马扎上站起来。 一旁的护士小姐见缝插针： “大人，这个，很抱歉发生这种事故，我现在就派人给这位玩家补上药量，您看可以吗？” 扬没有回身，神色莫辨，只是摇了摇头：“唔，不用了，先就这样吧。” “诶？可是这样的话，这位玩家很快就会彻底清醒过来，恢复游戏记忆的呀？剧情还没有进展到这位玩家的部分呢……” “没事。反正也注定进展不到他的剧情了。还有，记得别锁门，他想溜出去就当没看到。” 扬吩咐完这些，便从床上的移开眼神，自顾自地约过护士小姐离开房间： 虽然国王不是个好相处的上司，脾气又臭又坏，还老是暴力镇压他的异议，老是使唤他，但要看着那家伙孤孤单单地去死，心上人还完全不知道他背后的付出…… 啧，想想也太悲惨了吧。 不过，他私下里也准备了一套计划呢。 非常复杂、危险而庞大的计划。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僚了，真让他眼睁睁看着国王去死，还是不大忍心啊。 希望失去记忆的卞景和足够大胆。 嗯。 第91章 白夜精神病院 601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业务能力极强的护士小姐是个乖巧的好社畜，她谨遵顶头上司扬的指导，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儿，生怕打击了里面这个玩家出来探索的信心，破坏了扬的计划。 第158章 因此别说是601房间内，就连走廊里值班的那几个npc都已经给她彻底清空了。 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只有一点轻微的、单调的、冗余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催人入睡，例如中央空调运转时的嗡嗡风声，例如墙上钟表走动时的卡格声，还有床上那人平缓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反而更衬出这儿的寂静。 恒温的空气死水一般堵塞在房间内，缺少生机勃勃地流动，只偶尔被床上病人的呼吸所拨动，死气沉沉。 迷梦一般的假想中，代表不详的黑绿色霉藻已经在屋子里疯狂生长，挤占了整个空间，拼命汲取新鲜的养分和活泼的生机。 “嗬——” 一阵急促的抽气声。 床上的卞景和骤然从黑暗奇诡的梦中惊醒，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一阵抽搐。 躯体不正常地瘫软，似乎被打了肌肉松弛剂，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药物，连手指尖都完全抬不起来，只能死鱼烂肉一样软趴趴地铺在淡蓝色的床单上。 口鼻附近的气体争先恐后地穿过大大张开的双唇、鲜红的鄂部、缩紧的喉咙，赶在深处咽部未闭合之前进入肺部，在肺泡之中沉涩地交换。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郁。并不好闻，反而刺激得肺部瑟缩战栗，像是含进去一大块刚拿出来的、还冒着白色雾气的冰。 情绪激动间，吸气太急太快，嗬嗬声如同被绷到极限的琴弦，在某一瞬间出乎意料地断裂，尾音戛然而止。 卞景和双手下意识揪住床单，苍白的嘴唇仍旧无力地开合着，脸侧咬肌用力到近乎痉挛，如同被渔民猛地捞出水面的深海鱼，徒劳无功地鼓动粘腻潮湿的腮部，疯狂拍打短小的鳍，试图汲取空气中陌生干燥的氧气。 用力到了极致，他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倒冲回来的大量气体一瞬间岔了方向，挤入不该存在的部位，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经络交通的小血管因为巨大的应激压力而纷纷破裂，微不可见的血流沿着破孔，从气管粘膜表面溢出，浸润了厚实的假复层纤毛柱状上皮。 虽然不至于咯血，但那恶心的血腥气立刻一阵一阵地反上来。 铁锈味干涩腥甜，弥漫在大张的、拼命喘息的口齿间，是一种仿佛被炭火熏烤灼烧的奇异感受。 不过，这都不是最糟糕的。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被搅得一团乱的脑子。 事实上，还是那种熟悉的感受。仿佛虚空中有什么顽劣的孩童打算来个不入流的恶作剧，于是粗暴地掀开无辜者的天灵盖，往白花花的脆弱脑花里扔了一个兵乓球大的锋利针球，又把脑子随手扔到抽水马桶里旋转混匀。 布满长长尖刺的针球因此滚动起来，灵活而疯狂地在粘腻的脑浆及脑脊液中搅动，像是打蛋器在蛋清液里搅拌，打出白腻绵柔的鲜奶油。 “嘶……” 卞景和痛苦地倒吸一口气，双手牢牢抱头，修长细瘦的手指深深插入汗湿高热的发间，用力到几乎要发白发青。 他蜷缩成一团小虾米，战栗磕巴的牙关抵上并拢的、紧绷的膝盖髌骨，生理性的热泪一大股一大股地从紧闭的红肿眼角疯狂溢出，瞬间打湿长长的黑色眼睫，整张脸都湿漉漉的、乱七八糟。 许多陌生的记忆被人暴力塞进混沌的脑子里。 画面一帧一帧地闪现，随即在黑暗中被完全撕碎，强行融入原本的记忆中。 一只硕大的蛞蝓、粗黑粘腻的体表软趴趴地瘫在圆桌上…… 体型巨大的、长着人脸的章鱼怪物，狞笑着伸出柔软灵活的生.殖腕…… 还有一个五官英俊、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浓烈哀伤…… 所有碎片化的图像混杂在一起，最终化作一条广阔的河流，慢慢汇入原本的意识中。 “呼、呼呼……” 那种可怕的疼痛开始减弱了。 卞景和无力地松开双手，半眯着狭长阴郁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大股分泌的汗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蓝白色病号服，在洁净的床单上浸出一个深色的人影。 他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包括本、包括宗柏、包括游戏，所有应该知道的一切，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果然，拿到身份卡时的猜测是正确的。游戏设置人物角色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其实就是一个隐晦的提示，暗示玩家们，在这个本里，他们的主观意识很可能会被npc动手脚。 护士每天会给玩家送来药片，监督他们服下，必要时会采取强制手段，以此让玩家忘记前一天的事情、失去关于游戏本身的所有记忆。 但卞景和很幸运。在第三天从病床上醒来时，他的金手指突然开始疯狂预警，身体机能出现程度极高的紊乱，难受到让人无法忽视。 当时的自己虽然摸不清楚情况，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偷偷藏下了药片。 当天18：00，同样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痛苦折磨，第三天的卞景和成功恢复了记忆。 意识到不对劲，他本想立刻出逃，好与宗柏汇合，商量商量应对之策。可实在不凑巧，那个喂药的小护士却突然来了。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猜到卞景和没有乖乖吃下药片。 情况实在万分紧急，一旦被npc发现，卞景和也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采取某种暴力手段。无奈之下，当时的卞景和只能咬破舌尖，撕下手边的布料，匆匆用血给第二天的自己留下警告讯息。 第159章 卞景和勉强地用手臂撑起身体，艰难地喘息片刻，觉得大概恢复了基础行动能力，便下床走到门边。 他想要去找宗柏。 这个本实在太古怪了。现在都还未提供剧本和扮演任务，而宗柏在桃源里有那么信誓旦旦地承诺，周岳会是这个本的死者…… 一种强烈的恐慌攫取了卞景和的全部意识。宗柏可能会有危险。他喃喃自语。 他必须去找宗柏。必须。 下定决心了，卞景和非常有效率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他拿上一些能够防身的小器具，小心翼翼地摁上门把手。 金属制的银色把手顺从地下压。 嗯？没有锁门？ 顾不得多想，卞景和干脆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宽敞冷清的走廊里没有走动的人影。白炽灯从房顶打下来，在雪白的地面瓷砖上反射出明亮清晰的倒影。 没有人？这么顺利的吗？ 狐疑和谨慎飘过脑海，但几乎瞬间就被去见宗柏的急迫压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卞景和等了约十分钟，终于耐心告罄，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自暴自弃地想：随便了，反正我又没有明确违规，大不了被抓到小黑屋里关个禁闭。宗柏要紧。 愉快地说服了自己，他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道典型的医院走廊，尽头墙壁上没有开窗户，因此瞧不见外面的天色。消毒水味十分浓郁，照明完全仰赖顶部的几根白炽灯管，虽然足够明亮，但总有一种惨白阴冷的错觉。 沿着走廊，一共有五个房间，都是红棕色的厚实木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自己刚刚走出的这间是左数第一个，左数第二第三分别是“603”、“605”，而右数第一第二则是“602”、“604”。 银色的门牌挂在房门正中央，上面的数字是一号宋体，拿金边描了出来，打眼一看非常清晰。 看来这就是五个玩家的房间了。 卞景和早就在房间里脱掉了鞋子，现在光着两只脚轻轻踩上了冰冷的走廊地板，又刻意放轻了动作，所有的声响都被软和的脚底皮肉吸收干净。 他放轻了呼吸，连心跳也被有意识地减缓。 宗柏会在哪一间呢…… 思考之中，视线无意识地在五扇房门中一个个转过去。 金手指，快点发挥作用吧…… 卞景和在心里默念，情绪有些难以抑制的、少见的焦躁不安。 ……诶？ 等等。 卞景和发觉了不对。 有一扇门，似乎没有完全合拢啊？ 他瞬间蹙起眉头，视线沿着红棕色的木材纹路上移，捕捉住那块银色门牌：605。 试试看吧。卞景和当机立断。 他不知道其他房门是否被锁上，里面又是否有护士在，万一打草惊蛇，恐怕来不及逃脱，还不如先去看看605。沿着微开的门缝小心偷窥几秒，安全系数显然要高得多。 于是卞景和踮起脚，只用上半只脚掌着地，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凑到那门缝上，黑色的瞳孔接收到屋内的光线。 瞳仁放大了。 看清楚屋内情景的那一刻，卞景和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实在是地狱一般的情景。 第92章 白夜精神病院 宽敞的605病房内，扭曲的黑暗正在无序蔓延。 天花板、地面、墙壁，包括衣柜、挂灯、床头架，目之所及，所有物体的表面全部覆盖上了一层奇异的黑色物质。 它们的存在状态难以在现代物理学上进行准确界定，似乎介于人类社会所判定的液态和气态标准之间，不断地翻滚、扭转、纠缠，却又在空中交融明灭。 它们蠕动着，质地未知的物质成分互相摩擦，听起来却像一种大风吹过茂密树叶的沙沙声响。 房间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具被折磨得看不出原形的人体。 零散的血肉块被病号服束缚在一起，只勉强维持住了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大致外形……但卞景和非常确定，如果现在解下那件被鲜血浸透的病号服，那绝对只是一堆散乱的、切割得不大高明的肉块。 切面里溢出大股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床单，滴滴答答地落到翻滚变幻的黑色物质里，很快消弭无形。 站在床边的则是一个怪物。 一个超出三维生物理解范围的怪物。 卞景和无意识地翕张鼻翼，背上炸起一片冷汗，黑色瞳孔也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快速放大。 他的金手指正在疯狂示警，这绝对是程度最高的一次。 似乎察觉到门上的动静，怪物敏锐地看过来。 ……或许，不是看过来。 ……卞景和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的意识与认知。哪怕尽力维持清醒地去思考，他也搞不明白，什么是“看过来”，什么又是“怪物”。 他在彻底失控的边缘，与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对视。或者说，是直觉上的对视。 那是个令人恐惧的、令人类难以感知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朝自己扑了过来，可卞景和已经没有力气思考或行动了。 眼前的画面开始不正常地闪烁，仿佛是帧数过低的老影片，一卡一卡地。 正常的、属于熟悉的三维世界的图像被分割开来，而破碎的每一帧之间，都增添了可怕的、令人崩溃的恐怖画面。 第160章 晕眩、颤动、窒息。 这世界最表层的“水面”、“幕布”，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撕开，露出深刻的、更高层次的底像。 他正彻底背离自小熟悉的一切，站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门口，一个比深空与海洋还要神秘未知的世界、还要高深奇妙的世界。 可蝼蚁怎能直面广袤无垠的星空。 卞景和在恍惚间跌坐在地。 视野中，修长苍白的双手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每根手指被分别拉长，随即各自分化生长，形成新的一段苍白柔腻的手臂，然后长出的是新的五指，在新生的指尖上，又生长出同样的手臂、同样的五指…… 它们裂变生长、彼此纠缠，像一棵苍白的、枝干细长的畸形肉树。 卞景和在无意识中发出一声颤抖的、破碎的悲鸣。 他试图闭上眼睛，可这显然是个更加糟糕的决定。 那个怪物完全超脱人类想象范围极限的可怕形状又出现在眼前，持续性地带来精神上的可怕折磨。 耳朵里传来尖锐的、频率极高的嗡鸣，温热的鲜血沿着耳道缓缓流出。 地面似乎在震颤，所有的一切，全都在变幻着混杂的、绚丽的色彩，让人联想起儿时凝视过的、阳光下变幻色彩的肥皂泡。 卞景和在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颤抖哀鸣，有那么几秒，他又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似乎回到了认知中的正常世界。 但这不过是错觉。 很快地，刚刚凝聚起来的神志又被狠狠击碎。 理性神智在不断溃散湮灭，曾经耳熟能详的名词，比如“天”，比如“地”，比如“花草”，全部都化作了无意义的扭曲符号，他似乎再也无法对正常世界的物体给出清晰的结论或认知。 卞景和无意识地尖叫。 或许只是张开了嘴巴？他不知道。 耳边传来了辽远的歌声。 很突然地，所有的痛苦消失了。 它们被强行包裹起来，塞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身体深处，虽然没有彻底消失，可起码不再顽劣地折磨人了。 疲惫的、几乎被彻底摧毁的意识安静下来，被某种美妙清澈的歌声引导着，下沉、下沉，不断下沉着，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肉.体随之沉睡。 他瘫软下去。 焦急地半蹲在一旁的宗柏眼疾手快接住倒下的卞景和，把人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大拇指轻轻抚上苍白汗湿的脸颊，眼里充满担忧。 手下的皮肤冰凉，如同某种失去光泽的白瓷碎片。 卞景和在昏睡中打了个哆嗦。 宗柏立刻忧心忡忡的看向一旁的扬。 扬捋过垂肩的白金色长发，挺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停下歌唱： “好了好了，我保证他没事。我说国王，你就恨那个周岳到这地步？用你现在穿的这个壳子杀人还不够，还要换回本体？” 他本来只是想着，让卞景和过来看到宗柏动手杀人，逼迫两人好好沟通交流一下。 谁知道宗柏直接换回本体，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出现在卞景和面前。 亲眼见到高维生物会强行打破人类这种低维生物的正常感知，对他们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巨大伤害。 就好比一个二维生物，它原本只存在于一个没有厚度的平面上，一旦强行进入三维空间，自然就无法正常理解周围环境中立体的事物，最终精神崩溃。 更糟糕的是，它也无法主动压缩自己，让自己回到那个没有厚度的平面里，回到熟悉的二维世界、保护自己。 卞景和的状况也是同理。 事实上，整个游戏其实都存在于人类难以理解的高维空间，只是为了不让玩家一进来就神智崩溃，做了点简单的伪装。 可世界的实质无法改变。属于四维的人类生命体无法在这里久待。这也是为什么随着游戏场数的增加，玩家会逐渐变得偏激疯狂，甚至有30场之内必定彻底失控的定律。 本质上不是场数的问题，而是时间。 三维生物绝对不能在高维空间里待太久。 可宗柏方才的举动，相当于直接是当着卞景和的面，撕开了这层保护用的“伪装”，让他毫无准备之下直面高维世界，这是非常危险的。 幸好扬不大放心，悄悄跟在卞景和后面，这才及时把人救下。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刚刚是强行切断了卞景和的感知，让人直接陷入睡眠。可一旦他再次清醒过来，还是会进入那种疯狂的状态中。 因为维度的跳跃是不可逆的。 一个纸片人来到了三维世界，就无法再被压缩回一个没有厚度的平面。就算真能做到，见识过了三维空间的一切，他也无法再适应二维的生活了。 一旦进入高纬度，见识到更高层次的世界真相，就永远无法再回到低纬空间，无知而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是铁则。 宗柏痛苦地闭上眼睛，下巴抵上卞景和汗湿冰凉的额头： “我……我只是太恨这个家伙了。他曾经害死了卞景和，他害死了卞景和……我控制不住，我想让他彻底崩溃，所以……” 他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地用颤抖的嘴唇亲吻卞景和的脸颊，舔舐干净上面淋漓的汗水。 扬干脆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你原本到底怎么打算的？都现在了，你就别瞒着我了。” 第161章 宗柏低声：“我原本想着，等杀了这个周岳，就找到卞景和，和他解释清楚一切，然后让他杀了我们俩的壳子。” 扬咋舌：“嚯，然后我再给你家小宝贝送点技能卡，好让他顺利逃出去？你不会吧，我这个壳子捏了好久的，死了你赔我啊？” 宗柏扯了扯嘴角，没理他。 扬叹了口气。他是大概知道一些宗柏的事情的。 这位国王原本也是个低维生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可是自从卞景和进入游戏，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有传言说，国王当初是和上面做过什么交易的。 他抵押上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这个本，就该到回收赌注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这个本宗柏必死无疑。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嘛？卞景和已经见到高维世界了，这种污染已经在他的记忆里蔓延，要想让他正常活下去，只能彻底消除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我不知道，”宗柏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我不知道。” “嘶，你就不想和他私奔？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逃脱违背誓言的制裁。” “不行的，”宗柏斩钉截铁地断言， “我俩不可能在一起。他不能待在这里，而我如果跟着他回到人类世界，会让整个人类世界崩溃的……我不能跨过那道界限。” 一个三维人物可以进入二维吗？显然不行。一旦真的进入，他会把那个平面彻底挤爆的。 “而且，我如果逃了，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宗柏喃喃自语，目光凝视着怀里蜷缩着昏睡的卞景和。 “这可不一定。” 紫眼睛的美人打了个响指，高兴地宣布。他突然探过来一些，俏皮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第93章 白夜精神病院（真相） 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空气，没有花草树木，没有任何一切在现代物理意义上可以被触摸、感知、存在的物质，只有一片空洞的雪白。 紫眼睛的长发美人领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慢慢走到一具蜷缩的人.体前。 那孩子跑上前去，用小小的右手攥住昏迷者的食指，轻轻摇晃。 温柔的呼唤之中，卞景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很不习惯目前所处的环境，随即将视线集中到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身上。 大的那位美人自然是扬，小的那个也很熟悉： 他在【奇妙的电话】里见过这个幼年版的宗柏。 “宗……宗柏？你怎么样了？这是哪儿？周岳为什么……嘶……” “嘘，别故意去回忆。”扬轻声制止了他，那清凉滑润的声线拉回了卞景和逐渐陷落的神智，把刚刚可怖的画面压制了下去。 宗柏安静地看着卞景和。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卞景和咬紧嘴唇，目光困惑地打量这个眼前缩小版的宗柏。 这孩子眉眼之间还能看出宗柏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很有那种讨长辈喜欢的、古典而传统的俊气英朗。 扬盘腿坐下来，白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散落，如同垂落的银色绸缎。 “这么说吧，宗柏接受了我的改造计划，所以他现在有些虚弱，不足以和你进行跨维度的沟通。所以，我会负责把所有真相告诉你。” 卞景和下意识瞥了一眼宗柏。那个孩子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此时便冲他点点头，一双温暖的、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握住了卞景和的指尖。 “你说吧。” 卞景和应声。 扬瞥了眼两人手指交缠的地方，漂亮的紫眼睛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好啦好啦，我想想……唔，先从简单的、容易理解的地方说起吧。 关于你和宗柏的关系，我想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你很容易就对他产生好感，不知不觉间就对他萌生爱意，这完全不像你平时疏离冷淡的性格。事实上，这是因为你和他早就已经相恋过一次。” 扬贴心地顿了顿，给了眼前这个可怜家伙一点反应的时间。 “好啦，继续说。其实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进入这个游戏。第一周目的进程中，你俩一开始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慢慢地又成了恋人，感情很好。你们甚至彼此约定，如果最后一局对方快要满100分，就故意掩护对方胜利，好让对方成功完成游戏。 你们俩都相当聪明，因此有惊无险地玩到了后期，那局宗柏已经88分，马上就可以胜利。可是你们遇到了几个狡猾残忍的老猎人。啊，看样子你猜到了，对不对？ 周岳就是一个，还有之前的罗生。 你呢，为了保护宗柏被杀害，据说还是相当可怕痛苦的死法。宗柏本来可以苟到投票期，获得最终胜利，但他为了报仇，干脆与那些抱团的猎人正面对上，成功干掉了其中大部分，并且抱着最后一个、也就是周岳，在一场大爆炸里同归于尽。” 卞景和意识到不对劲。 规则不是说—— 扬轻轻点了点嘴唇，阻止了他：“嘘，我知道。你是想起了那个规则，对不对？游戏会保证起码一个玩家的存活。 宗柏的行为强行打破了这个规则。因为他是和周岳捆在一起同归于尽的，副本无法判断谁才是那个该保护的“最后一人”，只好强制暂停游戏，避免出现玩家全灭的重大失误。 第162章 上面的管理层讨论后，决定销毁周岳、惩罚宗柏。 宗柏被关进禁闭室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待了多久，或许是一亿年？或许是十亿年？总之，他居然熬了下来，成了你在605病房里见到的样子，成了我们的国王。 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几个，包括整个游戏都是存在于高维世界的产物，而你，以及游戏里所有人类玩家，都是四维世界的低维存在。” 扬撅了撅嘴巴，居然挺佩服的样子。 卞景和瞪大了眼睛，偏头看向正死死握紧自己右手的男孩子。对方晒得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泛上一点晕开的潮红，无措地低下头去。 “诶诶，不用心疼他。他当上国王之后，可是拼命压榨我们这些可怜的平民。”扬不满地嚷嚷起来，大声宣告。 “你辛苦了。”卞景和不理他，小声地冲着小宗柏说。 小宗柏更深地低下头去，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 “我继续说吧，时间有限。我现在是把你隔绝在一个副本无法感知的空间，时间久了，它们会察觉到不对劲的。”扬咳嗽一声。 卞景和回身坐好，继续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 扬坐在原地，低头思考。 他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如同冰冷月光下的迷蒙湖面，在山林中安静地永恒存在。 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个纯白色的荒芜空间里没有任何感知，卞景和甚至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脉搏，也无法明确认知“呼吸”，因此完全无法确认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你在想些什么？”卞景和估摸着或许过去了许久，礼貌地开口问道。 紫眼睛的美人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我在思考。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楚该怎么表达。事实上，我和宗柏不一样，我天生就属于更高的维度，担任的角色是清理者而非引领者，所以我对低维世界的沟通方式一直不够熟练……” 卞景和听得云里雾里。 一双肉乎乎的结实小手探过来，轻轻摁住他的额头，小心地揉了揉，似乎在安抚焦躁的情绪。 卞景和冲身边乖巧的小宗柏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即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坐好，继续看着苦恼的扬。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在前几个本里，你不是可以和我正常交流吗？”卞景和尽量礼貌地问。 扬摆摆手：“不一样的。打个比方吧，在我的视角里，人类大概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嗯，不对，我想应该比那好一些，或许是三四个月大的婴儿？我是一个思维、身体都十分成熟的成年人类，而且是一个不怎么接触这类幼小生物的成年人。 想想看吧，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要怎么和婴儿沟通呢？当然了，婴儿可以浅显地理解成年人的神情动作，或者聪明一些的婴儿可以明白几个简单的指令。这就是我以前和你们沟通的方式。 但如果我要和婴儿解释成年人世界的一些法则，我就必须使用我习惯的那套语言系统。可三四个月大的婴儿显然是理解不了成年人复杂的、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的。这只会让他们感到困惑，感到迷茫。 当然了，我们的情况更加糟糕一些。如果我直接用我所习惯的语言和你交流，那么不同维度之间的障壁就会被直接打破，你会再次陷入彻底的疯狂中。” 说完这一大串，扬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胸膛。 卞景和若有所思。 “我对高维理论并不了解，但你刚才说的东西，我想我明白了。在605门口见到宗柏的那一刻，我明明在直觉中意识到他在和我交流，可在现实中我反而陷入了精神崩溃。” “对！就是这样！”扬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 “用简单的语言来说，宗柏所经历的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玩家在禁闭室里为什么那么痛苦？因为那里的屏障更薄。低维生物与高维世界之间的距离更小。 宗柏在里面待了太久，所以他打碎了原本的形状，重塑认知，彻底抛弃所有从出生便逐步形成、加强、牢固的知识，那些你们认为司空见惯的知识，从而去接受崭新的知识。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转化过程，几乎没有成功案例。” 卞景和怔住了。扬说的话还是人类语言，也尽量使用了精简的、便于理解的方式，可方才那一段话，还是十分令人不解。 扬捋了捋白金色的长发，了然地点点头：“听不大明白，对不对？那么我要再次使用一个简单的比喻。记住，这是一个比喻，虽然具有相似性，但真实情况却并不完全是这样。 把整个人类世界，也就是相对而言的低维世界当做一个巨大的子宫，无数胎儿在里面生活。这个时候他们的意志是混沌的。 但胎儿总会出生，不管是流产、破腹产还是顺产，一个胎儿离开子宫、来到了真正的世界上，成了一个人。 宗柏就是这个胎儿。他本来还不到分娩的时候，但是被强行从子宫里剥出，于是只能畸形地攀爬在这个崭新的、对他来说十分危险的世界里。 当他成功认知了这个新世界，他就真正地成了一个人，一个与胎儿完全不同的存在。 可是成人不能回到母体，他会把柔弱纤嫩的子宫撑爆，这是非常简单的规则。同理，正常情况下，宗柏也不能在回到属于你们人类的四维世界。 第163章 而我要做的，就是给这个可怜的早产儿一个小手术，切除他成长出来的那一部分，使他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的、混沌的子宫里去。” 扬顿了顿，紫眼睛含着笑意，瞧着卞景和： “和你一起回到那个子宫里去，一起生活下去。” 蠢作者努力在运用可怜的知识写清楚了orz如果有bug还请大家随意指出吧(/w＼) 第94章 白夜精神病院 “唔，你的意思是，因为宗柏已经是成人、无法回到母亲的子宫，所以你给他做了点改造，让他能够回到胎儿的状态？”卞景和喃喃自语，试图理解扬话语中的含义。 扬打了个响指，紫眼睛里漾起笑意： “没错，就是这样。啊对了，我要强调一下，以上表述仅仅是我个人的比喻手法，并不那么贴切的比喻。这和实际状况仍有较大出入。但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唔…… 卞景和摸摸下巴，顺手揉了一把小宗柏毛扎扎的黑色小脑袋。 扬确实是个相当聪明的沟通者，这个形象生动的比喻让他大致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只是有一点疑问。 “那我呢？我的意思是，按照这个理论，我也算是一个流产的胎儿吧？刚刚在605门口，我肉眼看到了宗柏高维的形态，应该算是从那个安稳的子宫中滑脱了，并看到了你们的……唔，外面的世界？” 卞景和有点犹豫，努力挑选贴切的用词，尽量使用扬的比喻体系来描述自己的困惑：“我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记忆的问题，对不对？” 记忆可以被轻松删除，就算在相对低级的人类社会，也可以通过药物或催眠等手段来实现这一点，来自高维世界的扬应当能更加轻松地办到。 但附加在记忆上面的东西，那些“真相”，那些“知识”，那些“感觉”，恐怕无法通过删除记忆而消失。 那么自己不也成了与宗柏类似的存在吗？他是否还能回到熟悉的低维世界呢？ 虽然对高维理论并不大了解，但游戏奖励的金手指似乎仍然在起作用。卞景和直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在605看到的那副可怕场景，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存在性质，让他在某种意义上脱离了低维世界，或者说，人类世界。 扬赞许地点了点头，白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相当漂亮。 “确实如此。你很聪明，和宗柏描述得一样聪明，”他毫不吝啬地给予赞扬， “按照你们的语言表达来说，你刚才已经被污染了。这个词是这么翻译的对吧，国王？喂喂喂，别那样瞪我。事实上，污染特指你们这样的生物被高维入侵。” 小号宗柏收回暗戳戳的、不满的小眼神，重新转回头去，乖乖地凝视着卞景和。 扬嗤了一声，继续解释： “简单来说，污染描述的是一个生物明明身处低维，却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意外进入了陌生的高维世界。 维度的跨越能让生物体直接精神崩溃。不过更可怕的是，这种强行升维会随着灵魂、或是别的什么差不多的东西，不断在生物内蔓延，无法通过删除记忆来轻松解决问题。” “让我想想……嗯，这么说吧，你的情况比宗柏还要糟糕。 他虽然也是个早产儿，但好歹是那种六七个月大小的胎儿，器官大致发育成熟，理论上具备脱离母体子宫、独自在外界存活的可能性。 而你不一样。你是一个完全没有发育成熟的胚胎，非常、非常地稚嫩，稚嫩到完全无法在子宫外独立生存。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只是不小心从子宫的某个伤口里滑脱了，才意外地掉了出来。” “诶诶，别担心，这样的情况对我们的计划也有好处。你还没有发育成熟，不像宗柏那么强壮，因此我只需要砍掉一点点多余的部分，就可以轻松地把你重新安置到子宫里。” “显然，这个过程会比宗柏的好受很多。宗柏太强壮了，发育得比我们这些原住民还要强壮，所以他要砍掉很多很多，才能勉强回到原本的状态。” ……“砍掉”？ 卞景和对这个血腥暴力的词语感到很不安。 听起来就很痛啊。 他心疼地看着身边蔫巴巴的小宗柏，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对方肥嘟嘟的、温暖的小手，把冰凉的拇指放进高热的掌心里。 小宗柏抿着嘴笑了下，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把肉乎乎的、还带着小孩子体味的小身体紧密地贴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抱住他。 “好啦好啦，”扬看不下去他俩这么你侬我侬，甩了下垂落的头发，“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问吧问吧，我尽量解答。不过要提醒你一句，为了让你回到胎儿状态，我马上就要给你做一个小手术，你会彻底忘记我们现在的谈话。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尽量保留你对宗柏的感情，以保证下次见到他时，你不会对他太冷酷。” 卞景和把下巴抵在宗柏额头上，感受着小孩子高高的体温。 “宗柏怎么办？”他突然问。 “……什么？”扬偏头反问。 “我是说，宗柏怎么办？他不是普通玩家吧，他真的能离开游戏吗？” “啊，这个嘛，放心吧，我都安排好啦。” “……唔。” “还有什么问题吗？放心，我不会害国王的。” 第164章 卞景和摇摇头，表示自己愿意听从扬的安排。 “很好。接下来我要把你从梦中唤醒。这会非常、非常痛苦，包括整个手术过程，你需要尽力忍受。”扬的紫眼睛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担忧。 “请开始吧。”卞景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但我要再次提醒你一遍，这个过程不大好受。” “嗯。” 下一刻，卞景和回到了那种可怕的状态中。 耳边响起尖锐的、模糊的嗡鸣，几乎要扎穿薄薄的耳膜，直接插入柔软的脑浆里。 眼前见到的一切再次异变，墙面上长出了五颜六色的异形花草，如同密密实实的厚毯子，牢牢覆盖在上面，并且不断地扭曲、生长、旋转，交.配、繁衍、死亡，细小的眼睛和嘴巴全部对准了自己，仿佛无数新的漂浮生命。 恐怖的画面在正常世界的图景中一帧帧闪现，如同顽固的附骨之蛆。 卞景和再次回到了深空。 他原本安静而无知地站在一层“保护板”或是“安全网兜”上，眼睛里只看到人类世界的表层图景。然而这一瞬间，落脚点被抽走，整个人坠入了无法预知的深渊。 他没有勇气，没有那种令人称羡的巨大勇气，去凝视这全新的一切。 碎裂 癫狂 溃散 “嘘……嘘，马上就要开始了，放轻松一些。”一道美妙冰凉的嗓音从某个未知点钻进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唔。 有那么几秒，意识突然进入了一种罕见的平静与荒芜。 但很快，更加可怕的痛苦就从脑部传来。 那种绝不亚于抽筋拔骨的痛苦让卞景和意识到，有什么人正在割开自己的身体，在那些白花花的脑浆里翻找搜寻，而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毫不留情地从体内剥离。 也许是自己喷涌而出的动脉血，也许是什么紧贴着皮肤的黄色脂肪层，谁知道呢？ 但那一定是比这两者都要重要的东西，比它们都要与身体、与灵魂紧密相关的东西，更加缺一不可的、无法分割的。 卞景和恍惚间认为自己在尖叫，那似乎是一种尖利凄惨的哀嚎，但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叫，或者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张开过嘴巴。 那种要命的痛苦正在摧残他。 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这种感受。身体与灵魂内，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正在被一步步分割，这种体验实在是难以概述的。 如果用人类的语言，用卞景和在前二十几年人生中学到的那点浅薄的描述性技巧，他只能说这是痛苦，可怕的痛苦，难以描述的痛苦，无论再怎么叠加词汇也无法准确形容的痛苦。 哪怕他把自己碎裂成一片片，痛苦也不会随之结束。他的每一根残存的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束血管，都会持续不断地在强烈的痛苦中煎熬，直到变成更小的一片片，变成灰烬，变成原子。 那个人还在操作。 在极端激烈的感受中，卞景和在黑暗中昏昏沉沉。 或许过了一万年，又或许是十万年？谁知道呢，那种可怕的感受终于缓缓消散，如同月亮召唤她忠实的追随者潮汐一并离开。 周围安静下来。 卞景和仍旧死死闭着眼睛。 现在他终于开始恢复对于正常世界的感知了，或者是，对于他所习惯的那个世界。 冰凉粘腻的汗水沿着额头往下淌，消毒水的气味因子落在鼻尖，地板光滑平整，清新的空气气流在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拂动。 “很好，看来我这次完成得相当完美。”他在恍惚间听到扬好听的声音。 随即，那道嗓音贴近了他的耳朵，“睡一觉之后，你就会失去这段记忆。但是放心！我这次做得很精细，保留了你对宗柏的感情。 这个本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啦，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对了，我会尽快把宗柏送回到你身边。但是要注意，他会非常、非常脆弱，要保护好他哦。” 卞景和迷迷糊糊听着，神智在混沌中漂浮。 “好吧，请记住我的最后一个忠告。 最后一个本，一定、一定要拿到mvp哦。” 第95章 白夜精神病院 “啊——” 尖利的女声划破走廊里安静的空气 ，惊醒了迷迷糊糊倚靠着雪白墙壁的男人。 唔。 是谁？ 卞景和费劲地睁开眼睛。 一阵奇怪的空虚感袭来，让他下意识捂住了胸口。那里莫名空荡荡的，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嘶。”他低低呻.吟一声，压低阴郁冷清的眉眼，烦躁地抬头看向噪音来源。 有些神经质的女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右手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女人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略显俗气的浓妆艳抹都遮不住那张脸蛋上的惊恐慌乱。 注意到卞景和略显不耐的眼神，女人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苍白的双手死死捂住嘴唇，强行堵住了惊恐的尖叫，只留下一点急促而紊乱的轻微气声。 她黑色的眼睛被浓厚的睫毛膏修饰得很大，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硕大，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某种昆虫突起的漆黑复眼。 很熟悉的一双眼睛。 第165章 卞景和下意识叫出了一个名字：“王薇？” 这两个字就像是泄洪的闸口，刚从两片嘴唇中吐露出来，就瞬间释放出了一大堆繁杂交叠的记忆。 这个过程并不难受。卞景和几乎是毫不抵抗地接受了它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卞景和奇怪地问她。 王薇渐渐冷静下来。 她捂住胸口，瘦弱的身形仍旧细细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卞景和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神情变化，似乎在确认他确实没有危险的攻击欲望。 “你、你不记得了？”王薇狐疑地发问，整个人的身体仍旧是紧绷的，但好歹没再打算随时转身逃跑了。 卞景和一头雾水。 “你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她和自己不是队友吗？以前看着也是挺大胆的一人，现在游戏剧情都还没有开始，怎么突然就对自己充满敌意和畏惧了？ ……唔，队友？ 等等，其他三个队友呢？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啊……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预设的程序，它被这个小小的疑问所触发，立刻熔断了接下来的思维通路，让大脑的主人下意识放弃了沿着这条线继续深入思考。 卞景和干脆甩甩脑袋，继续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安安静静地看向王薇。 走廊冰冷惨白的灯光有种幻觉一般的寒意，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浸润进去，在卞景和清冷阴郁的面部投射出深深的阴影。 “你杀了其他三个玩家！我刚刚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就在605里！”王薇死死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背部倚靠上了602的红木房门，手指已经握住了602的门把，身体微微斜倾，随时准备见势不对就跑进房间。 “你不信吗？要么你自己去看！” “不，先别急着下结论，你为什么确定是我杀了人？他们更可能是死在了npc手里，不是吗？” 卞景和第一时间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王薇凭什么第一时间确认自己是猎人？三具尸体如果在605，她的房间是隔着一条走廊的602，为什么在亲眼看过尸体之后又跑到走廊上、才开始大喊大叫？ 自己全程昏迷在605号病房与603号病房中央的过道里，人事不知，怎么说也要比仍旧保持自主行动能力的王薇杀人嫌疑小多了吧？ 她在污蔑自己？可瞧着那真情实感的样子，处处逼真的细节，似乎又不像是作假。 王薇愣了愣。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门把手，整个人硬板板地僵在房门前，如同程序死机的低级机器人。 事实上，王薇已经被卞景和笃定的说法动摇了，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嘶，是啊，为什么自己就那么坚定地认为卞景和是凶手呢？ 明明只是在605号病房看到了三具尸体，为什么第一时间认为卞景和是凶手呢？ ……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自己真的有进过605号病房吗？ 我真的看到过那三具尸体吗？ 这个“卞景和是凶手”的判断，到底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王薇想不明白了。 广播适时响起。 明明视野范围内并没有实体的播音设备，掺杂了不稳定电流的、失真的女声还是在场地中响起。 “本局游戏结束。还请剩余玩家跟随维序者有序回到审判台，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两名黑衣人从墙面投射的阴影中应声跨出，迈着精准一致到如同巧妙计算过的步子，走到了王薇和卞景和的身边，挟制住两人的胳膊。 卞景和没有反抗，借着手臂上的力道站起身，乖乖带上了眼罩。 最后一秒，他瞥了一眼王薇。那姑娘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啧。 他没有再想，乖巧顺从地跟着黑衣人离开。 大约十五分钟后，卞景和摘下眼罩。 圆桌正中央站着护士小姐。不知道是不是黑暗中的错觉，当卞景和把目光投射过去时，护士小姐似乎瑟缩了一下，微不可见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偏转向另一个方向。 “咳咳，请这位玩家耐心等待，另一位玩家似乎出现了一点小状况，我们的工作人员需要对她进行一些小小的心理辅导。” 护士小姐嗓音甜蜜，方才的瑟缩似乎真的只是卞景和的错觉。 卞景和抿着嘴唇，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放松身体，试图拼凑破碎凌乱的回忆。 很正常。 似乎没有任何破绽。 他是一个被卷入死亡游戏的玩家，经历了许多场游戏，送走了形形色色的队友，成功苟到了现在。 记忆严丝合缝地拼凑到一起。 可卞景和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无法简单地用语言来形容。 想想看吧，你居住了几十年的家，一栋小小的房子，你本该对它十分熟悉，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熟稔于心。可某一天你回家时，惊讶地发现牙杯里牙刷的朝向并不是你所习惯的，洗脸毛巾的叠放比平时多了一层，床上枕头似乎翻了个面…… 改变很微小，但确实存在。 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房子，自己熟悉的住所，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每当卞景和想要深究时，潜意识里一股强大的力量便跳出来，阻止他继续深思下去。 第166章 嘶…… “咳咳！另一位玩家到了！现在开始结算吧！”护士小姐打断了卞景和的思考。 她语气很是激动急促，像是终于要下班、远离变态老板的苦逼社畜。 王薇坐在了卞景和对面的座位上，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注意到了卞景和探究询问的目光，甚至还有心情冲他抛了个媚眼。 “首先，我要恭喜您！”护士小姐转向卞景和，“您在此次游戏中成功猎杀了三名玩家，表现优异！您是一个优秀的猎人！请问您是否要用道具卡免除惩罚？” 她停顿几秒，转向卞景和，等待他的回答。 卞景和有种奇妙的直觉：主持人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使用道具卡的回答。 他沉默片刻。 ……嘶不会吧大哥，你在搞什么啊？你现在叛逆啊？就挑这个节骨眼？ 护士小姐在心里翻了个气急败坏的白眼，粗鲁不雅地疯狂骂街，面上却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位大爷，语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简直跟哄幼儿园叛逆小盆友一模一样。 卞景和老神在在，就是不给出肯定的回答。 护士小姐气得想打人。 在她第三遍强调用道具卡是多么有百利而无一害并恨不得冲上去摁着卞景和答应之后，这位难搞的大爷终于慢悠悠地一点头一咋舌，应了。 “好吧，那就使用免除惩罚卡。” 语气不紧不慢，倒跟恩赐主持人似的。 “好的！那么我宣布惩罚免除！”护士小姐咬牙微笑，努力保持住职业素养，开始快速宣读分数。 “下面开始宣布个人得分统计，请玩家注意倾听哦。 【卞病人】：成功猎杀三名玩家，奖励积分*30，目前积分87。 【王病人】：目前积分25。 【宗病人】：死亡，积分清零。 【扬病人】：本场mvp，奖励积分*1；死亡，积分清零。 【周病人】：死亡，积分清零。 以上即为本场游戏个人得分统计。此外，由于卞病人在本局猎杀三人的优异表现，特奖励高级道具卡一张，以资鼓励！” 护士小姐冲黑暗中招招手。 黑衣人从椅子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双腿合拢、微微躬身，双手向上小心托举着一张金色卡片，谨慎地送到了卞景和面前。 “请您快收下吧！”护士小姐几乎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催促焦急了。 好在这回这个玩家没有再搞什么幺蛾子，没有推辞拖延，痛快利索地接下了金色卡片。 “好了！那么本次游戏圆满结束，请玩家有序进入桃源，享受为期三天的完美假期吧！” 话音未落，护士小姐就消失在了圆桌上。 卞景和挑了挑眉，双手插兜，右手大拇指指腹摩挲了几下那金色的技能卡，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热量。 他被蒙上眼罩，随着黑衣人一同离开。 第96章 桃源 “一张好用的宠物卡，召唤一只忠心耿耿的小宠物，绝对是所有玩家的好帮手！” 卞景和盘腿端坐在房间大床上，手里来回掂量着上个本获得的金色技能卡，心中默念出卡面上的小字说明。 这张刚获得的卡片大约为成年男人手掌大小，材质不明，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正面是黑底金漆，背面则是一行白色的小字说明，甚至用上箭头和图标贴心地注明召唤宠物的所有步骤。 可以说是真的特别渴望被召唤了。 “唔……”卞景和沉吟片刻，把卡片背面朝上放在柔软的床铺里。 他一手撑在膝盖上抵住下巴，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卡片，神色不明。 不对劲。 总感觉有点强买强卖啊。 护士小姐紧张期待的神情动作，维序者小心谨慎的身体姿势，全都让卞景和清晰地意识到这张卡片来历不凡。 要打开吗？ 不会是游戏故意送来坑人的吧？ 这游戏对玩家可是恶意满满，突然态度这么好，受宠若惊之余自然要怀疑起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可是金手指没有示警。 事实上，不要说没有示警了，它甚至在隐隐约约地催促卞景和打开这张卡片，就仿佛里面有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似的。 而且这么多个本下来了，金手指已经彻底证明了它在关键时刻的强大作用，它可不像名字那么弱鸡废柴。 卞景和这么想着，就换了个姿势，右手捏住金色卡片的右下角将其举到眼前，仔细阅读召唤步骤。 步骤很是清晰明了，只需要玩家将卡片贴在胸口，心中默念三遍宠物卡就行。 简单得有些不像话。 卞景和咋舌。 反正在桃源，玩家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试试看也不错。 抱着这样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将卡片贴在胸口，一口气默念了三遍，完成了卡面上的指示。 变化产生了。 金色卡片在胸口微微发热，随即融化成一团密度极高的流动性液体。 它并没有遵循普世意义上的万有引力，直接顺着卞景和的手指缝隙流淌下来并滴落到床单上，恰恰相反，这团金色的液态物质奇异地停留在半空中，自由舒展着变换形状，如同深海中肆意生长的海草。 隐隐约约的金色微光从液体的最中心折射出来，落在卞景和裸露的面颊上，温暖且舒适，光子毛刷刷地抚弄皮肤，有种在午后阳光下躺草坪的慵懒感受。 第167章 卞景和心中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受。 ……他、他很庆幸，甚至很满足、很快活。各种复杂难辨的感情混合起来，居然有种类似于幸福的奇妙情感。 或者说，是怜爱？爱惜？珍视？ 明明是团超出正常思维认知能力的诡异液体，还违反自然规律地自发光发热，他却一点也不想保持常规的警惕。 正相反，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卞景和的眼神里溢满了温柔的笑意，看着那光球的小眼神简直跟看着自己刚下的大白蛋的老母鸡似的，就差一把拢起不存在的翅膀把这光团圈进脆弱柔软的腹部，亲亲密密地摩擦爱.抚了。 光球也很听话，保持着原本的状态，一动不动，甚至凑过来贴贴卞景和的胸膛。 那是一种温暖厚实的触感，虽然是液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粘腻潮湿的痕迹。 卞景和情不自禁地抿唇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可潜意识里，他又清楚明白地知道对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无论有意无意，如同神.交多年的亲密伴侣。 心脏仿佛被灌满了甜滋滋的蜂蜜水，粘稠的金黄色液体堵在狭小的管腔房室里，让起搏都变得有些困难，闷闷地，沉甸甸地，感到一种久违的快活。 光团扭了扭圆滚滚身体，突然落回了卞景和拢在腹部的双手手心里。 它中央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怎么了？”卞景和十分担心，用食指戳了戳光球的边缘，力道控制得很仔细。 他对自己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甜蜜而担忧的心情攫取了他，让他眼眶都微微发热肿胀，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光球外部开始硬化，浅金色的液体流动速度逐渐减缓，交流对撞，生成了一种类似鸟类动物蛋壳的物质。 新生成的蛋壳是微微透明的，还能透过它观察到内部的金黄色微光。蛋壳摸上去很软，一戳一个小坑，手感仿佛是一张水糊的面巾纸，再用力一点点便有彻底戳破的风险。 幸好，它的韧性远高于那种脆弱的材料。 很快，内部的液体一点点加固蛋壳。 液体旋转着，牵连着，被外部的蛋壳捕获，逐渐硬化成淡金色的固态物质。 卞景和紧张地捧着手心里温暖的蛋蛋，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蛋蛋的每一丝变化。 厚实的蛋壳完全阻挡了视线，手感坚硬光滑，压在大腿上分量十足，完全不像是现实世界的禽类鸟蛋，反而更像材质特殊的一大层混凝土。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浅金色的蛋安静下来，不动弹了。 连壳身的温度也渐渐降下来，不再像是抱着个暖手的小太阳了。 “蛋蛋？”卞景和小声叫它。 他对卵生动物的幼崽养护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现在也不敢乱动，直板板地盘腿坐在床上，生怕自己一个操作错误就会把脆弱的蛋蛋送上属于它的天堂。 薄而修长的手臂肌肉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隐隐酸痛起来。 “蛋蛋，你听得到吗？”卞景和固执地轻声说。 很奇异地，他认为这颗蛋仿佛和自己有种奇妙的连结。 蛋蛋微不可见地抖动一下。 “唔！”卞景和敏锐地第一时间注意到，瞬间聚精会神地盯着人家。 “咚咚咚。” 小却有力的敲击声隔着厚实的蛋壳传出来。 硬质的蛋壳微微颤动。 卞景和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蛋蛋，手心里不自觉地渗出粘腻冰冷的汗水。 他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给蛋蛋加油。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稳定的敲击声不间断地响起。里面的小家伙很有耐心，似乎也明白主人在外面等待着自己。 大约十分钟后。 “垮擦。” 一声脆响后，蛋壳上直直插出一根肥短的小手指。手指接触到外界的空气，顿了顿，随即更加用力地左右扒拉，努力扩大好不容易挖通的孔洞。 很快，蛋壳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响，龟裂的纹路迅速爬满了整个壳子。 里面的宠物猛地撑住裂缝，使劲一推，终于一鼓作气、彻底破壳而出。 像是被破壳这个举动耗光了力气，刚一出来，它就精疲力尽地啪叽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卞景和拢起的手心里，擦了一把汗。 卞景和瞪大了眼睛。 他抿起嘴唇，这个动作让他阴郁清冷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疏离冷漠，很不好接近。 刚刚破壳而出的小人扬起脑袋，愣住了，眨巴了几下黑色的大眼睛，不敢动弹。 卞景和嗓子眼里痒痒的，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手心里两腿摊开坐着的是一个缩小版的小男孩，穿着黑t恤和灰色宽松短裤，裸.露出来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眉眼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开，却已经可以依稀看出日后那种经典的高大英俊，是绝对会被中国长辈喜爱的那种古典式俊朗长相。 他像个等比例缩小的精致手办，目测大概只有二十厘米的身高，或许还不到一点，可以完完整整地平躺在成年男性摊开合并的双手里。 “蛋蛋。” 卞景和严肃地叫它。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简直对这个陌生的小家伙疼爱得要命，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把人家摁在自己脸颊上蹭蹭贴贴。 第168章 “你叫蛋蛋，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宠物了。”卞景和语气强行平静地轻声宣布。 小男孩倏地弯起黑眼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甚至一把抱住了卞景和的大拇指，吧唧一下亲了一大口，随即回头鬼鬼祟祟地打量起卞景和脸上的神色，仔细观察他是否生气。 显然不会。 老父亲卞景和已经兴奋到快要爆炸了。 只是那张清冷淡漠的面皮还可以帮他遮掩住心中的激动爱怜。 “蛋蛋，你不会说话？”卞景和从昏头的甜蜜中清醒片刻，突然意识到不对。 男孩偏头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在半空中努力地比划。 “唔，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会说话，但以后可以？”卞景和猜测。 男孩疯狂点头。 漆黑的小头毛一甩一甩的，盖住了光滑的额头，有种天然的可爱。 似乎是刚破壳体力不支，蛋蛋没多久就显露出疲态，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露出整整齐齐的一口小白牙。 他左右望望，指着床上的枕头比划手指。 卞景和心领神会，把蛋蛋端端正正地放置在松软的大枕头上。小男孩整个人都陷了进去，翻了个身，自己乖乖扯起被子睡觉了。 卞景和趴在一边默默瞧着，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宗柏喜提新爱称：蛋蛋！ 第97章 桃源 “……别动，乖啊。” 软绵绵的力道不听阻止，仍然在揪着耳边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扯动。 说实话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被猫爪子轻轻拨动的酥麻感受。 “唔……”卞景和杀气腾腾地睁开眼睛。 他是有点起床气的，睡不足觉的时候脾气就不会太好，虽然一般情况下顶多也只是闷闷地憋气不说话而已。 此时被自家宝贝蛋蛋持之以恒地拨弄醒了，倒也没有发脾气，第一反应就是闷哼一声，右手一把拢过在脑袋旁吭哧吭哧动手动脚的迷你蛋蛋，胡乱把小人塞到脸颊和枕头之间。 蛋蛋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嗯嗯呀呀地拼命扑腾。 他看起来小手小脚的，力气却挺大，硬生生靠着四脚朝天的姿势把卞景和的脑袋顶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卞景和实在是睡不着了。 “……蛋蛋？” 他揉揉眼睛，终于意识到不对。 卞景和一个激灵就爬起来，双手撑着床板坐好，深深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看过去，生怕刚才不小心给自家蛋蛋压碎了。 宗柏正双手叉腰，整个下半.身都陷在洁白松软的枕头里，好不容易站稳了，小脸蛋红扑扑地瞪着卞景和，漆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这个姿势换成原来那个大号宗柏来做应该是霸总气质十足的，起码该是不好惹的，但现在身形缩小了，反而只剩下一种张牙舞爪的娇憨可爱了。 莫名的反差萌。 卞景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试探着伸手碰了碰，见蛋蛋没有明显的反抗意图，便捏住他的腰部提起来，把睡得炸毛的小家伙提到床头柜上坐好。 宗柏哼唧一声，自觉作为一个好攻要大度，不好跟失忆的爱人小气计较，于是乖乖身体前倾并双手紧紧扒拉住卞景和的虎口，帮着固定住自己的小身板。 卞景和只觉得手上触感很柔韧炽热，看来虽然蛋蛋个子小了点，但并不是那种柔软易碎的小手办。 “我去洗漱，你需要吗？”卞景和慢吞吞地翻身下床，低头认真问。 宗柏随意摆摆手。 “哦，那你先自己待在这里？”语气里带上几分小失望。 宗柏敏锐地听了出来。 他想了想，干脆冲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主人大张开短短的双臂，摆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果然，视野里，清冷阴郁的美人那洁净苍白的耳根子默默红了一小片。 宗柏得意眯眼。 果然，就算卞景和失忆了，也是粘自己粘到不行呀！ 塞壬这回倒是挺靠谱的。 抱着这样美滋滋的想法，宗柏灵活地爬上了卞景和的手臂，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在睡衣口袋里坐好了。 卞景和打了个哈欠，带着沉甸甸的口袋去洗漱。 宗柏挺新奇地探出个脑袋四处打量。虽然上一周目两人就已经是实质上的情侣关系，但毕竟环境紧张，每次回到桃源都累得要命，心里又都压着三天后的下一场游戏，苦逼得没心思谈情说爱。 因此他俩虽然早早地心意相通，却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亲密的事情。 现在能近距离观察卞景和洗漱，还是迷迷瞪瞪地眯着眼睛全凭肌肉记忆操作、浑身写满想要睡个回笼觉的暴躁，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卞景和洗漱完，差不多也就清醒过来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纯良的蛋蛋，情不自禁地弯起眼睛，流露出点清晰的笑意。 “好了，我换个衣服，你在这里乖乖坐好。” 卞景和把人捏着腰提出来，平平稳稳地放在了洗漱台上。 宗柏很乖地坐好。 不多时，卞景和就换完衣服回来了。 他换上了一件宽大的黑色兜帽衫，胸口布料上印着一个大大的teen，白色的花体字轻快活泼，衬得整个人都青春活泼了不少，加上刚起床的一点躁郁，看起来和校园里的男大学生没俩样。 第169章 宗柏无声地张大了嘴巴。 趴进卞景和柔软的帽兜里，他开始有点高兴起缩小的福利了。 扬做的手术对宗柏来说并不轻松。 事实上，他已经在高维世界待了太久了，他疯狂地汲取“知识”，成长得太过强壮、甚至比许多原住民都要来得强悍。要回到幼嫩脆弱的“胎儿”状态，回到那个熟悉的“子宫”，他就需要砍掉那些过于发达的枝干、认知、感官，抛弃很多很多，才能重新回到底层视野。 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 但这也算是高层心照不宣的一种共识了。 宗柏为了重新见到卞景和，在高维世界攫取了太多至高无上的权利，甚至直接杀了上一个国王，用极度野蛮血腥的方式抢走了那个王座。 上层原本以为能够掌控这个野蛮冷酷的新王，因此放任一切发展。毕竟对于来自底层维度的异乡人，他们几乎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与轻视。 这是常情。毕竟，人类会害怕二次元纸片人么？会重视一根线、一个黑点么？ 然而，宗柏发育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成长得太快了。 快到不可思议。 上层很快发现，这个新王已经完全有实力摆脱他们的控制，成为一个真正无所顾忌的铁血暴君。 于是交易自然而然地达成了。 上层重启游戏，宗柏回到低层。 塞壬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上层绝不会不知道，这只是他们与宗柏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已。 但宗柏毕竟太大了，要回去并不如卞景和那么轻松。 他要回去，就需要借助卞景和的力量。他如今相当于一颗依附寄生在卞景和身上的良性肿瘤，很微小，也绝不致命，只是潜藏在深层的结缔组织里，生长发育全部停滞，只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着偷渡的机会。 等卞景和名正言顺地通关游戏回去时，跟着偷渡离开的机会。 现在宗柏还无法开口讲话，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地“返胎儿化”。他正处在介于胎儿和成人之间的一种薛定谔状态。 不过有塞壬在，他倒是不担心接下来的普通关卡。那家伙实力够强，是仅次于他的顶级天使种生物，庇护他和卞景和的剩下几局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最后一关…… 小宗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手办似的的小人沉重叹气实在很萌，卞景和偏头瞧见了，忍不住弯起嘴角，反手随意逗弄几下。 宗柏撅嘴，吭哧吭哧地奋力扒拉开脑袋上巨大的手指，跟只被主人撸毛后疯狂舔毛梳理自己的小动物似的，晃晃脑袋，细心捋顺了自己的头毛。 不过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情想之后的事情了。 总之，他相信自家卞哥！ “对了，”卞景和沉吟，“王薇，就是我的队友，她能看得到你吗？” 下意识地，卞景和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家可爱的蛋蛋。 他暂时把这归咎于老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宗柏坐在帽兜里，闻言摆摆手。 卞景和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 “先吃早饭吧。”他下了决定。 王薇和他并不熟，卞景和也没有□□到愿意给一个陌生姑娘做早饭的地步，于是没有下楼去公共厨房，只是去了房间里附带的小厨房，打算发挥自己勉强能糊口的菜鸡厨艺，先投喂好自己和蛋蛋。 浅茶色的大理石流理台是开放式的，面积不大，但也算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起码对于卞景和这个厨房小白来说是够够的了。 他翻看了一下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掂量出一包速食面条。 那就清水煮挂面吧。 卞景和谨慎地烧开一壶水，待锅里的清水沸腾后，便关小灶火扔入三把雪白的挂面，用长筷子缓慢搅拌防止粘锅，不时拿铁勺子小心撇去汤面上白花花的浮沫。 宗柏在软趴趴的兜帽里努力站直了，双手扒拉住卞景和的肩膀，探出个小脑袋安安静静地看着。 很快，卞景和如临大敌地关掉灶火，小心捞出面条，慢慢盛在一个印花白瓷大碗里。 热气腾腾地冒上来，虽然卖相一般，但味道倒也还不错。 毕竟清水挂面这玩意儿，怎么做也不至于太难吃。 卞景和挑起一筷子尝了一口，确认没有出现夹生的糟糕情况，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又从碗柜里捞出一个白色的小酱料碗，给宗柏也盛了一小碗挂面。 毕竟是带着小蛋蛋的老父亲了，卞景和也不忍心让自家崽子干吃盐水挂面，于是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老干妈和一罐香菇酱，用铁勺挖着倒了满满两个小碟子，摆在宗柏面前。 他也懒得摆桌子，干脆就从房间里搬了把塑料小凳子，直接在流理台上开吃。宗柏自觉地从帽兜里爬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洗手台上洗完手，便盘腿坐在卞景和面前的桌面上，拿两根牙签慢慢挑细面条吃。 一口酱一口面，虽然简陋，两个人相对而坐吃得倒也挺开心。 宗柏眯起眼睛，觉得偶尔尝一次自家卞哥的手艺也不错。 不过等以后回去了，还是自己做饭好啦。 第98章 x公司杀人案 三天后。 “蛋蛋过来。”卞景和伸手招呼自家蛋蛋。 第170章 宗柏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灵活地顺着卞景和摊开的手掌向上攀爬，熟门熟路地揪住金属挂链，把自个儿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卞景和的卫衣兜帽里。 他轻轻拍了拍眼前雪白的颈项，示意自己已经坐稳了。 老父亲卞景和还是不大放心，反手仔细调整了几下，确保自家蛋蛋安安稳稳地坐好了，这才收紧领口的挂链。 “走吧。”卞景和冲黑衣人点点头，安静地带上了眼罩。 大约十分钟后，两人一蛋顺利抵达圆桌。 摘下眼罩，卞景和第一时间打量了一番本次的新队友。 这是一个五人本。 除了熟悉的王薇，圆桌边上还有三个新面孔，两男一女。 虽然那三人没有直接开口交流，但看细节，三个新玩家应该是彼此认识的，眼神交流中隐约透露出一股熟稔和亲昵。 嘶。 有点麻烦。 希望没有遇上猎人组团刷人头。 在五人本里，自己和王薇就算抱团，人数上也不占优势，这也就意味着在最终圆桌投票上不能占据主导权。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遇到猎人抱团，对面三个猎人在保证圆桌投票能够保护己方队友的情况下，猎杀其余玩家获取人头分数。 ……等等，这是谁告诉自己的？ 印象中，这似乎自己和一个熟悉的家伙讨论出的结论。 运转中的大脑突然卡壳一瞬间，下一秒就把那个模模糊糊的高大人影抛之脑后，像是某种下意识的自然反应。 卞景和甩甩脑袋，不动声色地坐好了，大大方方地观察过去。 那三个新玩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王薇和卞景和。 两个男生年纪都不大，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端正清秀的眉眼间还带着点青涩拘谨的气息，像是刚从大学象牙塔里走出来的。 其中一个男生眼睛很大，有点小鹿斑比那股楚楚可怜的味道，纤长的黑睫毛湿漉漉的，微微垂下，勾勒出姣好的眼型，按老人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男生女相的阴柔。 另一个长相更英气些，五官轮廓锋利干脆，理了个毛扎扎的板寸头，皮肤偏黑，撸起袖子的小臂上纹着一朵精致的黑色玫瑰。 剩下那个女玩家年纪偏大，目测得有三四十岁往上，一头中年妇女流行的深栗色小羊毛卷，拿鲨鱼夹夹在脑后，穿着打扮也是一股乡村女企业家的强势风格。 她面相有些刻薄，吊梢眼、柳叶眉、小脸尖腮，这样的长相在年轻时会显得清丽，但年老后胶原蛋白大量流失，反而会显得尖酸小气，不如富态长相和善大方。 没有人开口自我介绍。 卞景和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写出来，但游戏的匹配机制其实很明显，就是菜鸡配菜鸡、高玩配高玩，自己现在已经达到了可怕的87分，匹配到的队友绝对不会再是什么天真无知的小萌新。 尤其是多了猎人这一破坏游戏平衡的角色后。 毕竟猎人杀人来分实在太快了，杀一个队友就能获得整整10分，只要道德枷锁脆弱一些，谁不乐意呢？ 所以谁知道这一把过后，还能剩下几个队友？ 实在没必要自我介绍。 五人相对而坐，面上虽然保持着和谐，各自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柏趴在卞景和的脖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他卫衣领子上的金属小挂钩，热乎乎的小手碰到冰冷雪白的皮肤，存在感鲜明。 他感知到什么，顿了顿。 “砰。” 一声压缩气体被膨出的闷响后，本场主持人出现在圆桌中央。 一只兔子。 一只穿西装三件套的小白兔子。 卞景和挑了挑眉毛，感到几分难得的新奇。 “各位玩家早上好！我是本场主持人，拉比特！” 小兔子湿润的三瓣嘴开开合合，冒出孩童未变声之前那种雌雄莫辨的、尖锐清圆的高昂声调。 它说完，憨态可掬地深深鞠了一躬。 这实在是相当可爱的一幕。 雪白的小兔子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像是刚刚从地上拢起的一捧新雪，毛尖软绵绵密绒绒的，一看手感就很棒。 长长的白耳朵柔顺地挂下来，贴在圆钝的脸颊两侧，柔嫩的肉粉色内皮遮住一点红通通的眼珠子。 它整个兔子看起来也就成年男性的小臂长短，后脚着地立起来，短短的前肢摆在胸前，穿上了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小西装，尤其是里面浅色的马甲背心，把胸口蓬松的毛毛都勒出来许多，更显得可爱无害。 跟重度烧伤的护士小姐、黏黏糊糊的蛞蝓先生、神经质的小丑比起来，这次的主持人画风简直温馨可爱到不正常。 宗柏挺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他们俩现在也是上头有人罩着的保送生了！ 想也知道，肯定是塞壬特地安排了长相最可爱、性格最柔顺的拉比特来做这单业务。 毕竟卞景和挺不喜欢看那些奇形怪状的主持人，尤其是热门主持人类别、软体无脊椎类生物，所以他特地和塞壬商量好啦。 宗柏得意地拨弄几下卞景和耳后的黑色碎发。 卞景和感觉到酥麻的痒意，只是轻轻晃动几下脑袋。虽然其他人瞧不见趴在帽兜里的蛋蛋，但自己要是干些什么还是很明显的。 第171章 “我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啦！先来抽取身份卡吧！”拉比特兴高采烈地说，长长的兔耳朵随着动作上下跳动。 它努力伸长短小的胳膊，小爪子在紧身的黑色小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呀摸，好一会儿才抓住了东西，费劲巴拉地揪出一沓黑金色的身份卡。 “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哦！” 拉比特开始分发身份卡。 它的个子虽然小，却保留了野生兔子惊人的弹跳能力，一次蹦哒就能分发掉一张身份卡。 啪嗒。 小兔子停在了卞景和身前。 它红通通的眼睛好奇又灵巧地转动几下，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帽兜里坐着的大杀器，在收到对方警告的目光后便僵硬地站直了，局促地理了理剪裁精致的小西装。 “呐！”小兔子递过来一张身份卡。 毛茸茸的小爪子紧张地揪紧了身份卡的边边，雪白的大脚丫子不时扣弄几下桌面。 卞景和自然地接过卡片。 兔子跟被火苗燎到尾巴似的，立刻蹦哒开了。 卡面上画着的是一个神情疲惫的年轻男人，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委顿地坐在狭小的办公桌前，正对着一台黑屏的台式电脑，周围堆满了凌乱的文件夹和便利贴，十足十的社畜模样。 画面背景做了点虚化，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一家公司。类似的公位堆堆叠叠，一直延伸到看不清楚的远方。 宗柏好奇地扒拉着卞景和的脖子，和他一起观察。 不过这副人物画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了。 卞景和饶有兴致地去看文字说明：“卞销售，x公司的金牌销售。你是一个苦逼的社畜，但也是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社畜！” ……有意思。 另一边，拉比特已经分发完卡片，回到了圆桌中央蹲坐好，时不时沾着口水梳理一把白花花的胸口毛。 “好啦！自我介绍一下吧！”它大声宣布。 卞景和第一个举手：“我是卞销售，x公司的金牌销售。” 王薇抿着嘴巴瞥了他一眼，干脆跟着介绍：“王财务，x公司的财务总监。” 小鹿斑比男生第三个介绍：“苏技术，x公司里负责研发的一个小职员。” 另一个纹.身男生：“路老板，x公司的最大控股人，但不参与公司的日常决策。” 最后的女玩家点点头，虽然面色有几分憔悴苍白，但语调还是十分平稳的：“甄主管，本案死者，是x公司的老板之一。” 几人大致记下彼此的职务。 “好啦，玩家介绍环节结束！拉比特要向各位玩家强调一些注意事项哦！ 请注意，本局存在帮凶角色。帮凶需要尽力帮助凶手隐藏身份，若凶手获胜，则帮凶可与凶手获得相同加成分数，但如果凶手被抓获，帮凶所获分数为零！请凶手仔细斟酌，要不要找帮凶帮忙呢？” 拉比特拉长了语调。 卞景和稍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主持人的意思。 显然，帮凶这个角色不同于传统的凶手和好人，他更像是一个介于灰色地带的中间人。 帮凶当然可以选择帮助凶手，获得最大利益，但剧本推理对于凶手一惯并不友好，凶手在不杀人、无法隐藏关键线索的情况下很容易被盘出，这个情况下，帮凶也可以干脆利落地反水，站到普通玩家阵营里去。 对于凶手而言，帮凶就是个定时炸弹。 毕竟找人帮忙就意味着自己的凶手身份暴露，一旦帮凶反水，很容易被锤得死死的。 加上可能存在的猎人，局势就更加复杂了。 拉比特环视一圈，看到众人若有所思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兔子脑袋，白绒绒的长耳朵一跳一跳的：“好啦，那么就请有序进入游戏场地吧！希望各位玩家游戏愉快呀！”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显露身形，逐一给玩家蒙上眼罩，带领众人进入游戏场地。 第99章 x公司杀人案 “诶早上好啊卞销售，你今天也来这么早啊？” 保安大爷放下手里热腾腾的豆浆油条，乐呵呵地冲人打招呼。 卞景和眨了眨眼睛，从压迫视线的黑暗中缓过神来，迅速打量四周。 面前是一栋典型的cbd商业大楼，银灰色的玻璃外墙冰冷利落，一楼大门向外敞开，进出的人并不算多，但都是一身严谨工作装、打扮精致得体的年轻人。 粗粗打眼看去，都是清一色的游戏npc，并没有其他玩家角色出现。 所有npc井然有序地来往进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保安室门口的小小交谈。 “早上好。”卞景和冲保安大爷点点头，顺便瞥了一眼保安室墙壁上的挂钟。 当前时间7：00。 “您也起得真早。”卞景和不急着离开。 保安大爷没有低头，熟练剥开手上沾满热气的塑料袋，往嘴里塞了老大一口油条，油腻腻的金色脆皮在发黄的牙齿间嚼出卡巴卡巴的脆响。 他又喝了一大口咸豆浆： “你今天又是你们公司最早的，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啊，我这个老骨头可不行啦。 欸对了，昨天晚上咱这二号电梯出故障了，现在估计还没修好呢，其他楼层人又挤。幸好你们公司就在三楼，不然你们年轻人肯定也撑不住那么爬楼梯！” 保安大爷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尽职尽责地交待完了关键信息。 第172章 说完这几句，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狭小昏暗的保安室内，不再试图跟卞景和搭话了。 卞景和没有多做耽搁，拢了拢沉甸甸的帽兜，确认蛋蛋还坐得稳稳当当的，抬脚就冲着大楼门口走。 在一群都市丽人和白领精英里，他这个男大学生打扮的玩家还是挺扎眼的。不过其他npc倒也没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纷纷目不斜视地快步经过。 果然，一楼右手边的电梯门口摆了个黄色地牌，显示故障中。 想了想，卞景和没有去和其他npc挤剩余的那架电梯，而是直接走安全通道，快手快脚地爬到了三楼。 推开门，空旷的办公区安静极了。 看来保安大爷没撒谎，卞销售确实是第一个抵达游戏场地的。 当前时间7：09。 这整层楼占地面积并不大，也就一两百平的样子，大致划分开几个部门区域，拿半面透光的毛玻璃做了分隔，狭窄的过道边凌乱地堆满了蓝皮文件。 角落里有一台打印机，以及卞景和也摸不清楚用途的三台大型机器，还有小型咖啡机和茶饮机，用过的棕褐色茶包凌乱地堆放在台面上。 空气里残留着开过空调后那股干冷发涩的味道，又混杂着油墨和纸张浅淡的特殊气息。 是一个典型的小办公区。 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想想，能够在如此繁华的核心商业地段搞定这么一大片完整的办公区域，背景里的x公司应该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卞景和先在四处转悠了一轮，确认了这层楼里确实只有自己且其他部门区域全部上锁无法随意进入后，这才开始找自个儿的位置。 虽然那些隔离用的玻璃门看着挺脆弱，但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呢，硬闯进去偷看别人线索也不大好。 这毕竟是个投票决胜制的游戏，万一被真凶污蔑为凶手又洗不干净、票出去了可就死得冤枉了。 他很快找到标明销售部的区域，推门进去，视线扫了一圈，果然在靠右的窗台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工位。 淡蓝色的隔板上用粗黑的宋体字标注了大大的三个字，“卞销售”，还拿细白边作了强调，似乎生怕玩家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桌面上摆着一张a4纸，估计就是本次角色的背景资料了。 卞景和合上门，快步走过去。 宗柏灵活地探出大半个身子，凭借高超的平衡能力流畅地滑下卞景和的肩膀，一把揪住蓝色百褶窗的挂绳，吭哧吭哧地借助自身重量往下扯，把窗帘彻底拉开了。 雪亮的天光穿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直直照射进来，细小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翻飞。 整个小隔间立马亮堂多了。 办公桌上的东西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谢谢。”卞景和弯起眼睛，冲自家蛋蛋点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宗柏小脸一红，双手胡乱在发烫的脸颊上揉搓几下，又乖乖走回办公桌上，两条腿一瘫、一屁股坐好，仰头等着和卞景和一起看剧本。 卞景和再次确认周围没人，拉开滑轮椅坐好，翻开那张突兀的a4纸。 故事背景很简单。 卞景和扮演的角色卞销售是行内有名的金牌销售，主打业务是家庭防盗、智能家居这一块。 销售这一行嘛，讲究的就是一张嘴，为了面上的业绩，谁也不敢拍着胸口打包票说自己没干过点啥亏心事。 卞销售又是一个很会嗅机遇的聪明家伙。他几次跳槽，全都成功踩在了风口浪尖上，顺利让自己的身价翻了好几番，很快成了新人菜鸟入职时被拿来当做正面榜样激励人心的行业大牛。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能遇上鬼。 不过对此剧本只语焉不详地表示，在一次成功推销后，卞销售突然翻车了。 他首推安装的一款家居系统出了大岔子，恰好那客户家里又有点律政的人脉，调解失败后，双方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那家人气不过，干脆私下里联系了一批新媒体把事情捅出去，又找了个熟悉的律师，声称不要一分钱诉讼费，只是为了替普通老百姓维权、让大众不被这些高科技产业无脑割韭菜。 这几个噱头摆出来，流量瞬间起来了，网络上铺天盖地地都是这件事。 卞销售有理说不清，风评很快被彻底搞坏，无奈之下只好从原公司离职，另谋出路去了。 几经辗转、多次碰壁后，他来到了这家新软件开发公司，暂时当了一个小小的销售员。 因为是新员工，他和其他老人的关系并不密切，对老板了解也不多。 “蛋蛋，你怎么看？”老父亲卞景和心思早就分了一半在崽子上，看人实在可爱，忍不住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戳自家蛋蛋热乎乎的小脸颊。 修剪圆润的指尖抵进去，轻易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宗柏正捧着下巴思考呢，刚好是毫无防备的状态，这一下子被戳了个倒栽葱，啪叽一声倒在办公桌面上。 他愤愤地爬起来。 怒视卞景和！ 哼！作为一个好攻，不能计较！ 卞景和弯起了眼睛，再次跃跃欲试。 宗柏敏锐地注意到那根蠢蠢欲动的食指，坚决地双手握住对方的大拇指，努力往外推，用力得脸蛋都憋红了。 第173章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卞景和摊开双手，无奈宣布放弃，“我估计这个人物背景就是咱们对甄主管动手的原因了。” 宗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五人本的体量本来就小，再加上一个死者位，总共才四个普通玩家，为了避免一下子就把凶手盘出来，一般都会设置多个抗推位。 按照游戏的尿性，卞景和估摸着这次会有两到三个玩家对甄主管动手，加上一个立场游离的帮凶搅混水。 很可能是三刀两毒的传统套路。 就看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卞景和收拾思路，继续看案发前故事背景。 财务部的王财务是卞销售在x公司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个漂亮姑娘为人大方乐观，业务能力在线，午休时还会给众人带自己烘焙的小蛋糕。 脾气好的漂亮姑娘总是容易受到优待的。就连消沉暴躁的卞销售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成了偶尔聊上几句的朋友。 但昨天下班后，王财务突然哭着找到卞销售，语焉不详地告诉他，甄主管似乎在做一些错事…… 剧本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串省略号。 没了？ 卞景和哗啦啦翻了两次页。 a4纸缓缓消失在空气中，像是一张浸泡入墨水中的餐巾纸。 他向后靠在轮滑椅上，面色不变，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宗柏安静地坐在他手边，捧着脸看他。 中奖了，抽到了帮凶角色。 哦豁。 运气难得地不错呀。 开心。 事实上，在卞景和先前的预想中，帮凶就是这个五人本里收益最大的一个角色。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角色完全规避了最大的风险，即积分清零。这个惩罚绝对是最糟糕的结果，毕竟局数越多、玩家精神状态越糟糕，成功通关可能性也就越小。 而帮凶最差也不过是放弃这局分数、转投普通玩家阵营，简直划算到不可思议。 此外，帮凶还可以利用信息差打一个谈判优势，尽可能多地在凶手和普通玩家之间获取利益。 起码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王薇饰演的王财务对甄主管有杀机了。 他甚至可以更加专心地警戒猎人。 嗯，这把问题应该不大。 当前时间7：24。 第100章 x公司杀人案 7：25。 一人一宠在销售部办公室里相对而坐，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没办法，其他部门的玻璃隔门不靠蛮力打不开，剩下几个玩家又还没有就位，卞景和现在能做的确实不多。 他自己估摸着，这段空白时间很可能是游戏特地留给帮凶与疑凶的联络期。 毕竟他是稳拿了帮凶角色的，现在却对如何协助王薇动手毫不知情，只是隐隐约约知道，王薇对甄主管应该有杀机。 这样来看，具体杀人手法应该是写在了王薇的本子里，她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寻求卞景和的帮助，这也算是对凶手的一点保护。 如果要拉卞景和入伙，王薇就必须告知他时间和手法。但等其他人陆续入场了，小小的场地里人多眼杂，两个人商量的时候就有可能被不守规矩乱逛的其他玩家瞅见，那就是直接自爆了。 得，没有玩的必要了。 这种极端情况显然是游戏方不愿意见到的。 按照游戏偏心凶手阵营的尿性，给他俩预留沟通时间很正常。 果不其然，7：34，王薇入场。 宗柏耳力很强，先于卞景和一步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一下子爬起身，整个小身子扑到卞景和摆在桌面的右手上，神情严肃地上下比划。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心有灵犀，卞景和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宗柏并反手扔进自己的帽兜里，下一秒起身大步拉开销售部的玻璃门，探出去一个脑袋，望向大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巧对上了犹犹豫豫进门的王薇。 两人视线碰撞，卞景和理直气壮地、直直地看着人家，反倒是王薇率先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咳咳，你来得好早。”王薇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偏过头不看人。 尾音颤悠悠地砸进干冷的空气里，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卞景和没有回话。 他仔细地观察着王薇的状态。 这姑娘很紧张。 异乎寻常地紧张。 卞景和很容易就下了这个判断。 鲜红艳丽的右手食指指甲抵在同侧大拇指第一指节上摩擦，频率高且幅度小；瞳孔有轻微的缩小反应；呼吸频率较平静状态下更高，鼻翼快速翕张、隐约渗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她显然没想到卞景和会在这里。 或者说，王薇并不希望在此时遇见他。 两人安静地僵持片刻。 王薇死死盯住一块雪白的方形地砖，似乎上面装饰用的纹路是什么值得仔细研究的绝佳课题。 她浑身隐形的刺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彻彻底底的防备状态，嘴唇紧紧抿着，死活不肯开口。 7：40。 卞景和瞥了一眼公共办公区域墙壁上的挂钟。 不行，没必要再拖了。 其他人估计也快要到了。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王薇的抗拒实在太明显了。 第174章 “财务部在那儿。”他主动打破平静，探出半个身体，伸手指了指另一侧的玻璃隔间。 “嗯。”王薇紧绷着身体点点头，自顾自地快速走进去。 咚—— 玻璃门轻轻颤动，嗡嗡声一时不绝。 她干脆地合上了门，彻底阻隔了身后卞景和略带探究好奇的隐晦目光。 好吧。看来这个本凶手是不打算找他帮忙啦。 卞景和无奈摊手。 这样也挺好的。 游戏并没有界定帮凶的行为界限。也就是说，他在这个本里的行动自由度非常高，没啥特定任务要做。如果王薇能赢，他就跟着喝汤，如果形势不妙，他混进好人阵营里也很容易。 当然，王薇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凶手。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个本完全可以放开了玩，当个小监视器。 这么想着，卞景和干脆不回工位了，随手拖了一把黑色轮滑椅，就在公共区域坐下了。 他挑的这个位置也很好，直直地对着大门，但是前面小隔板上又有一大盆枝繁叶茂的吊兰挡着，属于是他能轻松看到进门的人、但进门的人没法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那种好位置。 宗柏安安静静地站在柔软的黑色帽兜里，双手轻轻抱住卞景和的脖子稳定自己。 7：48，苏技术入场。 他独身一人，没有大喇喇地直接进门，反倒是先扒拉着门框，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往里打量一圈，试探性地轻轻叫了几声：“呃，请问有人吗？” 当然没有人回话。 足足等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微微抿起嘴，咬着下唇、目标明确地往技术部办公室走。 完全没有先在四周探究一番的打算。 技术部办公室就在卞景和身后，苏技术必然是要经过他所在位置的。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现在躲来不及也没必要。 卞景和想了想，干脆在人快要走到自己面前时及时咳嗽一声，双脚在地上轻轻一蹬，带着轮滑椅后退了一些，从茂盛的吊兰里探出上半身。 “早上好。”他神情阴郁安静。 小男生反应极大地往后蹦了一步。 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蹦”了一步。 真的跟只小鹿似的，修长笔直的两条腿往后一蹬、就跳出去老长一段距离。 甚至还敏捷地避开了地上散乱的文件和草稿纸，找了个干净的落脚点。 “啊！”落地后，苏技术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右手拱起捂住了下半张脸，很快咽下了尖叫。 他黑亮的大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卞景和，上下打量。 “卞、卞销售？” 声音颤巍巍的，又细又轻。 “嗯。”卞景和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苍白清俊的面皮上完全没有刚刚欺负了小男生的不好意思，也没有要向人解释的意思。 他这个态度，把另一人都搞迷糊了。 苏技术被成功带偏，在卞景和淡定安静地态度下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大惊小怪，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起码表现出来是这样。 “呃，那我先去技术部了？”他微微偏头，细细的嗓音里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急促喘息。 看到轮滑椅上的卞景和大佬似的点点头，男孩一溜烟地小跑离开了，一眼都不敢回头看。 他灵活地避开地上的杂物，站到技术部前，小心地把玻璃隔门拉开一小条门缝，侧着身子顺溜地滑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嗯，看来部门区域的玻璃门还会自动识别玩家身份。” 卞景和偏头，对着探脑袋的蛋蛋说。 王薇姑且算是个例，但第二人苏技术也能轻松拉开他之前死活弄不开的大门，就能说明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是暂时的呢，还是整局游戏都是如此？ 等下去试试。 把这事记到心里的小本本上，卞景和继续悠哉悠哉地等人。 8：00，路老板和甄主管一前一后进门。 两人应该是一起上来的，路老板、就是那个黑皮纹身男生，甚至绅士地先拉开门，然后侧身让甄主管先进来。 甄主管心情显然不佳，一张刻薄尖酸的老脸更显得苦闷，但也没推拒，自顾自地越过男生进门。 “阿姨，您真的……”路老板叫住甄主管，落后一步，迟疑地开口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就很健气阳光，让人联想起青春校园里那一类擅长打篮球的风云人物。 声音间断了十几秒钟。 “你也别劝了，我是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一个死者角色，年纪大了又不聪明，之前全靠着你和小苏带着，逃过这次也逃不了下次。你也是知道阿姨的，阿姨真的忍不了痛，关三天小黑屋，我真的受不了。” 甄主管说着，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画面，狠狠打了个哆嗦，面颊上挂垂的松弛皮肉都跟着抖了抖。 说道后面，语气越来越坚决。 隔了一会儿，男声传来：“好吧。” 带着点无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卞景和重复了一遍现身流程。 这两人反应倒没有苏技术那么大，只是神情变了变，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你俩的办公室在那边。”卞景和打破尴尬的安静氛围，好心指路。 第175章 “你！你怎么！”甄主管蜡黄的脸皮上，两条细细的眉毛气得倒竖，神情顿时更加刻薄尖酸，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差点就要喷出一堆不堪入耳的骂来。 卞景和老神在在地坐在轮滑椅上。 他可不在意。 他一没违规、二没在明面上害人，那个路老板完全没有表达出被暗暗坑了一把的负面情绪，这个甄主管又是本案不打算反抗的死者，掀不出什么水花来。 中年大妈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就差一点要撒泼骂人了。 “算了算了。”路老板及时制止，出来当了个和事佬。 他说的话在那大妈眼里还是挺有分量的，甄主管忍住骂人的欲望，向一旁啐了一大口，想想还是气不过，干脆拿一双尖细的吊梢眼恶狠狠地剜了卞景和一眼，冷哼一声才走开了。 留下路老板一个人冲卞景和和善地笑笑，同样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严严实实地合上了门。 8：12。 电子音在耳边发出指示：“卞销售思来想去，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好朋友王财务。他决定去找一找王财务，问清楚她昨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01章 x公司杀人案 咚咚咚。 几声规律的叩击，财务部的隔间门后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磨砂的玻璃板上隐隐约约映出王薇的身影。 她谨慎地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只露出一只妆容精致的大眼睛，默默仰视着卞景和。 态度抗拒，显然并不打算多做沟通。 “你好，可以先让我进去吗？外面不好说话。”卞景和低头看她，语气平静。 门缝里的大眼睛迟疑地眨了眨，虽然有意掩饰，但还是流露出浓厚的狐疑与不安。 王薇微微皱起眉头。 “不用了，”她生硬地拒绝，“咱俩没什么好谈的。” 说完这话，她直接关门。 …… 没关上。 卞景和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拿脚尖抵进门缝，膝盖前屈，凭借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堵住了门。 王薇脸色瞬间变了。 “你想干什么！”她语气难以抑制地恶劣起来，两只手全都摁上了门框，暗中发力，打算靠蛮力强行关门，“我说了咱俩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干什么！你走！” 整个上半身直接压上玻璃隔门，试图凭借体重直接关门，完全不顾及还被夹在中间的那只脚。 卞景和倒抽一口凉气：这姑娘下起死手来还真是毫不心软啊。他还以为女孩子心软、不会第一时间强行关门呢。 嘶。 他的脚也好痛呜哇…… 黑眼睛里迅速积聚起一点微不可见的水汽。 门板硬生生去夹脚趾真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尖锐的痛感打了卞景和一个措手不及。 他微微拱起上半身，双手抵住门框往里推，试图缓解这种钻心的疼痛。 帽兜里的宗柏反应迅速，立刻顺着卞景和后背的衣服滑下去，动作流畅如同顶级的攀岩者，又或者是传统中国武侠故事中的功夫大师，行动几乎违反了重力规则，几秒之内便轻飘飘地稳稳落地。 双脚刚刚触碰地面，他顺势一个前滚抵消冲击力，随即起身前冲，迅速跑到了玻璃门板前。 跟个高速小炮弹似的，直冲冲地撞了上去。 蛋蛋的个子虽然小巧可爱，造成的冲击力却远远超出成年人类男性的平均水准。 咚。 巨大的声响。 玻璃门板质量很好，这一下居然没有被撞碎，但还是被这股可怕的力道带动，瞬间就完全向内撞开了。 王薇来不及反应，被带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扶住了身后的一张办公桌才勉强保持平衡。她捋开脸上凌乱的头发，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你……”她迟疑地开口。 卞景和冲人摆摆手，面色苍白。 他轻轻挪动几下脚尖，等那股要命的痛劲儿过去了，这才站直了身体。 “我们进去聊聊吧。”语气坚决。 宗柏趁着这短暂的两分钟，重新抓着卞景和后背的衣料爬了上去，安安稳稳、乖乖巧巧地坐在黑色帽兜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卞景和微微偏头，隐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以此表示脆弱的老父亲对功夫蛋蛋的感激之情。 系统出品，果然厉害。 蛋蛋虽然个子小，但就凭刚才展现出的实力，绝对比自己这个体力废柴还要厉害得多。 他对自己还是有非常清醒的认知的。 宗柏嘿嘿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大牙。 卞景和缓过劲儿来了，反手合上财务部的玻璃门，在墙角随手拉了把办公椅坐下，安静地等待王薇的回答。 王薇咬住下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姑娘，又没法靠蛮力把人一个成年男性赶走，不如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你的本里应该写清楚了，我是你的帮凶……诶，别急着反驳，我没有要指证你的意思，你也不一定就是本案的真凶。”卞景和给她好意分析，“我来是想问问，你心里怎么打算的？”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王薇尽量平和地回答。 “不用我直说吧，帮凶这个角色对凶手来说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万一我真是凶手，又获得本局成功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拿到加分。但我要被你卖了输了，你可完全没有损失。” 第176章 她一边说，一边疲倦地陷在自己工位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一个蓝色订书机。 “你也别试图说服我了。话我撂在这，这局我不需要帮凶进来搅混水，你完全可以作壁上观，反正无论输赢游戏都不会惩罚你。” 王薇语气决绝，没有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卞景和右手抵着下巴，沉吟片刻。 “好吧，”他干干脆脆地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么坚定，我也不多说了。祝你游戏顺利。” 王薇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人刚刚还态度那么坚决地要找自己聊聊，现在却轻轻松松地就放弃了探究。 她有些感激：“谢谢了。” 人却已经利索地起身走出去了。 电子音很快发出指示：“本局帮凶未与凶手达成一致。卞销售想不明白，为什么王财务支支吾吾地、死活不肯说清楚昨晚的事儿呢。但回过头想想，这关自己什么事儿呢？还是先认真上班吧。” 唔……认真上班？ 这个表述也太模糊了。 他一个入职不久的公司底层小销售，怎么才符合认真上班的定义啊？ 卞景和想了想，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销售部，反而试探着打算留在公共办公区域。 既然本局初始位置上，所有人都在不同的隔间区域，那么凶手要对甄死者动手就必须跨越这一片公共区域。 这儿就是绝佳的监视器位置。 原来那个偷窥位置肯定不好用了，他环视一圈，审视着周围乱糟糟的环境。 公共区域被包围在各部门独立办公区之内，整体呈现狭长的一长条，只在大门左手边窗台那儿预留出一块空地，摆着几张像模像样的圆形红木咖啡桌和配套的布艺沙发椅，墙上贴了米色带印花的文艺壁纸。 旁边还竖了两个白铁皮柜子，大约有一人高，透过锁上的玻璃柜门看进去，能看见一排排的蓝色文件夹和花花绿绿的奖杯。 上面刻着各种奇葩的奖项称号，看样子这个x公司虽然尚且年轻，但也算是行业内的一匹黑马了。 越过休息区，就是一条狭长的走道，有几台看不出用途的大体量机器，还有散乱的文件与草稿纸。 卞景和捡起几张看了看，不出意料地看不懂上面奇怪的字符。 抱着某种老父亲对自家崽子的谜之自信，他还往后递给帽兜里的蛋蛋瞧了瞧，等蛋蛋也无奈地摇摇头了，才把草稿纸放回原位。 再往前就是主管和老板办公室了。 这俩办公室位置相对，中央靠墙的位置设立了一处咖啡区。 当然了，这个咖啡区也不过是卞景和修饰过的说法，其实实物就是一张铁质小桌子，上面摆了几台不同牌子的咖啡机和一台明显高级昂贵一点的泡茶机。 铁皮桌下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柜子，拉开来看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个咖啡罐、咖啡伴侣、方糖罐子和茶包。 哦豁。 卞景和默默咋舌。 这可是下毒类手法的高发道具啊。 俗套又好用。 饮品类入口的东西，最容易被暗中动手脚了。 出于好奇和谨慎，他挨个拿出罐子，拧开来，又看又闻的。 说不定运气好了，能发现点什么呢。 咖啡粉和咖啡伴侣的味道很浓郁，闻上去没什么不对劲的。白色方糖看外形也很正常，他不敢冒险拈一点尝尝，粗粗看过去也就放回原位了。茶包更不用说，虽然外形没有异样，但不好动手进一步查看。 一通快速检查下来，没有发现异常。 卞景和盘腿坐在地板上。 他有很强烈的直觉，这次的“三刀两毒”里，起码有一个人会采取饮品下毒的老手法。 如果这个大方向没错的话，要么是那个凶手随身自带毒药，要么就是放在饮品柜里但是隐藏得好，肉眼看不出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恰好这个时候，电子音发出提示：“卞销售居然上班偷懒，没有回到工位上？这可不是个好员工。如果不及时回去的话，可能要被扣钱呢。” 明明是毫无波动的电子音，硬生生说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威胁味道。 ……哦。 卞景和撇撇嘴。 看来是不能在外面带着啦。 他后屈小臂轻轻拍了拍自家蛋蛋，得到肯定的回忆后，便不动声色地抓住对方腰部，借着起身的动作顺手把蛋蛋留在了饮品柜旁边。 既然自己这么个大活人不能留在这儿当监视器，无法被他人看见的宠物蛋蛋总可以了吧？ 这是一人一宠在桃源里便商量好的策略。 宗柏虽然不会说话，但两人在两个周目长久磨合下来的绝佳默契还在，单靠比划来比划去，居然也能比较顺畅地沟通清楚。 如果游戏提出反对，如今已经成为游戏系统内部产物的宗柏也不会被关进小黑屋惩罚，自己溜回卞景和身边就行。 属于是成本极小、利润却极大到好买卖了。 鸡贼却好用。 是光明正大地去钻规则的空子了。 果然，直到卞景和在销售部的工位上坐好，电子音也没有再向他提出任何意见。 很好，这把很稳。他再次满意地感叹。 第102章 x公司杀人案 第177章 或许是因为未与凶手达成合作，作为帮凶的卞景和实在是空闲得可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坐到了11：30，以往聒噪的电子音也没有下达下一步任务指示。 无聊。 卞景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出于对蛋蛋能力的莫名信任，他没有贸然出去。万一因为不寻常的行动被其他玩家盯上了，反倒容易害了蹲点的蛋蛋。 所以真的很空很无聊啊！ 孤寡老父亲留守办公室，哪怕理智上知道蛋蛋的处境很安全，但还是略带焦虑地来回踱步。 不行，他决定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先找找看销售部吧。卞景和下了决定。 不过，仔仔细细地翻看了销售部办公区的资料柜后，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新发现。 事实上，游戏细节做得相当不错，巨大的灰色铁皮柜里都是排列整齐的客户信息和产品资料，条理整齐地分装在一本本蓝色硬皮文件夹里，粗粗看上去，和现实世界中的资料柜别无二样。 连里面的内容也是相当正经的工作记录。 一口气看得头昏眼花，卞景和合上最后一本蓝色文件夹，不得不委顿地承认，这里面确实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按照以往几次游戏的经验，线索的位置不说一目了然，但也不会太为难玩家，因此卞景和果断放弃了再翻一遍的打算。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一圈，微微皱起了眉头。 得换个思路。 刚刚他下意识地认为资料柜中记录丰富，信息庞大，那大铁柜又占据了大部分办公面积，就下意识地先去翻找了，但换个思路看看呢？ 整个销售部只有四个工位，沿着玻璃门竖直延伸进来的走道一分为二，背向排列。 每个工位上都摆满了各种私人物品以及办公用品，按照上面标记的姓名来看，这确实属于四个不同的员工。 不过奇怪的是，其余三人今天恰好都请假了。 这个概率可不正常。 换句话说，正常上司会同意手底下的小社畜这么大规模的请假？四个人缺三个，连正常运行都要出问题了吧？更别说万一有突发情况了。 这或许是个突破点。 从进门右手边最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卞景和很快找到了一沓未填写的请假单，是那种用黑色大号燕尾夹夹住一边的常见样式，要使用时就可以松开夹子抽出一张。 唔…… 估计是游戏为了方便玩家探索，才做成这种常见于初高中学生请假用的单子款式。 等等。 既然如此…… 卞景和沉吟片刻，放下手里的那一沓厚厚的纸，直接拉开人家的抽屉翻找。 这种长方体状的、占了一整个桌板下的顶部空间的抽屉容量本来就相当巨大，雪上加霜的是，它的主人显然也疏于整理，各种文件资料横七扭八地占据了大头，所形成的狭小空隙里则硬生生塞满了各种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刨开一管暗金色外壳的口红、一大把用小橡皮筋固定的黑色笔芯，以及一大坨塞成球状的、皱皱巴巴的草稿纸，这次的目标终于扭扭捏捏地露出了一个角。 果然。 卞景和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如此。 他向后拉过椅子，从半蹲的姿势改为坐上去，小心抽出那张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的请假单。 长方形的纸片皱巴巴软趴趴的，像是一片腌制后又经历暴晒的陈年腌咸菜。 一个龙飞凤舞的“路老板”几乎占据了请假单的三分之一。 用的应该是纯黑五号笔，字迹清楚分明，经过与资料柜里的签名字迹进行比对，应该是本人无疑。 如法炮制，卞景和很快又在另外两个无人的工位抽屉里挖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请假单。 除了三个相当敷衍的npc名字，最显眼的就是右下角那三个巨大的签名了。 老板专门批假？ 卞景和心中思考着，手上把三张请假单从左往右整齐地排排好，视线一遍遍扫过那个属于玩家的名字。 “路老板……”他轻声默念。 大拇指放在了这个别有深意的名字上，轻轻摩挲。 路老板这个行为，板上钉钉地动机不纯。 刚刚去王薇所在的财务部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里也只有王薇一个人，由此可推知，路老板很可能是给整个公司的大部分员工都批了假。 做为一个老板，这个行为显然不符合人物的初始利益动机。 卞景和用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 嘶。 信息太少了，他只能简单猜一猜。 最浅显的一层，路老板要对甄主管动手，且就是今天、就在公司。出于凶手渴望隐蔽的朴素目的，他当然会希望留在公司里的潜在目击者越少越好。 不过，为什么非要在公司里动手？约主管去别的什么人少点的地方，不比在人多眼杂的公司里强？ 整个公司，就算已经尽可能清空，算上甄主管也还是有五名玩家在。 对于凶手来说，这可不会是个小数目。 万一被发现，凶手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 以这个逻辑链思考下去，如果路老板是故意留下他们其余三人的，那么他很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藏信息。 第178章 比如，他知道王财务和苏技术都对甄主管有杀机，都打算在今天动手。如果这样，路老板就很可能不会亲自动手，只要事先设下对凶手有利的场景，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或者不那么极端点，剩余的三人哪怕没有杀机，也应该对甄主管有足够强的恨意，恨到想要甄主管去死，因此天然地会站在凶手那一边。 当然，这些都是只是卞景和基于目前已知的贫乏信息作出的简单推理。 路老板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掩人耳目而已。毕竟一个公司要是只有老板和主管上班，这主管又离奇死了，凶手的嫌疑就只能落在他这个唯一的在场人身上。 留几个障眼法，也是必须的。 卞景和拿出小本本，把这些猜想一一记下了。 最后的圆桌投票里不仅要猜凶手，还要考几道剧本背景信息题，多了解点总没坏处。 不过……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突兀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卞景和的思绪。 “谁？” 他下意识身体紧绷，离开了椅背，警觉地抬起脑袋，迅速转头短促地发问。 专注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玻璃门上。 类似磨砂的材质上映照出一个模糊的黑色阴影，应该是正面相对的姿势，不是蛋蛋，是属于成年人类男性的身形大小。 “谁？” 卞景和很快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嗓音还是冷静而缺乏起伏的，没有流露出一丝丝不对劲，只是眼神里却已经带上了浓厚的警戒与防备。 对方没有搭话，继续敲门。 叩击声非常规律，两声之间的间隔几乎维持到丝毫不差，不像是容易受到情绪影响的人类，反倒让人联想起提前设定的程序。 没等卞景和做出反应，门外又传来第二道熟悉的嗓音。 “呃，卞销售？没事的，是送午饭的外卖小哥，你快出来吧。” 嗓音礼貌谦卑，是那个小鹿斑比。 “苏技术？” “嗯，是我。” “放心。”另一道听着挺耳熟的嗓音，干净磁性，是那个路老板。 说话间，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在玻璃板上。 “嗯。”卞景和提高声音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把那三张请假条塞到自己工位的抽屉深处，尽可能大致归位被翻乱的物品后，拉开了玻璃门。 是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黄色工作套装的npc，弧形的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其余几个玩家站在一旁，见他出来了，很识趣地走远了些。 路老板、苏技术以及王薇都在场，只有本案死者甄主管不在。 不过，既然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要送死了，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吃这顿午饭了。倒也正常。 王薇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注意到卞景和拉开了门，外卖员npc立刻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个深色塑料盒。 他抬起手臂，把外卖高高地递到了卞景和眼皮子底下。 黑色的袖口被拉高，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当真是欺霜赛雪，让卞景和这个向来冷感的家伙都硬生生想到一句“皓腕凝霜雪”的赞美。 “唔。”他下意识抬起眼皮子，难得好奇地望过去。 npc原本似乎已经放松了些警惕，微微抬起脖子，隐隐露出上半张脸，此时见状，反应极快地重新低下脑袋。 一抹妖异通透的紫色一闪而过。 似乎是他瞳孔虹膜的颜色？很特别的颜色，没记错的话，这在人类血统中非常稀有。 外卖员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抬起的手更高了几厘米，几乎是直勾勾地怼在了卞景和鼻尖下，大有再不接就把外卖砸人身上的架势。 卞景和很识趣。 “谢谢。”他说了一句，很快接过了温热的外卖盒。 npc显然没有搭话的意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拉开门消失在楼道里。 唔，有点熟悉…… 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是一种见到故友的熟稔亲昵。 ……我没见过他吧？一个npc而已啊？ 再说，我应该不认识哪个紫眼睛的朋友。 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卞景和下了结论。 他摇摇脑袋，下意识地阻断了这莫名的思绪，自觉好笑地冲那几个围观的玩家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第103章 x公司杀人案 众人回到各自区域用餐。 卞景和很快把那个奇怪的外卖员抛之脑后，不再多想了。 他已经提前和自家蛋蛋确认过。作为游戏赠送的高级宠物，用餐并不是必须，蛋蛋自有一套独特的、超脱人类社会普遍定义的能量补充体系，因此他也不大担心自家崽忍饥挨饿。 先吃饭吧。他做了决定。 把桌面上的杂物推到一旁，腾出一小片空，卞景和把热气腾腾的塑料袋稳稳地放上去。 袋子发出滋啦滋啦的摩擦声响。 里面总共有三个长方形的硬质塑料盒，叠放在最上面的那个稍微小一些，是大红色的底，顶上套着个透明的薄塑料盖子，下层的另两个则是厚实的黑色盒子。 一个个拿出来放好，打开塑料盖子： 红色的那一小盒是一份温热的紫菜蛋花汤，配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勺。浅黄色的蛋花舒展柔嫩，完全吸饱了鲜美的汤汁，看上去一含进嘴里、完全不需要任何咀嚼，就会立马化作一口滋味丰富的绝佳享受。 第179章 深色的紫菜混杂在其中，给这道菜增添了海产品特有的那种鲜味，隐约还能看见几粒小虾米。 下一个黑色盒子放手里颠起来就份量十足，果然打开挂满水汽的盖子，是一大份压得严严实实的白米饭。 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三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盒子内部被分成了三份，较小的两个分别装了鲜芦笋炒口蘑和蒸鸡蛋，大的那格则装了满满一大份甜口的糖醋排骨。 卞景和微微瞪大了眼睛。 好丰盛啊。 似乎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在还没进入游戏时，他一个独居死宅，因为既不喜欢吃重油重盐的外卖，又不喜欢让不熟悉的阿姨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只好硬逼着自己动手做饭，或者偶尔出门堂食来改善伙食。 说实话，虽然实践机会多，但他的手艺可算不上好，顶多就是煮个面炒个饭的水平。 那些复杂的锅碗瓢盆简直是卞景和要命的死对头，就是不肯听从使唤。 或许他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哪怕照着菜谱一步步做，连调料都精细到极致，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只能勉强下咽。 进入游戏后，吃食都要靠自己来，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等等。 ……唔，没记错吧？ 卞景和条件反射地摇摇脑袋，不去多想。 他仔细地把三块挂满凝结水汽的盒盖叠放在一块，横举着塞回塑料袋里，弯腰放到了脚边，避免水滴到办公桌上。 好了不管了，吃吃吃！ 这才是生活嘛！ 卞景和迫不及待地就着白米饭吃了一大口糖醋排骨，幸福地眯起一双黑眼睛，神情微妙地放松下来，像只被顺毛撸的、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大猫。 虽然肉眼很难看出，但他确实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好吃！ 莫名熟悉的好吃！ 那一大份白米饭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种，更像是东北大米的稻花香或者小町米。较之普通大米，这种大米吃起来口感更加丰富细腻，米香更加浓郁，饭粒油亮，哪怕为了方便装盒而大力挤压过，一筷子下去也能达到近乎颗颗分明的顶级水平。 而且，这种大米的滋味很足，因此才不会轻易被糖醋排骨浓郁的酸甜味压下风头。 那份糖醋排骨选用的是新鲜的猪仔小排，用陈醋、白糖、淀粉等配制的酸甜口糖醋汁在经过小火焖煮加大火收汁后非常入味，完美浸入每一寸深层的肉质肌理中。 装饰用的白芝麻和葱花末均匀地洒在顶端，白白绿绿的清新颜色中和了糖稀色肉类的油腻感，愈发让人食指大动。 一口下去，只要在齿关舌尖微微一抿，煮到软烂的小排肉就自动脱骨，混着浓稠酸甜的糖醋汁在味蕾上肆意绽开。 卞景和撮了几口脱肉的排骨，从骨髓里吸出最后一点味道，这才吐掉残渣。 他和了一口汤。 温热的汤汁很鲜，并没有加过多的调味料，或许对有些人来说会稍显寡淡。但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口味偏甜的卞景和来说，就是刚刚好的清淡爽口。 剩下的两道素菜，蒸鸡蛋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嫩滑软弹，瞧着和块刚撕开包装橙子果冻似的，完全没有常见的过稀或多洞的问题。 厨师应该是在蒸完后又舀了一小块冻猪油和一点酱油放上去，耐心地用勺背推匀化开，盖住了鸡蛋特有的那点腥气，又多了一份肉类的油润之香。 鲜芦笋炒口蘑也非常棒。没有添加过多油，只靠口蘑本身煎出的汁水翻炒切成片状的芦笋，保留了最新鲜的山野香气，一口下去就能完美消除过多肉类及淀粉带来的那点涩滞感。 卞景和越吃越有风卷残云的架势。他虽然体型偏瘦，但好歹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饭量决不算小，放开来吃，很快就把这三盒饭菜打扫干净。 喝掉最后一口紫菜蛋花汤，他瘫软在柔软的椅背上，一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拭嘴角的油痕，另一手愉悦地搭在腹部，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隔着柔软贴身的布料，那温热的肚皮向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怎么突然改善伙食了？ 游戏这破尿性怎么突然就改了呀？ 要知道，此前从没有这样的情况。 之前的本里，要么从不安排伙食只提供厨房，要求玩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么就是提供一些奇奇怪怪的、让人不敢入口的诡异食物，比如御鬼门那本里，古堡里那场瘆人的宴会。 对于玩家的饮食需求，游戏一直是饿不死就行的糙养态度，因此吃完这一顿，卞景和才会感到十分讶异，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了。 他打了个饱嗝。 嗝。 管他呢。 这把运气就是很好，先是幸运地抽中了帮凶角色，只要不碰上凶手就是高枕无忧的局面。然后自家蛋蛋又可以钻规则的漏洞，充当一个隐蔽的小监视器。现在吃点好东西，也不需要大惊小怪啦。 运气好一次，也没什么嘛。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卞景和想到这，干脆放下了心中升起的一点疑虑焦躁，调整了一下坐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腰椎舒展开，缓解了久坐带来的酸痛感。 开心。 简直不像是在紧张危险的游戏里，反而像开开心心地出门度假了。 第180章 又没有任务，又可以吃好吃的，就算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也没关系，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嘛！卞景和简直要怀疑这么好的待遇，游戏是不是要偷偷给自己挖坑了。 休息了大约十分钟，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打算去把脚边的垃圾扔到楼道里的大垃圾桶里。 别的都还好，就是糖醋小排的气味有点重，酸甜口的独特香味源源不断地从扎紧的塑料袋口弥漫出来，放在室内可不大好。 拎起塑料袋，卞景和推门出去。 恰好路老板和苏技术也在门外。那两人姿态十分亲密，肩挨着肩，腿挨着腿，耳朵贴着耳朵，正一同往外走。 被卞景和开门的动静惊扰，两人“欻”地一下分开来，蹦出了一米远的空隙。 …… “呃，你也是去扔垃圾的？”苏技术推推路老板，又抿抿唇，雪白的脸蛋迅速充血变红，另一手尴尬地指了指卞景和手上的塑料袋。 “嗯。”卞景和应了。 他又不瞎，当然能看出这两个玩家之间暧昧亲密的气氛，那种不容许第三个插足的奇特氛围。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 卞景和的视线扫过那两人手里的外卖盒。 苏技术整张脸都红成了皮薄多汁的小番茄，敏感到不行，迅速感受到了卞景和投射过来的探究视线。 “啊！这是我们的午饭，哈哈。”他抢着开口，不尴不尬地笑了几声，试图让气氛欢快一点儿。 卞景和显然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仍旧略带好奇地注视着那两个塑料袋。 路老板看不下去了。 他侧身挡在了苏技术面前，阻断了卞景和的视线。 这个卞销售显然对他俩的关系不感兴趣，只要不和人正面对上，应该不至于拿这个做文章。 “这是我们的午饭，”路老板爽朗地笑了一声，抬起小臂，让卞景和能看得更清楚，“可不大好吃，对吧？” “……不好吃？”卞景和冷静地重复一遍。 那两个塑料袋里都只有一个近似圆柱形的塑料小桶，是黑色的底，盖着透明的盖子。 苏技术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摆脱尴尬的话题，兴奋地探出一个脑袋，一双小鹿斑比大眼睛眨呀眨：“就是啊！我从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都快冷掉了，又糊又淡，粘粘的一大坨！” …… 什么？ 卞景和把心里的疑惑藏得很好，面上赞同似的微微颔首。 路老板大方地透露了一点信息：“这应该是老板定的员工餐，是和楼下一家面馆定的长期合作。就是不明白我这个老板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吃。” 他耍了个简单的俏皮。 卞景和配合地眯眼笑了笑。 有意思，自己这是……游戏给的特权？ 不过毕竟在游戏时间内，三人并没有在聊天上耽搁多久，很快就默契地结束交谈，一前一后出门倒了垃圾，分别回到各自的区域。 变宠物前还在操心卞小废柴伙食并提前准备好饭菜的宗柏：才不是特权！是我！是我呀！！（得意叉腰） 第104章 x公司杀人案 18：18。 外面突兀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卞景和立刻拉开椅子站起身，闻声而去，发现声音的来源应该是甄主管的办公室。 哦豁。他心中一动。 王薇、路老板和苏技术的办公区都离甄主管办公室更近，此时三个人已经围在门口，个个脸色凝重地朝着大开的门内望去。 卞景和不动声色地加快步子。 他站到几人身后，仗着身高优势，从王薇的头顶越过人往里面瞧： 甄主管半卧在地毯上，一张暗黄的、死气沉沉的脸直直冲向门口，面色狰狞可怖，右手成虬结爪状死死揪住胸口皱巴巴的衣料，干瘦的四肢僵硬扭曲，看起来早已失去生命体征。 凶手已经得手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很快，天花板角落的广播里，拉比特甜腻腻又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扮演阶段已经结束咯，请玩家抓紧时间开始搜证讨论，投票环节将在21：00准时开始。” 跳脱欢快的话语声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立马笑嘻嘻地开口补充：“当然，如果普通玩家成功猎杀凶手，或者凶手完成全局猎杀的话，游戏可以提前结束哦。” 说完这一句，广播自动关闭，那轻微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也消失不见了。 干冷的空气里只余下一点轻微的颤动。 还有空调外机沉闷而规律的嗡嗡声响。 四个人围成半圆，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心里生出许多打算。 主持人这话里话外，显然是在诱导在场的四名玩家去思考猎杀同伴的可能性。 果然是游戏主持人，外表看起来再可爱无害，也决不会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主儿。 事实上，这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正如那个著名的猜疑链理论：按照目前已知的交流方式，即通过口头和肢体语言来交换彼此已知信息的方式来看，谎言和隐瞒都是潜在的、不可避免的。因此在双方沟通中，两边的主体必然会基于个人利益作出具有偏向性的猜测，即猜疑。 拿到目前这个情况看，卞景和已经决定不猎杀同伴，就算他用坚决有力的语言向其他玩家表达了自己这一观点，但王薇、打个比方，可能仍会对此多加猜疑。而这个猜测的结论呢？她到底有没有选择相信卞景和呢？这都无法通过苍白的语言表达清楚。因此，卞景和也不得不对他人的回应做出猜疑。同样的，他人也会进一步考虑卞景和对自己态度所做出的猜疑…… 第181章 这个明局里最大的悲哀就是，所有人都无法真正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他人相信自己。 更何况，一个玩家的命就值整整十分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偶尔飞快地瞥一眼旁人。 苏技术原本就离路老板只有一拳的距离，现在更是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紧紧地贴靠到人家身上，两条伶仃的小细腿颤颤巍巍地支棱着。 路老板隐晦地伸出一只手，大拇指抵着苏技术的手腕内侧揉了揉，充满安抚的意味。 卞景和把这一串动作尽收眼底。 嘶，有意思了。 “先一起进去看看案发现场，然后再各自搜证，怎么样？”他乍然提出建议。 苏技术没搭话，纤瘦的上半身更紧密地贴在路老板身侧，一副莬丝花的柔弱模样，好像路老板就是他的主心骨了，自个儿就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小闷罐子。 王薇皱着眉，不满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落在两个男生交缠的手臂上。 要说这两人原本还打算装一装的话，现在则是完全不打算再掩饰他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那种黏黏糊糊的气场简直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 该死。王薇微微抿唇。 这要是在外面，她可没闲心去管这种事儿。但这是本，每一个玩家的投票结果都会产生重要影响。不管这两个该死的男玩家到底是情侣还是朋友，起码关系足够好，好到足以进行隐性结盟了。 她可不会傻兮兮地觉得，卞景和跟自己的关系会有那对情侣那么好。到时候进行对峙，很可能就是一对一对二的局面。 更糟糕的是，卞景和作为帮凶，完全没必要搅和进这趟浑水里。 那局面就变成了她绝不愿意看到的一对二。 “我同意。”王薇深吸一口气，彻底掩盖住眼神里的奇异神色，冲卞景和点点头。 路老板也干脆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看来他应该也猜到了卞景和的身份。 于是卞景和打头，四个人鱼贯而入，进入了这间办公室。 甄主管的办公室不算大，仅凭肉眼衡量，估计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平米。但是设计十分讨巧，外墙上嵌了一整面玻璃窗，明亮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得整个屋子通透明亮、完全没有逼仄狭窄的感觉。 玻璃窗前就是一张红木办公桌，配套的是黑色皮质高级椅，右手边是墙挂式书柜，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许多亮晶晶的奖章和奖杯。左手边则是一张正红色布艺长沙发，整整齐齐地摆了两个蓬松的玫红色小抱枕，以及一沓纯白毛绒毯子。 甄主管的尸体就在长沙发和办公桌之间。 她头部在沙发边，下半身朝着办公桌，被落地的桌板挡住了部分，但仍能看出肢体的扭曲。 想必死前是经历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挣扎。 “这是什么？”王薇首先向众人展示手里空空的白色小药瓶。 事实上，卞景和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地毯上全是散乱的白色小药丸。 路老板凑过去看了眼，笃定地下了结论：“硝酸甘油，心脏病急救药，主要用于缓解心绞痛。” 他示意身边的苏技术到一旁站好，自己蹲下身，仔细翻看甄主管的尸体： “右手捂住左胸，表情狰狞，颈部及面部皮肤湿冷苍白，口唇有明显紫绀，确实符合死于心脏病的特征。” 苏技术胆战心惊地捂住眼睛，不敢看路老板随意摆弄尸体的动作。 “你是医生？”卞景和有点好奇。 路老板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几秒后才否认了：“不是，只是个医学生而已。” 卞景和随意点点头。 王薇左右瞥了几眼，咳嗽一声：“甄主管有心脏病？我在公司里工作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不知道？” 这话就是明晃晃地在质疑路老板的判断有问题了。 而且，她巧妙地把卞景和拉出战场，一般人听了，无形中又能刷一波好感。 不过，卞景和双手环胸靠在沙发边，闻言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眼王薇。 这姑娘毫不露怯，直直对上路老板。 不得不说，这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的，精悍结实的手臂上还有大片黑色的纹身，瞧着可不好惹。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苏技术默默地瞪了王薇一眼。 “只是说符合心脏病发死亡的特征而已，”路老板冷静回应， “并不是说她真就死于心脏病。而且据我所知，甄主管确实长期经受冠心病的困扰。按照我的剧本，甄主管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由于早年的烟酒以及过度操劳，冠心病已经十分严重，需要按时吃药控制。” 他顿了顿，“员工之所以不知道，只是因为甄主管不愿意把这事宣扬出去，损害她职场女强人的形象。” 这一番话下来，算是无懈可击了。 卞景和点点下巴，权当在一旁看戏。 好不容易有这种完全没有嫌疑的快乐局，他也乐得轻松。 王薇咬唇，鲜红的口红被晕开一点。 “你的意思是，凶手也可能是故意把案发现场布置成心脏病发的模样？” “不一定。”路老板反应极快，没有傻兮兮地跳这个大坑，“既然死者身上并没有发现明显外伤，那么我认为有以下几种可能。 第182章 一，凶手刺激死者情绪，诱发了她的心脏病。二，凶手下药毒害死者并伪装成心脏病发。三，凶手下药，但药效恰好导致死者心脏病发。四，我判断失误，这就是下药后的死亡特征。死者在出现不适后误判为心脏病发，因此拿出硝酸甘油急救。” 不慌不忙地说完这一段，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王薇一眼，“出于我个人的判断，我认为真相在三四之间。” 苏技术激动地涨红了一张白嫩嫩水生生的小脸，得意洋洋地、连蹦带跳地站到路老板身后，眼神里全是崇拜。 王薇方才那话，就是在把嫌疑往路老板身上引。这也不怪她心急，毕竟目前来看，凶手就在她和路老板、苏技术之间。 路老板接话也接得漂亮，大大方方承认了“凶手预先知道死者患有心脏病并借此入手”的可能性。 “我再多分享一点信息吧。这一点，我的本告诉我，卞销售这个新员工还不知道。”路老板突然转向卞景和，明明看着是阳光桀骜的外貌，说话却显得十分沉稳可靠。 卞景和看戏正开心呢，突然被cue，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纯黑的睫羽与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姝丽。 路老板暗自定了定神，语调不变：“甄主管每天中午都要进行午睡，时间大概是从十二点到下午三点。她平时工作繁忙，经常要跑外务，只有这个时间点才会留在公司里。” 话没说完，未尽之意却很明白了。 这又是游戏设定给卞景和这个小帮凶的一条福利。 在场的几人，只有他这个孤僻又不合群的新员工不了解甄主管的作息习惯。就算他真的对这个近乎于陌生人的主管抱有杀意，也很难恰好挑中甄主管在公司的这三个小时动手。 算是再次给他洗刷嫌疑了。 啊，这个本真的轻松到不像话了。卞景和满意地眯起眼。 第105章 x公司杀人案 四位玩家在甄主管办公室里又沉默地待了六分钟，不管各自心里怎么盘算，面上终于还是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十分脆弱的平静假象。 哪怕像是裂满了蛛网纹的碎玻璃一般一戳就破，但看起来，好歹还留下了点岌岌可危的和平。 卞景和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似乎对玻璃窗上那一小块无聊的斑驳漆印起了极大的兴趣，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一点瞧。 自从广播宣布游戏扮演结束、进入搜证讨论环节后，这个小世界的时间就好像是彻底停滞了一样—— 不不，不能这么描述。更准确的说法是，除了这一层属于x公司的办公楼层，余下的世界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休止符。 一瞬间，嗡嗡的人声、轻微的风声、甚至是日光缓缓晒过大楼外墙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哪怕公司墙壁贴心地加装了足量的隔音垫料，外面安静成这个鬼样子，也实在是不大正常了。 更别说楼层缝隙间那朵两分钟内毫无变化的云。 光线、边缘、厚薄、位置全都毫无变化。 简直像是某个偷懒的游戏编写程序员，因为懒得去设置动态的天空参数，干脆扯了个静态贴图敷衍地往上一贴一糊弄似的。 不知道他们这些玩家贸然闯出去的话，会不会也沦为几张静态的“贴图”？ “啧”了一声，卞景和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奇怪念头感到好笑。 上把游戏之后，他的思维似乎变得跳脱了许多。 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他以往可不会浪费时间去多想，倒像是…… 倒像是和某个关系亲近的人学来的。 灵光一闪，这念头凭空跳出来。刚要进一步思索，大脑潜意识深层的某种高维禁锢就发挥了原本的作用。 他回过神来。 好笑地摇摇头，卞景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扯回来，放回这场游戏里。他双手抱胸，独自倚靠在玻璃拉门边，一双清冽的黑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场中三人。 专心点。他想。 王薇刚刚才被路老板抢白了一顿，面色实在不是很好看，一张俏丽的面庞染上怒气冲冲的大块红晕，显得潮湿而愤恨。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借着小裙子的遮挡死死掐住手心，努力压抑住心底那股没来由的、只想疯狂大叫着把一切撕碎的破坏冲动。 鲜红的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软肉里，不至于流血，但也带来尖锐的痛感。 没事的…… 忍忍、忍忍就行…… 她深呼吸，努力平复胸口汹涌的极端负面情绪。 王薇长相底子就不错，加上会打扮也爱打扮，初高中时期就无师自通了在秃头教导主任的围追堵截下化心机淡妆、戴漂亮耳坠的独特技巧，又很有点惹人的机灵劲儿，一直以来都是那种社交场合的视线中心，那种从小被身边男男女女捧着吹着、一呼百应的女孩类型。 说一句网络宅男眼里的“女神级人物”也不为过。 都多久没有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男的了？ 想到这儿，王薇胸口闷气更旺，憋闷焦躁地难受，忍不住又剜了那对狗男男一眼。 眼神里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怨毒。 与她以往大方爽快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卞景和心中一动。 相较而言，场内的另两人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多。 第183章 路老板半蹲在地上，面色如常地近距离对着已经彻底冰冷的甄主管，仔仔细细地掰着人家尸体的上下唇探头查看。 时不时还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钢笔戳一戳、抠一抠。 说实话，原本以卞景和的刻板印象，这个沉稳的大男生就不像是个医学生：一个皮肤晒得深蜜色、裸露的手臂肌肉块垒分明、还纹了个超酷炫的身的运动系大男生，怎么看都不像将来要套上白大褂济世救人的斯文医生吧？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卞景和以貌取人了。 不说别的，路老板面对尸体时那种冷静专业的态度，就不像是一般人会有的。 只要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一个人不管性格如何冷血，见到同类的尸体时，心中总会有一点颤悸的。 只有经过大量专业训练并拥有丰富相关经验的人才能克服这种微妙的心理，真正冷漠下来。 路老板就算不是个医学生，起码也是个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行业。考虑到他的年纪，他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怎么样？”苏技术小声问，双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路老板的短袖下摆。 他表现出的状态也很符合他那副柔弱的莬丝花长相。 声线颤抖，神情瑟缩，白净秀气的面皮涨红，整个人在路老板身后颤巍巍缩成一小团，完全不敢探头去细看地上死相可怖的尸体。 路老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自然流畅地把手肘往后探，轻轻点了两下苏技术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苏技术彻底安静下来。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给一旁的王薇投去一个眼神。 那股黏黏糊糊、甜甜腻腻的气氛简直浓烈到有些刻意了。 显然，不管他俩的真实性向、真实关系到底如何，他们想要展现给王薇和卞景和看的，就是一对亲密无间且大立场坚决一致的相爱情侣。 王薇么…… 卞景和又瞥了那姑娘一眼。 嘶，脸色更不好看了。 游戏会放大玩家本身的性格缺陷，且随着场数的增加，这种效果会越来越惊人。很显然，王薇性格中不讨喜的mean girl那一面被无穷放大了。 现在的她，决不能忍受失去视线聚焦的万人迷快感，决不能忍受他人忽视甚至忤逆自己的观点。 卞景和垂下眼睛。 他早早就站到了门边，抱胸站好，与其余几人都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摆出了一副高高挂起的不参与姿态，算是暂时从那三人的暗流涌动中脱身了。 但是现在这样子…… 王薇么，几场游戏下来他也还算了解，不管现在性格畸变得怎么样，起码不是个猎人老手，不说是否有猎杀经验，至少以往从没有表现出对队友下手的杀人倾向。 哪怕这把她真疯到要动手，所造成的威胁也远远比不上经验丰富、手段狠辣、合作娴熟的老猎手。 那些杀惯了玩家的猎手对于游戏规则会有一套自己的理解，钻起空子来绝对更危险。 路老板和苏技术，虽然看面相气质都不像是冷漠阴狠的猎人，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两人结盟，对卞景和的危险性反而更大。 尤其是这两人毫不掩饰的同性情侣关系，张扬得有些不对劲。 ……该信谁呢？ 唔？ 等等。 顺滑下垂的裤腿面料上突然传来拉扯的力道，力度不大但存在感十足。 卞景和下意识低头去看。 视线里，一个四头身的小男孩正费劲巴拉地扯住他裤腿，似乎是察觉到头顶疑惑的视线，立刻巴巴地仰起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属于孩童的圆钝五官柔和无辜，却又带着点隐约可见的俊朗英气。 成功对上眼神，那肥嘟嘟的、鼓起一个圆润弧度的脸颊因为气血上涌而更红了。 宗柏激动得有点过头。 “呜呜！”他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激动地喊出几个不成调的尖细音节。 奶里奶气的尾音颤巍巍地落在卞景和的耳膜里，游鱼似的轻轻划过。 下一刻，小号宗柏又恍然大悟似的捂住自己细细的脖子，臊眉耷眼，十分丧气的样子。 这么小的人类幼崽手办，摆出叹气的样子实在是憨态可掬、过分可爱了。 卞景和一边惊讶于自己居然能从自家崽子那属于人类孩童的五官里看出成年人的忧愁无奈，一边十分机警地飞速瞥了眼办公室里的其余三人。 好在他们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仍旧是围着甄主管尸体针锋相对的样子。看来蛋蛋发出的声音也只有主人能听到，其余玩家都无法察觉。 “我先到别的地方看看，”卞景和忍不了多久，自顾自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就在卞销售的办公室里。” 卞销售的办公室应该是本场游戏里最干净最没有嫌疑的地点了，从头到尾只有卞景和一个人进入过，而且除了找王薇商量和拿午饭，他也没有再出来过。 卞景和特意挑了这个地方，既是方便关起门和蛋蛋交换信息，也是要把自己的嫌疑摘得更干净点。 剩下的三个玩家也不糊涂，很快明白了卞景和的意思。 路老板爽快地冲他点点头，很快又转回去跪坐着检查办公室地板上翻倒的零碎小玩意儿。 苏技术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只能依赖自己主心骨的样子，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在卞景和礼貌性地望过来时，往路老板身边贴了贴。 第184章 意思是都听路老板的了。 卞景和原本也只是通知一声，并不是真的要和他们商量，征求他们同意，于是相当自然地忽视了王薇尖锐的不满眼神，转头就要走。 或许是被残存的理智阻挠，王薇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 不过，哪怕已经走出了几步路，背上那股怨毒的目光还是刺得人发疼。就算自己没有如她的愿、站在她那一边帮忙说话，但这种程度的尖锐恶意还是来得太无缘无故了些吧。 不过，管她呢。 卞景和无所谓地耸肩，带着兜帽里的蛋蛋，加快步子就往属于卞销售的办公室里走。 顶锅盖爬上来更新（愧疚orz） 第106章 x公司杀人案 确认了销售部的毛玻璃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牢，卞景和快步走到自己工位上，一手拉开轮滑椅坐下，另一手随意推开桌面上胡乱摆放的杂物清出一小片空地。 他迫不及待地反手掏出蛋蛋，小心放到干净的桌面上。 蛋蛋乖乖扒拉着他的虎口，暖烘烘的小身体紧紧贴着，触感温热柔软，像是小区门口翻肚皮晒太阳的慵懒大猫那毛量丰厚的雪白腹部。 卞景和弯了弯眼睛。 原本若有若无的焦躁烦闷，在见着了蛋蛋的这一刻，全都像是炙热阳光下的新雪，沙沙地消融不见了。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孩子能带给他如此奇妙的、牵肠挂肚的感受。 事实上，拜某个早早结婚生子的室友所赐，卞景和对那种记忆里一不如意就疯狂尖叫、哭起来眼泪鼻涕乱飞、间歇性歇斯底里地拿手边的玩具、食物甚至是尖细的指甲作为武器无差别攻击旁人的可怕小恶魔敬谢不敏。 他原本可理解不了室友一副傻爸爸的样子，哪怕被劈头盖脸吐了一身腥臭的奶，甚至被滋了一身尿，脸上居然还是乐呵呵的，简直像是大太监得了小皇帝的什么恩赐似的，满满地春风得意。 那眉毛眼睛笑得皱成一团的傻样，不出意料地成为了他们宿舍群一年内使用频次最高的表情包。 再次回忆起舍友的傻样，还有那个可怕的人类崽子，卞景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左瞧右瞧，自家崽子就是该死地、可爱得要命。 因为体型差距，宗柏吭哧吭哧地把自己从卞景和的手掌上卸下来，打算跑到一边，从那个黑色塑料网格笔筒里抽一只水性笔来。 计划还没实施，一双苍白修长的手又强势地把他拢了回去。 骨肉匀亭的手背立起来，形成两堵对目前的宗柏来说高高的肉墙，只留下正对着卞景和的一点空隙。 诶？ 宗柏难得懵懵地抬头望去。 “啊？”他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卞景和像是被火燎着一样飞快收手，揉搓了几下发烫的面颊，手指挡住了大半张脸，自然而然地避开了蛋蛋略带疑惑的探究目光。 “没什么，”他一边震惊于刚才的自己居然对蛋蛋起了莫名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一边闷闷地从手指间回答，“你要拿笔是吗？” 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与困惑。 宗柏眼尖地注意到了对方手指缝隙里露出的一点红晕。 卞景和原本的肤色就白，甚至是那种让人觉得有些不健康的、躲在屋子里不晒太阳的苍白，这点红就格外突兀。 嘿嘿。 宗柏眯了眯眼睛，面上一副天真纯洁的样子，实则偷摸摸地在心里笑出声。 捂着眼睛的卞景和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家蛋蛋的小心思。 他还沉浸于自己方才那种奇怪的、突如其来的情绪里。 宗柏贴心了一回，没有拆穿，自个啪嗒啪嗒跑到一边的笔筒处，费劲巴拉地抱住一只黑色水笔抽出来，又吭哧吭哧地从扫到一边的杂物里抽出一张干净点的草稿纸。 把这两样东西搬运到卞景和面前，他抱住塑料笔身，努力写下了两个字。 一笔一划歪歪斜斜，简直和幼儿园小朋友练习的大字没两样，但也决不至于让人认错。 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卞景和从手指缝隙里瞧见了，愣了几秒，随即眉头深深皱起。 ……嘶。 他顺势放下手，目光审慎地落在仰头求表扬的小人身上，难得地带上了点锋利的冷漠意味，一瞬间抽离掉了那个傻兮兮的老父亲人格。 蛋蛋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如果真实性可靠……那绝对重要得过分了。 重要到，可以直接结束这一把游戏。 这很危险。 宗柏邀功似的斜眼瞧他，嘴巴高高地撅起来。自从被塞进这个缩小版的身体里，他的心智也不知不觉地受到了点奇妙的影响，时不时就会做出几个格外幼稚的举动。 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孩子气举动。 不过这一回，臭屁小孩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气氛奇异地凝滞下来。 外界原本就寂静地可怕，销售部的隔音又意外地不错，因此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人一宠交错的呼吸声。 宗柏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安地望过去。 他对上了一双冷漠沉郁的黑眼睛。在明亮的自然光线下，折射出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冰冷锋芒。 “王薇……”卞景和偏开眼神，轻轻压着嗓，用微不可闻的气声念出那两个端正的大字，目光里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王薇。” 第185章 他又重复一遍。 视线细细描摹过去，连一横一竖的笔势都不放过。 这两个熟悉的字在舌尖上灵活地打了一圈转，又沉甸甸地落回嗓子眼里。 ……她就是凶手？ 蛋蛋献宝似的地写下这个名字，卞景和想不到其他原因。 一幕幕闪回：王薇在背后那怨毒阴冷的眼神，走剧情点时极端抗拒的姿态，以及有些急切劣的洗白手段…… 似乎也有相当充分的证据。 蛋蛋作为游戏派发的高级道具，虽然游戏本身对玩家并不友好，但有直觉金手指珠玉在前，卞景和更倾向于相信游戏的技能卡。如果说宠物不服从指令卞景和信，但它应该还不至于拿这么重要的信息欺骗主人。 所以，王薇是凶手？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就直接明白地问了出来。 反正现在销售部里也就他和蛋蛋两个会喘气的生物，这玻璃门隔音也还不错，加上那三人估计还在互相监视，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没心思来管他这个铁好人，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宗柏迫不及待地大力点头。 稍长的头发都被甩得一颠一颠的，小鸡啄米似的在头上跳动。 他邀功似的望向恢复平和的卞景和。 卞景和自然不会吝啬于夸奖。 自家孩子做出了好事，不管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老父亲怎么忍得住夸赞的冲动呢？ 虽然这个消息事关重大，甚至直接影响这一把游戏后续的走向，决定了他接下来的结交策略，但卞景和还是抽出两分钟，毫不吝啬地大力夸奖了一番蛋蛋。 被彩虹屁吹得飘飘欲仙的宗柏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哪怕是在上一周目，两人情深正浓的时候，自家冷清的恋人也从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崇拜和夸赞。 确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了。 “不过，蛋蛋有发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吗？因为要说服其他玩家呢。” 卞景和保持着手指指腹插在宗柏后脑发间揉弄的姿势，相当温柔地询问。 宗柏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嘴就要回答—— 我当然知道了！就是…… “唔！” 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宗柏双手交叉捂住小脖子，表情显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和隐忍。 他佝偻下身子，无力地跌坐在卞景和拢起的双手里，因为瞬间的剧烈疼痛而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卞景和反应出乎意料地剧烈。 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幸好最后一刻理智回笼，好歹压住了大喊大叫的冲动。但也因此，这一句焦急担忧的问话劈了个叉，尾音尖锐地撕裂，简直有几分好笑了。 万一、万一蛋蛋出了点什么事…… 更多冷汗刷地下来了。 卞景和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不敢多想。 他方才并没有注意蛋蛋的状态，只不过看气氛挺好，就随意问了这么一句，哪里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 宗柏从被汗水浸湿的睫毛缝隙里看过来，安慰性地拍了拍卞景和的手心。 那力道倒是很足。 卞景和稍稍放下心。 很快，宗柏又活蹦乱跳地站起身，除了额头的汗痕，以及因为刚才一通折腾起了褶皱的衣服，完全瞧不出那会儿的狼狈可怜了。 该死。这破游戏还真是下死手啊。宗柏一边夸张地做着各种动作好让卞景和放心，一边在心里暗骂。 他合理怀疑是上边的家伙公报私仇。 啧。臭不要脸。 不过毕竟是曾经的国王，虽然已经被扬的那一场手术削回了相对脆弱的低维幼年形态，但比起一般的人类，宗柏目前的身体机能还是顶尖的。 没一会儿，隐约的肌肉酸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密切关注蛋蛋状态的卞景和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你不能向我透露太多细节，对不对？” 宗柏疯狂点头：不愧是我卞哥，真聪明！ 他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是作弊利器了，要是再能随意把自己偷窥到的一切说给主人听，那就是彻彻底底的破坏游戏平衡。 上面的家伙对于直接爆凶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有这一类型的道具。但再做得过一点，他们就得出来维护游戏秩序了。 卞景和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好，我相信蛋蛋。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得想办法和路老板搭上线了。”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这一把游戏，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了。 第107章 x公司杀人案 宗柏摇了摇头。 他几步走上前，拿两只小手合握住卞景和的大拇指，多使了一点劲儿，很快就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 卞景和低头。 宗柏现在说不出话来，又怕再多写几个字就触发上面的泄密惩罚机制，就站在原地想了想，登登儿地跑到了那张写有王薇名字的纸条旁边，半蹲着拿手指点了点这个名字。 确保卞景和注意到自己这个动作后，又一把撸起一边袖子，把袖子一直推到肩膀上，眼睛盯着卞景和，另一只手则在自己裸露出的胳膊上比划了几下。 紧接着又把右手收回，横在自己脖子上利落一拉，飞快地做了一个歪头吐舌头的姿势。 第186章 他期待地盯着卞景和。 卞景和一直安静地瞧着，现在顶着宗柏炽热的小眼神，干脆微微抿唇，右手摸了摸冷白的鼻尖。 “手臂……”他略作思考，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答案，“你是想说，路老板？” 语气带着莫名其妙的肯定。 宗柏高兴地点头。 路老板手臂上的黑色纹身相当漂亮，也相当扎眼。这个年轻男人的长相英朗，并不是时下备受小姑娘追捧的那种清俊秀美，但也不是那种匪气十足的硬汉类型，加上本身年纪看着也不大，手臂上带着这么个狂野炫酷的纹身，还是有点突兀的。 卞景和得到肯定的答案，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很快又收敛起难得的笑意。 他沉吟片刻：“路老板他俩会和王薇发生冲突？” 这回宗柏犹豫了片刻，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选择重新做了一遍刚才的抹脖子动作。 “杀人？有玩家会死？”卞景和很快补充。 宗柏用力点头，手上比了个大大的对勾。 卞景和想了想。 宗柏是游戏系统赠送的宠物，能力或许不能用现实世界的常理来解释，虽然现在这话听着不可思议，但卞景和下意识地没有怀疑。 遇到玩家互相残杀可不是什么好事。游戏规则是要玩连坐那一套的，要是有玩家动手杀人，那么他可得陪着去玩一把惩罚本了。 惩罚本比普通本更加危险。 现在他的分数已经足够高了，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宗柏一直牢牢盯着卞景和的脸，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他那神情的细微变化： 那双漂亮冷淡的眼睛微微下垂，纯黑色的瞳仁闪动着某种下定决心的人所特有的慑人冷光。 苍白的面色似乎更加冷峻，这使主人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座坚硬的、冰冷的、希腊式的大理石雕像。 很显然，卞景和并没有在宗柏面前掩饰自己计划的意思。 他要阻止这次既定的谋杀。 在卞景和的眼神里再次确认这一事实，宗柏走过来，拉着卞景和的袖子边，摇了摇头。 卞景和不知道的是，宗柏现在仍然有自己的一套信息渠道。塞壬已经绕过上面监听的耳目，偷偷给递了消息： 不要试图阻止其他玩家的行为，就让理智值过低的玩家被正常清除，他会给卞景和安排好下一个惩罚本，保证安安稳稳地把人送出游戏。 再说，理智值过低的玩家是注定无法离开游戏的。与其在最后时刻崩溃，倒不如现在就被清除，这对玩家本人来说，倒说不定一件好事呢。 糊涂着死去总比清醒着绝望而死要好。 阻止卞景和行动的意思倒比较容易用肢体语言比划出来。不费多大劲儿，卞景和就明白了宗柏的意图。 “好。”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卞景和并没有对宗柏的话多作质疑。 哪怕刚刚已经下定决心，宗柏一比划，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放弃行动。 既然要顺其自然，两人干脆待着房间里，拖了角落里一把沉重的红木椅子抵上玻璃门，确保外面有人推门就会带动这把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第一时间提醒房间内的人。 做完这些，外面的天光已经没有那么明亮了。 下午两点半之后，太阳的照射角就逐渐减小，原本毒辣的日光中所携带的热量也快速降低，加上室内大功率运转的制冷空调，居然给人带来了一点错觉般虚幻的冷感。 两个人没有在窗边或门边多做停留，而是回到属于卞销售的工位上坐下。 宗柏自己站在办公桌上，时不时向墙壁上极简风格的挂壁时钟投去确认的目光。 他知道那件事情要发生的时间。 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卞景和也没有刨根究底个一清二楚的兴趣，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从桌面最里的书立里抽出一本黑色封面金色滚边的大部头，快速略过前几页那“成功学”三个字出现频率极高的前言，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翻看着。 时间安静地流逝。 20：02 隔着玻璃门，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轻而模糊。 不过屋内这两人都是耳聪目明，又提前知道会发生玩家之间的流血事件，所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响动。 大约三分钟后，销售部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高大健壮的、明显属于青年男性的身影。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卞景和之前又特地关掉了销售部办公室天花板上四个顶灯中的三个，此时室内光线昏暗，走廊里明亮雪白的灯光就把来访者的身影一丝不苟地在玻璃门上投射清楚。 显然，是玩家路老板。 他那高大的身体投下的影子更加庞大了些——他又往玻璃门这儿靠近了两步——以至于手臂肌肉的轮廓、甚至头顶凌乱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都清晰可见。 这个年轻男人那种独特的、坚定又自信的好听嗓音在下一刻响起：“卞销售？你在听吗？我跟苏技术想和你谈谈。”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相当笃定，似乎已经透过单面玻璃门，把室内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 卞景和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要是王薇顶着精神趋近疯狂的不良状态都能一挑二干掉两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他才要感觉惊讶呢。 第187章 他倒也不怎么伤心。虽然照王薇的说法，他俩是一同经历了好几个本的伙伴，但卞景和除了感激王薇将某些游戏规则慷慨地告知他以外，对这个便宜伙伴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谈什么呢？”他轻声回答，没有起身，只是用脚尖点着地板，给轮滑办公椅轻巧地转了个向，正对着那扇玻璃门。 这样冷淡的态度很快就使门外那敏锐的男人意识到什么。他沉默片刻，倒也没再试图叫卞景和出来。 一阵尴尬的安静。 “你知道了，对吗？”路老板突然笑嘻嘻地开口。 卞景和不为所动：“知道什么？” “唉，你是个聪明狡猾的家伙，这一点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搞明白了。不过，请你放心，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恶意。 是的，我可以和你承认，我们刚刚杀了那个女玩家。”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从路老板开合的嘴唇中落下来，就好像对他来说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年轻爱美的漂亮姑娘，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宰杀一头骠肥体壮的公猪没什么区别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制冷能力太强，卞景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对方那种漠然而顽劣的态度。 “你放心，我们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路老板挥挥手，再次强调，“我们俩很乐意遵守你们的文明规则。杀死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为了自保。” “那个疯子刚刚可想要杀了我。”另一道细细的嗓音插.入进来，嚷嚷着表示不满。 但玻璃门上并没有多出一条更纤细些的阴影。 苏技术没有走过来。 “我知道。”卞景和开口回答。他攥着椅子把手的双手收紧了，在黑色的塑料上留下粘腻的汗渍。 “还有好一会儿才到投票时间。不想要聊聊吗？ 苏技术还在处理那个女人的尸体。 你呢？你不好奇吗？你可真冷漠。 你也有什么道具，对吧？ 啊，实话告诉你，我们俩这一把结束就满100分了，能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还没有吧？那么还挺不好意思，连累你自己去打惩罚本了。” 路老板大大咧咧地靠着玻璃门盘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卞景和搭话。 虽然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但路老板看起来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冲这个安静的听众讲话。 讲了好一会儿，他站得有些累了，干脆换了个姿势，背对着玻璃门坐下，双腿随意叠放在走廊地面上，茂盛、粗硬而胡乱支愣的黑色短发在玻璃上压成一片阴影。 “既然你们马上就要成功离开游戏，”卞景和突然出声， “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就当是消磨时间了。我倒很好奇。” 为了表示诚意，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了玻璃门边。宗柏被他留在了办公桌上。 随着这个动作，一种非常浅淡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被他的嗅觉系统精确捕捉。 那是鲜血、汗液、泪水混合后留下的奇异味道。或者说，那是死亡的味道。 “这倒没什么，”似乎是真的兴致十足，路老板并没有反对卞景和有些无理的请求。 “那么你坐过来些，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第108章 x公司杀人案 “你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阿奇伯德吗？” 路老板的讲述以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 “不。”卞景和简明扼要地回答。 他同样盘腿坐在了玻璃门前，离门外那个身影不足一米远。金手指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外面走廊里的光线亮得有些刺眼，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空气中细微的、旋转的一束浮尘，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卞景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捻了捻发凉的拇指指尖。 他注意到对方的口吻发生了一种细微的、措辞与语法上的改变。 “那么，这个大名鼎鼎的阿奇伯德是谁呢？” “啊！你真的不认识他吗？”路老板故意提高嗓音，装出非常惊讶的样子。 “我想我没有这种荣幸。” 卞景和回复。 宗柏一个人坐不住了。他凭借敏捷的身手从办公桌的桌腿上滑下来，稳稳落到地面，然后一溜烟儿跑到卞景和的大腿边上。 卞景和伸手，轻轻把蛋蛋摆到自己身边坐好。 “好吧，好吧！”隔着玻璃门，那背影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相当坚实优美的背部肌肉起伏着，“那么我告诉你：他，阿奇伯德，是一个顶厉害的强盗。” 强盗这两个字，实在让卞景和有点陌生。 在他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中，由于比较特殊的职业，曾见过小偷、诈骗犯甚至杀人犯，但还没有见识过一个真正的强盗。 这个名词简直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留产物，自然地带着一股灰尘的干涩味道。 联系上阿奇伯德这个古怪的名字，他的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路老板贴心地停顿了几分钟，给自己这位难得的倾听者专门留出诧异的时间。 “这位厉害的阿奇伯德才二十二岁，就占领了，唔，一大块地盘。要知道，在他这个年纪，就连举世闻名的亚历山大、凯撒和拿破仑都还没有崭露头角呢。” 第188章 “是的。”卞景和适时地接话。 他右手无意识地摸了一把宗柏的头，跟撸一只趴在身边的小猫崽似的顺手。 宗柏有些不满地哼唧两声。 “阿奇伯德出生在德里克伯爵的农庄里。他的夫亲是伯爵的牧羊人，因此等他稍微长大一点，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伯爵的一个牧童。 富有的伯爵有一大群羊，阿奇每天的工作就是牧羊，和父亲一起剪羊毛、挤羊奶，再拿到镇上去卖。当然，这样的工作是相当无趣的。 不过，这个孩子有一种难得的天赋。他热爱学习——这在他们那个阶层来说是件非常稀罕的事儿——甚至热爱到了他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都难以理解的程度。 那个可怜的老实人虽然一辈子本本分分安安静静，满足于自己那种低劣的天份，但并不吝啬于培养自己唯一的小儿子。 因此，他攒了一笔钱，找到村子里唯一一个老教士，请求他教导自己的儿子读书认字。 这事儿有点难办。不过看在万能的伯爵的仁慈上，那教士还是答应了。 阿奇很爱学习，他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三个月后，他就已经学会流利地书写和朗诵了。这在当地可算是一件奇闻了！ 阿奇只有一个伙伴，名叫德佳，同样是一个牧童，只比他小两三岁。他是另一位有名的伯爵庄子上的牧童，长得很漂亮，性格活泼到有些顽劣的地步。 每天，他们把自己的羊群赶到同一片水草茂盛的山坡上，就并排坐下来，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谈天，或是仅仅漫无目的地一同看着一大群白羊低头吃草。 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时，就把分别属于两位伯爵的羊分开，做个道别，回到属于他们各自的农庄里去，并约定第二天早上再会。 他们俩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长大了，就像两株互相紧紧缠绕着成长的绿藤，或是两棵地下根须纠缠、空中枝桠交错，花香同时上升到头顶天空中的树一样。 阿奇伯德十七岁，德佳十五岁时，他们两人都已经成了本地相当知名的优秀青年。 阿奇那种高傲的、不寻常的秉性比他小时候更加明显。他更爱读书了，虽然那个给他启蒙的教士已经老死了，但阿奇仍然找机会向伯爵大人弄到了一些好书，包括数学、物理与希腊文。他如饥似渴地学习这些晦涩的知识。 由于他比他的同伴们都要出色得多，因此他对于那些鲁莽而无知的年轻人们，总是抱有一种讥讽而怜悯的态度。 事实上，同伴这个词还用得不够恰当呢，旁边几个村子的男孩子，没有一个够得上他的眼界的，当然不能算阿奇认可的伙伴。 不过，德佳当然不在这份被鄙夷的名单上。 德佳生性和善活泼，长大后，这种男人少有的特质也更加明显，有时候几乎像个慈善的贵族小姐。这可比阿奇好上许多。 阿奇，前面说了，由于他那种超人的天资，他的性格不可避免地强势得有些过头，总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而自己却不肯做出退步。 不过，德佳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使他温顺乖巧下来，简直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那样。他那种暴烈的性格，到了德佳的手里却如此温存，也是奇事了。” 路老板讲了这么一大段，觉得嗓子有些干渴，就停下来休息了会儿。 卞景和一直专心地听着。现在，他原本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了一大半了，或者说，是路老板压根没有打算隐瞒。 路老板的叙述口吻虽然是疏离客观的，但语调中隐含的那种切身的怀念，尤其是讲到阿奇和德佳小时候的那段时，简直浓烈到要溢出来。 最重要的是，他的措辞方式也完全不像是一个会纹身的现代叛逆青年。 “那么阿奇伯德又怎么会从一个牧羊人变成有名的强盗呢？”卞景和问。 离圆桌投票还剩下的时间不算多了，他想听完这个奇特的故事。 这个故事起码证明，游戏抓取玩家的来源并不像设想的那么简单。 再说，如果路老板和卞技术没有说谎，他们这把过后就能攒够分数脱离游戏，这个跨越时空的故事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啊，啊，不要心急。”路老板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冷淡了一些。 “后来，战乱爆发了，混乱波及了这个小城市。伯爵大人的财产全部被叛军收缴，那颗头被砍下挂在农庄大门上，于是阿奇伯德失业啦。 或者说，当地的居民都处于一种随时丢掉性命的恐怖之下，没有人再出门工作了。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更何况阿奇伯德天生是那种非凡的领袖个性，这种混乱的局势是最适合这一类人的。 他找到当地的一帮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起去当了土匪，并且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头儿。 德佳当然跟着阿奇一起。虽然他的性格不爱伤人，但有阿奇的庇佑，那群强盗也绝不敢招惹他。 阿奇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强盗，他手下有几百号人，没有人敢招惹。实话说，他那时简直比萨尔瓦托·朱利亚诺还要威风得多，要是盗贼的保护神麦考莱见到他，说不定还要惭愧呢！” 说到这里，路老板的语气里带上了点得意。 “那么，”卞景和接话，“他和德佳的日子过得应该还挺不错吧？” 第189章 乱世出枭雄，那种情况下，安安分分的平民往往是最大的牺牲品，像阿奇和德佳这种敢起来自立为王的，反而能过得挺舒服。 “是的，是的。不过，一个心狠手辣的叛徒混了进来。 光看外表，他是个俊美得像纳西赛斯的美少年，但最毒的毒蛇獠牙也比不上他那颗黑色的心。他流落到这一带，正好撞上了独自外出的德佳。 凭借那根灵舌，叛徒用蜜一样的语言迷惑了德佳。德佳把他带回了大本营。” 说到这里，路老板顿了顿，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由于他那漂亮的外表，强盗们接受了他。你知道，那个时候健康的女人、甚至是足够漂亮的男人，都是一种相当稀缺而宝贵的资源。 那个叛徒不介意出卖自己的身体，他善于揣度人心，甚至放荡地将肉.体作为一种可怕武器，用来笼络人心。 由于阿奇伯德那过分自大的性格，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队伍中多了这一个可怕的、逐渐生长的毒瘤。 在一次例行的抢劫中，他意外摔下了山崖。” 路老板冷嗤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当然啦，事情的真相你已经猜到了。那个叛徒用他那可怕的唇舌蛊惑住了那一整个小队。他们趁着阿奇不注意发起了一次混乱但有效的袭击，将人扔下了山崖。 不过，阿奇伯德并没有死。他这个人，天生异于常人，心脏的位置也和一般人不一样。那把由叛徒亲手插入他胸口的匕首，虽然下手狠辣精准，却没有真正刺中那颗强硬的心脏。 但当这个受伤的人在山林里处理好伤口，匆匆赶回去后，却见到了更加令他心碎的一幕。” 第109章 x公司杀人案 “强盗的法律比俗世的法典更加严明。他们对于叛徒，有一套相当残忍的处置办法。 一个叛徒，他得归最先发现者所有。那个人可以随意处置这叛徒，对他使用任何超出人类想象力极限的刑罚。 哪怕是土耳其人的刺刑、波斯人的钻刑、印第安人的火印，也远远比不上这些强盗在折磨人这事上惊人的创造力。” 路老板说到这里，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卞景和与宗柏此时站在他面前，就能清晰地看到： 他的鼻孔翕张着，一层充血的深红色从鼻翼飞快蔓延到两侧的脸颊。那双睁得大大的黑眼睛里，射出一种惊人的、炽热的愤怒火光。他的嘴巴半张开，露出两排雪白的、又细又尖、像狼一样的牙齿。 路老板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继续他的叙述：“我还没有告诉你那叛徒的名字，是不是？他叫塞里。 显然，在阿奇伯德‘意外身亡 ’的那几日，塞里用他那灵巧的舌头和美妙的肉.体，成功迷惑了那一帮粗俗无知的强盗，成为了他们的新首领。 他得到这个位置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认德佳为叛徒。 德佳一直独自住在山脚的木屋里。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强盗这个身份，也不愿意伤人抢劫。 阿奇伯德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好友的小屋。因此，德佳神奇地过着一种近乎于隐居的生活。 塞里因此指控他与政.府军勾结，而由于德佳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又无法以武力反抗逃脱，只能绝望地接受了这可怕的命运。 因为德佳过分漂亮的面孔，塞里把他当做一件珍贵稀缺的战利品，赐给了他最忠实狂热的几名拥趸。 按照强盗的规矩，这几个男人可以抽签轮流享用他。他要一直被蹂.躏到死才能得到解脱。 不过，如果德佳能拿出一大笔钱的话，他倒也可以赎回自己。可是，德佳一下子哪里变得出那么多钱呢？他就这样被那群忘恩负义的强盗拖出了小木屋。 几天后，当阿奇带着伤拼死赶回来时，就极其心碎地见到，他那向来和善温柔的好友被几个粗鲁莽撞的男人动作粗暴地拽扯进了树林里了。 而德佳面孔上那种淡漠而麻木的绝望神色，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阿奇，这种可怕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德佳一眼就望见了躲在灌木后的阿奇。当他认出自己忠实的好友后，就冲他伸出双手，憔悴的面容立刻生动起来，无声地求救并相信自己终于可以安全了。 阿奇根本无法多加思考，他立刻从灌木中走出来，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可怕暴行。 由于他强悍的体格，那几个兴奋的强盗讪讪地停了手，但默契地将两人围堵在原地。其中一个悄悄溜走，很快带了一大堆同伴过来。领头的就是塞里。 塞里显然对阿奇的死而复生十分惊讶。他那向来微笑着的嘴角拉平，形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德佳认为阿奇可以庇护自己，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而阿奇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往下沉。 因为他仿佛已经预见了等待着他们两人的悲惨命运。 如果阿奇站在塞里这个位置上，他也绝不会放过被赶下台的前任首领。 尤其是这个前首领年轻力壮，仍然有足够翻天覆地的野心和头脑。 不过，由于阿奇曾经英勇地庇护过这些强盗，也曾砍死过一个想要偷袭塞里的骑兵，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希望塞里会可怜可怜他们，发发善心。 毕竟，对方已经得到了原本属于阿奇的宝座，留着手下败将的性命又有什么妨碍呢？阿奇情愿带着德佳离开这座城市。 第190章 因此，阿奇大声地提出，希望和首领塞里谈一谈。 塞里同意了。 他们两人走到几十码开外，德佳则留在原地。他蜷缩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后，这样就勉强躲开了强盗们那贪婪凶恶的眼神。 阿奇将一切都告诉了塞里：他是多么恳切地爱着德佳，他愿意放弃首领的争夺，主动带着德佳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踏上这片土地。 这个性格暴烈高傲的强盗，平生第一次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要是那时候塞里命令阿奇跪下来，在尘土中亲吻他的脚尖，说不定这个伤心的男人也会答应呢！ 不过，当然啦，那个心狠手辣的塞里可没有答应。他给阿奇讲起了另一段往事。 啊，离圆桌投票的时间不多了，那么我就简单地告诉你吧： 塞里出生于隔壁小镇，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富商，哥哥则是一名代理检察官。而他，原本是个有钱的浪.荡子。 战.争开始后，他的哥哥很快死于某种隐秘的、野心的争斗。于是他家政治上最大的倚靠就没啦。 两年前，阿奇率领的强盗攻破了塞里家那富丽堂皇的大门，并夺走了属于他们的所有财产。他家的仆妇，则被作为另一种财产抢走。 而塞里本人，由于他那漂亮的面孔，被一个强盗小队的队长悄无声息地扣下。 一年半以来，他都被囚禁在那个队长的屋子里，成为了对方变态爱好的可怜承受者。 可想而知，他是多么地仇恨阿奇，连带着仇恨阿奇最心爱的德佳。 在把一柄淬毒的小刀插.入身上队长那肥肉横生的胸口之后，他就开始精心策划起这一场复仇。 阿奇几乎绝望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塞里眼中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不过他还不肯放弃，于是他祈求塞里看在自己曾经救了他一命的份上，放过无辜的德佳。至于阿奇自己，他甘愿独自承受塞里的可怕报复。 塞里似乎产生了一点犹豫。他做出了让步： 只要一个小时内，阿奇能交出一笔足够的赎金，他就放过德佳。 阿奇欣喜若狂，立刻狂奔而去。他在德佳的小屋里藏了一笔额外的财产。现在这笔财产就要派上用场了！ 由于他激动的心情，不到三刻钟，他就返回来了，一心只想见到他的爱人，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曾经的同伴们都坐在树林边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休息。然而当他用焦急的眼光在人群中寻找塞里和德佳时，却扑了个空。 一种可怕的预感攫取了阿奇的心灵。 他脸色苍白地问众人塞里和德佳到哪里去了，回答他的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 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钻了出来，粗.硬的头发似乎根根竖立。他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回答。 这些强盗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心人。对于前首领的落魄，他们更乐意表达讥讽和轻蔑。 而由于阿奇那种暴烈强势的性格，即必须要别人服从他，而绝不因为他人而改变意见，这种矛盾就更加突出。在阿奇处于领导者的位置上时，这种性格有助于管理凶悍贪婪的强盗。但现在，却显露出其不良的后果。 也许是阿奇脸上那种神色太过可怕，一个以前和他关系勉强还算不错的强盗站起来，往树林里指了一个方向。 阿奇立刻往那个方向狂奔。大约跑了两百码后，转过一棵巨大的松树的树干，他就看见德佳面色死白地倒在一个肥胖丑陋的中年男人怀里，头枕着男人粗壮的大腿，修长优美的脖颈梗直着，像是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这个可怜的孩子浑身赤.裸，透着死气的苍白皮肤上红红.紫紫，满是凌.虐的痕迹。 那个老男人被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浑身油腻的横肉在空气中抖了抖，接着哆哆嗦嗦地低头系裤腰.带。 因为这个动作，德佳彻底摔在地上，露出雪白胸口上那一柄深深插入的小刀。 血液已经凝固，形成一种浓郁的黑色，像是某种剧毒蜘蛛一样爬满了德佳的胸膛。 阿奇绝望地怒吼。 那种声音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音调，更像是被猎人逼进绝境的野兽，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了，也是要心碎的。 不过，塞里一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阿奇那绝望的、像死人一样惨白僵硬的脸色，腰间斜挂着一把空空的刀鞘。 他高高兴兴地嚷嚷说，德佳得经历和他一样的痛苦。插入德佳胸口的那把小刀，正是曾经插入强盗队长胸口的那一把。 这样一副悲惨的画面稍稍浇灭了塞里心中永恒燃烧的复仇之火，使他获得了片刻的欢愉。 阿奇试图扑上去抱住德佳冰冷僵硬的尸体。这个可怜人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的心已经碎了，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个清晰的念头。 然而，阿奇还没有完成这个动作，一发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彻底终结了他的生命。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塞里将德佳胸口的小刀拔了出来。 这一次，刀刃终于准确地插入了阿奇的心脏。 阿奇那个强壮的、蛮横的、不可一世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 这位大名鼎鼎的、曾经在这一片土地上肆无忌惮地散播恐怖的强盗阿奇伯德，居然就这么死在一个阴毒的叛徒手里啦。” 路老板以一句咏叹调式的感叹，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故事。 第191章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已经猜出来了，我就是强盗阿奇伯德，苏技术就是我的好友德佳。 在我们死后，居然一起来到了这么一个奇异的世界里，获得了两具崭新的、健康的身体。连我这个不信神的人都要说，感谢万能的上.帝了。 你是唯一一个听过我们故事的人。那么祝你好运吧！再见了！ 啊，我们的时间到啦。” 路老板，或者说阿奇伯德，语调轻快愉悦地作出告别。 他灵巧地站起来，从销售部的玻璃门前插着兜离开。 卞景和则把宗柏捞起来，妥帖地放进自己兜帽衫的帽子里，站起身安静等待。 21：00 刺耳的电铃声夹杂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响彻游戏场地。 小兔子主持人童稚可爱地卖起了萌： “嗨嗨，各位玩家推理得怎么样呀？游戏已经结束咯，请有序回到圆桌吧～” x公司杀人案，至此结束。 第110章 x公司杀人案 衣着得体的雪白兔子在圆桌台面上蹦蹦跳跳，裂开三瓣嘴，隐约露出粉红的、柔嫩的、几乎看不到舌苔的小舌头。 “拉比特等你们很久啦，”它语调轻快地说，“现在开始投票吧，不要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兔子肥肥短短的前肢一挥，隐匿在黑暗中的助手便训练有素地快步上前发放投票卡。 三位玩家安静地填写完。 卞景和放下投票卡，突然伸手搓了搓手臂： 似乎有点冷了。 心跳失序两拍，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旁边的路老板和苏技术则脸色发红，眼神发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察觉到卞景和的目光，路老板分了个高兴的眼神给他，微笑着眨了眨右眼。 兔子先生跺了跺大脚板： “请注意，本次游戏的积分公布如下，请各位玩家认真聆听： 【卞销售】：答案完全正确，奖励积分*4，目前积分91。 【王财务】：死亡，积分清零。 【路老板】：答案完全正确，奖励积分*4，成功猎杀一名玩家，奖励积分*10，目前积分100。 【苏技术】：答案完全正确，奖励积分*4，目前积分100。 此外，本场游戏mvp为玩家【路老板】，额外奖励积分*1，【路老板】当前个人积分更新为101。 以上即为【x公司杀人案】中各位玩家的个人得分统计。” …… “等等！”还不等兔子说完，苏技术突然尖叫起来，原本柔和的声音尖利得让人耳膜生疼， “为什么会有101？为什么会有这个分数？总分不是100吗？” 他激动地撑着台面站起身，细痩的手指用力抠挖桌沿，焦躁不安地绞紧。 那张有些阴柔的面孔扭曲狰狞，细痩修长的脖颈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雪白的额头很快渗出一大片细密的汗珠。 坐在他身边的卞景和都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激动的热气。 显然，这个分数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兔子慢慢转头盯住苏技术。 那张可爱的毛脸在长耳朵投下的阴影中，突然显得怪异扭曲，像是一张光滑的假面。 圆桌周围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郁了。 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在视网膜中隐约扭曲，像是一块随风鼓动的黑缎子，或是正在聚集力量的深海浪潮。 很难用人类的语言描述那种奇异的虚空。 “冷静点！”路老板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倾过上半身，伸手强硬地摁住苏技术颤抖的肩膀，手臂肌肉发力，硬是压着人坐回椅子上。 碰！ 苏技术直板板地砸回椅子里，僵硬的身体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嘴里“赫赫”地喘着粗气，眼神发直。 卞景和好看的眉毛拧起来，审视地打量着苏技术。 他们三个人的位置原本就是相邻的，苏技术在路老板和卞景和的中间，这时候路老板干脆用脚尖勾着自己的椅子一把挪过去，伸手揽住苏技术的肩膀，出乎意料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摁。 他一手牢牢掌控住苏技术的后脑勺，一手扣住挣动的背脊，下巴用力抵住苏技术的头顶。 “嘘……嘘……好了好了，冷静点。” 一边哄人，一边用大手顺着后脖颈往下捋，顺着凹陷的背脊一直捋到后腰，手法熟练地像是在安抚一只被陌生人踩到尾巴而应激发狂的猫咪。 “别怕，别怕……嘘……” 他很耐心，一下又一下地捋着怀里疯狂颤抖的躯体。 苏技术仍然在挣扎，但幅度肉眼可见地小了很多。 他像是死了一样，浑身瘫软无力地倒在路老板怀里，偶尔触电似的剧烈颤动一阵子。 卞景和拧着眉毛。 宗柏窝在他的帽子里一动不动。 “拉比特，请问我的分数是出了什么差错吗？”路老板尽量保持声音平稳，相当礼貌地发问。 尽管如此，恐惧和不安还是从每一个音调里泄露出来。 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镇定。出于某种强盗不可言说的直觉，某种生死之间的可怕预感，他已经模模糊糊地预知到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但这种情绪不能让怀里的苏技术知道。 德佳原本就死得太惨，从在游戏里醒过来开始，精神状态一直不大稳定，加上那么多局游戏的干扰污染，理智早就岌岌可危。 第192章 要不是有和阿奇一起逃出游戏这个美好的念头吊着，他早就崩溃发疯了。 “没有哦。”兔子得意地裂开三瓣嘴，雪白的毛发在灯光照射下似乎透明。 …… 苏技术立刻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简直像是一只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幼犬，呜呜噫噫地叫人心碎。 尾音被闷死在路老板的怀抱里。 大股大股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满溢出来，沾湿了路老板胸前的衣料。 路老板脸色铁青，简直像个入殓后的死人。 他更紧地抱住苏技术，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陷入对方的皮.肉中，像是榫卯一样死死贴合在一块儿。 卞景和皱着眉头保持沉默。身边那一对情人的沉痛感染了他。 压抑的氛围下，只有兔子还在高兴地蹦蹦跳跳。 “根据游戏规则，只有获得100分的玩家才可以离开游戏哦。” 拉比特充满恶意地笑起来，大声说出了这个三人已经猜到的事实。 空气更冷了。 寒浸浸的冷气从四面八方逼近。 “现在，请玩家【卞销售】先行前往桃源休息。 请注意，由于在【x公司杀人案】中，您的同伴玩家【路老板】成功猎杀玩家【王财务】，您的下一本将被替换为惩罚本，祝您好运！” 来不及多想，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卞景和的身边。 这种助手说是人，其实倒不如说是一个类人的影子，或者某种完全由阴影凝结成的东西。 打个比方，周围的空间是纯黑色的布，这些黑衣人就像是用灰色水彩笔在布上勾勒出的一个人形轮廓，又填上了更浅一点的灰色色块。 哪怕凑得这么近，也看不出它的五官。 卞景和没有反抗，任由黑衣人给自己带上了眼罩。 他最后瞄了一眼相拥而坐的阿奇与德佳。 德佳瘦弱的身体因为抽泣和恐惧而疯狂颤抖着，幅度不大，简直像是癫痫发作。阿奇倒是一动不动，但肌肉贲起的手臂暴露了他绝望的情绪。 兔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卞景和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顺着黑衣人的押送离开了。 …… 桃源。 这次的场景是个单身小公寓，三室一厅，带独立卫浴，装饰得很漂亮。 看得出来房间布置非常具有生活气息，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堆着几块厚厚的米色小毯子，带台阶的飘窗占据了大部分朝阳的墙面，台阶上整齐摆着五盆认不出的植物，顶上还挂着两盆大吊兰，都长得郁郁葱葱。 附近地面上摆满了大大的靠垫和各种毛绒玩偶，大到一人高的布偶熊，小到一手大的小海豚，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几乎占满了客厅的半个地面，完全可以扑上去舒舒服服地打个滚。 卞景和将宗柏放在飘窗上，自己把地上的玩偶清一清空出一块地方，盘腿坐好。 窗外虚假的阳光大量泼洒进来，鼻尖是盆栽独有的那种清新雨水味混合轻微的土腥味，脚下厚厚的地毯像是野生动物丰盈柔软的腹毛。 卞景和心情仍然有些沉重。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在写得满满的尾页又用红笔加上了大大的几个字。 “只有100分才能离开！” 这完全是文字游戏。 确实，101不是100，可出于惯性思维，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认为满分是100，谁能想到超出一百分也会违反规则？ 宗柏学着卞景和盘腿做好，安静地看着卞景和。 卞景和冲他笑了笑，很快收拾好心情，开始复盘这个本。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进行复盘。 “这次是王薇给我挡了一劫。” 路老板的分数结算说得很清楚，他是靠答题正确和杀了一个玩家拿到的100分，要不是mvp附加的那一分，他也许真能和苏技术一起逃出生天。 这意味着，打从一开始，他就计划着杀死一个玩家。以路老板和苏技术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冲苏技术下手，那么他的目标就只能是剩下的两名玩家了。 也就是卞景和自己，以及王薇。 也难怪在完成猎杀后，路老板有闲心给自己讲故事。 这个强盗原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过，那个故事倒是透露了一些新的信息。 路老板和苏技术，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死亡之后才进入游戏的。路老板可能对自己的生死状态判断产生偏差，或许他是在即将死亡时被拉入游戏，就像我一样，但苏技术当时是一定死了的。 死人也能进入游戏吗？ 唔，不对。 我更偏向于是苏技术在将死之时就已经进入游戏。他们的死亡时间差不多，成为队友也说得通。” 宗柏点点头，表示肯定。 卞景和继续往下写写画画， “还有，按照描述，他们应该是古代西方的强盗。游戏可以无视时间跨度和地理跨度，让我和他俩当了一次队友，这应该不是当代科学技术能办到的。” 确实。宗柏继续点头。 游戏的主办方是某种高维生物，对它们来说，三维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很容易篡改。 打个比方，一张a4纸的两个对角点，如果在纸面上划线连接好像很远，但只要动手对折一下，就能立刻重叠在一起。 第193章 “按照阿奇的说法，德佳以前的性格温柔和善，但我们见到的那个苏技术明显不是这样。他和路老板一起杀了王薇。 由此看来，游戏对玩家精神状态的影响比我设想得还要严重。” 卞景和伸手揉揉紧皱的眉心：在不知不觉中，他自己的脾气似乎也暴躁易怒了一些。 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不是可逆的。 “有用信息不多，不过目前来看，通过反抗来逃生是行不通的，恐怕我们得速战速决，争取两局之内离开游戏。” “好好休息吧，下一场惩罚本，又是一件麻烦事儿。” 第111章 final exam 三天后，桃源准时关闭。 卞景和穿了一件宽松的纯黑色卫衣，反手关上单身小公寓的门，带着口袋里的宗柏赶往下一个圆桌。 黑暗。 光明重现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圆桌旁。 算上卞景和，桃花心木材质的圆桌旁，间隔均匀地坐了八位神色各异的玩家。 本场的主持人还没有现身，卞景和也不急着去观察其他玩家，若无其事地顶着他人似有似无的探究目光，轻轻用拇指摩挲面前的圆桌边沿。 虽然每一把游戏的圆桌在细节上都略有差异，但这一回，难得采用了昂贵的桃花心木。 这种木材质地坚硬，干缩性小，表面的木纹相当窈窕漂亮，是多米尼加共和国的国树，也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 18世纪时，walter raleig先生特地为伊丽莎白女皇一世制作了一张桃花心木的桌子，这种良质木材因此名气大增，在当时的贵族中受到前所未有的追捧。 圆桌中央摆放着一柄巨大的、燃烧着的金色九烛台。 根据《旧约》记载，犹太.教的九烛台是以花为形制。事实上，摩西要求制作时以杏花的形状为基础。 不过，面前这一把九烛台只在灯托上雕刻出了金色的秀丽花瓣。 它的整体形制更接近于某些石蒜科或是五加科灌木的伞形花序，似乎是有意模拟摩西在西奈山上所见到的燃烧的灌木丛，即这种低矮的小型灌木丛那异常鲜艳的、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伞形花序。 或许是归功于那巨大的体积，微微摇曳的暖黄色烛光不同寻常地明亮，简直比得上个一百瓦的白炽灯泡。 借着明亮的烛光，卞景和抬起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其余七位玩家。 这把的玩家总共有八人，四男四女。 四个男人，除了卞景和自己，一个是染了一头白毛的小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不过两只耳朵上，肉眼可见的就有起码八个亮晶晶的风.骚耳钉，下嘴唇穿着银质的细唇环。 一个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四十不到，五官普通，身材是中年男人典型的向心性肥胖，眼神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精明算计。 还有一个带着黑色厚框眼镜的青年，当卞景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惊弓之鸟一般迅速回头望向卞景和，那双大大的眼睛在极高度数的镜片折射下，让人想起某种阴暗地穴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动物，或是什么昆虫的巨大复眼。 卞景和决定用白毛、西装男和眼镜来代指他们。 四个女性玩家打扮各异，看起来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种美人。她坐得很端正，脸色苍白得几乎像是个死人，但仍旧漂亮： 绿眼睛温柔明媚，像是两泓清澈的春水；高挺秀气的鼻梁笔直，几乎和额头齐平，是纯粹的古典式希腊鼻子；牙齿洁白小巧，排列得整齐美观；金色的长卷发像是打翻了的碎金，垂落在肩头。 还有一位打扮得相当大胆热辣的姑娘，红唇大波浪，浓妆艳抹。 她只穿着一件吊带露脐装，露出上半身大片洁白的肌肤。锁骨下纹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小龙骨架，龙狭长锋利的尾巴令人遐想地隐没于胸前轻薄的布料里。 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学生，那种在象牙塔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天真还没有消减，她脸上几乎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神气，大张旗鼓地打量其他玩家，毫不避讳他人的视线。 几分钟前她还试图与身边的金发女搭话，如果不是隐藏得太高明，那么很可能是刚进行了几个本的新手玩家。 最后一位是沉稳干练的职业女性，眉眼坚定，双手在身前交握，是一个放松而自然的姿势。 她冲卞景和露出一个微笑，微微点头。 暂时称呼她们为金发女、大红唇、学生妹和白领。 这么一圈看下来，时间也过去了两三分钟。 …… 砰。 一声气体被压缩的沉闷轻响。 本场主持人出现。 赤.裸的双脚没有踩在桌面上，反而像是在水中一样凌空摇晃。 白金色长发随着动作微微飘动，海藻一般弥散开，似乎是处于深海水流之中。紫色的眼睛眨了眨，如同月光下的迷雾，冰冷的月光与潮湿的雾气相互碰撞。 非常漂亮。 漂亮得足以让人屏住呼吸，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颗无机质的冰冷宝石。 “欢迎各位玩家。”美人微笑着开口，声音也好听得要命。 卞景和暗暗怀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主持人朝自己亲切地眨了眨一边眼睛。 但主持人很高，面容若有若无地被虚空中的阴影所遮掩，看不大清楚。 第194章 “我是本场主持人，塞壬。 本场游戏为惩罚本【final exam】，各位玩家不需要抽取身份卡，可直接进入游戏。” 卞景和稍稍偏了偏脑袋。 final exam？ 最后的考试？ 这又是什么意思。 其余玩家嘟嘟囔囔，几个原本互相熟悉的玩家忍不住小声交流起来。 很显然，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一般来说，普通本的名字与剧情的关键点有关，比如【两个小红】，简单明了。惩罚本则更加简单粗暴，像卞景和之前经历过的【大逃杀】，玩家一听就能明白游戏内容。 但这个最后的考试，指向性就太模糊了。 总不可能真要他们这些玩家拿起笔答题吧？规定时间内做不完卷子的就得死？ 塞壬贴心地给玩家留出几分钟，等嗡嗡的讨论声降下去了，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 “恭喜各位玩家，【final exam】是非常稀有的惩罚本，顾名思义，只要玩家成功通关，个人积分即可更新为100。” ！？ 白毛第一个举手。 塞壬冲他颔首。 “您有什么问题吗，这位玩家。” “当然了！”白毛情绪难以掩饰地激动，额头都渗出了汗液，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 “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完成这一本，不管之前的积分是多少，哪怕是1，也能立刻更新为100？” 在这个惊人的消息前，其他玩家同样坐立难安。 卞景和也忍不住盯紧了塞壬。 “当然。” 塞壬笑着回答。 轰！ 玩家里爆发出一阵更加激烈的躁动。 这一回用了大概十分钟，才勉强安静下来。 “不过，要进入游戏，玩家需要脱掉所有附加装备。” “这又是什么意思？”大红唇抢着发问。 她问出了众人心里迫不及待的问题。 迎着八位玩家紧张而期待的目光，塞壬托腮回答： “意思是，玩家不可以携带任何从游戏中获得的能力或装备。” 众人面面相觑。 “这并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各位玩家。如果各位成功通关，获得回去的机会，当然不能带着游戏给予的力量离开，对不对？如果回不去嘛，那就更不用浪费这些东西了。” 塞壬耐心地解释。 “您的意思是，这些交出去的东西，不会再还给玩家了？”卞景和敏锐地抓住主持人语言中透露的信息。 “没错。”塞壬冲他笑。 卞景和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是错觉，这一次可以确定了，这个主持人确实是冲自己亲昵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它似乎是认识自己。 宗柏在口袋里探出半个脑袋，不满地看着卞景和皱眉沉思的样子，转头瞪了一眼桌面上飘浮着的塞壬。 塞壬无辜脸。 “好啦，现在请各位玩家配合我们的工作。” 八个助手从阴影中现身，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轻巧而无声无息地走到玩家身边。 没有人反抗。 这个本的收益高得太离谱了。如果成功，那就是一劳永逸。 从上个本的路老板身上，卞景和已经知道，如果分数超出100，照样不算成功通关。 冰冷的黑色阴影低下头，单手递上一个黑色托盘，递到了卞景和的身边。 另一只手在卞景和的头顶一抓，熟练灵巧地抓出一团金色的半透明雾气。 卞景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奇妙的感受。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根脖子上从小带到大的项链，连洗澡都不脱下的那种，突然被人拿走，项链上甚至还带着主人皮肤温热的体温。 拿走之后，总有一种空落落的不安。 金色雾气在助手的手中旋转两圈，凝结成一张卡牌。 助手将卡牌端端正正地摆在托盘一角，没有离开，更深地弯下腰，将托盘往前递了递，暗示意味明显。 卞景和不动。 眼前的托盘同样纹丝不动。 “啊，发生了什么？”注意到这场小小的对峙。塞壬慢悠悠地飘过来。 卞景和下意识将手放进了口袋里，松松地握拳拢住了里面的宗柏。 他抬头望着主持人。 “请放心吧，这位玩家，”塞壬又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紫眼睛，这回带了点戏谑的快乐， “您的这一件物品是很稀有的宠物，它已经和您建立了非常深厚的链接，无法回收利用。在这个本结束后，我们会负责归还的。” 这一段话不是用声带发出的。 卞景和很快注意到，其他玩家都在专心致志地配合各自的助手上缴游戏物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塞壬和自己的交流。 真的吗？ 他冲塞壬投去怀疑的目光。 塞壬十分可靠地点头。 口袋里的宗柏挣扎起来。 怕伤到体型迷你的蛋蛋，卞景和连忙松开禁锢对方的手指。 趁着这个间隙，宗柏灵活地爬出来，跑酷一样沿着卞景和的大腿和卫衣攀爬跳跃，几下就蹦哒到了黑色的托盘上。 助手的阴影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头埋得更深了。 宗柏站稳了，指了指塞壬，冲卞景和点点头，又安慰似的摸摸卞景和因为紧张而伸过来的手指。 第195章 卞景和抿抿嘴唇，慢慢收回手。 好吧。 他默许了助手收回托盘。 宗柏盘腿跟个大爷似的坐在托盘上，冲卞景和最后摆摆手。 助手弯腰躬身，端端正正地捧着托盘消失在阴影中。 很快，各位玩家的助手全都离开了。 变化最大的是大红唇。她胸前引人注目的龙骨架纹身已经消失不见。 几分钟前，卞景和亲眼看着纹身里的黑色小龙挣扎着爬出来，支棱着一对骨架翅膀，盘旋一圈落到了托盘上。 “好啦，好啦，”塞壬满意地扫视一圈， “那么就请各位玩家有序进入本场游戏吧。 祝各位好运。” 【final exam】，正式开始。 第112章 final exam 八位玩家抵达本次游戏场地。 他们被各自的黑衣人按在座位上，解下眼罩。 …… 晚自习的初高中教室。 卞景和扫视一圈，飞快地下了初步结论。 目前来看，这似乎只是一间普通的初高中教室（或许更可能是高中？），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原本足以塞下五六十个学生的教室内，只有八套桌椅，平均分为两列，整齐地排成两道直线。 因此，课桌行列间留出的空隙很大，足以让三个成年男性同时并排通行。 教室后方的空地上，靠墙摆放着一架长长的木制储物柜，是那种没有柜门的常见款式。 柜子顶上摆着一排共四个质量相当差的暗红色塑料花盆，花盆里面并没有植物或土壤。 粗略地看去，五十来个木格子空空荡荡，并没有摆放任何学生的个人物品。 瓷砖地面擦得很干净，简直是光可鉴人的地步。 前后大黑板也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花花绿绿的黑板报，没有任课老师留下的板书，甚至也没有当天的课表。 在头顶明亮到几乎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几乎干净得反光。 左右则是拉上的长窗帘。米色的窗帘上还留着黑色蓝色红色的水笔划痕，密密麻麻，看着脏兮兮的。 这一层窗帘上又罩着层浅蓝色的塑料遮光帘，将帘后的情况挡得严严实实。 几位玩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面面相觑。 卞景和的位置是靠门的从前往后数第二个，前面就是金发女那漂亮的长鬈发。左手边则是身材高大的中年西装男。 众人不约而同，纷纷谨慎地保持沉默。 ……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高跟鞋鞋尖敲击地面的声音。 清脆而利落，一下一下地，是极细的高跟鞋尖与光滑的瓷砖地面碰击时那种独特的声响。 是个女性。 八名玩家都已经在各自位置上坐好，来人绝不可能是玩家。 卞景和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室前门。 其余玩家也全神贯注。 是谁？ 剧情npc吗？ …… 很快，在众人探究专注的目光里，一男一女推开门，前后走进了这个空旷的教室。 看气质，似乎是两个任教老师。 男的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皮夹克，里面是浅紫色条纹衬衫，黑色运动裤，看着起码五十岁，圆脸圆身材，地中海，手里拿着个大红色的大保温杯，脸上乐呵呵的。 他笑眯眯地冲玩家们点点头，将手上厚厚的黄色档案袋放在讲台上。 女的则年轻得多，二三十岁，长相端正神态严肃，内穿米色修身连衣裙，上身罩了个黑纹底绣珍珠的小香风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轻.薄的灰色丝巾，黑发整整齐齐地梳拢在脑后，一根不落，笼成一个圆圆的发髻，身上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鼠尾草的幽幽香气。 她安静而迅速地快步走到男老师身边。 “我是本场考试的主监考员，”男老师在讲台后的凳子上坐下，凳子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呀一声，“这位是副监考员。” 他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女老师。 女老师冲众人点点头，就算是自我介绍了。 八位玩家安静地注视着。 “下面展示试卷袋密封情况。”主监考员说着，高高举起讲台上的黄色档案袋。 “确认无误，启封。”他将档案袋递给副监考员。 女人动作迅速地用一把小刀划开封口，拿出一沓答题卷。 “分发。” 女人安静地听从指令，快步走下讲台，从靠门这一列考生开始，将答题卷依次分发完毕。 卞景和低头看了看答题卷： 这是高中生最熟悉的答题纸。纸质相当厚，纸面光滑，白底，红框。 开头是考生姓名和准考证号，然后就是几块分隔的答题区域。 “水笔在考生的课桌兜里，现在请考生取出。”副监考员第一次开口讲话。 卞景和依言掀开桌板，空荡荡的课桌兜里躺着一根孤零零的黑色水笔，0.5，子弹头。 几位玩家忍不住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真要他们这群人跟高中生一样来考试？ 他们可早就把那些知识忘得一干二净了。 唯一擅长这个的学生妹忍不住面露喜色，左顾右盼。 主监考员拧开保温杯，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抿了两口胖大海， “下面开始宣读考试细则： 第196章 本场考试科目为【final exam】，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即下午一点半到三点。” 卞景和立刻瞄了一眼大黑板上方的挂钟，黑色的指针显示当前时间为1：25。 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考了。 “各位考生面前为学校提供的答题卷，你们需要做的是，在考试结束前给出答案。 开考铃声响起后，考生方可答题，考试结束信号发出后，考生应立即停笔并停止作答。 请各位考生注意，下面宣读本场考试具体规则： 一，禁止与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的交流。 二，禁止折叠、损毁你的答题卡，不得在答题卡上穿孔、任意涂画或作任何标记。 三，禁止提前交卷。 四，禁止中途无故离场。如果你的身体出现异常情况，应当主动向监考人员报备。” 主监考员缓慢而清晰地说完，目光往讲台下扫视一圈。 他停顿了足足三十七秒。 卞景和若有所思。 这四条规则，绝对是这个本的关键。 其余玩家都听得认真，显然都在心里暗自琢磨。 主监考员继续说： “考生请勿携带任何违规产品进入考场，请诚信作答，自觉服从监考人员管理。如有任何违规行为，一经发现，学校将予以严肃处理。 再次强调，请各位考生务必遵守考场规则。” 叮———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尖锐的铃声足足持续了十几秒，才骤然停下。 卞景和揉揉冰凉的耳垂。他看向时钟。 开考时间到了。 当前时刻1：30：00。 “考试正式开始！” 主监考员终于放下手里的红色保温杯，大声发出开考指令后，又问， “最后确认，考生对刚才宣读的考场规则，是否存在任何疑问？” 等了几秒钟，似乎是看玩家们都没有要开口提问的意思，他冲身边的副监考员仰仰圆下巴。 副监考员踩着细高跟，噔噔噔地走到教室后的空地，带过一阵香风，很快在储物柜前站住不动了。 她站得笔直，双手环抱在胸前，纹丝不动，像是一座栩栩如生的蜡像。 主监考员同样眯着眼睛，石化了似的，眼睑凝固住，连眼球的弧度也不再发生变化。 很显然，这两个npc已经完成了他们当前的任务，在玩家没有触发下一个剧情点前，是不会做出什么反应的了。 安静。 卞景和趁着现在，继续观察这个所谓的考场。 刚刚那两个监考员进来的时候，打开了教室前门，现在门仍然大敞着。 从卞景和的角度可以看到，前门上倒没有贴班级号，比如高三一班、高二三班之类的，只拿a4纸贴了个【final exam】。 门外是一条黑暗的狭长走廊，浓郁的黑让人心中不安。 从教室里投射出去的白色灯光只能照亮门外一小片四棱锥形的空间，勉强能看到走廊边的金属围栏，但再往外看，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就像是，整个教室连带着外面的走廊，都漂浮在黑暗的、无边无际的宇宙虚空中一样。 唯一的照明源，就是教室天花板上那八根大功率的白炽灯管。 卞景和皱着眉毛，收回视线。 不对劲。 好奇怪啊。 按照他高中学习的经验，只有答题卡，没有试卷，他们这些考生怎么答题？答什么东西？ 先不管题目会不会做，当务之急，是搞明白这场考试考的是什么。 他左右打量几秒，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主监考员宣读的四条考场规则。 唔…… 确认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违规，卞景和干脆利落地侧过身体，手臂伸展，指尖够到了软塌塌湿糊糊的窗帘布。 刷拉——— 半边窗帘被猛地掀开。 这么明显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的目光落在掀开窗帘后露出的东西上。 空白。 一片空白。 是的，窗帘后没有本应出现的窗户，只有一片洁白的、砌得平平整整的白墙。 卞景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回到桌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这一套动作果然没有触发教室前后的npc，没有违反考场规则。 其余玩家互相交换奇异的眼神。 白毛冲眼镜挤眉弄眼：怎么回事！这人好大胆，不怕违反规则吗。 眼镜捋开眼前油腻腻的、一绺一绺儿的刘海，非常赞同地点头。 连一直矜持安静的金发女也微微转过头，诧异地望了一眼卞景和。 开考不到一分钟，在所有人都在谨慎思考、不敢作出任何出格行为的时候，卞景和居然有胆量来这么一手，实在是出人意料。 相比之下，连窗帘后是一大片白墙而非窗户这事儿也不足为奇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卞景和。 这人要么非常大胆，要么非常聪明。 卞景和却没有再主动替大家排雷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去摆弄眼前课桌上的答题卷和黑色水笔，反而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好，整个人跟课桌离得远远的。 没过几分钟，其他人略显失望地收回目光。 第197章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113章 final exam 眼看着黑色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玩家们也难以保持一开始的镇定。 学生妹焦虑地四处张望，咔咔啃着自己短短的指甲盖；白毛不耐地抠弄自己的唇环，苦大仇深地盯着空白答题纸；眼镜则上上下下地摸索自己的课桌，试图找到什么隐藏的机关。 囿于考生这个身份，没人敢开口说话，也没人敢离开自己的座位。 这无疑对搜证极其不利。 就算盯着课桌再久，也看不出朵花儿来。这还真就是套普通的桌椅，没有任何通关线索。 焦躁不安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 主监考员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考生需要在考试结束信号发出前给出答案。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要命的是，玩家目前毫无头绪。 最关键的试卷到底藏在哪里？ 找不到试卷，又往答题纸上作答什么东西呢？总不能天马行空地胡填一气。 …… 哒。哒。哒。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 卞景和脸上倒是泰然自若。 他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保持小学生似的端正坐姿。 他仍然在思索主监考员宣读的考场规则。目前信息有限，既然主监考员再三强调了规则的重要性，那么，其中很可能就隐藏着通关的诀窍。 他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想，只是需要进一步验证。 不过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具备足够的耐心。 学生妹坐立难安，见周围的玩家们迟迟没有动笔，又瞥见墙上的时钟，几番纠结之后，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 她一把抓住了手边的黑色水笔，咬咬牙，用力拔开笔盖。 咔哒。 笔盖脱出卡槽的声音很清脆，在这样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瞬间吸引其他玩家的注意。 没有人阻止学生妹的行为。 卞景和无声地开合几下嘴唇。 出于某种隐约的猜想，他想阻止学生妹接下来的动作。 但一来，他并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二来，考场里的考生应该不允许交头接耳、随意开口吧？ 最终，卞景和抿住嘴唇，只默默地看着学生妹。 他大概知道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了。那种程度的话，应该不算违反规则吧。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 在众人的目光里，学生妹哆哆嗦嗦地扶住纸，颤抖着五根手指，黑色笔尖几乎落在答题纸上。 学生妹才高二，因为生日在十月底，入学比同学们早了一年，所以高二就已经成年了。 她现在还清晰得记得，那天晚自习，妈妈特意请假给自己送来了生日蛋糕，是班主任去把包装精美的蛋糕从保卫室提到教室里的。 自己与同学们吃完十八岁生日蛋糕后，哼着歌独自走回寝室，打算清理一下脸上衣服上被抹得乱七八糟的奶油，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就那么砸中了她的后脑勺。 一阵短暂的剧痛后，她就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是个文科生，成绩中不溜秋，胆子说大不大，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小姑娘而已，原本也没有接触过剧本杀方面的知识，对于推理更是兴致寥寥。 事实上，算上这个本，她总共也才打了三个本而已。 幸运的是，她还没有抽到过凶手或帮凶角色，不需要与其他玩家进行对抗。 白毛和眼镜是她的队友，那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一个负责搜证一个负责推理，配合默契，轻松带飞了学生妹这个小菜鸟。 子弹头的笔尖离纸面还有两毫米，学生妹飞快地偏头看了看白毛，在对方鼓励的目光里，狠狠心低头动笔。 她要在考生姓名那一栏里填上自己的名字。 “丁琳” 一个十分秀气的名字。 作为在读高中生，她对这种答题纸应该是八位玩家中最熟悉的。 既然不知道考试题目所以没法继续答题，那么先填写个考生姓名总可以吧？ 一笔一划，笔尖刷刷地划过纸面。 没有任何异常。教室前后的两位监考员仍旧如同两樽雕塑蜡像，纹丝不动。 果然……没有问题？ 越写越安心，学生妹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从嗓子眼儿里放回去，几乎理直气壮地落下最后一捺。 放下水笔，嘴角扬起，正要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咔。 学生妹消失在原地。 连最后的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就那么消失在原地。 金发女和大红唇不约而同地捂住嘴巴，死死吞下喉咙眼里惊恐的尖叫； 白毛瞪大了眼睛，眼神焦急地去找眼镜； 西装男瞬间扔开手中握着的黑色水笔，盯着水笔和答题纸的眼神像是在看只会咬人但不叫唤的野狗。 不过碍于考场规则，所有人默契地保持安静。 卞景和纹丝不动，沉静的眉眼压低，心中暗暗叹气。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几秒钟之前，学生妹凳子底下的瓷砖凭空消失，裂开个四边约为一米的正方形黑洞。 学生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椅子掉了下去。 底下很快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第198章 如果去过加工厂看过绞肉机就知道，坚硬的骨头嚼起来是咔哒咔哒的，红肉是沉闷绵软的低响，眼球、端脑、脾胃则伴随着突然爆汁的液体喷溅声。 从黑洞里传来的，就是这样可怕的混合声。 幸存的玩家们不由自主地托着凳子挪动，尽可能地远离黑洞。 咀嚼声慢慢变弱，最后是一道巨大的、心满意足的吞咽声。 卞景和眉头紧皱。 他开始想念自家蛋蛋了。 黑洞像是某种纠结扭曲的活物，在吞噬完一个活人后，还扒拉着旁边完好无损的瓷砖边缘，探出几条扭动的纯黑色触手尖。 金发女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她左手边就是学生妹的位子，面临的视觉冲击最强。 不过黑洞并没有出来捕捉新猎物的意思，触手转了一圈，溃散为浓厚的黑色烟雾，轻飘飘地落回瓷砖底下。 原本消失的瓷砖再次出现，补全了黑洞上方的空隙。 地面仍旧光可鉴人，连最难清理的瓷砖缝里都没有一点儿污垢黑泥，除了一把和学生妹一同掉入地下而消失的凳子，完全看不出几分钟之前这里还坐着一个活生生的倒霉玩家。 近在咫尺的恐怖场面不至于吓坏这帮老玩家，但足以让所有人更加谨慎。 …… “操！” 白毛突然大声骂了一句。他脸上是骤然开悟的狂喜。 卞景和惊诧地望过去。 “我们都被骗了！被常识误导了！这个考试并不是现实中的考试，我们完全可以互相交流， 根本没有任何一条考场规则说考生之间不可以互相交流！” 白毛越说情绪越激动，猛地推开桌子站起身，“看！考生也可以离开座位！” 监考员并没有制止他出格的行为。 这无疑证实了白毛的说法。 “……没错。”卞景和赞同，“我们需要遵守的只有主监考员宣读的四条考场规则，而不是现实中约定俗成的那一套。” 他同样站起身，在课桌旁走了几步。 其余玩家见状，也算是明白了。 现实考试里，学生们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讨论答案，不允许偷看作弊，但是这在【final exam】里，并不是需要被遵守的规则！ 这就是个简单的常识误差。 “确实是这样！”大红唇懊恼地拍拍脑袋。 一听到监考员宣读考场规则和考场纪律，她就下意识代入了自己以前读书时那一套，居然没发现这么明显的常识误导诡计。 “只要不违反那四条规则，我们在教室里干什么都没关系。”白毛激动地补充。 金发女跟着站到墙角，几乎靠着脏兮兮的窗帘，抿着嘴唇，眼神不由自主地暼向身边原本属于学生妹的座位： “那么，她又为什么会死啊？她也没有违规吧？” 普通话相当标准，只在音调和停顿上显示出一点点外语母语者的生硬。 确实，学生妹不过是在试题卷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唔，我想我明白了，”白领摸着下巴，“还记得当时监考员念的第二条规则吗？怎么说来着…… 啊对了，禁止损毁答题卡，不允许穿孔、涂画或者作任何标记。 学生妹违反了这一条规则。她在答题纸上写了东西，估计算是涂画、或者作标记了。” “啊？这样也行？”西装男立刻坐不住了，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蹦起来，以与他那副肥胖高大的身形相当不符的灵活度敏捷地离开座位。 他站到墙边，离答题纸有多远就多远。 毕竟照这么说，考生根本不能在答题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如果连在答题纸上写名字都不允许的话，我们还要怎么答题啊？”金发女提出新的疑问。 确实如此。 众人就此讨论了几分钟，并没有什么可靠的思路。 当前时间1：54。 眼看着目前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卞景和干脆提议：“时间不多了，我们先找找看试卷吧？” 试卷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不说要怎么答题，怎么把答案写在答题纸上而不违反规则，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考题是什么！ 他说得有道理，其余玩家纷纷表示赞同。 “这样吧，”白毛隐隐充当了领导者的角色，“为了避免有人找到试卷就私藏，我们七个人分为三组搜教室，人数二二三，也可以互相监督。” 虽然降低了效率，但这么做，每个人心里也能放心点。 “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我和眼镜一组。”白毛伸手指了指仍旧坐在位子上的眼镜。 金发女和卞景和站得近，自觉站到了卞景和身边。剩下的西装男、大红唇和白领也没有异议，安静地自发组成一队。 三组人开始在这个教室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第114章 final exam 窗帘背面，没有。 储物柜底下，没有。 天花板上的灯管和电风扇，没有。 …… 找不到。 除了主监考员所在的讲台，三组玩家几乎把这个看着不大的高中教室翻了个底朝天，仍然一无所获。 眼看着挂钟时间指向2：02，仅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考试时间。 金发女越来越频繁地偷瞥和自己一组的卞景和，几乎不加掩饰地观察他的神情，那双绿眼睛里焦躁不安的意味浓厚得快要掩饰不住； 第199章 白毛和眼镜挤在讲台边，背对着其他玩家，脖子伸长冲台上张望，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白领、大红唇和西装男仍围在储物柜边兢兢业业地搜证，只不过动作幅度和力度都越来越大。 “我说，”白毛突然转过身，对着众人提高嗓子，“还是得搜搜讲台。” 这个教室不大，也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隐蔽空间，七个人搜了这么久，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哪怕真有试卷，这东西也不会在除讲台之外的地方。 所有人心知肚明。 “我支持。”大红唇把手里拆得四分五裂的花盆扔到一边，开口附和。 卞景和双手抱胸，倚靠在自己的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毛。 白毛扫视一圈：“好，那我来搜。”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下嘴唇，舌尖在光滑冰冷的唇环上滑过。 刚刚学生妹的死无疑是一声响亮的警钟： 这个看似平静的考场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致命危险，在极高收益的同时也伴随着极高的风险，玩家很可能活不到考试结束。 但和【大逃杀】不一样，【final exam】的玩家不可能纯靠苟侥幸通关。主监考员说得很清楚，考生需要在考试结束前给出答案。 …… 等等。 等等！ 不不不不。 卞景和骤然瞪大眼睛。 心跳陡然加速，像是一根擦亮的火柴映亮了黑暗山洞中的惊天秘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隐秘关键。 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关键，一把最终通关的钥匙！ 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儿，喉部的悬雍垂和咽腭帆都被冲撞得震动不止，几乎让他产生呕吐的冲动。 幸好自己天生面部表情不丰富，什么心思都不容易上脸，此时哪怕心里波涛汹涌天翻地覆，看起来也只是脸颊微红，呼吸稍稍急促了一点儿而已。 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异常。 下一秒，卞景和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这也足以让一直偷偷观察卞景和的金发女察觉到异常。 她皱皱鼻尖，咬住下唇，慢吞吞地凑过来了点，想开口问卞景和。 但白毛还站在讲台边上，现在显然不是交流的好时机。 因此金发女犹犹豫豫。 卞景和立刻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迅速收拾好情绪，顺势开口，把锅甩出去： “搜证的话，会有危险吗。” 令人信服的陈述语调完全听不出刚刚的异常，“想想看那学生，她只是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违反了规则，游戏的判定机制太宽泛了。万一上讲台会触发第一条规则呢？” 白领赞同地点点头，“确实，第一条规则是不能和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内容的交流，万一上讲台也算打扰监考员就糟糕了。还是小心为上。” 西装男粗声粗气地反对：“你们说得倒是好听，先看看表！已经一点零八了，只剩下五十二分钟，再浪费时间，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你这么急，不如你去搜讲台啊。”大红唇撇撇嘴，抱胸冷嘲热讽。 她就是看不惯西装男这幅欺软怕硬的嘴脸。在场玩家的游戏物品都被没收了，没有了游戏技能的加成，女玩家天生处于体力弱势。 西装男就仗着自己高大肥壮的身材，冲她们俩姑娘呼来喝去，态度差得要命，对着那三个男玩家倒是客客气气的。 就刚刚搜证，他自个儿连西装外套都不脱，蛮高大一个男人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一旁，理直气壮地指挥大红唇和白领干活，看着俩姑娘费劲吧啦地搬开储物柜。 大红唇的怨气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 西装男完全没想到大红唇会当着所有玩家的面讽刺他，给他没脸，当即恼羞成怒，脸皮涨红，张口就要骂人。 “行了行了！”白毛不耐烦地阻止。 西装男满腔怒火和下三流脏话都已经涌到嗓子眼，正要不管不顾地喷出，硬生生被这么一句话堵住。 白毛虽然瞧着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但身材可不是青少年的那种瘦排骨类型。 事实上，他骨骼坚硬，身材精悍而不过分健壮，袖子底下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相当发达，配上那亮闪闪的唇环和耳钉，一看就是精通打架斗殴的家伙。 同伴眼镜瞧着弱不禁风，但好歹是个实打实的成年男性，真要打起来，他肯定会帮着白毛。 在心里掂量几下，西装男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他怨毒地瞄了一眼白毛和眼镜，转头忿忿不平地冲大红唇的方向吐了一口黄痰。 大红唇嫌恶地走开了。 白领默默走到大红唇身边。两人无形中孤立了西装男。 白毛不耐地挠挠头发，努力收敛刚刚充满火药味的语气： “我们俩已经讨论过了，规则说的是禁止交流，没说不能走上讲台，应该不算违规。时间不多了，总得冒险试试。” 卞景和冲他点点头。 几个玩家围到讲台边上，看着白毛走上台阶。 …… 果然没有触发惩罚。 对这个结果，卞景和毫不意外。他刚才提出那一串质疑，只是为了将短暂的失态推到担心白毛上台会遇害这件事上，好顺势消除金发女的怀疑。 第200章 事实上，他已经洞悉这个游戏的秘密。 白毛维持着一只脚踩在讲台上的姿势，屏住呼吸四处观察，足足十几秒后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把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讲台后的主监考员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他那个红色保温杯，肩颈和后脑勺靠在干净的黑板上，眯着眼一动不动。 白毛像一只灵巧敏捷的猞猁，跪趴在地上，伸长手臂，轻松绕过主监考员横翘着的二郎腿，勾到讲台底下的拉门： 刺啦—— 薄薄的白铁皮被拉开，露出讲台底下的空旷的储物柜。 柜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出现一拉开门灰尘就铺面而来的糟糕情况。 卞景和早就预料到结果，并不乐意做无用功，但为了合群，还是跟着金发女一起挤到前面，六个玩家头碰头脚碰脚，伸长脖子去瞧那柜子里是否躺着一张写着考题的试卷。 没有。 还是没有。 储物柜里什么也没有。 西装男收回脑袋，低骂一句下三路的脏话，金发女也捂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近乎于哭泣的叹气。 “不可能啊……不可能，除了这里，还能在哪？” 白毛不甘心地嘀嘀咕咕，灵活地从主监考员脚下的缝隙里钻过去（卞景和确实惊讶于他惊人的运动能力），把上半身探进了铁皮柜里。 在这个过程里，居然完全没有碰到主监考员的身体。 “有东西吗？”眼镜低低地问。 哐啷哐啷。 一顿翻找后，白毛因为隔着铁皮而略显沉闷的回答传出来：“没有。这他妈还真就是个空柜子。” “你先出来吧，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眼镜原本因为缺乏运动的瘦弱体型，被急着看结果的西装男挤在了后排，现在奋力挤出一条路，搭把手帮白毛爬了出来。 众人让出一条路。 …… 几名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推理又陷入了僵局。 原本在推理中必定存在的试卷遍寻无果，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基于存在“试卷”这么个游戏物品的前提下，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考生该在答题纸上写什么？ 白毛烦躁地撸了一把后脑勺：“没有时间浪费了，试卷这事先放到一边，先想想怎么在答题纸上写字吧。” 学生妹死亡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连在答题纸上填写考生姓名都算损毁答题卷，那到时候具体答题岂不是更加要违规？ 归根结底，现在考生们面临的关键问题只有两个，一个是找到有考题的试卷，另一个就是如何在答题纸上作答。 “可是，没有试卷，我们找到在答题纸上写字的方法又有什么用呢？”金发女表示不同意。 “这不是找不到试卷吗！”白毛语气不佳。 金发女垂下眼睛。 气氛有些尴尬。 白领作为玩家中最年长成熟的女性，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时间紧张，既然现在确实找不到试卷，咱们就一起讨论一下怎么答题吧。” “有没有可能，是用的笔不对？”眼镜用食指指腹托了托黑色镜框，阻止它继续从油腻腻的鼻梁下滑。 “我们用的笔是游戏方提供的，游戏对玩家的恶意，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它完全可能提供错误的笔，玩家一旦使用这种笔写题，就会被判定为损坏答题卷。” 这倒是一个新的思路。 “有道理，可是刚刚咱们已经在教室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笔啊。”大红唇摇摇头。 确实，目前笔和试卷的情况其实是一样的。 “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啊？”白毛大声发问，眼睛却若有似无地瞟向一直冷眼旁观的卞景和。 刚刚眼镜告诉他，这批玩家里，这个冷淡寡言的男人才是最难对付的家伙。 第115章 final exam 卞景和原本不想出头，但转念一想，突然顺着白毛的意接过话头：“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白毛迫不及待地询问。 其余几人也眼神热切地看过来。 “我需要先验证一个猜想，”卞景和站直了身体，“你们后退。”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们卖关子？最恶心你这种装神弄鬼的。” 西装男第一个不满地嚷嚷起来，唾沫飞溅，脸上油腻的肥肉挤得一双小眼睛更加精明恶毒。 “行了行了。”白毛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看不上这种平庸无能却肆意冲别人发泄负面情绪的中年男人。 西装男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白毛会帮着卞景和说话，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可笑地凝固一瞬间。 随即反应过来，被白毛轻蔑不屑的语气激怒，整张脸涨得通红，两个大大的鼻孔翕张喷气，简直像一头凶蛮的老公牛。 他原本觉得白毛都明里暗里拿话刺卞景和了，一定是对这个装逼的男人有意见。 现在考试剩余时间不多，这人还要遮遮掩掩，藏着信息不肯公开，其他玩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在犯嘀咕。 这个时候自己跳出来指责对方，其余玩家哪怕不主动声援，也该默许这种行为才对。 没想到卞景和还没怎么呢，白毛倒是第一个跳出来拆台。 第201章 还是这么毫不客气的驳斥。 神经病啊？ 没有进入游戏前，西装男好歹也是个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的酒店经理，每天被吹捧得舒舒服服的，现在却被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拆台，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大红唇早和西装男不对付，现在看见他这幅强忍怒火、阴毒地瞪着其余玩家的模样，只觉得幸灾乐祸。 她故意做作地拿右手半捂住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白领虽然一直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但心里也相当反感颐指气使的西装男。她早就注意到大红唇畅快得意的神色，也知道这姑娘绝对要干点什么，却没有去拦着，等人做完这一整套嘲讽意味十足的动作后，才开口劝： “好了好了，我们就按照他说的话来做吧。这不是对抗本，大家齐心协力，生存下去的概率才会更大。” 这一通冠冕堂皇的话也算是给西装男递了台阶。 西装男已经明白这局面自己讨不了好，立刻顺势下坡，冷笑几声，闷头走到了角落里。 眼镜站在白毛身后，默默地扶了扶从鼻头滑落的镜托，像一朵阴暗沉默的蘑菇。 白毛其实也没想帮卞景和说话，只是单纯地觉得在这么小的教室里，几双眼睛一起盯着，卞景和想做什么也瞒不住，干嘛在刨根究底上耽搁时间。 他拉着眼镜干瘦的胳膊后退几步，三个女玩家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就空出了一个以讲台为中心、半径起码四米的半圆形无人地带。 “这个距离够了吗？”白毛转头问卞景和。 卞景和点头。 他跨上讲台，目标明确地走到主监考官身边。 金发女小小地倒抽一口气。 眼镜若有所思。 考场规则一，不得与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的交流。 学生妹违反规则的下场可还历历在目。 众目睽睽之下，卞景和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弯下腰，贴近主监考员的耳朵，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句话。 一整套动作干脆利落，从突然弯腰到说完话站起身都不足五秒钟。而且语速太快距离太远，加上卞景和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众人窥视的目光，根本没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金发女小小地惊呼一声，顺手扯住白领的袖口。 眼镜则恍然大悟地叹口气，拍拍白毛的肩膀。 只见原本毫无生气的主监考员居然眨眨眼睛，目光聚焦到卞景和身上，笑着点了点头。 一做完这个动作，主监考员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像是被激活的程序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再次进入休眠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明明违反了第一条规则！” 西装男像是闻到了腐肉味道的鬣狗，迅速围了过来，急切地追问卞景和。 他没搞清楚其中的机制，还不敢走上讲台，否则卞景和毫不怀疑这家伙会扑上来钳着自己的肩膀逼问。 “其实规则已经提示玩家了，不能与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的交流，也就是说，可以问监考员有关考试的问题。” 这次卞景和没有吊着玩家们的胃口，大方地分享自己的思路。 “所以我刚刚问主监考员，是否能直接向他报告□□，不在答题纸上作答。” 这就完美规避了在答题纸上作答就会违反规则的难点，解决了如何作答的问题。 “噢！原来是这样！就这么简单我咋没想到！”西装男用力一拍脑袋，一脸懊恼。 如果没有学生妹的死，其余玩家未必想不到这个办法。但亲眼目睹违规的下场后，几乎所有玩家都下意识地避免靠近教室前后的两位监考员。 毕竟写名字就算破坏答题卡，这么离谱的判定机制，谁知道和监考员对视算不算“与考试无关的交流”？ “真是天才的想法。”金发女毫不吝啬地大声夸奖。 卞景和没有理睬，默默地走下讲台，一个人在一旁站好。 金发女抿抿嘴，犹豫地看了眼身边的大红唇和白领，心里纠结几秒，还是慢腾腾地挪到了卞景和身边站着。 她很有分寸地和卞景和保持一米的距离，也不开口说话，安安静静地充当一个漂亮的摆件，卞景和也就懒得赶人走了。 白领想了想，扬声问主监考员：“主监考员您好，请问试题卷什么时候分发？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考试的题目？” “此问题监考员不予回答。” 令人失望的回答。 眼镜抹抹油腻腻的碎发：“呃，请问，万一直到考试时间结束我们都没有给出正确答案，怎么判定谁是本场考试的最终赢家？” “此问题监考员不予回答。” 又是毫无用处的套话。 “啧，这监考员怎么来来回回只会这一句，”大红唇小声抱怨，她干脆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考生触犯规则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这回主监考员倒是给了清晰准确的回复： “是。” 几人面面相觑。关键信息没问出来，倒是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不过这倒解释得通为什么主持人要没收所有游戏道具了，按照这个说法，进入【final exam】的玩家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在这个本里，要么活着离开游戏，确实用不着那些道具了。 第202章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是不知道问什么了。”大红唇看向其他玩家，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原本以为找到了关键突破口，结果问来问去，一到关键信息这监考员就装死抵赖，就是不正面回答问题。 白领没有放弃自己一开始的问题，换了个说法继续问：“请问试题卷在这个教室里吗？” “此问题监考员不予回答。” “我们需要自己想办法找到试题卷吗？” “此问题监考员不予回答。” “如果有两名及以上的考生正确作答 ，会判定为同时通关吗？” “此问题监考员不予回答。” 白领叹了口气，“好吧，我也没问题了。你们问吧。” 于是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眼镜和西装男一左一右围着监考员，绞尽脑汁地提问。 然而主监考员在耐心听完不同问题后，只给出了“不予作答”的相同回复。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东西？”白毛忍不住踢了一脚讲台。薄薄的空心铁皮柜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大红唇和白领原本正在白领座位旁私下讨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起头，正想骂白毛做事毛毛躁躁不顾及别人—— 下一秒，她浑身冰冷地定在原地。 卞景和猛地抬头。 不能问那个问题！ 眼镜同样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猛地回头去找白毛的位置，动作幅度大到差一点就要折断干瘦伶仃的脖颈。 恐惧瞬间爬满了他苍白的脸，像是致命毒蛇的可怕毒液顺着血液流经全身，攫取跳动的心脏，麻痹思考的大脑。 他想要大叫，想要扑过去，双脚却沉重地扎在原地，喉部肌肉紧绷着挤动，最终只发出了两个微弱的音节： 快跑。 然而太晚了。 在白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太晚了。 他头顶正上方的吊扇以不正常的加速度旋转起来，几秒之内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转速。 白毛想跑，得益于多年跑酷经验，他身手敏捷地往前一扑，落地后流畅地接了个前滚的动作，瞬间躲开了吊扇下的高危区域。 然而下一秒吊扇就毫无预兆地坠落，在半空中以绝对不符合牛顿力学的方式硬生生拐了个弯，简直像是有生命的追踪导弹一样，直直地冲着白毛斜飞下去。 白毛第二次试图躲开。 但这一次来不及了。 高速旋转的吊扇和最要命的绞肉机没什么差别，它重重地割下一颗头颅，和裁纸刀划开薄薄的纸片一样轻松，直到嵌入地面足有二三十厘米才彻底停下，翘边的扇叶卡在脖颈发达的肌肉里，将无首的尸身死死固定在原地。 孤零零的一颗头落在远处。 血液。 墙壁、窗帘、地面，到处都是喷射状的血。 由于切断了颈总动脉和颈内静脉，血液仍在汩汩地涌出，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深红色。 白毛正式淘汰。 第116章 final exam “不不不——” 眼镜突然从某种谵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干瘪瘦弱的身体抖得和筛糠似的，两条细腿软面条似的根本站不稳，几乎是半爬半滚地过去，狼狈地重重跌坐在地，死死抱住地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他双臂交叉，将头颅惨白僵硬的脸死死抵在自己瘦弱的胸膛里，瘦骨伶仃的肩膀颤抖着，作出一个守卫的姿势，像是在保护什么最珍贵的财宝。 “不……哥……” 眼镜哽咽着低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白毛是他唯一的哥哥，亲生的那种。 不像一般的兄弟，他俩从小关系就很好。 眼镜小时候三天两头发热，初中被诊断出气胸，不能做剧烈运动，而白毛身体素质好，从小就皮实得很，天天上树下河满地乱跑疯玩。 他长大一点后，就认为是自己在妈妈肚子里抢了弟弟的营养，才导致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因此总是对这个瘦猴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弟弟抱着一种愧疚之心。 从小到大，眼镜从他哥身上得到的关照爱护可能比从父母那得到的都要多。 他固执地抱紧怀里的头颅，茫然麻木地感受着体温的流逝。 如果忽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仍在滴滴答答淌血的头颅断面，这一幕甚至算得上温馨。 卞景和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红唇和金发女作为队伍中较为感性的两个女生，已经不忍地转过头去。 就算是一直以来表现得十分冷静温和的白领，也默默地站在一旁，给眼镜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咧着嘴的西装男成了唯一的异类。 “咳咳。”他清清嗓子，自动拿出以前当小领导时的派头和腔调。 “我说你也冷静点，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你也知道，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时间找通关线索。”西装男的语气难掩得意。 白毛一死，剩下的两个男玩家一个冷漠一个阴沉，西装男自觉已经接过玩家小团体中领导者的身份。当然，他下意识地排除了三位女玩家。 这话一出，连白领都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虽然道理不错，但你赶着死者好友悲痛欲绝的时候讲出来，专戳人肺管子，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了。 第203章 真不怕眼镜情绪上头做出什么极端的报复？ 大红唇原本就看不惯西装男，现在更是听得眉头紧皱，叉着腰正想开口帮忙骂回去，教室后却传来眼镜颤抖的声音： “你说得对。” 他竟然在赞同西装男。 这下连卞景和都有些惊讶了。 眼镜很快再次开口，这回声音更加镇定。 他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 说完这句，他将手里的头端端正正地放在地面上，堪称温柔地给断头简单打理遗容，将额顶已经开始褪色的浅黄色碎发捋到两侧耳后夹住，完整地露出那张脸。 暗红色的浓稠血液凝固在手指上，又沾染到白毛张扬的发色上。 眼镜严肃地做完这一切，才回头看向几位玩家。 酒瓶盖一样厚厚的镜片下，那双残留湿润的眼睛被放大，像是昆虫凸起的黑色复眼，冰冷诡异，透露出十足十的神经质。 西装男有点心虚了。 他原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只是年轻时拉得下脸皮又很会来事，才混了个小领导的位置。 但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镜这幅明显精神状态不大正常的样子，西装男可不敢随便招惹。 不过场面还是得架起来。 “他死亡的原因是什么？”西装男强装镇定，抛出个问题。 “应该是违反考场规则，与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内容的交流。”白领回答了他。 这并不难猜，整个教室面积不大，抬头随便看一圈，其他玩家在干什么说什么都能弄个一清二楚，更别说白毛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抱怨的音量。 “可是我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啊，”大红唇插嘴，“我当时也说监考员怎么只会回复不予作答。” “不一样，”卞景和突然开口，“你只是自己抱怨几句，但他刚刚踢了讲台，属于和监考员互动。” 这话一出，原本还懒散地倚着讲台的大红唇触电似的迅速站直身体，心有余悸地向外迈出一大步，远离了这个危险的主监考员。 “那现在怎么办啊。”她的目光落在卞景和身上。 卞景和沉默。 西装男心里不满大红唇下意识找卞景和拿主意的行为，在他看来，这就是在挑衅自己领头人的权威。 “我总结几句，你们按照这个思路讨论一下，”西装男大声说， “这个本的两个关键问题，考题是什么和怎样安全作答，我们已经解决了一个，剩下的就是找到试卷了。 第四条规则禁止我们离开教室，所以我个人认为试卷应该还在教室里。你们要有什么不同的看法，现在就说出来听听。” 大红唇举手：“我有异议。你说试卷在教室里，但刚刚我们把教室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那你觉得试卷在哪里？”西装男咄咄逼人。 大红唇可不怕，她两手一摊满脸不在乎：“我不知道啊，这不问你呗。” “你这不是废话吗！” “是啊。” “你！”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气氛紧张。 西装男打心眼里看不起大红唇这种浓妆艳抹性格张扬的年轻姑娘，觉得她们就是群胸大无脑的蠢货，一天到晚只想着钱和化妆品，又自视清高看不起普通男人，自己的女儿要是这个鬼样子，都不用别人来指指点点，自己铁定先打死她。 他可以窝窝囊囊地向白毛服软，那是因为白毛肌肉发达，看起来脾气暴躁随时可能动手打人，万一动真格的自己绝对讨不到好。 但现在白毛死了，西装男就是场上最壮实的成年男性，他可不信一个体重不过百的小姑娘能拿自己怎样。 拿指甲抓？拿脚踢？笑死了。 所以他不会先低头。 大红唇有白领撑腰，二对一，还真不怕西装男拿自己怎样，态度依然嚣张。 眼镜左右看看：“我有个新思路。” “快说说看。”白领如释重负地招呼他。 “还记得吗，第二条规则说的是禁止折叠、损毁你的答题卡，不得在答题纸上穿孔、任意涂画或作任何标记。你们明白了吗？” 眼镜嘴里这么问，眼睛却盯着卞景和。 他觉得这人能明白。 卞景和果然冲他微微点头，转身往后走。 “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清楚点！别搞这种弯弯绕绕的，一群傻.逼玩意儿。”西装男瞥了眼开始行动的卞景和，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种被其他玩家抱团排斥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我明白了！对啊！明明很简单，规则说的是不允许损坏自己的答题纸，那么去破坏别人的答题纸呢？” 白领看着卞景和的动作，很快也跟着反应过来。 她兴奋地大声解释。 “原来如此！”大红唇激动地一拍手。 几句话的时间里，卞景和已经从学生妹和白毛的课桌上拿起了两人的答题纸。 他随意抽出一张答题卡，利落地撕下右上角。 撕拉—— 纤维被牵拉断裂的声音。 金发女紧张地眯了眯眼睛。 没有触发任何血腥场面。 眼镜的说法是正确的。 考生可以对其他玩家的答题纸做任何事而不受惩罚。 第204章 “所以我们可以用别人的答题纸作答对吧？”大红唇激动地追问眼镜。 “这有什么用？刚刚不是说用不上答题纸了？啊？不是说直接和监考老师报告答案就行？”西装男烦躁得要命。 眼镜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慢慢走到卞景和身边，礼貌地将沾满血污的双手背在身后，只是探头观察卞景和手上的试卷。 干涸后的血腥味虽然淡了点，但也绝对算不上好闻。 原本亦步亦趋粘着卞景和的金发女不适地后退几步，皱了皱好看的鼻头 ，在走开和留在原地之间纠结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心里实在对这个神经质的男人犯怵。 “估计不行。”卞景和伸手点了点答题纸左上角一串不起眼的黑色乱码， “每个人的答题纸上都有不同的编号。我们可以破坏别人的答题纸，但不能使用不属于自己的答题纸作答。” “没错。作答还是得通过监考员，”眼镜赞同他的观点， “但这个发现还是有用的。我们已经搜遍了这个教室，都没有找到试卷，基本可以放弃试卷藏在某个地方的思路了。换个角度想想，场上其实还有一人一份的答题纸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答题纸上就藏着考题？” …… 确实如此。 监考员一开始就说给玩家分发的是答题纸，但谁规定的答题纸和试题卷不能是同一份？ 这个本不停地在玩文字游戏和常识误导，眼镜的这个想法还真有很大可能性。 当前时间2：24，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六分钟。 眼镜抬了抬镜托：“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拿这两张没用的答题纸，用各种方式试出上面到底有没有隐藏的考题。 常用的使隐形文字显形的方法，你们知道几种？” 第117章 final exam 白领第一个表态：“我倒是知道几种，可现在咱们手上没有合适的工具啊。” “你需要哪些工具？”眼镜问她。 “清水或者能生火的东西，这两个是最基本的。” “清水不是有现成的吗？”卞景和指了指讲台后抱着保温杯的主监考员，“我猜他的裤兜里还有个打火机。” 这个npc的右手是典型的香烟手。大部分烟民习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香烟，时间久了，这两根手指就会因为频繁的烟熏而呈现深黄色，还会有一种淡淡的焦油味。 这种黄褐色是洗不掉的，哪怕每次抽完烟就用肥皂和洗手液清洗也不行，顶多延缓变色的速度。 不仅如此，他双唇暗红，牙齿呈大面积的深褐色，牙缝周围同样塞满黑黄色的烟垢。 这是因为香烟中含有大量尼古丁、烟焦油等有害物质，吸附在牙齿上就会形成清洗不掉的烟斑。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个老烟枪。 不过主监考员身上倒没有老烟枪常有的那种烟味，可能是碍于老师的职业身份，在来监考之前特地吹风散过味或使用了专门的口气清新剂。 但一个老烟枪，裤兜里怎么可能少得了一个打火机。 不过这些推理思路，卞景和当然不会一一和众人解释清楚。 其他玩家也不傻，经过卞景和的提醒，很快想起了主监考员身上的种种典型特征。 “可是，如果我们去拿监考员手里的东西，不会被判定为违规吗？”金发女小声询问，“刚刚那个人就是这么死的。” 她说到一半，抱歉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眼镜，生怕自己的话刺激到这个喜怒无常的玩家。 眼镜的脸色毫无变化。 “不会，”他近乎冷酷地说，“没猜错的话，这条规则是禁止玩家和监考员作出无关考试的交互性.行为，如果只是去监考员身上取东西，充其量只是个单方面的盗窃行为，玩家主观上并不想和监考员产生交流，不算违规。” 金发女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西装男厌恶白毛，顺带着也对眼镜不爽，立刻踩着眼镜的话尾冷笑一声： “说得倒轻松，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你去拿水杯和打火机吧。” 他眼看着眼镜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阴郁安静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底气也足了，腰杆子也硬了，说话忍不住带上了颐指气使的派头。 “行。” 眼镜痛快地应下，没有多耽搁一秒钟，转身就径直走到讲台上，先是一把抽出主监考员手里的大号红色保温杯，再用另一只空手探到人皮夹克的内衬口袋里，利落地摸出一个劣质的塑料打火机。 “拿到了。”他将水杯和打火机摆到白领面前，“现在开始吧。” 打火机的透明塑料壳上明晃晃地印着两个血指印。 白领默默接过水杯和打火机，在自己的桌椅上坐下。 众人围到她身边。 西装男不尴不尬地摸摸鼻子，厚着脸皮也凑过去跟其他玩家一起看。 他仗着高壮的身材，毫不客气地将金发女一把挤开，站到了卞景和身边。 被挤到后排的金发女委委屈屈地瘪瘪嘴，一双眼睛盈盈秋水似的，可怜巴巴地去找卞景和。 然而卞景和没有帮忙出头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金发女等来等去等不到英雄救美的经典戏码，视野又被两个大男人挡了个七七八八，漂亮的脸终于有点挂不住了，干脆一跺脚，跑到大红唇身边。 第205章 两个女玩家身材纤瘦，挤一挤也能一起站。 白领一手拿起学生妹的答题纸，先解释了几句： “拿火烤是很常用的显形方法，如果字是用柠檬水、牛奶、白醋或者蜡油写的，烤一下就会显形。” 她让正对面的大红唇帮忙平举起答题纸，自己小心翼翼地用打火机在纸张下方烘烤。 跳动的火苗在纸上熏出黄黑色的痕迹。 没有变化。 西装男嗤笑一声。 “好吧，看来这个方法不行，”白领好脾气地放下打火机，“再试试看用水浸。” 她将学生妹的答题纸对折，撕下一半放在桌面上，把保温杯里的水均匀地倒上去。 纸张很快吸饱了水分，变得软趴趴的。 但仍旧没有文字显形。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西装男不耐烦地说。 被众人围着的白领摸摸鼻头，手心微微出汗。 接下来，她又分别尝试了拿粉笔灰、酸性的眼泪、碱性的唾液和中性笔的油墨涂抹，都没有成效。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学生妹的答题纸彻底报废。考生们的试验品只剩下白毛的答题纸。 白领无奈：“我也没办法了。” 眼镜不死心：“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确实还知道几种，但需要用到碘液和姜汤水这种特殊的材料，咱们手头上也没有啊。” “这……” 西装男大声嘲笑：“早说了这根本没用，你们不听，现在好了，浪费这么长时间，到时候不能通关我们就一起死！” 为了强调自己的轻蔑和不满，他转头就走，自顾自地站到角落里。 卞景和心里早知道结果，现在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不紧不慢地提出： “说不定还有什么显形材料没找着，我们再分工找一找吧。” “啊？”金发女和大红唇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而白领和眼镜虽然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也是明晃晃的不赞成。 四个玩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卞景和这个举动的意义。 早在考试刚刚开始时，他们所有人就一起翻找了一遍，如果有什么特殊的显形材料，那个时候就该发现了呀。现在再找一遍，除了白白浪费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但之前的一系列事实证明，卞景和的决策都是正确的。 她们下意识地相信他，因此现在也不好意思真正提出反对。 毕竟，万一人家真是对的呢？ 就连一直蹦跶得最欢的西装男都没开口反对。 大红唇偷摸搡了搡金发女的手臂，示意她说点什么。这几个女生里可能也就一直跟着卞景和的金发女和他熟悉一点了。 金发女也很为难。 按以往的经验来说，她这么一个安静乖巧有眼色的大美人，又主动去跟着个男性玩家，让干活就干活绝不推脱，到游戏后半程对方不说是变得低三下四，态度总该软化一点吧。 但卞景和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好吗！ 这个冷冰冰的死直男。 金发女还是第一次在男玩家身上吃瘪，无往不胜的魅力碰上了个锤不烂煮不熟捂不化的硬钉子，心里也相当郁闷。 “呃，”她努力斟酌用词，“再找一遍教室，会不会比较浪费时间呢？” “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区域。”卞景和回应。 他的态度都这么坚决了，其他人也不好再提出反对，纷纷按照卞景和的指示走到自己负责的那一块区域里。 六名玩家分散开来。 卞景和给自己安排的是教室最前方靠门的那块区域。他默默观察其余几位玩家。 西装男嘴里骂骂咧咧，揪着窗帘大力翻抖；金发女一个人在翻课桌兜；白领和大红唇共同负责教室最后方的区域，两人正一起把塑料花盆里的栽培土倒出来，仔细翻找；眼镜在主监考员身上摸索，似乎是希望这个重要npc能再掉落什么关键道具。 很好。 一切都按照卞景和的期望运行。 他难得低头笑了声，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摁下一排开关。 啪嗒。 黑暗。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纯粹的黑暗。 “啊——” “啊————” “怎么回事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玩家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叫。 “操怎么回事啊！操！啊啊啊——”西装男的声音混在尖利的女声里格外突出。 这个教室所有的照明就靠天花板上那几个白炽灯管，根本就没有别的光源，连门外都是纯粹的黑暗。 现在一关灯，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或者说比那还要糟糕。人的眼睛是可以迅速适应昏暗环境的，哪怕在封闭的房间里也能看到微弱的轮廓。 但现在教室里没有一丝光线。 眼前只有纯粹的黑暗。眼球这个器官的功能彻底失效，时间和空间的感知被模糊。 桌椅被撞开，花盆落在地上，杂乱的脚步声，五名玩家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整个教室瞬间吵闹得像一锅沸水。 …… 啪嗒。 灯管被通上电，嗡鸣着发出刺眼的白光。 所有人滑稽地定在原地，带着被骤然的强光刺激出的眼泪，呆愣愣地看着门边好整以暇的卞景和。 第206章 金发女漂亮顺滑的长发变得乱糟糟的，大红唇脸上的妆容不知道蹭到哪里花了一大片，白领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呼吸急促，一手抚着胸口顺气。 眼镜倒还好，他身边的西装男干脆吓得瘫倒在墙角，手里扯着个窗帘不停挣扎。 和狼狈至极的玩家们比起来，衣服整齐、表情冷淡的卞景和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抢在众人开口前，卞景和将虚放在电灯开关上的右手放下： “不好意思，刚刚碰到开关了。” 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第118章 final exam “卧槽！你有病吧！？”西装男刚刚是最失态的，现在却第一个跳出来破口大骂。 他哆哆嗦嗦地扯着窗帘站起来，面色涨红得像一块煮过头的劣质猪肝。 “抱歉。”卞景和好脾气地再次道歉。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冷漠和敷衍。 白领和金发女偏头对视，都注意到对方抽搐的嘴角。 你要真感觉不好意思，那倒做出点表示来呀！手往兜里一插，人往那里一站，也不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搞出这么反常的举动，就大剌剌地扔一句“抱歉”到他们脸上，是不是太不加掩饰了！？ 在场几人都不是傻子，一时间面色都不大好看。 但没有人愿意再跳出来指责卞景和。游戏时间所剩无几，在场玩家却还没摸到通关的窍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既然没给自己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也没必要去斤斤计较。 “老子遇见你真是倒了大霉！什么玩意儿！”西装男还在骂骂咧咧。 见卞景和压根不搭理他，其他人也没有要插嘴帮腔的意图，他的声音反倒渐渐弱了下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看没人说话，白领再次充当了队伍粘合剂的角色，努力跟卞景和搭话：“你刚刚突然关灯，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吗？” 她在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卞景和不接这个话头的准备。 毕竟温柔美貌的金发女已经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人完全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白领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面子。 出乎意料的是，卞景和开口解释： “既然我们刚刚尝试的显形方法都不起作用，或许是字迹本身有微弱荧光，关了灯说不定就能看见了。” …… 蛤？ ……还不如不解释呢。 白领一脸黑线，被这人光明正大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她，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大差不差。 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啥？你现在连蒙我们都不屑找理由了吗？啊？？ 说实话，就这蹩脚的解释，你干脆说你就是想耍我们几个人玩、想看我们被吓得狠狠出丑好了，可信度还高得多呢。 装都懒得装一下吗？？ 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要是真想验证什么荧光显色法，干嘛不告知一声就突然关灯？还关那么长时间？还在大家开始分散搜证的时候突然搞这个？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把他们当傻子忽悠。 关键是，他们还真拿卞景和没办法。 哪怕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隐藏信息，或者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人家不肯说，他们有啥办法。 在进入游戏前，所有特殊道具都被收走了。现在这里站着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 现在连白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众人目光复杂，处于视线焦点的卞景和倒是优哉游哉。 “咳咳。” 主监考员刻意的咳嗽打破了六位玩家间尴尬的沉默。 npc的目光落在玩家身上。 “各位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注意把握答题时间。” 慢悠悠说完这句话，主监考员再次合目养神。 副监考员全程没有别的动静，跟樽栩栩如生的蜡像似的，被小丝巾盖住的胸口没有任何象征生命迹象的呼吸起伏。 等待了三十秒后，金发女第一个沉不住气：“没了？他就说这个？” 白领也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npc突然说这么一句，难道还真是好心提醒他们抓紧时间？ “我想没有，”眼镜眯了眯眼，但晦暗不明的眼神掩盖在了油腻腻的刘海和厚酒瓶盖似的镜片下，看不分明， “话说回来，我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回避了那个最坏的可能，不是吗？” 卞景和颇感兴趣地挑起一边眉毛。 这个小动作在他那张苍白冷峻的脸上杂糅出一种相当少见的戏谑轻佻。 看起来神似故意不正经时的宗柏。 但也充满某种坏小子式的特殊魅力。 他已经知道眼镜想说什么了。 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发展呀。卞景和相当满意地想。 他主动接话，让眼镜把想法摆到台面上摊开来讲：“你说什么？什么是最坏的可能？” “是啊，有话别说一半，磨磨唧唧的。”西装男急切地说。 他或许是这几个人里最想赢的。要知道西装男在现实世界混得也算有头有脸，出去和人应酬，甭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面子上都得敬他一声“王哥”，跟他称兄道弟地套近乎。 第207章 比金发女还漂亮乖巧的高级货也不是没玩过，可谓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小日子过得春风得意。 进入游戏之后，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完全不把他当回事，连金发女这种捞女也只会拜高踩低，只知道对那个瘦弱的小白脸抛媚眼献殷勤。 还有那个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大红唇，呸！ 想到这里，西装男怨毒地瞪了大红唇和金发女一眼，又催促地看向眼镜。 眼镜果然继续讲下去：“很简单，这是一场考试，既然是考试，当然要争第一名。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交卷，我想，直接当第一名也能通关。” “啊？”金发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大红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危险。 卞景和满意地眨了眨眼。 “你的意思是，”他慢吞吞地发问，“游戏就是想让玩家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赢家？” “没错！”眼镜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想想吧，这可是个惩罚本，游戏真有这么好心，会给所有玩家设置一个简单轻松的通关方法吗？血腥的杀.戮才是它想要看到的！” 他环视一圈，苍白消瘦的脸颊透出兴奋的、病态的潮红： “高风险高回报，赢下这个本积分直接满100，游戏怎么可能让玩家轻松通关！” 众人神色各异。 眼镜这一番话不无道理。 打从一开始推理就毫无头绪，现在考试时间只剩下15分钟不到，眼镜的话就像一剂强心剂，瞬间让接近绝望的众人看到了强烈的希望。 积分直接100的诱惑实在太大，不管什么方法都值得一试。 只要能赢。 大多数人已经被眼镜说服了。只是现在场上还有三名女玩家，如果真按眼镜的说法，她们在生理上绝对处于劣势。 眼镜倒还好，完全是死宅的身材，就算主动攻击她们说不定也能应付，但卞景和身材高挑，西装男更是个高高壮壮的大汉，绝不是她们三个姑娘能抵抗的。 金发女默默地往白领身后挪，几乎要紧紧贴上对方。 大红唇没说什么，但面色铁青地直接走到白领身旁，死死皱着眉头。 这种时候，她们三个必须抱团。 “不、不一定就要这样吧，”金发女颤抖着嗓音，泪光盈盈，“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她这回也不去找卞景和了，反而微微垂下眼睫，可怜巴巴地仰视西装男。一滴眼泪恰好挂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水洗般的瞳孔盈满了惊恐，是很让人生起保护欲的楚楚动人。 很显然，西装男是对她们恶意最大的那个男玩家。 也是武力上最有威慑力的那个。 现在必须讨好他，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白领和大红唇虽然没有开口，但表情明显是支持金发女的做法的。 卞景和在心里摇头：西装男这种人，早年吃过苦头，被生活重担压到了泥地里，赶上时代的风头起飞，站上了高位，最厌恶的就是有人还不把他当回事，不把他当个人物来尊敬。 看种种迹象，他明显已经记仇记到了骨子里，现在才卖个可怜，怎么可能有用？ 还不如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呢。 眼镜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退到了自己的课桌旁，表明自己不愿意掺和进来。 大红唇的眼里露出一丝绝望。 她咬着下唇，正想开口道歉，就看见西装男狞笑着快步上前。 这一刻，西装男关于恶毒的那点智慧发挥到了极致。 “你干什么——”大红唇失声惊呼。 西装男不是冲她来的，而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她的课桌！ 电光火石之间，大红唇明白了西装男的恶意。 她不要命一样扑上去试图阻止，扒在西装男背上，一只手死死扯住西装男的手臂，发疯一样撕扯，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指尖绷紧到极致。 “不不不——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大红唇的声音绝望到不可思议。 西装男受痛，反而将手里的东西举得更高。 金发女和白领看傻了，反应过来后也顾不上去帮忙，迅速跑到自己座位上，护住自己的答题纸。脆弱的联盟关系迅速破裂。 西装男看着疯子一样尖利嘶吼的大红唇，报复的快感充满大脑，嘴角忍不住扯开一个大大的弧度，同时狠狠撕开了手中的答题纸！ 撕拉—— 纸张裂成两半。 大红唇脸色死白，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哀鸣。 她的脚下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黑洞。神奇的是，明明大红唇就扒在西装男身上，黑洞里伸出的触须却没有伤害西装男分毫。 瞬息之间，蠕动的触手就完全裹住大红唇，吞噬了她剧烈挣扎的身影。 和学生妹一模一样的死法。 西装男眼神发光，兴奋地喘着粗气。 果然！ 那个小白脸说得就是游戏的关键，“每个人的答题纸都有不同的编号，可以破坏别人的答题纸，但不能破坏属于自己的”，这他妈不就是游戏赤.裸裸的暗示吗？ 可以毁掉别人的答题纸来淘汰对应玩家！活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第208章 哪有什么诀窍，谁能幸存谁就是第一名！ 他立刻冲到金发女桌边，仗着人高马大，以同样的操作硬生生控制住尖叫乱动的金发女，抓着她的金色长发狠狠往墙上砸了几轮，扔开她软趴趴的身体，接着毫不犹豫把她的答题纸揉成一团。 奄奄一息的金发女消失在原地。 趁着一口气，他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仍然显得气定神闲的卞景和。 这个小白脸，才是这里最看不起他的人！ 这副镇定的模样真够恶心的！ 热血上头的西装□□本想不起要去保护自己的答题纸。当然，或许他想起来了也不会在意。 也许是为了防止作弊，每个玩家的考桌分隔很远，如果有人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去动他的试卷，他完全来得及在这个时间间隔跑过去撞开对方。 卞景和毫不反抗地被西装男暴力挤到一边。 或者说，他故意让开位置，好让西装男拿到自己桌上的答题纸。 西装男当然注意不到这一点。他满心满眼都是手里的答题纸。 关注着一切的眼镜心中一跳，察觉不对劲：“不——” 来不及了。 接连两条人命已经让西装男失去了理智。或者说，游戏潜移默化的影响早就放大了他性格中残暴冒进的那一部分。 西装男高高举起答题纸，得意地狠狠撕开。 纸张裂成两半。 卞景和小声笑了一下。 这是西装男在这个世界最后听到的声音。 一片黑暗阴影无声无息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这一次，被吞噬的不是柔弱的羔羊，而是强壮的猎人。 对不起，我是一只坏鸽子，你们把我拔毛煮了炖汤喝吧www 真的很抱歉鸽了那么久，很对不起可爱的小天使们。但是不管怎样一定会完结的！再次鞠躬抱歉！ 第119章 final exam “再次提醒，各位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十分钟，请考生注意把控答题时间。” npc的报时恰好响起，眼镜如梦初醒，死死盯着卞景和： “……是你！你偷偷调换了我们的试卷！……我知道了，就在你关灯的时候，是不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住。卞景和点点头，痛快地承认了。 之前他提出再次搜证，又反常地主动揽过指挥分配的活，将其余玩家分散安排在教室的不同区域进行搜查。 这些区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离课桌较远。 大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几张课桌而已，早就翻个底儿朝天了，还能藏什么东西？真没有重复搜查的价值。 加上卞景和在前期一直表现得胆大心细、镇定自信，带着众人挖掘出不少隐藏信息，他们也愿意在这点小事上服从指挥。 虽然知道卞景和在关灯时肯定做了什么手脚，但恰好眼镜又提出了“第一名即赢家”的猜想，将大家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接着形势陡变，西装男试图暴力通关，突然发难，连杀两人，更是让人来不及腾出脑子思考别的。 现在才明白，这压根就是卞景和计划好的！ 他们全被这人耍得团团转！ “还以为他会第一个冲我下手，”卞景和弯腰捡起撕碎的答题纸，随意摆弄几下，“没想到他先去杀了那两位女玩家。” 原本卞景和还真没想借助西装男淘汰那俩女玩家，只能说西装男实在是欺软怕硬，先要确认撕答题纸淘汰玩家的办法的确有效，才敢来撕他桌上的答题纸。 估计他是怕撕了卞景和的答题纸，要是卞景和毫发无损，就得动手报复他了。 不过看眼镜和白领一脸怀疑的样子，肯定是觉得自己想玩一把借刀杀人。 “只剩下十分钟，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把我们的答题纸全部替换了？”白领忍不住开口询问。 学生妹和白毛的答题纸早就被他们拿来测试各种隐形字的显形方法，而看刚才的情况，金发女和大红唇的答题纸都没有被替换，西装男的答题纸则被换到了卞景和的桌子上。 问题的关键在于，卞景和到底是只交换了他自己和西装男的答题纸，还是把她和眼镜的也一起偷偷替换了？ 卞景和已经走到西装男桌前，拿起桌面上完好的答题纸，并没有正面回答： “每张答题纸不是有特定的编号吗？难道你们认不出自己的答题纸？” 话说出口，就看见白领和眼镜表情微微一僵。 ……他们还真没用心记啊。 卞景和明白了：“所以你们现在也不知道手上的答题纸是不是自己的。” 眼镜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感到深深的挫败。 白领也尴尬地移开视线。 其实也不能怪眼镜和白领粗心，实在是答题纸编号复杂到离谱，二十四位密码，且彼此非常相似，每张答题纸的编号差异可能只是一两位相邻的数字或者同一个英文字母的大小写转换。 如果不特意花心思去记忆不同编号间的区别点，哪怕对自己的编号有个大概印象，恐怕也很难认出来。 但这实际操作起来又困难重重。 编号印刷得又小又黑又密，靠远远地瞄一眼绝对看不清楚。但玩家又要自觉避嫌，总不能凑过去盯着别人的答题纸猛瞧吧。 第209章 “……你想怎样。”眼镜冷声说。 卞景和满意微笑：“既然如此，那么我说没交换，现在大家手里都拿着自己的卷子，你们信吗？” 白领皱眉：“当时你关灯起码有两分钟，够你把所有人的答题纸打乱一遍了。” 言下之意是不相信卞景和的答复。 卞景和于是点点头：“好，那么就是交换了吧。”语气相当敷衍。 “……你！” “如果你也打乱了我们两个的卷子，却没碰那两个死掉的女玩家的卷子，那你应该早就猜到最后会只剩下我们三个，”眼镜分析道，“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卞景和干脆地再次点点头：“或许是这样。” “……只剩下十分钟不到了，”白领对卞景和的态度十分不满，再次强调时间紧迫，“你到底想怎样？真要拖到考试结束大家一起死吗？” 眼镜没有再说话，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卞景和。 他将左手背到身后，搭在自己的课桌上，用食指缓缓摩挲着光滑的桌面。 卞景和面色沉静：“我只是想劝告你们，既然都已经找不出自己的答题纸了，就别再想着搞破坏，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我相信除了争所谓的第一名，还有别的通关方法。” 现在三人中只有卞景和知道答题纸的正确顺序，这也就意味着白领和眼镜无法重复西装男的暴力通关法。 毕竟万一混乱中撕掉了自己的卷子呢？ 西装男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已经尝试了那么方法，根本没有用！而且已经来不及了！”白领咬着嘴唇，内心十分纠结。 她能感觉到卞景和并没有恶意，毕竟既然他能提前调换西装男的答题纸，说明早就知道破坏答题纸就可以淘汰对应的玩家。 但卞景和却没有趁关灯时直接撕掉所有人的答题纸，足以说明他并不打算通过成为唯一的“第一名”来获胜。 他说想要合作，应该是真心话。 眼镜低下脑袋，油腻腻的刘海挂帘挡住视线。 卞景和难得笑了笑，正想开口说出自己的计划，就在余光里瞥见眼镜转身从课桌肚里掏出了什么黑色玩意。 咔哒。 他心头猛地一跳：……不大妙。 好像有点玩脱了。 短短几秒，眼镜已经转过身，手臂平举，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了卞景和面色凝重的脸。 果然如此。卞景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赫！”白领短时间内第二次受到严重惊吓，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颤巍巍地后退两步，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等等，我们的游戏道具不都被没收了吗？你怎么能偷偷留下一个？” “没收游戏道具，可没说要没收自带的道具。” 眼镜终于扳回一城，看着对面卞景和紧绷的脸色，心情愉快地回答白领。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黑色的纳甘m1895转轮手木.仓，别名“纳甘巴拉”。这款经典木.仓型出自著名的比利时工程师莱翁纳甘之手，并于1895年大批量投入生产使用。 纳甘巴拉在军.事武器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曾被多个国家的军.事与执法机构采用。 由于其独特的结构设计和宝贵的历史价值，纳甘巴拉也是众多武器收藏家的心头好之一。 眼镜手上这一把，型号罕见，生产批次有限，因此收藏价值极高，是他最得意的藏品。 他原本是个华裔外籍收藏家，常年旅居瑞士。成年时继承了远房老姑母的一大笔遗产，有点财力，收藏范围极其广泛。 那天他恰好在和白毛共同把玩这把纳甘巴拉，再一睁眼就握着木.仓来到了这个诡异的游戏。 虽然纳甘巴拉无法对那些非人的npc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威慑威慑同为肉.体凡胎的玩家们，绝对是绰绰有余。 毕竟真正有杀伤力的游戏道具其实很少见，越高级的道具越难获得，他俩这把纳甘巴拉一掏出来就基本无敌了。 靠着这一手，他和白毛顺风顺水地走到了现在。 刚才眼镜之所以提出“第一名即赢家”，也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这个本里游戏道具全部被没收，这群玩家在他面前就是只能咩咩叫的待宰羔羊。 还是羊蹄子都被麻绳捆死、连踢人反抗都做不到的那种羊羔子。 “这把纳甘巴拉，你是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卞景和突然出声，顶着枪口无所畏惧地回视眼镜， “你一定没带子.弹吧。经过这么多局游戏，还能剩下几发？” 纳甘巴拉的标准弹容量可只有六发而已。 白领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 显然，比起首先提出“拿第一名就能获胜”、现在又拿木.仓对着她俩脑袋的眼镜，她更偏向于一直寻求合作的卞景和。 起码后者不会想要把她的脑袋给轰开花。 眼镜冷笑一声，刻意模仿卞景和之前的语调：“你猜我有没有子.弹？” 卞景和双手抱胸，心中不屑：当然是没有。就算有也只有一发，不够一次性解决我和白领两个的。要真这么底气充足，直接动手不好？反正这个本获胜就能满100直接通关了，再节约子.弹也没意义。 不过这些话他没说出口。 都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从白毛意外死亡后，眼镜的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万一真把人惹急了，指不定就现场发疯。 第210章 白领左看右看，也不敢说话。 没人顶嘴，眼镜满意地拿木.仓头隔空点点靠近后门的白领：“你，自己走出教室。” 这是要白领自己淘汰自己。 考试规则第四条，禁止中途无故离开考场。 白领先是不可置信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做出一个无声的“我？”的疑问口型。看到眼镜表情冷酷，抬起的手臂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又赶忙向卞景和投来一个求助的可怜目光。 卞景和爱莫能助地轻轻摇头。 他毕竟不是神，没法做到真正的算无遗策。 眼镜的行为完全就是野蛮粗暴地打破规则，他们这些遵守规则的玩家是没法硬拼的。 白领见状，一张脸苦哈哈地皱在一起。 “快点！”眼镜不耐烦地催促。 白领于是一步一退，磨磨蹭蹭地往门口挪动。 她心里觉得卞景和说得有道理，万一眼镜只是吓唬他们，其实手里真没子.弹呢？再说了，就算她赢不了，也不想这样去死。 眼镜咂咂嘴，看着她磨磨唧唧就心烦，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干脆利落地抬手给了白领后脑勺一木.仓。 一声巨响。 白领应声倒地。 暗红色的血泊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弥漫开来，像是某种张牙舞爪的邪恶涂鸦。 咳嗽了几声，在浓郁的硝烟味中，卞景和看到还在冒白烟的木.仓口再次转向了自己的脑袋。 “想清楚，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我现在就帮你解脱？” 第120章 final exam “冷静点。”卞景和乖乖后退两步，放缓了语气。 眼镜阴沉沉地盯着对方。冰冷的枪.身染上人手心的温度，黏腻发烫。 “出去！”他尖利地吼叫。 “我只有一个疑问，”卞景和还真挺好奇，“刚刚我们搜证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把枪？” 玩家一起搜证时可是把每个人的课桌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把纳甘巴拉要是一开始就存放在眼镜的课桌兜里，不可能没被发现。但看眼镜刚才的动作，它又确实是从眼镜桌子那儿被拿出来的。 眼镜露出个匪夷所思的眼神，似乎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到了生死关头都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闲心。 他瞥了眼挂钟，强压着焦躁咽了口唾沫，加快语速：“不知道，进本之后就这样，只有我需要的时候它才会显形。” 卞景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越过地上那具实在不太好看的尸.体，走出教室后门。 简直像过年陪父母拜访完不熟的远房亲戚后终于解脱的样子。 连背影都写着一种“就不劳您多费心啦”的干脆利索。 ……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眼镜一个大活人。 眼镜狐疑地维持举枪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慢慢咂摸几下：还真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卞景和的猜测没错，他手里也只有一发子.弹，要是卞景和殊死反抗，他还真拿他没办法。 眼镜相当不安：那个玩家表现得这么聪明，真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对方迫不及待出门的态度让他心里涌现出一股怪异的感觉，简直像刚刚目睹这人面不改色地挖坑给西装男跳的时候。 眼镜忍不住小步挪过去，警觉地来回张望，确认这人没有偷偷躲在门旁的什么犄角旮旯里，或者还留着一只脚尖在教室里卡bug。 还真没有。他诡异地有些失望。 那人是真走出去了。 门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凝视久了心神都仿佛要被吸走。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最后提醒，距离本场考试结束只有三分钟，请考生注意把控答题时间。” 一片寂静中，主监考员突兀地站起身，拿手里那个脱漆的大红保温杯敲了敲讲台。刺耳的声音拉回了眼镜的注意力。 管不了那么多了。眼镜咬咬牙，决定不管那个莫名其妙的玩家。 他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冲主监考员提高声音： “考官您好，您也看到了，我就是本场考试唯一的幸存者，我是第一名，这就是我交出的答卷。” 主监考员那张和善的面孔缓缓转向他。 天花板上，白炽灯管的电流发出滋啦滋啦的怪异声响，一明一暗地快速闪着。 他并没有说出眼镜所渴望的那句“恭喜通关”。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在涌动，从胃袋到食管到咽喉。眼镜突然恶心地很想吐。他像一只被夜间车灯照到的可怜青蛙，呆愣愣地僵在原地。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看到主监考员混浊的眼睛里闪过恶意的、兴奋的光。这让人无端联想到狩猎中的毒蛇、或者鳄鱼。 “等……等等！等等、等等！” 眼镜在意识里已经惊恐地大叫起来。但他实际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却虚弱无比，简直像个娇弱的小姑娘。 “让我再想想！等等！求求你……” “每位考生只有一次答题机会。”主监考员快乐地舔了舔嘴角。 眼镜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倒在地。 在他绝望的视线里，主监考员的脖颈像融化的橡胶一样疯狂拉长，嘴角越扯越大，一直咧到了耳后，露出森白的、三角状的、一层层和鲨鱼似的怪异利齿。 第211章 简直像是三流恐怖片里为了血腥噱头而随意捏造的类人怪物。 纳甘巴拉的最后一颗子.弹还留在白领的脑袋里。不过哪怕眼镜手里有子.弹，恐怕也改变不了结局。 主监考员快乐地把他一口一口嚼碎了吞下去。 幸好主监考员是从头颅开始吃的，眼镜在第一口就痛得失去了意识，不用亲眼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怪物活生生啃掉。 诡异的咀嚼声响了足足一分钟。 副监考员终于动了。 她相当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理理胸前的小丝巾，嫌弃地瞥了眼还在埋头苦吃的老搭档，“别吃了，还得赶下一场呢。” 他们俩这种等级的工作人员，出场日程也安排得挺紧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工作时间意外得还挺长。要知道这个惩罚本自带干扰效果，以前那些玩家进来没多久就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 主监考员半抬起血糊糊的脸，嘴里还塞得满满当当，卡擦卡擦咀嚼个不停，只能含糊地反驳同事：“还没结束呢。” “嗯？”副监考员疑惑地轻哼一声，抬起手看了眼腕表，“虽然还有三分钟才打铃，但是……”反正玩家都死光了嘛。 后半截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后门进来的卞景和，“……啊？” “嗨？”四目相对，卞景和友好地冲她打了个招呼。他看了眼地上零落的肉.块，并不意外眼镜已经违反了规则。 副监考员跟活见了鬼似的：“你怎么还活着！？” 她猛地回头去看主监考员，端正严肃的表情完全稳不住了。主监考员的脖子终于回缩了大半，正在原地心满意足地摸自己胖胖的肚皮，浅紫色的衬衫被血浸染成深棕色。 “别着急嘛，”主监考员笑眯眯地、不太上心地安抚她，“这位小同学和我请过假的。”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血迹，甚至勉强算得上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 副监考员音调不受控制地升高：“什么时候？” “就之前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时候嘛。”主监考员开始有点不耐烦，磨了磨牙。吃了一个玩家只让他更加饥饿。 卞景和静静站在原地。当时他看破游戏秘密，就假借验证猜想的理由上了讲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主监考员说了一句悄悄话。 那句话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是： 老师，我可以上个厕所再来考试吗？ 因为他知道，这个本最终恐怕会走向玩家自相残杀的结局。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被困死路，还能离开这个教室逃生。 考场规则一：禁止与监考人员作无关考试的交流。 考场规则四：禁止无故离场。但身体出现异常情况可以主动向监考人员报告。 这两条结合在一起，再联想他自个儿当年考试的情况，想出这个上厕所的借口也不难。 卞景和反复提出合作，原本也是想带其他玩家一起通关的。只是人性经不起考验，更别说被副本扭曲过后的人性，因此卞景和也不敢第一时间说出解题的秘密。 眼镜也果然坚信他那第一名即赢家的理论，拿枪把其余玩家逼出教室。 “好了，说说看吧，你的答案是什么？”主监考员盯着卞景和，眼神里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虽然已经吃了一个，但他不介意再多吃点。尤其眼前这个玩家皮薄骨脆，肉.质丰.美，一看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 副监考员不满地站在一旁，同样盯着卞景和。 在这俩npc灼热的目光中，卞景和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回答： “不存在疑问。” “丁铃铃铃——”考试结束铃声同步响起。尖锐刺耳的铃声足足响了十几秒。 卞景和冷静地观察眼前这两个npc。 副监考员脸色不变，主监考员倒是微不可察地僵住了。片刻后，他不甘心地再次发问：“你确定？不改了？” 卞景和只默默看着他。 对方这句话一出，他九成的把握也变十成了。刚刚可是主监考员说的每人只有一次答题机会，现在上赶着来再问一遍，更加证明他说的就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主监考员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默默皱起眉。 他来回打量卞景和，难以想象这个家伙居然能这么敏锐，在副本持续的精神干扰下还能冷静思考，抓住最关键的细枝末节。 说实在的，这个本真的不难。 这俩npc在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玩家需要做的是“在考试结束前给出答案”，而在开考后玩家遇到的唯一一个问题，其实就是主监考员那句看似不经意的问话： “考生对刚才宣读的考场规则，是否存在任何疑问？” 这句话，就是真正的题干。所以回答“没有疑问”或者“有疑问”都可以通关。 不过为了求稳，卞景和最终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个“不存在疑问”。 考场规则三：禁止提前交卷。 哪怕这条规则指的应该是玩家手里的答题纸，是想让玩家之间多一种博弈残杀的办法，卞景和也不愿意冒险，最终卡着秒数说出了答案。 他家蛋蛋可还等着他回去呢。他绝不会倒在这个本里。 想起蛋蛋，卞景和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冷淡的神情乍然破冰，锋利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 第212章 “……好吧，好吧。”主监考员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是吃不到加餐了，最终不情不愿地吐出那四个字， “你通关了。” 第121章 桃源 回到圆桌的瞬间，蛋蛋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卞景和怀里。 卞景和揉揉被撞得闷痛的胸口，哭笑不得。他伸出两根手指揪着蛋蛋的衣领，试图把小家伙从自己身上提溜起来。 ……提、提不动。 蛋蛋两只小手死死攥住衣服布料，整个人小壁虎似的贴在他身上，沉甸甸的。 “力气还挺大。”卞景和笑着说了句，也不再尝试把蛋蛋扒拉下来。 反正等蛋蛋累了，自个儿会换更舒服的姿势的。 再说，他也想蛋蛋了。 塞壬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有存在感。他漂浮在圆桌中央，略带鄙夷地瞧了眼还在不要老脸地撒娇卖萌的前上司，决定轻轻咳嗽一声。 “欢迎回到圆桌。 恭喜玩家【卞景和】通关特殊惩罚本【final exam】，当前您的游戏积分已正式更新为100。 恭喜您，您是本游戏开服以来第145位达成积分100成就的玩家！请您回到桃源稍作休整，24小时后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送您上车。” 卞景和的心往下沉了沉。 塞壬这段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玩家大都默认积分100就能够通关，能离开这个奇怪的游戏，但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咳咳，”塞壬期待地看着卞景和，“您还有什么疑问吗？”快问我快问我快问我！这点后门还是可以开的嘛。 终于有机会滥用私权的主持人先生相当兴奋。 卞景和对上塞壬亮晶晶的紫眼睛，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个主持人莫名热络的态度真是……奇怪地让人信服。 卞景和一只手兜住还在吭哧吭哧使劲的蛋蛋，沉思片刻：“我确实有几个问题，希望得到塞壬先生的解答。 第一，我通关之后，我的宠物怎么处理？他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第二，您刚刚说我是第45位积分满100的玩家，那么我的44位前辈里，有几人成功返回原世界？ 第三，上车是什么？” 塞壬暗暗点头。卞景和这几个问题全都问在了点子上，而且最先问宠物的归属，看来自家老大所托乃良人呐。 他满脸促狭，紫眼睛狡黠地眯起来：“我们不会收回你的小宠物，你可以带他离开。不过他不会一直维持这种形态，具体情况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宗柏现在就相当于偷渡客，他的现实锚点就是卞景和。只要卞景和成功返回原维度，他也会跟着回去，完成降维的最后一步。 “至于后两个问题嘛，那辆车叫做黑夜公交车。它会带你回到你原本生活的世界。 不过呢，截止目前为止，只有两位玩家成功获得过返回的资格。” 其中一个现在还被你抱在怀里呢。 宗柏冲塞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不希望卞景和知道太多他曾经的事迹。对卞景和来说，回想起那些封存的记忆并不是一件好事。 塞壬笑眯眯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好了，现在请您返回桃源吧，24小时后黑夜公交车准点发车。塞壬在此预祝您的旅途愉快。” 卞景和知道对方不愿意透露更多信息，也不勉强，抱着蛋蛋起身离开。 …… 桃源。 卞景和抬起头，正对着那块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的牌匾。 这是一栋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采用中式建筑常见的抬梁式结构，沿房屋进深立柱，柱上架梁，梁上叠数层瓜柱和梁，再在最上层的梁上立脊瓜柱，形成一套屋架。 进门就是大堂，摆着十几张窄窄的桌椅，应该就是吃饭的地方。上了拐角的木楼梯，二楼只有一间小房。 卞景和忍不住担心了一下生火做饭的问题。 好在检查过后，他发现房间里其实还是现代化的家具，只不过巧妙地掩藏在古风摆件下。 比如墙上挂着的唐代仕女图，掀开之后居然是内嵌式的吹风机。 推开雕花窗格的侧门，是一间充满现代气息的独立卫浴。卞景和甚至瞥见了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 总之，游戏应该不打算在最后一个桃源降低玩家的生活质量。 宗柏坐在桌沿，小脚翘着晃呀晃，笑眯眯地看着卞景和略带不满地四处走动检查，最后放松下来，挺高兴地坐到自己面前。 当然，卞景和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不过宗柏已经学会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感受他的心情。 “蛋蛋，”卞景和低垂着眼睫，跟并不会回答的小宠物搭话，“你说那个公交车会是怎么回事？” 宗柏默默坐直。虽然他知道答案，可他也没法偷偷告诉卞景和。 不过卞景和也不期待宗柏的回话。他自顾自地说： “144个玩家里，只有两个真正获得离开游戏的资格。那辆公交车一定很危险。” 但危险会在哪里？ 黑夜公交车，拆分开来不过就是“黑夜”和“公交车”两个词。 “黑夜”指代不明，或许是指环境是黑夜，但也可能只是个称谓。不过“公交车”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车上的玩家不止一个？那么司机呢？ 第213章 假设不止一名玩家，能上车的人都是积分满100的，并不存在分数上的竞争。除非游戏中途搞出幺蛾子，弄个杀人最多的玩家才能下车的恶心规则，否则车上的乘客没必要对彼此动手。 综合来看，卞景和偏向于公交车本身存在某种危险。 或许是会诱导玩家互相残杀？ 毕竟这是游戏的拿手好戏。 不过也不一定。在真正上车之前，所有的可能性都只是猜测。 宗柏抱住卞景和的大拇指，安慰地贴贴他。 卞景和回过神，揉揉他硬扎扎的短发作为回应。 不管了。现在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用，还是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这么一想，卞景和放松了许多。 他洗了个彻彻底底的热水澡，饶有兴致地尝试了那个巨大的按摩浴缸，泡到脑袋发晕指尖发皱才出来。期间宗柏差点急得尝试破门而入。 休息一会儿，卞景和又在一楼的小厨房里翻出调料和厨具，给自己和蛋蛋简单弄了几个清爽的小菜。 宗柏自己做饭水平一流，但吃东西并不大讲究，尤其还是吃亲亲老婆亲手给弄的饭菜。 卞景和给他洗了个醋碟拿来盛饭，又找了个小调羹，他就高高兴兴地捧着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卞景和原本也不是那么爱讲话的人，和蛋蛋凑在一起吃饭，虽然不能言语交流，却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馨。 吃完晚饭，宗柏坚决地拒绝了卞景和帮他洗澡的请求。 他看了眼放满水的洗手盆、打开的香皂盒和浸湿的小手帕，再次坚定地摇头表示拒绝。 怎么可以让老婆看到他缩小版的身体！一点也不攻！绝对不行，就算卞景和哭着求他也不行！ 卞景和当然不会哭着求蛋蛋。 他尝试了两三次，确定蛋蛋真不愿意洗澡，只好遗憾地放弃，带着蛋蛋上床睡觉。 补足了睡眠，马上就是约定好的时间。 “笃笃笃。”敲门声落在鼓膜上。 卞景和深吸一口气，捞起蛋蛋放进上衣口袋里，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两名黑衣人。 三人下了窄窄的木楼梯，走出大门的一瞬间，卞景和突然眼前一花，踉跄地后退一步，差点绊倒在门槛。 “唔……”他甩甩脑袋，努力睁大眼睛，食指指腹用力压住太阳穴。刚刚的晕眩来得突兀又强烈，他这会儿还得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有什么……不对劲。 卞景和下意识把右手插进衣兜里。 空荡荡的，似乎有一丝残存的温度。 晕眩逐渐减轻，卞景和却愣在原地： 总觉得，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的。一个沉甸甸的小玩意儿。 可记忆的碎片飞速流逝，像是蜻蜓点水后消散的波纹。很快，他脸上的挣扎变成了纯粹的迷茫。 “我、我怎么了？” 黑衣人默默看着他，当然没有给出回答。 不远处一道笑意满满的声音回答他：“你差点绊倒了，需要吃点东西么？” ……好熟悉。 卞景和抬头去看，见到通体纯黑色的公交车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正大步往自己这里走过来。 “你好，我叫宗柏。”男人在他面前伸出手。那双手很大，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卞景和恍惚片刻，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放到对方手心里，“你好，我叫……卞景和。” 他从晕眩陷入另一种迷迷糊糊的、喝醉了酒一样的奇异状态。 “走吧，马上就要发车了，我们不能迟到。” 男人收紧手指，不容置疑地牵着神思恍惚的卞景和离开。 黑色公交车的前后门都已经打开，他推着卞景和的肩膀上了前门，护在人身后，回头冲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别说塞壬大人早就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就算眼看着这位大人钻规则的空子，利用黑夜公交车的特性提前离开宠物形态，也不是他们这些底层工作人员可以置喙的。 “好啦！”宗柏捏捏手心里清瘦的肩膀，知道卞景和逐渐清醒过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指，转头冲着司机一脸和颜悦色：“走吧！” 司机战战兢兢地点头。 车门“哐啷”一声关闭。黑夜公交车，正式发车。 第122章 黑夜公交车 “欢迎您乘坐黑夜公交车，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 前后车门“哐啷”一声关闭。 车窗外，福来客栈的牌匾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车厢内没有异味，侧窗全部紧紧关闭，窗外明亮的自然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带着虚幻的温暖。 这辆公交车款式比较老旧，所有的塑料座椅都被漆成纯黑，除此之外并没有明显的不寻常。 它看起来就像任何一辆普通的城市线路公交车，那种退休的大爷大娘们会在早晨刷爱心卡免费搭乘一趟、唠唠嗑买买菜的老式公交车。 司机驾驶室安装有纯黑色的防护挡板，遮挡得严严实实，只在正对着前门的位置留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窗。 卞景和在上车时瞥了一眼。 那名司机npc穿着一身黑，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同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略显混浊的眼睛，看身材应该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大叔。 第214章 在惩罚本【大逃杀】之后，他可不敢对疑似npc的角色放松警惕，他们或许就是隐藏的玩家。 走一步看一步吧。 卞景和扶着栏杆慢慢往后走，抿着唇，默许了宗柏以一个作为陌生人来说相当冒犯的距离黏在他身边。 事实上，他也对自己没来由的容忍感到好奇。 宗柏面上不显，心里暗爽。 他这次特地心机地穿了件小一码的黑色v领运动短袖，轻.薄的布料完美勾勒出勃.发的肌.肉线条，简直骚得明目张胆。 两人看似亲密地走到后排座位。那里已经坐着三位玩家，两男一女。 “嗨嗨，我叫王瑞晨，这是我师兄朱均。你们俩也是一起的吗？”年轻些的男人相当热情地冲宗柏和卞景和打招呼。他长得白净斯文，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脸上洋溢的开朗笑容让人很容易对他心生好感。 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神情严肃，眉间留着深深的川字纹，闻言也冲宗柏与卞景和颔首示意。 “是呀是呀，我叫宗柏，这是我朋友卞景和。” 宗柏抢先回答，乐呵呵但不容抗拒地拉着卞景和的手腕，径直坐到朱均和王瑞晨后排的两个邻座。 靠窗坐下后，卞景和不动声色地甩开手腕上炽热的禁锢。倒也没反驳宗柏的说法。 唯一一个姑娘独自坐在过道对面，主动开口介绍自己：“我叫张淑珍，你们叫我小张就好。” 她的五官普通，但皮肤很白，白到手臂上蜿蜒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齐刘海加披肩的黑色中长发，说起话来又软又慢，看着温柔可亲。 或许是因为不存在竞争关系，车厢里的五名玩家间气氛相当轻松。 王瑞晨爱讲话，主动挑起话头： “说起来，你们手里有没有关于黑夜公交车的信息？”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车里的五名玩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共享一下信息，集思广益也好呀。 张淑珍摇摇脑袋：“我刚完成上个本结算就被送上这辆车了。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一旁正襟危坐的朱均插话：“我们俩也是这样。” 王瑞晨挠挠脑袋：“不过我们的主持人倒是透露了点。它的原话是‘这辆公交车永恒疾驰于黑暗中’。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朱均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王瑞晨毫无所觉地扒着椅背半直起身，探出个脑袋，期待地看向后排默不作声的卞景和与宗柏。 宗柏摊手：“我们的情况和小张差不多。” 卞景和没说话。 他的长相就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类型，黑发白肤，眉眼锋利，神情冷漠，王瑞晨莫名地不敢接近，下意识就当他是默认了宗柏的说法。 事实上卞景和内心还挺震撼。 他可是在桃源休息了整整一天啊，看王瑞晨他们的说法，这几人都是刚结束上个本的结算就被拉上这辆车了，难怪脸上难掩疲惫。 啊？自己这么有特权的吗？ 背地里收买塞壬的宗柏深藏功与名，只偷偷在心里挺起小胸脯。 会疼老婆的攻才是好攻！ “那你们是在圆桌旁就上车的？”卞景和略显迟疑地开口问。 刚刚他可是明明白白地在福来客栈旁上车的，这不摆明了之前就待在桃源，这几人不会心生怀疑？ “不是，”王瑞晨热心解答，“我俩是先到桃源等车的。” 张淑珍默默点头。 他们三个都是在结算完成后突然被主持人告知要乘坐这辆公交车，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黑衣人一路押送到桃源，在路旁等了没多久就上车了。对接下来的情况基本是两眼一抹黑。 “好吧，看来目前已知的全部信息只有那句话了。大家都满积分了，希望游戏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把咱们安安全全送回家吧。”王瑞晨丧气地缩回座位，很快又乐观地打起精神。 卞景和头抵着窗出神，突然觉得他苦哈哈的语气莫名喜感。 进入游戏之后，他遇到的大部分人都被扭曲心智、放大了人性中黑暗的部分，很少见王瑞晨这么乐天开朗的玩家。 虽然有点吵闹，但并不令人讨厌。 王瑞晨还在前排哼哼唧唧地嘟囔“到底什么意思”“师兄你知道吗”“师兄你好冷酷哦”。 朱均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并不搭理自己这个闹腾的小师弟。 宗柏还在专心致志地偷看卞景和，张淑珍则独自埋头装蘑菇，一时间车厢里只听见王瑞晨的小声嘀咕。 …… “等等，”卞景和目光一凛，猛地坐直了身体，“我想我知道黑夜的意思了。” 他指着窗外。 惊起的众人纷纷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 “诶？有什么特别的吗？”王瑞晨直接问出了口。 窗外不就是马路绿化带吗？硬要说的话，还有路灯和围栏，从他上车起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景色，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仔细看。”卞景和紧紧盯着窗外，一眨不眨。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恐怖的景象。 天边最远处的那片云朵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它是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简直像个顽童偷偷在洁白的纸上滴了一滴难看的墨水。 第215章 凝视时，似乎蕴含着无数难以名状的恐怖。 以那朵云为起点，黑色正在像病.毒一样疯狂蔓延。它吞噬着周围的其他色彩，蓝天白云、绿树青山，从远及近全被扭曲成死寂的纯黑。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像是一罐浓墨倒入一小盆清水里，黑色在清澈透明的水中迅速扩散。 不过几分钟，窗外就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 车厢内的照明灯亮起，投下昏暗惨白的灯光。 “……好家伙。”王瑞晨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和之前在路面上略有颠簸的感觉不一样，现在车辆行驶过程中非常平滑，加上窗外一成不变的黑色，简直让人怀疑这辆车到底有没有在往前开。 这实在没法让人高兴起来。 “你们有任何计时工具吗？”朱均眉头紧锁。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人对时间的感知是会被扭曲的。 其余几人纷纷摇头。 桃源里的东西无法带上车，而张淑珍和朱均师兄弟三人身上的道具在候车时就被黑衣人搜了个精光，卞景和则是原本就没有钟表类道具。 宗柏想了想，站起身沿着过道往前走，抱胸往驾驶室玻璃窗里看了眼：“这辆车应该还在开。但这里也没有可以记时的装置。” 操作面板上只有唯一一个仪表盘，指针显示当前车速为30千米/小时。 “司机，你知道时间不？”宗柏曲起指节敲敲玻璃窗。 司机自顾自开车。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宗柏干脆大步走回座位。 王瑞晨向他投来混杂着敬佩与畏惧的目光。以他们的经验，npc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时可能对玩家大开杀戒的。 “有点麻烦。”朱均面露忧虑，“我们不知道时间，也就不知道这辆车到底开了多久。那句‘永恒疾驰在黑暗中’，难道就是指……” 他没有说完，但众人也能领会他的意思。 “永恒”。 玩家或许会活活耗死在这辆黑夜公交车上。 那将是最绝望的结局。 卞景和面色冷凝。他伸手去掰车窗开关。这种老式公交车的侧窗简直跟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王瑞晨丧气地回头劝阻他：“别尝试了，我和师兄上车的时候就试过开窗，压根打不开的。” 卞景和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真话。这车窗更像是个让玩家观察外界的装饰。 宗柏担忧地看着他泛红的手指尖，纠结片刻，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地缩回手。 玩家们就此沉默下来。 关于沉重的不幸未来的猜想萦绕在他们心头，延伸出无数可怕的幻想，让原本还在畅想着离开游戏后美好生活的玩家们清醒地面对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他们沉默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随着这辆黑夜公交车一同在无尽的浓黑中迷惘前行。 或许是永远。 永远。 第123章 黑夜公交车 “嘶，外面一片漆黑看起来真渗人。”王瑞晨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寂静无边的黑暗空间里，人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像是个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稚嫩幼弱的孩子，独自漂浮在黑暗、无尽、死寂的广袤太空中，内心生出超乎寻常的恐惧和孤独感。 所以王瑞晨下意识觉得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他们一定会先被这样压抑的环境逼疯。 朱均强打起精神：“害怕就不要看窗外。” 卞景和也难得出声：“闭上眼睛休息。” “确实，”张淑珍跟着加入话题，努力让车厢里显得不那么安静， “哪怕是在家这样最安全最私密的地方，我们也很容易感到恐惧。” 顿了顿，她继续说，“当长时间凝视黑暗时，人很容易产生某种恐怖的臆想，并进一步投射在视觉或听觉上。其实从缺少文字记载的远古时代起，人类就很容易因为恐惧恐惧而感到恐惧。” 注意到大家好奇的目光，张淑珍羞涩地抿抿唇：“我平时喜欢看一些神秘学和民俗学方面的书，所以有点感触，随便说说而已。” “你说的很有道理呀小张，”王瑞晨继续努力活跃气氛，“反正这车不知道还要开多久，不如咱们多聊聊自己吧。” 他目露询问地看了眼朱均，见师兄没有表示反对，便冲众人说， “我俩是b大医学院血液学研究所的，师兄是研究员，我是今年刚升的博后。 不瞒你们说，我导是个超级大忙人，我们这些师弟师妹全是师兄一手奶大的娃。” “别乱说话。”朱均忍不住笑骂一句。 卞景和默默感叹：看不出来呀，王瑞晨表现得那么傻兮兮的，居然还是个高学历人才。 b大可是国内顶尖的高等学府。 b大医学院更是在国际上都有响亮的名声，文章发表量很高，每年都向全国各大三甲医院输送大量优秀的医学人才。 “说起来，我俩会进来是真倒霉，”王瑞晨叹口气，眉毛皱成一团， “我们实验室和附属医院有合作项目，那天刚好轮到我和师兄去拿病人的血液样本，居然就能撞上个来医.闹的家属。 好家伙，那刀舞得叫一个虎虎生风，简直杀了个七进七出，我和师兄纯纯俩被误伤的大倒霉蛋。” 他两只手在空中比划，描述得生动形象，张淑珍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宗柏与卞景和都忍不住莞尔。 第216章 沉闷的气氛无形中轻松许多。 朱均拍拍他手背，示意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师弟严肃点：“这种事情就不要随便开玩笑了。” 王瑞晨吐吐舌头。他身上还残留着一种象牙塔里长大的单纯气质，这个动作做起来居然也不会油腻。 “说起来师兄，我手里那个蛋白通道的课题没做完呢，”下一秒他又惆怅起来，表情变化之快令卞景和等人啧啧称奇，“回去一看不会过去大半年了吧？试剂都要长毛了。” 朱均怜爱地揉揉他狗头。 “不过您也是，这么久没做实验，到时候插个枪头都要手抖了吧哈哈哈！” 朱均面不改色地怒掐狗脖。 两个人动作间难掩亲昵，旁人一看就知道这对师兄弟感情应该很好。 “咳咳咳，”王瑞晨终于挣脱他大师兄的魔爪，扭头期待地看着其他人。 张淑珍有点犹豫：“我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检查出骨癌，没有去读大学。在医院呆了一两年，进入游戏大概也是因为治疗无效吧。” 见到众人同情的眼神，她急忙补充：“不过我高考成绩本来也不算好，没读大学也不是很遗憾啦。” 王瑞晨充满义气地拍拍胸脯，给她打包票：“等咱们回去了，你来找我，我带你参观b大！” 张淑珍羞涩地低头笑笑，轻声说“嗯”。 卞景和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他的经历就简单多了，三言两语就结束了话题。 “你呢？”他看向一直热切地盯着自己的宗柏。 “我呀——”宗柏笑意盈盈地拉长语调，在卞景和不自知的催促目光中眨了眨右眼，“我就一个普通的富二代。” “哇——”王瑞晨在前排发出仇富的声音。 也不奇怪，宗柏那种松弛自然的独特状态不像拮据贫穷的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卞景和皱皱眉，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他想搞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人另眼相待，还是理智都控制不住的那种强烈的亲近。 这种异常的失控甚至会让卞景和感到恐惧。 他无意识沉下脸的时候眉眼会微微压低，宛如一尊冷硬的大理石雕塑，线条冰冷锋利地简直能割伤旁人的视线。 过道对面的张淑珍担忧又害怕，几次欲言又止。 这两名玩家不是一起的吗？怎么现在一言不合就闹矛盾了。 看到老婆委委屈屈的小表情，宗柏昏了头，心痒难耐地继续掏底：“我进游戏挺久了，多亏小景聪明又厉害，救了我好几次。” “哇——”王瑞晨很捧场。 ……小景？ 卞景和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腻歪的名字是在叫自己。 他牙酸地瞪了宗柏一眼：编谎话不要带上我！ 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确定从没有过一个叫宗柏的队友。 漂亮的人哪怕生气也是好看的。漆黑的瞳孔闪着跳跃的火星，一下子就生动起来。 宗柏瞧得心神荡.漾，掩饰般清清嗓子，姿势别扭地翘起二郎腿：“等出去了，大家来a市找我，我做东带大家享受下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这几位玩家里，张淑珍不用说，两年的昂贵治疗费几乎掏空家底。朱均师兄弟俩是苦哈哈的科研人，卞景和家境小康，都不是大富大贵的。 “好啊好啊！宗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哈！到时候一定记得带我感受下富二代的糜.烂生活！”王瑞晨兴奋地嚷嚷，扒着椅背挤眉弄眼。 他年纪应该比宗柏大，叫起哥来却毫不含糊。 朱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轻斥一声“坐有坐相”，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坐好。 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王瑞晨略显浮夸的捧场是想努力让其他人振奋精神。 不得不说有这么一个乐天派在，车厢内的气氛的确欢快多了。 卞景和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分享塞壬透露的信息。 曾登上黑夜公交车的144名玩家里，只有两人真正回到现实……这个比率实在太低，说出来也没意义，不如让他们保持现在这种乐观积极的心态吧。 车外仍是一成不变的、令人不安的浓黑。 王瑞晨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他本身就爱热闹爱八卦，和师兄一块儿做实验的时候，能顶着师兄嫌弃的目光唱一下午独角戏都不带停的。 张淑珍怕他一个人讲话尴尬，努力接上每个话题。 宗柏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偷偷猛盯身旁独自闭目养神的卞景和。 期间宗柏和朱均又去驾驶室看了两三次，仪表盘上的行驶速度仍是一成不变的30千米/时。 这似乎更加验证了朱均的猜想，那句“永恒疾驰在黑暗中”的谶语。 每次回到座位上，朱均的面色就更沉一分。 他甚至效仿宗柏的做法，尝试骚扰驾驶中的司机，就算司机对玩家动粗也没事，起码能看到点变化。 有变化，就有破局的希望。 但那司机真就和个木偶似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前方，对耳边的恳求或怒骂一概置之不理。 连车前灯都没亮，挡风玻璃前就是一片纯黑。 朱均无力地揉把脸，回到座位。这么几次下来，他也就不再尝试去看驾驶室了。 车厢里只剩下两三道单薄的人声。 第217章 …… “咳咳。”王瑞晨说到嗓子冒烟，实在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了。 他已经从自己七岁还尿床被老妈一顿臭骂讲到博士答辩时被台下老师狂喷一小时唯唯诺诺疯狂道歉，绞尽脑汁讲了起码五六个小时，真讲不动了。 “别开口了，”朱均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语气难掩疲惫，“闭上眼睛休息，这车不知道还要开多久呢。” 王瑞晨还想讲点什么，奈何有心无力，只能闭上嘴乖乖休息。 没了他的叽叽喳喳，气氛突然安静到可怕，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幸好玩家们或多或少都感到了困倦，简单商量几句，决定轮流守夜，万一有什么变故能及时叫起别人，其余人则合眼小憩保存精力。 朱均年纪最大，性格严谨负责，主动当了第一个守夜人。 “辛苦朱老师。”张淑珍感激地冲他说。她对这俩师兄弟观感很不错。 “没事，休息吧。”朱均摇摇头，不再说话。 卞景和额头靠着玻璃窗，望着窗外无限的黑暗默默出神，浓密纤长的眼睫很缓慢地眨了眨。 他安静地看着车窗上宗柏的倒影。 宗柏已经大剌剌地抱胸睡着了，头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脖颈后仰，露出线条刚硬流畅的下颌与喉结。 真好看。卞景和想。 昏暗狭窄的环境十分催人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一车人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连朱均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揉湿润的眼眶。 第124章 黑夜公交车 “啊！”张淑珍短促地痛呼一声。 她右手捂住撞得红肿的额头，脑子里嗡嗡作响，等满脸懵逼地抬起头来，就对上其余玩家同样迷茫不安的视线。 就在上一秒，这辆一直处于平稳行驶状态的黑夜公交车毫无预兆地急刹，紧接着起步提速，车内众人缓神的功夫，它已经恢复到原本的行驶速度。 毫无准备的玩家们东倒西歪，好悬没被甩飞出去。 张淑珍最倒霉。她原本头抵着前座的椅背打盹，这一下直接给白净的额头撞出个飞快隆.起的肿块，这会儿正紧闭双眼连连倒抽气。 朱均负责守夜，见状有些愧疚：“没事吧？” 张淑珍赶忙摆摆空闲的那只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大碍。 “我帮你瞧瞧吧。我是生物学出身，但以前有几个搞临床医学的师妹，跟她们了解过简单的急救知识。” 朱均走到张淑珍身前，俯身小心翼翼地在血肿周围按压检查，很快下了结论：“问题不大，注意不要再碰到伤处。” 张淑珍感激地点头。 那两人交谈时，卞景和莫名觉得安静过头。 奇怪，一向话最多的王瑞晨怎么没听见声儿？ 这种情况，他不该第一个跳出来大声抱怨么？还有朱均，怎么也没见出声关心几句他的小师弟？ 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他干脆站起身，探身问前座： “王瑞……等等，王瑞晨人呢！？” 纯黑的座椅里空空荡荡。 迅速扫视一圈，空旷的车厢里根本没有足以藏下一个成年男人的地方。王瑞晨就像突然人间蒸发，没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什么？”朱均已经回到自己位置上，闻言一脸茫然地反问。 “……王瑞晨啊，刚刚还坐在你旁边的王瑞晨！他不见了！”卞景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而且，为什么其他玩家都表现得如此平静？好像对王瑞晨的死活漠不关心，尤其是朱均！ “王瑞晨？这是谁啊？我应该认识他吗？”朱均完全摸不着头脑，奇怪地反问。 听到这句话，卞景和后背瞬间炸起一片白毛汗，不敢置信地追问。 “王瑞晨啊，就是你的师弟，你们俩一起上车的，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说完这段话，期待下一秒朱均或者宗柏就能大笑着嘲笑他，告诉他这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压根没有叫作王瑞晨的师弟。而且我一直是一个人啊。” 被质问的对象表情比他还纳闷，似乎完全不明白卞景和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直截了当地回答。 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作假的痕迹。如果这都是谎言，那演技真可以媲美影帝了。 “……什么？这不可能。” 卞景和干涩地自言自语，全身冰凉，整个人就那么僵在原地。 在这一刻，他已经窥见了比朱均的猜想更可怕的未来。 比死亡更绝望的，是永恒的迷失与遗忘。 寂静压抑的黑暗空气铺天盖地涌过来，轻易将他淹没在完全不知所措的无力感中。 或许是卞景和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宗柏和张淑珍都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真的不认识王瑞晨？”卞景和推开宗柏轻扯他衣角的手，定定神再次询问朱均，但已经不抱多大希望。 朱均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在他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陌生玩家突然杜撰出一个人名，硬说那是自己的师弟。 要真是自己的师弟，他会死活不记得这么个人吗？ “我真不认识啊。你看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第218章 “好，你们俩呢？你们还记得王瑞晨吗？”卞景和转头询问宗柏与张淑珍。 张淑珍摇摇头，怯怯地答了句“不记得”，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她认为卞景和的精神状态堪忧。 宗柏并不想让卞景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他也是真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王瑞晨”。 犹豫片刻，他只能委婉给出否定的答案。 “你再想想，我们俩上车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玩家？当时朱均旁边的座位有没有坐人？”宗柏的否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卞景和几乎要语无伦次。 宗柏察觉卞景和混乱的心绪，彻底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襟危坐，回答得非常慎重，几乎要一字一顿。 “我们上车时只有两个玩家，就是朱均和小张。朱均旁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你……你还好吗小景？”他仰视着卞景和苍白冷硬的脸。 宗柏的话令卞景和更加绝望。难道王瑞晨真的是他臆想出来的虚构人物吗？可为什么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王瑞晨很喜欢笑，喜欢讲八卦，说话很风趣，是个热爱生活的年轻人。 不是的，“王瑞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并不是虚假的记忆欺骗。 但其他人的表现又怎么解释？他们也很笃定，笃定自己的记忆没有缺斤少两。 所以王瑞晨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连在他人记忆中的痕迹都被一并抹去？ 但为什么，只有自己还记得这个人呢？ …… “卞哥，你要不先休息下？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讨论好吗？”张淑珍生怕哪个词刺激到卞景和，措辞谨慎再谨慎。 卞景和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觉得是我疯了？” 其他玩家茫然无知的表现加重了卞景和内心的烦躁。 他甚至觉得王瑞晨要只是被绑走了还更好，起码可以一起想办法把人救回来，但现在其他人就连王瑞晨的存在都给遗忘了，这不上不下的该怎么办？ “不不不……”张淑珍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气氛尴尬得要命。 宗柏沉默地抚摸卞景和单薄的脊背，从后颈一直往下捋到尾椎骨，一下一下跟撸哈气的大猫似的，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 卞景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狠狠闭眼平复心情，捋捋思绪，决定还是得从朱均入手。 他是王瑞晨的嫡系师兄，两人感情不错共同经历也多，如果说除自己外还有一个人有可能回忆起王瑞晨的存在，那一定非他莫属。 “朱均，既然你不记得王瑞晨，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你问吧。”朱均揉揉太阳穴，无奈地答应。 “你确定没有一个叫做王瑞晨的师弟？他是今年刚升的博后。你们导师很忙，他从研究生起就是你带着做课题。” “确实没有。实话跟你说，我压根就没有师弟，只有三个师妹，她们进实验室后确实是我带起来的。” “和你一起去医院取血液样本，撞上医.闹遇害而进入游戏的人呢？” “那天就我一个人。” “……好。那在你的记忆中，上车之后提议聊聊各自经历的是谁？讲话最多的是谁？” “是小张呀。不是你到底怎么了？” 张淑珍连忙点点头，证实朱均的说法。 行不通。 卞景和终于顺着宗柏的力道缓缓坐下，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这不是简单的遗忘，而是连因带果且逻辑链完善的记忆篡改。 哪怕他将王瑞晨的生平事迹完整复述一遍，其余人也只会认为他编造出了一个形象丰满的虚构人物。 一双大手轻柔地摁在他太阳穴，指腹有健康的薄茧，力度适中地顺时针按压。 卞景和疲倦地抬起眼皮，纯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宗柏担忧的面庞。 “好点了吗小景？” 卞景和缓慢眨眨漆黑纤长的眼睫，莫名地让人感觉他像一尊脆弱的精致瓷雕。不过这种错觉注定只能持续几秒钟。 “……或许真是我疯了。”但他很清楚并不是。 只是这样说能让朱均和张淑珍稍稍放心点，别真以为他发疯了。 “好好好，你能想通就好，”张淑珍长舒一口气，她生性内向，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卞景和这样强硬锋利的性格， “是不是刚刚醒得太突然了？你要不再睡会儿？这车不知道还要开多久。” 卞景和虚弱地冲她笑笑，算是默认了“睡迷糊”这个借口。事实上，他再次明确了那个恐怖的猜想。 车厢内安静极了。 王瑞晨是真的消失了。 那个高瘦白净的博士后，那个活泼爱讲话的、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是真的消失了。 就像雨后荷叶上的一小滴露珠，被阳光炙烤后迅速蒸发在空气中，不留一丝水汽。 并且，朱均、宗柏和张淑珍三个人全都遗忘了这名曾经的同伴。他们的记忆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篡改，不需要“王瑞晨”这个人物就可以自洽。 现在只有自己还记得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卞景和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是游戏给的另一个隐蔽特权，还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第219章 他这种“不遗忘”的特殊能力，又能维持多久？ 卞景和单手捂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剧烈心跳。 第125章 黑夜公交车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卞景和放下手，眼神已然恢复一贯的冷静沉稳。 他轻柔但坚定地拒绝宗柏继续按摩，低头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根备用的纯黑色弹力发绳，一头绕两圈绑在宗柏的手腕，另一头绑到自己手腕。 发绳不算长，绕了几圈后长度更是捉襟见肘。 一白一黑两只手紧紧贴在一起，一只稍微挪挪，另一只立刻就会在绳子的束缚下跟着移动。 卞景和挥挥手试验几下，挺满意现在这个效果。 这下不管宗柏是人间蒸发还是被怪物掳走，起码在他消失的时候，自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宗柏同样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莫名地，卞景和认为自己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忧虑： 王瑞晨这个角色的真实存在性还有待商榷。退一万步讲，就算车上的玩家确实会突然消失，这根小小的发绳能发挥的作用恐怕也很有限。 但总得试试，再怎么样也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要强。 “你们身上还有绳子一类的东西吗？”卞景和询问其他人。 朱均和张淑珍面面相觑，搞不明白卞景和的用意。 早在登上黑夜公交车前，他们身上的道具就被黑衣人收缴干净了。 而桃源虽然不限制玩家带走贴身衣物以及最普通的生活用品，但稍微有点作用的工具，比如打火机或者手表，都是不允许玩家顺走的。 两个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没有吗？”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车厢里只有一排排黑色座椅，地面光可鉴人，灯管是内嵌式的led灯条，甚至连个拖把或者垃圾桶都没有，想就地取材也难。 要不，撕衣服绑布条？ “……咳咳，”宗柏用自由的那只手翻翻裤兜，献宝似的送到卞景和眼前，“这个可以嘛，小景？” 卞景和一顿，心情奇妙，审视的目光在宗柏和他手上那小玩意之间来回打转。 那是个粉粉嫩嫩的手编发圈，用米白色、浅黄色和嫩粉色三股线编织，还点缀了一朵淡黄花蕊的水晶小花，少女心爆棚，简直娇俏得不像话。 过道对面的张淑珍小声地“哇”了一下，憋笑憋得表情扭曲。 这个发圈要是在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头发上还合适，在宗柏这个净身高逼近一米九、浑身肌.肉含量极高的成年男性手里，违和感瞬间拉满。 连一向正经的朱均都忍不住回头偷看。 奈何宗柏一脸正气凛然，无视朱均和张淑珍奇异的目光，似乎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小骄傲。 “这是你女朋友的？”卞景和语气淡淡。 宗柏这种暗戳戳炫耀似的态度，除了女朋友他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不是啊，这是以前给我一个队友准备的。”宗柏瞬间大惊失色，拼命否认，“我可没有什么女朋友！从来没有过！” 卞景和抿抿唇，移开视线。 “队友？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吧？”张淑珍语气揶揄地插话。 宗柏这种极品帅哥在现实里绝对很招桃花，甚至菊花。游戏里恐怕也有一堆堆狂蜂浪蝶往上扑。 “当然不是！是男孩子！”宗柏超级大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卞景和总觉得宗柏在说这句话时，眼含委屈地瞥了自己一眼。 为什么弄得我才像那个渣男！ ……等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是在讲如何避免下一个玩家悄无声息地消失，怎么突然就拐到这种粉红色的私人话题上了。 卞景和强行忽视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压着嘴角，冷酷无情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朱老师、小张，这根发绳就你俩拿去，像我们这样把手腕绑在一起。” “啊？这……有必要吗？”张淑珍愣了愣，看表情不大乐意。 她一个姑娘本来身手就一般，万一真遇到危险，两个人手腕绑在一起行动不便，逃生概率更是大大降低，太不划算。 卞景和很明白，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说词，不相信“王瑞晨”的存在，自然也就不相信玩家会无缘无故消失。 在他们眼里，绑手这个措施毫无意义，当然不乐意办。 “先绑着试试好吗？”卞景和好声好气地跟大家商量， “你们也看到了，发车这么久也没发生任何危险。绑着除了不舒服点，没有别的坏处。就当试试看吧。” 这样一个冷美人好言好语地劝你，姿态还摆得低低的，杀伤力绝对成倍增长。再说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语气又十分诚恳。 张淑珍不好意思再拒绝，接过宗柏手上的发圈，红着脸算是答应。 朱均也没有异议。只要能让这个莫名其妙逼他承认“王瑞晨”师弟存在的陌生队友冷静下来，他完全不介意照办。 两人绑上那个粉嘟嘟的发圈，并在卞景和的强烈要求下，一同坐到与他俩仅隔着过道的那两个邻座，方便卞景和随时核实人数。 四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心思各异。 朱均眼神落在虚空，眉头紧皱。张淑珍打了个哈欠，小心避开额头上的伤口，一手撑着脑袋打瞌睡。 第220章 宗柏则仰靠在椅背，身体舒展，惬意地一秒入睡。 这人心态真够好的。卞景和腹诽。 车窗外的黑暗越来越浓郁。在某个瞬间，它们会让人联想起那些扭曲狰狞的深海软.体动物，将柔软而富有伸展性的肢体紧紧覆盖在透明车窗上，兴趣盎然地围观车厢内惶惶不安的猎物们。 卞景和从窗外收回视线，用没被绑住的那只手握住他和宗柏之间的发绳。 他握得很用力，发绳勒进肉里，柔软的指腹被挤压得发白，暴露出主人不那么平静的内心。 这根细细的黑色弹力绳，将短暂地把他和宗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 更奇妙的是，在外界的无尽黑暗中，它反而提供了强烈的安全感，好像无尽迷雾中的灯塔，又或者陌生海域里的锚点。 四分之一的概率，下一个消失的人，或许是绳那一端的宗柏，又或许就是这一端唯一能保留记忆的自己。 说实话，卞景和并不畏惧消失，更不怕死在游戏里。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身一人。 他父母都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在老家一所全省有名的重点高中任教，勤勤恳恳了一辈子，自然也忽视了唯一一个儿子的成长。 他俩都是老派的正经人，经相亲介绍认识彼此，相处了三个月觉得各方面都还算合适，双方父母也满意，也就那么结婚了。 两个好人做不出太不体面的事，婚后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算是旁人眼中的一对恩爱夫妻。 当这样一对老实到近乎固执的夫妻听到刚读完大学的儿子期期艾艾地向他们出柜，惶恐不安地向他们寻求意见，引起的剧烈风暴是难以想象的。 事实上，卞夫人表现地比卞景和还要歇斯底里，她尖叫、哭泣、忏悔，仿佛儿子患上的是某种无法治愈的绝症。 而卞先生则沉默地离开座位走到窗口，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当时的卞景和不能理解，为什么知书达理的父母一夜之间就变成面目狰狞的陌生人。 哪怕他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性取向异于常人，他的父母还是坚定地将他送去所谓的正规医院进行彻底“治疗”。 在多年治疗无效后，三个人都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最终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争以双方断绝关系画上终止符。 卞景和独自出走故乡，在陌生的环境里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地立稳脚跟。 因为过分压抑的经历，他不爱与人交流，也没有几个真心朋友。 最后一次跟老家联系，是在几年前。多可笑，他居然是从那个八卦的远房大姨口中才得知，那对夫妻又有了一个新的宝贝儿子。 不过宗柏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他大胆又任性，健康又漂亮，一看就是在金钱和包容里肆无忌惮长大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很多朋友，一定不会感到孤单。 …… 啊，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 卞景和收起那些过分纤细的思绪，抬起眼想再看看宗柏。 但他对上的是一双促狭含笑的眼睛。 宗柏弯起嘴角，冲卞景和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他更像个久经风月的浪荡少爷。 卞景和脸上发烫，不知道是立刻收回手好呢，还是摆烂不动比较好。 纠结片刻，他选择原地凝固。 宗柏好笑地觑着卞景和的神情，悄悄摸摸地、一点一点地将自由的那只手伸过来，慢慢放到了卞景和冰凉的手背上，将属于另一个人的手完完全全拢在掌心，像是怜惜地捧着一只被暴雨打湿翎羽的小白鸟。 小白鸟颤了颤，最终没有飞离他的掌心。 卞景和自暴自弃地扭头不看他。 好在宗柏没有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闭眼不动。很快，卞景和听到身侧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这回应该是真睡着了。 而车辆还在行驶。 第126章 黑夜公交车 在一片静谧中，突兀的减速毫无预兆地再次发生。 车上几名玩家顿时被强大的惯性甩得东倒西歪，哪怕早有准备的卞景和也免不了狼狈。 倒是宗柏，明明上一秒还在呼呼大睡，反应却比卞景和这个一直清醒的玩家还迅捷，还没睁开眼，拢着卞景和左手的手指就瞬间收紧，借着巧劲把人扯到自己怀里，牢牢护住对方后脑勺，下意识作出保护的姿势。 卞景和迎面撞上一堵炽热柔软的肉.墙。宗柏这身材应该是在专业的健身教练指导下塑型的，胸.肌格外大而紧绷。 “唔唔……唔！”卞景和奋力从弹性十足的胸.肌里抬起脑袋，鼻头被撞得红通通，醒醒神第一时间清点起剩余人数， “朱均，张淑珍，你俩没事吧！” 既然自己和宗柏还在，那这次消失的一定就在那两人之中。 过道另一边的朱均闻言探出半个身体，眯着眼睛看了卞景和半天，半是奇怪半是担忧： “张淑珍？张淑珍是谁啊？” ……啊，果然如此。 张淑珍原本的座位空空如也，一根头发也没留下，和王瑞晨当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这回卞景和早有预料，心情还算平静。 “宗柏你呢？还记得张淑珍吗？” 宗柏默默摇头。 第221章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恢复正常行驶速度，卞景和被摁在他怀里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开始拿手掌推挤他的胸膛，虽然力道不大但意图非常明确，宗柏只好遗憾地松开手看着人家坐直。 卞景和不搭理莫名其妙散发起失落气息的宗柏。 又是这样，只有自己还能记得消失的同伴，其余玩家的记忆全被选择性删档。为什么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 说起来，他在游戏里似乎一直有种特殊的好运。 虽然不抱多大希望，卞景和还是向仍旧一脸茫然的宗柏与朱均进行确认： “你俩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张淑珍？她是这次唯一的女性玩家，皮肤很白，中长发加刘海，在高考完的暑假检查出骨癌，入院治疗无效后进入游戏。 对了朱均，她刚刚额头撞伤，是你帮忙给检查伤势的。还有，你俩刚刚也是用皮筋绑在一起，用的还是宗柏提供的粉色发圈。” 卞景和抬起手，给朱均展示了下自己和宗柏手腕间牢固的黑色绳结。 但那两人脸上还是卞景和所熟悉的那种纯粹的疑惑。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既不认识这个张淑珍，也没把手和别人绑在一起过。”朱均很懵逼，干巴巴地辩解。 他举起手作证，手腕上光秃秃的，没有所谓的粉色发圈，也没有被略紧的发圈皮筋勒过的红痕。 “我也没有粉色发圈呀小景。你看我头发这么短，根本就用不上那东西。就算要用我也不会给自己选粉色的。” 宗柏甚至有点小委屈。他不明白自己的形象管理哪里出了问题，居然会让亲亲老婆误以为自己有粉色发圈。 卞景和面色沉凝，陷入沉思。 参照他俩的说法，粉色发圈这个既定存在的现实物品也会随着张淑珍的消失而消失，同理还有朱均手腕上被勒出的痕迹。 这可比卞景和原本的预想更加糟糕。 他之前以为黑夜公交车只是扭曲玩家们的认知，让他们遗忘已经消失的同伴，并编纂一整条逻辑链来填补这个空白。 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不仅仅是玩家的记忆被动手脚，就连牵涉到的现实也将随着玩家的消失被一同修改。 那么最糟糕的可能是，玩家如果在黑夜公交车上消失，他们在现实生活的存在也将被一并抹除，连曾经的亲人好友都将彻底遗忘掉他们…… 在这种可怕的未知力量前，王瑞晨和张淑珍尚且幸存的概率，恐怕小之又小。 …… 不过现在应该可以确认，车辆减速就是玩家消失的警告。王瑞晨和张淑珍失踪前，黑夜公交车都毫无预兆地急刹又快速起步，这其中必然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 难道在减速的时候，外界的黑暗就能侵入车厢，吞噬掉某个玩家，顺带拿走其他玩家的记忆？ 但王瑞晨暂且不提，张淑珍消失前，卞景和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姑娘就安安静静地缩在位置上打盹，一点出格的举动也没有，为什么会触发消失结局？ 还是说玩家精神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一旦意识涣散就会给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可乘之机？ 卞景和百思不得其解，无意识打了个哈欠。黑夜公交车里消失的人选似乎是完全随机的。 “你还在想那个消失的张淑珍吗？”宗柏将手搭在卞景和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卞景和怕痒地缩缩脖子，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拂开他的手：“对，你记起他们了？” “他们？”宗柏乖乖收回手，疑惑地歪头，“你不是说有个叫张淑珍的不见了？为什么要说‘们’？” 又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卞景和深吸一口气：“……王瑞晨这个名字，你们又不记得了？” “这人又是谁？”宗柏无辜地反问。 “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谁啊？”朱均也坦然回答。 这辆车够黑的。卞景和面无表情地想。 明明在王瑞晨消失后，因为试图刺激其他人尤其是朱均回忆起来，他还讲了许多有关王瑞晨的事情，再怎么说他们也不该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但张淑珍消失后，连有关王瑞晨的记忆都被再次清扫，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侥幸逃脱的bug存在，恐怕车上的玩家就算偶然想起曾有同伴消失，也顶不住这样一遍遍强化的记忆删除。 难怪144个玩家里只有2人活着下车。这车压根就是个吃人的怪物。 此时距离登上黑夜公交车起码已经十几个小时，因为没有钟表，玩家也无法得知准确的时间，只能凭感觉大致估摸过去了多久。 卞景和没感觉到饿，也没有其余强烈的生理需求，但精神上越来越疲惫，是一种从身体深处翻涌而起的空洞和虚无。 好像他曾经连轴转高强度工作二十几个小时后的状态，躺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张着红肿发热的眼皮，懒得讲话懒得思考，大脑被温水泡得晕晕乎乎，运转的思绪被凝滞在粘稠的蜂蜜中。 这种感觉正越来越强烈。朱均在等待他回复的过程中已经打了三四个哈欠。 宗柏看起来是三人里状态最好的，但现在也恹恹地握着卞景和的手发呆，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插.到卞景和的手指缝里去。 照这个进度下去，如果长时间留在车上，玩家的精神恐怕会较身体先一步崩溃。 第222章 “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需要你们现在认真听我说，”卞景和盯着宗柏的眼睛，让他仔细听， “有两名玩家已经消失了。换句话说，这辆公交车启程时车上有五名玩家，你们两个，我，还有王瑞晨和张淑珍。 王瑞晨在几个小时前失踪了，你们在他消失后遗忘了有关于他的一切。同样，张淑珍在几分钟前也消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保留与他们相关的记忆，但我确信这不是幻想，也不是什么疯狂的癔症。 我也不知道触发消失的条件。目前有效信息太少了，我怀疑或许与玩家打瞌睡有关。话说你们不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了吗？” 朱均打到一半的哈欠凝固住，滑稽地瞪大双眼： “你不说我还没真发现。不应该啊，我以前连做一星期实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都没现在一半困。” 他可是实验室里出名的卷王，连他导都夸他最强的科研天赋就是旺盛到可怕的精力，虽然现在年纪上来了点，但也不至于十几个小时就困成这样。 宗柏同样慢慢坐直，诧异地揉揉眼睛。 犯困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不点出来还好，一被点出来就很容易发现自己的状态异于寻常。 这下朱均对卞景和的话信了一大半。他现在被吓得彻底清醒，一后背的白毛汗，真的想想就后怕。 万一卞景和的猜测正确，那睡着了可就完蛋了。 “现在怎么办？”他挪挪屁股坐到座椅边角凑过去，“是不是打盹就会消失？” 卞景和摇摇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虽然比你们多两段记忆，但对目前的情况，我的了解并不比你们深多少。公交车突然急刹后王瑞晨和张淑珍就消失了。” 宗柏回想了下：“我只记得有一次急刹，就是刚刚。” 朱均点头附和。 “那是因为只要和消失的玩家沾边，你们都会忘记。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如这样，我们三个人坐到最后排，手拉着手互相督促。” “好好好。”朱均赶忙答应，“你就坐我们中间吧。” 他想卞景和既然是特殊的，那或许在他身边就能逃过一劫。那个宗柏不就一直好好的吗？ 宗柏最听卞景和的话，对他的提议那是恨不得全当做圣旨一一落实，更别说提出异议了。 于是卞景和率先起身坐到最后排。黑夜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是连座，坐下三个大男人也绰绰有余。 三个人手拉着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第127章 黑夜公交车 车辆在永恒寂静的黑色深渊中行驶，惨白的车顶灯只能照亮车厢内的一小片区域，完全无法驱散外界狰狞的黑暗。 “说起来，我小时候每年夏天都会回乡下外婆家避暑，”朱均没话找话，试图驱散渐渐上涌的强烈困意， “那个时候乡下环境很好，吃完晚饭就在院子里搬一把藤编椅睡觉，田里青蛙叫成一片。” 他很久没想起过这些过分久远的回忆了。考大学、读研、科研，填满了生活的每个缝隙，容不下一丁点的悲春伤秋。 现在鬼使神差地提了出来，就好像是那些话自个儿滚到舌尖上，张嘴就滔滔不绝地吐出来，连朱均自己也感到诧异。 “那一定很舒服吧？”宗柏接过话茬。 朱均收起疑惑，笑着摇头：“其实也算不上。田里青蛙叫是很吵的，乡下蚊子也很毒，我外婆就得不停拿蒲扇给我赶蚊子。睡到后半夜太凉，还得起来回房里睡。” “嗯。”从小睡豪华大别墅的宗柏完全想象不出来这种生活场景。 他转头兴致勃勃地捏卞景和的手，暗戳戳地用大拇指揉蹭柔软的掌心。 对方拿他没办法，蜷了蜷手指，就默许了这种近乎骚.扰的举动。 “啊，那景和呢？”标准老直男朱均并没有察觉狗男男私下里的暗流涌动，接着问坐在中间的卞景和。 没来由地，他实在很想找个人聊聊记忆中大片翻涌上来的画面碎片。 卞景和老家倒确实是在农村，但他父母都是县城重高的教师，总认为乡下孩子太野蛮，生怕唯一的宝贝儿子跟着学坏，因此不顾工作忙碌硬是把卞景和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只逢年过节回老家去住几天。 于是卞景和摇摇头，委婉地终止话题：“抱歉，我也不大了解。” 场面不可避免地冷下来。 卞景和本来就不爱讲话，也就只每隔几分钟出声确认一遍朱均和宗柏没有入睡。硬让他和陌生人唠嗑谈天，他也确实办不到。 朱均慢慢沉默下来，他的视线来回逡巡，最终无焦距地落在窗外。 明明人还在这辆危机四伏的黑夜公交车上，却又似乎飞回了曾经那些静谧的夏夜： 身材粗壮健硕的农妇轻手轻脚地搬过一把木凳子，手里拿着把蒲扇，那扇面上还用大红色和粉色绒线绣了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她慈爱地看着藤椅里蜷缩着的精瘦男孩，一下一下帮他驱赶蚊虫，远处偶尔传来几阵狗吠…… 朱均离开那个小县城没多久后，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去世了。 其实她小气，尖酸刻薄，对儿媳处处挑刺，但朱均记忆中最深刻的，还是她粗糙厚实的大手抚摸他头顶时的触感。 他舅妈被刻薄的婆婆压抑了小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很快做主卖掉老房子，在县城里买了套拥挤的小平层，又把老实木讷的外公接到城里住。 第223章 外公在黄土地里扎根了一辈子，临老被强势的儿媳强行移栽到干涸坚固的水泥地里，整日闷闷不乐，很快查出肝癌晚期，没几个月就撒手去了。 他永远也回不到那个夏夜了…… 不详的预兆踩着朱均混乱思绪的尾巴降临。 车辆再次急刹，三个人的身体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前倒。 卞景和第一时间大喊“抓紧我的手”，借宗柏有力强硬的手掌稳住前倾的趋势，马上偏头去看！ 果然，原本属于朱均的座位空空如也。 第三位玩家，仍旧消失了。 玩家们刚刚所作出的全部努力，在那股未知的神秘力量前，显得如此渺小与无力。 现在车厢里只剩下宗柏与卞景和。两人对视，卞景和在宗柏近在咫尺的瞳孔中看到熟悉的迷茫。 卞景和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庆幸。说他冷血也好，说他自私也罢，在车辆急刹时意识到又有玩家遇难的瞬间，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千万别是宗柏”。 只要不是宗柏就好。哪怕是我消失也没有关系。 “……小景，你怎么了呀？”宗柏被卞景和如此近距离地直勾勾盯着，强撑着对视几分钟后溃不成军。 卞景和皱眉上下打量他，几秒钟后收回还和人牢牢牵着的手，语气冷淡：“你还记得朱均吗？” 果然，“朱均？朱均是谁？” “朱均是我们的同伴，几分钟前他消失不见。 你再好好想想记不记得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不苟言笑，进入游戏前曾是b大医学院的科研人员。” 宗柏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黏黏糊糊地试图瘫到卞景和身上。 然而他尝试回忆，把自己上车后的记忆捋了个遍，也想不起这个所谓的朱均。 卞景和叹口气：“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相信我吗？” 他顿了顿，突然不确定宗柏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这个突然跳出来抢占他队友身份的男人似乎无害又黏人，但卞景和直觉他相当危险。 宗柏立马向亲亲老婆表忠心：“当然！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有点小心酸：要是卞景和没有忘记他俩第一周目并肩作战的经历就好了，或者哪怕记得第二周目一起过本的事儿，也不会对自己如此防备。 都怪游戏！都怪上层不做人！ 卞景和险些被对方超大声的回复吓一跳，莫名哭笑不得：“我知道了。那你现在认真听我说， 登上这辆黑夜公交车时，我们一共有五个人，你，我，朱均，张淑珍和王瑞晨。 每隔几个小时，车辆会急刹并迅速增速，在这个短暂的时间窗内将有一名玩家凭空消失，而剩余的玩家除了我以外，都将忘记有关消失者的一切。 我们尝试过把玩家双手绑在一起，以及手握着手，但结果证明这些对策不起任何作用。 在朱均消失前，我曾猜测消失者被选中的条件是入睡或打盹，但朱均当时神志清醒……” 所以，原本的猜想是错误的。 不过想想也是，黑夜公交车似乎在不断地摄取窃取玩家精力，玩家本就容易入睡。 如果入睡就是失踪的触发点，那同时入睡的几名玩家到底谁去死就是纯纯看脸，这种纯运气竞赛可不符合游戏方一贯以来精准而恶趣味的作风。 宗柏认认真真地听着卞景和的讲述，精准抓住疑问点：“等等，你刚刚说朱均消失前，咱们是手拉着手的？” “没错。刚刚他就坐在我的另一边。” “他消失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换句话说，你记得他是在哪个瞬间消失的吗？” “……”卞景和瞪大眼睛，明白心中隐约的不对劲来自哪里，“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公交车急刹时强大的惯性甩得三名玩家东倒西歪，但卞景和早有预料，精神时刻紧绷，按理说不该没察觉朱均的消失瞬间。不说别的，当时两人双手紧握，手里突然空了总该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吧？ 但卞景和没有。 这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的记忆好像被人随意剪辑过，明明知道车辆急刹的时候朱均消失了，但如果要去回忆当时的细节，却找不到蛛丝马迹。 更可怕的是，他的记忆是完整的、天衣无缝的，好像真就是自己当时被吓蒙了，没顾着朱均。 但这不可能！以他对自己性格以及前提情况的了解，这种失误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但如果不是宗柏此时指出来，卞景和压根没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劲。 想得越深，他越感到可怕，苍白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我明白了，我并不是唯一逃脱记忆删除的特殊，我的记忆也并不可靠。” 他一直充当引路者的角色，在其余同伴每一次失忆后，告知他们遗忘的信息。但万一从一开始，他的记忆就是有问题的呢？ 有没有可能，真正发车时，车上其实不止五名玩家？ 换个更可怕的思路，万一他才是那个疯子呢？万一王瑞晨、张淑珍和朱均就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呢？ 有没有可能，这辆公交车是故意留下他这样一条“漏网之鱼”，让他用被误导后的记忆与信息，带着所有人彻底偏离正确的解题思路？ 哪怕卞景和心理素质再强悍，此时也难免感到阵阵绝望。他曾坚信自己的记忆，但现在这种信任已经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 第224章 …… 宗柏当机立断摁住他颤抖的肩头，施力让人回神： “不至于那么糟糕。在前几个玩家被吞噬时，你原本也该像我们一样完全失忆，但或许是你的抗性比较强，这个丢失片段无限缩小，甚至是仅仅缺失了消失的瞬间。” 卞景和或许不记得了，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宗柏却很清楚。 卞景和是不一样的。他在final exam就能够不受精神干扰，就是因为他有一种特殊的、宝贵的才能，保护他不受到这个地方的污染。 那是他被宗柏硬生生从亡者的世界拉回来后，命运给予的馈赠。 所以不仅仅是情感上，理智上宗柏同样坚信，他的小景一定能带他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一定能。 第128章 黑夜公交车 宗柏无比坚定的话语和炽热有力的手掌，如同迷雾中的古老灯塔，引导混乱无助的卞景和一步步靠岸。 他狠狠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 既然曾有2名玩家成功通关的记录，这辆黑夜公交车就必然不是死局，哪怕在重重绝境中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他也要牢牢抓住！ 就算原本现实世界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可留恋的，可现在遇到了宗柏。他们才刚刚认识，绝不能倒在这里！ “现在我们不清楚玩家消失的机制，这辆车也没有停靠站点的迹象。怎么破局还毫无线索。” 卞景和沉吟片刻，总结目前两人面临的主要难题。 一，玩家为何会凭空消失？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的关键问题就是如何避免触发消失点，苟命更长时间。 二，这辆公交车毕竟只是载具，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借此回到现实世界。那么就必须让这车停下来，或者起码离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其实，消失的玩家也不一定就是死了，” 宗柏看到卞景和眼神恢复坚定，松了口气，另辟蹊径提出想法。 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虽说宗柏降维前在管理层的职位够高，但管辖范围主要是在剧本内工作人员岗位调动及管理这一块。 这是个靠拳头论老大的纯粹暴力岗，日常就是用压制性的绝对武力揍服一群群奇形怪状的叛逆npc。 再加上他出身低维度，跟高维土著同事没啥共同话题，因此宗柏一贯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文职岗井水不犯河水。 这辆公交车上满打满算也就司机一个npc，并不在他曾经的职能范围内，因此他对其中的运作内幕了解也谈不上多少，知道的那些关键信息又没法直接告知卞景和。 不过，能登上这辆传说中的黑夜公交车的高级玩家凤毛麟角。 宗柏自己当年则是靠着恐怖的天赋强行从玩家升级为官方管理层，也没有上过车。 按照他对那群神经兮兮的家伙的了解，应该不至于让车上这些高级玩家死得如此缺乏戏剧性吧？ “你的意思是，消失者只是不在我们目前的感知范围内？” 卞景和紧紧跟上宗柏的思路，一点就通。 宗柏笑着打了个响指，调转话题讲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文艺故事： “没错。你听说过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吗？它叫alice，1989年被人类发现，1992年起被科学界追踪。 由于它只能发出52赫兹的叫声，而这频率远高于其他须鲸的听觉上限，因此它的歌声永远无法被同伴们感知到。 它在同伴们眼中是个哑巴，但人类却可以‘听到’它的歌声。” 卞景和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用力一拍宗柏的后背，表达无声的赞许。 正常人类的听觉范围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这个范围在自然界中其实算窄的。天赋异禀的少数者或许会有更宽听阈，但也无法超出人体构造所决定的生理极限。 而此时此刻，或许王瑞晨与张淑珍他们就在这辆车上、就站在他们身边，甚至也许正在在向他与宗柏大声呼救。 只不过他们的求救声大于“20000赫兹”或者小于“20赫兹”，所以车上的幸存者永远接受不到。 就像鲸鱼alice和它的同伴们，无法进行正常交流。 但这并不能证明这些声音不存在。也不能证明王瑞晨、张淑珍和朱均目前已经遇难。 “你说得对……或许像两架不同高度的航空飞机，我们搭乘的黑夜公交车在9000米的航道上，而消失的玩家也许在10000米高度！ 所以哪怕我们在垂直方向上重叠，也无法见到彼此！” 卞景和越说越快，最后忍不住轻轻松口气。 不得不说，消失的玩家或许还幸存的可能性让他心里压着的那块重石搬开了点。 不仅仅是因为同伴一个接一个消失后那种孤独与空洞的情绪。 消失的三名玩家都不是坏人。王瑞晨是个单纯诚恳的青年，热情开朗，还这么年轻就是b大医学院的博士后，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朱均和张淑珍也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不管对自己的表现如何，起码卞景和能看得出，那两人在上车后从没有生出主动坑人的歪心思。这已经很难得了。 这样三个人品很不错的玩家，别说在人性扭曲的剧本杀游戏里，就算在现实生话中恐怕也能算某种宝贵的珍稀生物。 哪怕是卞景和，也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无痕无迹地消失在这辆黑夜公交车里，倒在最终黎明来临前的最后一站。 第225章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可能还活着，就有下车的希望。 宗柏凝视着神色终于轻松了一点的卞景和，瞳孔带着深深的笑意。 为了再次确认现有信息，他们又去驾驶室看了眼。驾驶室里的黑雾肉眼可见得变浓了，但被隔板牢牢阻隔，并不会蔓延到车厢内。 隐约能看见面无表情驾驶中的司机npc，仪表盘上的指针则完全被遮住，看不清楚。 没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卞景和无疑是失望的，只能跟着宗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宗柏拉着他的手指把玩，卞景和也随他去了。 “其实我在想……为什么我是特殊的？” 卞景和最不明白这一点，组织组织语言，“为什么我的记忆保留得最完整？” 他抿抿苍白的嘴唇，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完内心深处的困惑： 从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起似乎就是这样。他是唯一特殊的，他永远可以冷静，永远可以置身事外，只需要安静地看着其余玩家被精神污染而逐渐扭曲，或暴怒或嫉妒或好色或阴沉，最终彻底失控丧失理智。 为什么，他似乎可以逃脱游戏向玩家施加的负面影响？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特殊性从何而来。 宗柏确实知道答案，但碍于规则的限制，他无法直接告诉卞景和。 “说不定是因为你特别幸运呢！”宗柏只能故作轻松，捏捏卞景和细软冰凉的指尖，调笑着回答。 “不……”卞景和摇摇头，抽回手郑重地直视宗柏， “我有种预感，因为我的这种‘特殊’，我将是留到最后的那个玩家。我不希望你消失。” 此时此刻，车厢内只剩最后两名玩家。 下一个消失的的人选，必然在卞景和与宗柏之间产生。 他们已经讨论了这么多，可完全没有摸到如何免于消失的门道。 这辆公交车完全是个吮骨吸髓的怪物，将乘客玩弄于股掌之间，观赏猎物毫无意义的绝望挣扎，再一个一个不紧不慢地收网。 卞景和难得直白的话语直直击中宗柏心脏，瞬间让这个跳动着的器官酸软得皱缩成一小团，填满粘稠的蜜汁。 不想让我消失诶！ 不想让我消失不想让我消失嘿嘿嘿…… 宗柏简直受宠若惊。 或许是因为和父母的多年抗争以及孤身在异乡漂泊打拼的经历，要让卞景和主动说句好听话难得不可思议。 “咳咳咳，”宗柏一开口就呛得咳嗽不停，完全破坏了气氛，好不容易才在卞景和仿佛看傻子的目光中缓过劲。 “没事吧？”卞景和意思意思地拍拍他后背，帮忙顺气。 “咳咳……没事了！”宗柏视线越过卞景和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玻璃窗外无限的浓黑，对上一双写满了不赞成的紫眼睛。 不过他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更改。 “好了好了，”宗柏神态突变，迅速握住卞景和的两只手腕，把人牢牢固定在身前，“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他少见的郑重语调使卞景和十分讶异。 “什么？你……” “别害怕，”宗柏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此时他终于脱掉了风流贵公子的皮，完全露出底下那个危险却可靠的成年男性， “不要害怕。不要因为恐惧而恐惧。既然你是特殊的，或许你注定就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不要强迫自己摆脱曾经的痛苦与孤独，这只会让空洞无限扩张，最终吞噬你，吞噬一切。 千万不要忘记，人生与自我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 人生与自我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这是马泰尔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写下的句子。 “……是吗？”卞景和若有所思。 “是的。一定要记住。”宗柏说出这些信息，已经属于踩着违规的边线。他听到虚空中塞壬冰冷的警告。 他出其不意地搂过卞景和清瘦的肩膀，将人摁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对方发顶，形成一个完全保护的姿势。 刚刚作出这举动，估计上层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允许他违规乘车了。或许几分钟后，就轮到他“消失”。 希望刚刚关于鲸鱼和飞机航线的理论开导有用，这样哪怕自己“消失”，亲亲老婆也还能留个信念。 卞景和若有所感，安安静静地趴伏着，听着宗柏强健有力的心跳，努力驱散翻涌的困意，保持大脑清醒。 时间不多了。 补补前几天漏更的嗷_(:3ゝ∠)_ 第129章 黑夜公交车 突然地，卞景和心有预感地猛抬头—— 再一次，毫无预兆的急刹车。 卞景和被惯性带得跌坐在地，随即茫然地看向自己空攥的手心。 视网膜上还烙印着那人黑色的残影，但定睛看去，空荡荡的车厢里又只剩下自己。 这样的事情，似乎发生过很多次了。 卞景和神思恍惚地站起身，扶着过道边的座椅靠背，踉踉跄跄地朝车头走去—— 被围隔开来的驾驶室里空无一人，npc公交车驾驶员果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层层漂浮的、稀薄的纯黑色雾气。 雾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浓郁，但又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阻隔，无法越过驾驶室蔓延到车厢里。 第226章 不出一分钟，整个驾驶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窥探不到了。 出于某种直觉，卞景和没有试图打开驾驶室一探究竟。 这些雾气给他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现在，连车辆行驶时的轻微引擎声都似乎被吞噬殆尽，无尽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剩下这具恍惚的肉.体，以及无处可依的游荡魂灵，将永远地、永远地随这辆该死的公交车疾驰在黑暗中，无法解脱。 就算是神话中的阎罗地狱，或者别的什么幽冥地府，对亡者最严酷的惩罚也不过如此吧。 真的有出路吗？ 那曾经成功逃脱的两次记录，会不会只是游戏编纂出来欺骗玩家的呢？ 卞景和脱力跪坐在地，出神地望着车厢顶惨白昏暗的灯光。 他当然还记得宗柏消失前和他说过的话，可非常奇异的，那些交谈的记忆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扭曲，被死死地团成球塞进他大脑空间里落灰的犄角旮旯，就算他主观上想要扒拉扒拉仔细阅读，却怎么也办不到。 哪怕意识到不对劲，卞景和也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精神好像泡在高浓度的酒精温泉中，飘飘然地找不到落脚点。 就好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终于能上床休息，可睡了一个小时就又被拉起来，死活睁不开眼睛，只要松懈一瞬间就能继续沉沉入睡。 不、不行—— 卞景和咬牙，拼命凝聚力气，下狠劲咬住自己的虎口，几乎要硬生生咬下一块肉。 舌尖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可连疼痛都是迟钝而温和的。他近乎绝望地发现。 众多纷杂的回忆开始不合时宜地涌入脑海，让原本昏沉的神志更加迷茫： 六七岁的时候，有段时间父亲似乎要投资什么商铺创业，亏了不大不小一笔钱，父母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管他，就又把他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过了一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 十七岁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母亲忙着打电话向亲戚朋友们夸耀他的分数，父亲则面色涨红地帮他规划将来的专业和职业生涯，激动地唾沫飞溅，而他只是沉默地望向窗外，盯着烈日下发亮的树叶出神。 大二暑假，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性向，忐忑不安地向妈妈坦白。没想到这却是一场摧毁家庭的暴风雨，岌岌可危的、死水一般的平静，被嘶吼、眼泪、责骂完全取代。 有一瞬间，卞景和突然很想笑： 好像决定他人生的那些事，都发生在夏天，我似乎总是在这个看似明亮热烈的季节里狼狈不堪，只能一遍遍回忆起刺眼的阳光、吵闹的蝉鸣、流进眼睛里和背上流淌着的汗水。 他横起手臂遮住酸胀的眼球，感受到眼皮一跳一跳地发烫。 随着这个动作，四周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间，他好像再一次走进了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 滚烫窒闷的热空气重新吸入肺脏，鼻尖嗅着水泥地的怪味混杂着腐旧的木头气息，说不上好闻，但确实陪伴了他的整个童年和部分少年时期。 四周昏昏沉沉，却又莫名地让人感到明亮、安静、干燥。 意识不断下沉、下沉，被这虚幻的一切包裹着，沉入最深的海底。 卞景和瘫倒在地。 车厢外。 塞壬漂浮在空中，望着车厢内的景象，漂亮的紫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他忍不住戳戳另一边双手抱胸、老神在在的宗柏：“他真没问题？现在这辆破车的精神干扰就可着他一个人放，哪怕是我亲自上，估计也顶不了多久。” 听上面的老人说，很久很久以前，这辆公交车的前身是部分高维生物的流放所。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电磁生命体难以用常规的物理手段消灭，上头只能造出这么个监狱，囚禁其中危险性过高的个体，让它们在强烈的精神干扰中永远迷失自我，无法逃脱。 后来才被这边的领导借用，作为游戏玩家的最后一场试炼地。 虽然在正式投放之前由技术人员削弱了很多，但这也不是卞景和一个人类单打独斗能应付的。 宗柏点点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在准淘汰状态，说不了话。 塞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是，我知道你们这些战斗编一向看不起精神干扰，但现在这情况真不是开玩笑的！真搞不懂为什么不按我的计划走，你负责留到最后，这辆车死活奈何不了你，肯定会放你和跟你有契约链接的卞景和一起过关。” 宗柏是个怪胎中的怪胎，意志力坚强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这辆公交车全盛时期估计都奈何不了他，更别提现在了。 宗柏无奈摊手：他原本确实想这么办。但考虑到上层那些人耍赖皮的特性，还是让卞景和自己通关最保险。 不然他回到现实世界变回普通人，卞景和却被困在这里，他可就真束手无策了。 不过，他相信卞景和。这些精神干扰只能迷惑他一时，绝对困不住他。 见宗柏打定主意不开口，只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塞壬唉声叹气地飘回窗口，将注意力又放回车厢内的卞景和身上。 另一边，卞景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眼前好像糊着一层厚厚的纱，眨眨眼只能看见模糊的大片色块。 第227章 他忍不住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哎呀，不要揉眼睛！说了多少次了，再揉小心又得红眼病！” 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随后就是一双有力而粗糙的大手，铁箍似的揪着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揉眼睛。 卞景和浑身发软，只能借着对方的力气坐起身，慢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把竹编躺椅上。 右手边是一张木头小凳子，也就不到成人半膝盖高，上面摆着一沓皱巴巴的阿衰漫画和一篮筐洗好削皮的甘蔗。 刚刚拉住自己的是个粗壮结实的中年农妇，矮矮的身材，黑黑的脸庞，身上围着块土气油腻的黑红条纹的围裙，凑过来的时候满是柴火饭菜的味道。 见他醒了，女人从围裙前鼓囊囊的围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囫囵塞到他手心里： “吃吧，你伟琴婶婶家今天做喜事，我去帮忙的时候给你抓了几把糖，吃完就去外面玩。别告诉你妈，你妈不让你多吃。” 糖是很劣质的塑料包装，外壳上还沾着零星泥巴，就一些大白兔、阿尔卑斯、棉花糖和少见的几块金元宝巧克力。 卞景和愣愣地攥紧糖，慢慢抬头望向面前的女人：“……奶奶？” “干嘛？”对方粗声粗气地回他，“睡傻了？” “没，没有……”卞景和仍是懵懵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是睡午觉睡懵了吗？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忘了什么？ “我要去地里打药了，给你爷爷帮忙去，你自己在家里待着，没事干就去找隔壁依依玩。” 女人草草吩咐完，急匆匆地换下衣服，背上大大的农药桶，穿戴完毕就出门了。 她矮矮胖胖的身影很快融化在门外明亮灼热的日光里。 卞景和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迷迷糊糊地想不起来。 他奶家门口旁空地上就是一棵老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知道树的年纪很大，大到县政府前几年特地来人给它围了个护栏，立了个写满小字的说明牌。 但现在，他只觉得树上的蝉鸣太吵闹，吵得人心烦意乱。 卞景和从相对自己目前身材来说相当巨大的竹编躺椅上爬下来，慢吞吞地走出大门。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记得他奶家前几年请了做水泥工的二叔，把门口一大块地用水泥浇上了，好处当然是下雨天不泥泞，两个老人和他一个小孩走路方便。但夏天一到，靠近水泥地面的地方就特别热，让人不敢下脚。 卞景和有点喘不上气。 他回头看了眼，隐隐约约看到墙上的白色挂钟似乎指着下午一点二十。 这个时间是一天当中最热的，也就是他爷爷宝贝地里的葡萄苗，吃睡都守在棚里，不然就连村里的狗都还窝在阴凉的窝里打盹。 整个村庄没有一点声响，死一样寂静。 他独自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在去地里找爷爷奶奶和找小伙伴之间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去找他“奶奶”口中那个好朋友“依依”。 终于放假啦！！！ 第130章 黑夜公交车 话说，这个“依依”家在哪里呢？ 这么想着，身体已经自发行动起来。 绕过那棵巨大的老树，左拐上一个水泥砌的小斜坡，再直走路过几户门窗紧闭的人家，右手边就是了。 虽然说是农村，但他们县是省里有名的水晶加工基地，单论经济发展并不比普通四五线小城市差多少。 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去水晶厂打工，肯吃苦点的，家里小洋房早盖起来了。 依依家就是一幢漂亮的四层白色小洋房。 卞景和慢吞吞走到那相当气派的大门前。 是村里比较少见的镂空雕花大防盗门，三扇关得紧紧的，只剩下一扇半阖，里面还挂着个磁吸的纱窗帘子，拿来防山里的毒蚊虫。 “依依？”卞景和小声喊。 高悬的太阳晒得他头晕欲呕。 是不是中暑了？有那么几秒，余光里的场景仿佛蒙太奇式镜头，大片金色、黄色、绿色和白色的色块融化扭曲并交织，像是梦中才能见到的奇异景象。 可转头仔细看，是正常不过的画面，金色的阳光，黄色的泥土地，绿色的野草和白色的房屋外砖，明明是他已经见过成千上百次的场景。 等奶奶回来得和她说一声，买点藿香正气水喝。 卞景和作为一个“城里来的小孩”，还是知道中暑该吃什么药的。 那幢气派的房子里并没有人回应。 实在太热了。午后的阳光是最毒的，晒得人皮肤发痒发痛。 卞景和抹去额头上黏腻的汗水，干脆拉开大门走进去。 滚烫的热浪瞬间被阻隔在外，他舒适地叹了口气，扯扯黏在身上汗湿的衣服布料。 在屋子里环顾四周，更多的记忆涌入脑海： 依依是个性格蛮霸道的村里大姐大，和自己年纪差不多。 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子发育得更早，论个子论武力值绝对比他们这群瘦猴似的小男孩高了一大截。 她是从小跟着爷爷奶奶过，爸妈很早就去沿海外省做生意，听说还赚了大钱，开了个服装厂，后来在那边生了二胎，怕两个小孩太闹腾照顾不过来，就一直没把依依接过去，只每个月给家里打一大笔钱。 第228章 她爷爷奶奶特喜欢打麻将，以前是叫上牌友来家里打，前几年村里出钱建了个公用的老年活动中心，说白了就是个棋牌室，他们这些年纪大点的慢慢就改去那里打牌了。 因此依依不仅自己玩具特别多，家里奢侈地装了空调，还没有爷爷奶奶啰嗦管束，村里的小孩都爱来她家蹭冷气玩儿，也自愿认她当“大姐头”。 不过现在她家没开空调。 白色瓷砖地上铺着花花绿绿的泡沫拼图地垫，上面杂乱地丢着五颜六色的小玩具，有金属陀螺、小汽车，也有塑料娃娃、水宝宝，垫子旁还有几只散乱的小拖鞋。 沙发前的大屁股电视机还在播放少儿频道的《神兵小将》，问雅正试图感化小怪兽； 麻将桌上的深绿色麻将牌被堆成类似城堡的形状； 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吱呀慢悠悠旋转，送来阵阵微弱的凉风。 好像就在他进门之前，这里还有一群躲午睡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偷偷疯玩。 “依依？”卞景和莫名不安，放大声音，“表爷爷？表奶奶？你们在家吗？” 说起来依依家和他们家其实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过因为是邻居，她家又有钱，他爷奶还是让他管人家长辈叫表爷爷表奶奶。 仍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卞景和单薄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表奶奶、依依？你们在家吗？表奶奶？喂喂？” 不应该啊。依依她奶奶有回来午睡的习惯，但睡觉特别浅，他们这些小孩玩起来经常不小心吵醒她，每次都要挨好一顿臭骂。 诶，没人在吗？ 卞景和带着疑惑在一楼找了个遍，没见着人影，仍旧不死心，又去二楼挨个敲房门，确认还真没人在家。 出于礼貌，他不好意思直接推门进人家房间。但表爷爷表奶奶睡觉很浅，依依也不是那种故意不出声吓唬人的顽皮小孩，如果真的在家，听到敲门声肯定会应的。 所以是真的没人？难道出去吃酒席啦？是不是奶奶刚刚说的伟琴婶婶家里？ 但厨房灶上还有镂空菜罩盖着的午饭，热水壶刚刚跳闸还在冒气，二楼表爷爷表奶奶房间里还咿咿呀呀地放着《三请樊梨花》…… 就好像、就好像上一秒还有人正生活在这里，现在却如烈日下的水滴一样，瞬间蒸发得不见踪影。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取了卞景和的心脏。 他用力摁住胸膛，试图压下这没来由的心慌。 “说不定，只是她爸妈来接她们去城里玩了呢？” 卞景和是知道的，依依的爸妈每年暑假都会回来，接依依和她爷爷奶奶去外省旅游几天。 他下意识忽略了种种不合理。 “先去葡萄田里找爷爷奶奶吧。”他自言自语，迅速逃离这死寂的小洋房。 村里的田地和山头都是按照户口分的，卞景和一家的户口早几年前迁到了县城，他家能分的地自然就少了。 村里为了做补偿，给他家重新分的田在后山一块缓坡上，是块适合耕种的好地。 卞景和晕乎乎地顶着毒辣的太阳，一路快速跑到田地里。 单调高亢的蝉鸣声仍旧持续不断，仿佛没有尽头的瀑布一样从树叶间倾泻而下，扰乱局中人的神志。 卞景和甩甩脑袋，压下呕吐的欲望。 一路上都没见到熟悉的人，连平时成群结队的土狗都没见一只，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快点、快点去找爷爷奶奶—— 他爷爷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镇上都出了名的，他侍候的庄稼长势总是最好的，收成也最好。 前几年爷爷查出肝癌早期，做了个肝大部切除，子女们不许他再多劳累，这才下地下得少了点。 他家有种甘蔗、玉米和水稻，但最多的还是葡萄。 这个时候的葡萄已经爬藤，地里搭着白色的塑料大棚。卞景和灵活地钻进棚里，在田埂上奔跑起来—— “爷爷——奶——你们在哪——” 他扯着嗓子叫喊。爷爷一般就住在棚那头的小屋里。说是小屋，其实也就是一张板床和一堆生活杂物，连个隔板都没有。 再一次地，没有任何回音。 卞景和的心逐渐下沉，等他跑到小屋一看，爷爷果然不在。 床边上的小板凳还摆着一瓶自家酿的烧酒，小酒盏里倒了一半，似乎主人刚刚放下酒杯离开。 不不不……那奶奶呢？对，她不是说来地里帮忙打农药了吗？背着那么个重重的农药桶，还能走到哪里去？ “爷爷——奶奶——”卞景和一边叫着，一边急匆匆跑遍了整个大棚。 可还是没有。没有一个人影。 棚里太闷热，热得人更加晕晕乎乎，眼前都好像出现模糊的重影。 卞景和不得不放慢脚步，揉揉酸胀的眼睛，忍住哽咽的欲望。 他不敢停下来，哪怕细细的双腿已经和灌铅似的沉重，小小的肺脏和气管被热空气灼烧，也不敢彻底停下来。 我好像，又变成一个人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为什么下意识觉得这种情况在不远的过去，已经发生过好几遍了？同样的猝不及防，同样的无力阻止。 思索片刻得不到答案，卞景和只能将这个疑问暂时抛之脑后。 第229章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大路上，沿着路一户一户人家找过去。 “三婶？彬彬表叔？大爷爷？……哲睿哥哥？子轩哥哥你们在家吗？不在……二奶奶？” 这一家没人、这也没有、这里也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不管是小洋房还是破旧的砖瓦房，里面都空无一人。 一次又一次推门而入，一次又一次询问，得到的只有重复的失望。 整个村子，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大家都去哪里了？ 甚至，大家像是在同一瞬间消失的……二奶奶家给小娃娃的奶粉才冲泡到一半，那罐昂贵的进口奶粉还敞着口； 彬彬表叔的电脑上还开着枪战游戏，停在结算界面； 就连三婶家那只看门狗也是，链子一端还锁在门上，另一端的项圈垂坠在地，像是一条令人恶心的死蛇。 就好像在某一个瞬间，所有人听到某种指令，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上的事情，齐刷刷离开了这个村庄。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卞景和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 他体力不算好，从小被爸妈拘在家里做题看书，这样一番搜寻已经是极限了，再在这种毒辣的大太阳底跑下去，下一秒真就得中暑晕过去。 不是没想过出村。但他们村在山沟沟里，要去镇子上得走好长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 平时都是奶奶骑着电瓶车或者小三轮带他，他现在这个状态，半路厥过去的可能性更大。 先回家吧……先回家，说不定，爷爷奶奶他们都在家里等着呢？就算没人，他也得先在阴凉的地方歇口气。 所以，这是一场噩梦吗？ 第131章 黑夜公交车 站在他家的自建房门口，卞景和没急着进去，反而忍不住顶着烈日仰头出神片刻。 尽管这具身体在生理上已经足够难受了，汗珠顺着额头和后背流淌，猛烈的阳光在视网膜上灼出块块眩晕的黑斑，但他还是忍不住暂时停下脚步。 卞景和在想，这就是我度过了那么多时光的地方么？ 他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他爸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本来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的，但那个时候家里太穷，怕养不活，五个月大就抱给隔壁镇上的一户人家养了。 剩下的三个孩子里，他姑姑卞丽霞最有出息，自己在大城市的私立学校里当高中老师不说，嫁的老公也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两人都是工资不菲。 前几年老屋翻修，卞丽霞主动出了大头，又找了自己留在本地当包工头的初中同学，把他家原来的双层木质老房改建成挺气派的四层水泥自建房。 他叔叔卞国春虽然成家了，但一年到头在外地打工，没赚几个钱，因此还是和他爷爷奶奶一块儿住着。 卞景和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和他叔家的两个小儿子闹矛盾干仗。 都说七八岁的男孩子猫狗都嫌，那俩泥猴似的混蛋每天在村里拉帮结派惹是生非，晒得跟两块黑炭似的。 相反，他这个哥哥长得白净秀气，成绩又出类拔萃得好，自然成了卞婶婶口里的“别人家的小孩”。 天天被揪着耳朵骂“看看你们景和哥哥如何如何”，那俩小孩自然不会多喜欢他这个陌生的、只有暑假才回来住的哥哥。 撺掇村里男孩孤立他就算了，还常常来他眼皮子底下犯贱。 卞景和小时候虽然瞧着文文静静漂漂亮亮，跟个招人疼的小姑娘似的，但绝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只要被挑衅到眼前，必然会狠狠揍回去。 虽然体力比不过对面，但他每次下手够准够果断，还是对面那俩吃亏比较多。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眼珠子。不过他这个“大孙子”可没“小儿子”的含金量高，每每被爷爷奶奶拉偏架。 和爸妈打电话诉苦也只能获得几句敷衍而不痛不痒的“懂事点，让让你小弟弟”、“别和他们一般计较”，气得他下一次动手更黑更狠。 不过说起来，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等等，是吗？ 很久……以前？ 或许是真的中暑了，混乱弥散的思绪塞满大脑，完全理不出头绪。在喧闹的蝉鸣声里，卞景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屋子里。 屋里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卞景和搜寻一圈，失望地发现果然没有爷爷奶奶回来过的痕迹。 卞叔叔家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卞景和于是上了右手边的二楼。 左边二楼的大房间是卞国春一家四口住着的，还有一间客房供卞丽霞夫妇回娘家时住。 右边二楼就三个房间，分别是他爷爷奶奶，他爸妈的跟卞景和自己暑假回来时住的。 他爸妈都是县城里的任课老师，两个人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来住几天。他们那大房间平时没人打扫，灰尘太大，米色印花窗帘里拿扫帚一扫一大把臭屁虫。 卞景和那个房间是他姑姑还没嫁人前住的，坐南朝北，夏天是很凉快，冬天就阴冷得不行。 不过好处是面积小，拢共一张大床一套桌椅一个书架一个衣柜，收拾起来很方便，因此每年暑假，卞奶奶就拾掇干净这间房给他住。 这间房的门是最常见的木门，很薄，也没有锁，隔音效果特差，晚上能听一整晚隔壁卞爷爷打呼噜的声儿。 第230章 上面还有黑色记号笔胡乱涂鸦的痕迹，门框上贴着卡通动物身高测量条。 卞景和在一种迷蒙的、奇异的、近乎梦一般的异样状态里，慢吞吞地推开这扇门。 一种尖锐苦涩的熟悉感瞬间击中心脏。 卞景和瞪大了眼睛，瞳孔缩小—— 鼻尖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苦油墨味道。卞丽霞从小就很爱读书，也很爱惜书，卞爷爷卞奶奶更是看好这个几代里读书最出色的女娃，挺舍得花钱买书，或者向亲戚朋友们借书。 因此房间角落里，破破旧旧的木书架上塞满了泛黄的老书，几乎摇摇欲坠，一碰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小小的卞景和常常缩在书架和床架之间的小小空隙里，带着隐秘的、叛逆的兴奋，看那些被古板的父母所嗤之以鼻的奇异小说，什么《金庸全集》啦，红楼啦，三言二拍啦，热得一鼻子汗珠。 不过需要非常注意不能被卞奶奶发现，她是一定会告诉卞爸卞妈的。 卞妈妈还好，卞爸爸是坚决反对卞景和看这些他认为的“闲书”的。 于是卞景和总是一边看书，一边竖起只耳朵仔细听外边的动静，只要一听到他奶奶上楼时轻微的脚步声，就迅速跑到书桌前坐好。 靠墙的大床上铺着凉席，每天起床，卞景和都会把印花薄被子叠成一个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下面； 窗前的书桌上摆着一沓整齐的暑假作业本，翻开的一页可以看见主人干净认真的字迹； 窗外，每天总有一两次会传来他那几个熟悉的小伙伴“下来玩”“钓田鸡去”的热情招呼。 卞景和来到书桌前坐下，缓缓摸过大书桌光滑包浆的边缘。 这桌子还是姑姑卞丽霞读书时候买的，使用年份实在太久，桌面有几块地方严重脱漆。 卞妈妈看不上，特地在商场里买了一块玻璃桌垫给换上了。 木头冰凉干燥的触感游离在颤抖的指尖，像是一种无形的锚点，第一次让卞景和的逸散的神思落到实地。 这里是，我的家啊。我曾经度过了无数个夏天的地方。 我小时候的家啊…… 卞景和喃喃自语。 嘹亮的蝉鸣声忽然停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 卞景和开始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我可以随时回到过去，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过去是一张网，回忆是它密不透风的网眼。一个人太难真正走出自己的过去。 尽管讨厌很多从前的人或者事，讨厌过去的琐碎和一地鸡毛，但有时候似乎更害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的未来。 当回到过去，才会发现曾经无数简单的快乐，比如瞒着父母偷偷看小说、溜出门看动画节目、和伙伴们相约出门疯玩，都渐渐遗失在逐渐成长的麻木中，很久很久没有再感受过，也永远失去感受的能力了。 “所以，你想要留下来吗？”卞景和乍然听到心底陌生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来自他自己的身体内，但又透露出一股莫名蛊惑诱人的意味。 “你是谁！”卞景和瞬间警觉，凌厉地开口质问，“出来！” 他猛地撑着桌子半起身，警惕的视线来回巡视这个小小的房间。 整个村子可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这道诡异的声音又是打哪里来的？ “我就是你呀。我有你所有的记忆。你总是很痛苦，很孤独，这段时光就是你最想返回的时候，不是吗？” 那嗓音说不出的动听，声调像是慈爱亲切的长辈，语气又像是天真无邪的稚子，上翘的尾音甚至像美丽活泼的少年少女，让人难以开口拒绝。 “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忘记那些烦恼，永远留在这里，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你再也不会孤独了，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留在这里？可是、可是这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呀。 明明是炎炎夏日，窗外明亮灼热的金色阳光却渐渐褪去原本的温度。房间里的阴冷逐渐爬上皮肤，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不会的呀，”那道嗓音继续温柔地诱惑卞景和，满意地看着对方仿佛晕乎乎地捂住苍白的额头， “是因为你先抛弃了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离开了这里。只要你愿意留下，大家当然会回来陪着你的。” 不，不不不……我还是会长大的，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在那个炎热夏日的末尾走出这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再也回不来。 我必然会再次经历曾经的一切，向父母坦白性向、被送到矫正学校、与思想传统的家庭彻底决裂，最终远走他乡。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会呢？你可以留下来的，请相信我吧。我们可以一起留在这个夏天，就把它当成一场美梦吧……” 真的……吗？我可以永远、永远留在这里？ “当然啦。”温和动听的声音细心藏好带着势在必得的得意尾调，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书桌前这个即将永久被吞噬的普通人类，看着他逐渐垂下的漂亮头颅和脆弱颤动着的浓黑眼睫。 “所以现在就告诉我吧，你愿意吗？” 第231章 永远留下来吧，玩家卞景和。 第132章 黑夜公交车 “不。” “……什么？”呆滞片刻后，那道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再说一遍？你确定？” 卞景和简直能看见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望向阳光灿烂的窗外： “这样就想困住我，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不可能！我就是你，我知道你每一个想法！你难道不想留在这个世界吗！”声音愈发急切，发现过去的幻影无法困住卞景和后立刻改变策略， “实话告诉你吧，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独立的，只要你愿意留下，你甚至可以保留原本的记忆。 凭你现在的能力，要发家致富绝对不是难事！你难道不想享受一场真正完美的人生吗？” 几乎没有玩家能拒绝“重来一次”的诱惑，尤其还是掌握着“超前的记忆”这种可怕资源。 提前投资几处房地产或者股票，再不济赌几场世界杯，去结交几个潜龙困浅滩的贵人，钱权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当然了，还可以弥补更多遗憾，比如无奈错失的恋人，渐行渐远的朋友，没有及时查出癌症而痛苦去世的亲人。 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求而不得，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谁敢保证自己完全不心动呢？ “实话说，不想。”卞景和兴致缺缺，目光散漫地落在后山浓绿的树木上。 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孱弱无力的男孩了。从决然离开那个沉闷窒息的家庭起，不论前路如何，他都永远不会再回头，只会一直一直往前走。 即使难免会有迷茫，会有陷入孤独的瞬间，但他绝不会脆弱地寻求过去回忆的庇护，放纵自己沉溺于虚幻的泡沫中。 “你真的想清楚了？机会只有这一次！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声音不敢相信卞景和居然这么干脆果断地拒绝，连个再劝的余地都没给留。 诶不是，这家伙一点都不心动的吗？啊？ “嘘。”卞景和在唇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对方安静，又点点窗外，“你看，外面马上要下雨了。” 他伸手推开深蓝的玻璃窗和防蚊的细丝纱窗，探身望着这一场即将降临的滂沱大雨。 大雨要来了。 这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夏季大暴雨。 厚重的铅灰色乌云迅速覆盖晴朗的天空，昏暗的世界里，闪电与闷雷交替。 很快，雨水倾泻而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冲刷在这个古旧的、隐匿在卞景和记忆缝隙里的小小村庄。 灼热干燥的空气里很快弥漫起熟悉的洋灰味。洋灰是老家对水泥地的另一种土叫法。 卞景和记得很清楚，夏天高温之后突然下暴雨，或者傍晚的时候拿井水泼在水泥地上，立刻就能闻到一股潮烘烘的洋灰味。 这股味道本身并不特别，只不过，它已经是属于卞景和过去的一部分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在暴雨交加的吵闹里，卞景和忍不住轻声感叹。 声音立刻见缝插针地推销，试图趁着卞景和心软的瞬间说服他： “诶诶诶，所以你真不想留下吗？我劝你千万考虑清楚哦！我可没骗你，这里并不是完全的幻境，你也不用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样的好事还能哪里找！” “不。”卞景和无动于衷地合上玻璃窗站直身体，语气平淡却坚定得可怕，“请立刻送我回去吧。” 从第一滴雨水落到地面开始，他就彻底清醒过来了，记起了从通关上车到进入这个古怪世界的全部。 既然这辆公交车自始至终都只是动动嘴皮子试图说服自己，那么十之八九没有什么物理上的强制手段。 “……你确定？你可想清楚了？”声音沉默片刻，最终不情不愿地开口询问。 卞景和猜得没错，它的确拿意志足够坚定的玩家没什么办法。 但能在小世界分秒不间断的精神干扰中始终维持清醒，再三坚决拒绝它的玩家，这么多年了，也才两个！ “当然。” “最后一次机会哦，你确定真要离开？” 卞景和有点无语了，感觉对方怎么像个死缠烂打的小孩似的：“确定。我真的确定。” 声音微不可闻地哼唧几下，终于严肃了点： “……好吧。那么恭喜玩家卞景和，主持人在此宣布，副本【黑夜公交车】圆满结束！感谢玩家的倾情参与，一分钟后副本关闭，请有序离场！” “等等！和我一起的那几个玩家呢？”卞景和皱眉打断对方，“宗柏、张淑珍、朱均和王瑞晨他们四个呢？喂！别装死！他们能和我一起下车离开吗？” 对方显然对他这个不买面子的玩家没啥好感，再三催促下才含含糊糊地透露：“如果他们自己愿意留下，当然就不用下车了呗。” 这话的意思是，宗柏他们也被困在类似的幻境中？ 虽然副本关闭了，但如果他们选择留在幻境里，就不算通关？ 卞景和忍不住担忧地蹙眉，又觉得宗柏那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应该不至于沉溺于过去……吧？ 来不及多想，周围熟悉的环境飞快分崩离析，裂解成无数小小的色块，又迅速褪去，最终融化成大团大团粘稠的、缓慢流动的黑色雾气。 在黑暗侵蚀到桌椅前，卞景和失去了意识。下一秒，他在车辆到站的机械女声中睁开了双眼。 第232章 “前方车辆到站，请乘客坐稳扶好，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感谢您的配合，祝您生活愉快！” 一个急刹车，刚刚才半坐起来的卞景和差点又被甩出去。得亏他眼疾手快双手撑地，才避免了额头着地的惨剧。 ……好了，知道这辆公交车有多不情愿放玩家下车了。 车辆停稳，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也是奇怪，车门没有打开前，外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浮动着凝实如液体的黑色雾气，但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整辆车都被温和明亮的白光笼罩住了。 在全程跟车围观的塞壬和宗柏眼中，就是原本倒在地上的卞景和突然揉揉眼睛坐起来，随后在车辆行驶路线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团白色柔光。 “好家伙！真让你赌对了！”塞壬惊喜地拉着宗柏加速，紧贴着行驶中的公交车飞行。 现在的宗柏本质上是从属于卞景和的宠物，在【黑夜公交车】这个副本里不过是打了个规则的擦边球，暂时恢复人形伪装玩家身份，因此虽然看上去被“淘汰”了，还是可以从出口离开。 宗柏心里长松了口气：虽然确信卞景和一定可以破除幻境，但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俩终于可以一起回到现实世界了！ “走吧！”公交车的前半个车身已经淹没在温暖的白色光芒里，塞壬抓住时机将宗柏推过去，“再见了老大！我们都会想你的！” 他还有好多同事也很想来送送老大，可惜那些家伙基本都是跟宗柏一脉相承的暴力战斗编，不符合这个副本的岗位要求，只有塞壬凭着种族优势成功应聘上了本场押车人的职位。 宗柏大笑着冲塞壬摆摆手，随即毫不留恋地回身投入明亮的光团中—— 公交车完全消失，光团闪烁了三四下，随即飞速坍塌、收缩，从足以容纳一辆公交车通过的大小，到一扇房门、一个拳头、一点针尖，几个呼吸间就彻底消失不见。 …… 繁忙的医院里。 “滴滴滴——” 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高价聘请的护工立刻训练有素地拉响床边铃并检查病人的基本情况。 很快，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车鱼贯而入。 “病人情况怎么样？” “心率78 bpm，血压123/82 mmhg，呼吸23次/分，生命体征平稳，意识状态似乎正由昏迷好转！” “对了，快通知宗先生！” 在一片吵闹中，卞景和迷迷糊糊睁开眼皮。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冲进高级病房，在一众“宗先生”“您快来”“病人睡了三个月终于醒了”的招呼中，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奔到床前。 卞景和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却觉得这人莫名地熟悉，熟悉得让他双眼酸胀，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慢吞吞握住了对方小心翼翼搭在床边的手腕。 “你、你是……”一出声，嗓音干涩粗糙得仿佛生锯木头。 脑子还是太久没有清醒的混乱，他死活叫不出对方的名字，拼命回忆，却只能想到出事前那辆大车横冲直撞的画面。 ……我、我出车祸了？怎么回事？按记忆中事故的惨烈程度，不说没命，丢个胳膊腿儿都是必然的吧？ 但粗粗感受一下，四肢健全，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的残缺。 甚至因为高级护工细致周到的照顾，连卧床太久的肌肉萎缩好像都不太严重。 “怎么、怎么回事……” “嘘、嘘，别说话了。”宗柏立刻制止他，轻而又轻地将卞景和大病后愈发苍白细瘦的右手拢在掌心里，像是哄夜惊的孩子一样耐心温柔， “我叫宗柏，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他笑着说，黑色的瞳仁有些湿润。 “因为我会是你的男朋友哦。” 第133章 大结局 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瘫了三个月，哪怕是全球健美冠军也得乖乖做复健。 当初那辆皮卡迎面撞上卞景和，差点直接要了他的命，最严重的是胸口第四、五、六肋骨多发骨折，幸好围观群众中碰巧有位第六人民医院胸外科的主治医生，有丰富的连枷胸急救经验，才没让卞景和当场一命呜呼。 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后，医生们对卞景和的好运啧啧称奇： 他断裂的第六肋直接反折戳入心包腔，再深入几毫米、不，或许只要再往里插几微米，锋利的骨折断端就能像一柄手术刀一样，划破心肌上的一连串冠状动脉。 不出几分钟，他就会死于心肌梗死。 更巧的是，当天省三甲医院的心外科专家正好组团来院坐诊，院方立刻拍板，给卞景和安排了急诊手术。 手术非常成功。 不过，卞景和并没有醒来。 他的大脑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可逆的创伤，非要打个诊断，顶多轻微脑震荡导致的脑积水。 以车祸现场的惨烈程度来说，这相当不可思议。最后医生们只能归功于这个年轻人的好运。 在使用甘露醇脱水治疗后，起码ct和磁共振都看不出他的脑部还有任何异常了。 但卞景和仍没有醒来。 他就那么一直沉睡着，直到宗柏的人手把他接去更加昂贵、护理也更细致的私立医院。 第233章 不过再精心的护理，也避免不了后遗症。 碎裂的骨片有部分残留在肺脏和胸腔内，加上长期卧床，导致卞景和醒来的一周内就确诊急性肺炎。 宗柏急匆匆走过医院走廊，在病房门口站定，单手松了松领带，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不不不！放着我来——” 在看到眼前一幕的瞬间，宗柏的神经被绷到最紧，忍不住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扑扇着翅膀叨叨叨冲上去。 卞景和面色不变，头也不回，利索地将保温桶放回床下，双手捧着倒好的纸杯啜了口，手稳得完全不像个大病初愈的患者。 “怎么了？” 卞景和半靠着床背，从杯沿抬起眼睛，长睫毛压得低低的。 水汽氤氲里，纯黑色的瞳孔和苍白如大理石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几乎惊心动魄。 必须承认有些人的美貌就是天赐的宝物，没醒来前还因为频繁酒精消毒而皮肤干裂，但就这么一星期，也没涂什么护肤品，卞景和的皮肤已经开始恢复类似白釉的冰冷光泽。 宗柏忍不住做捂胸口状。 哪怕在副本世界里，他俩也能算老夫老妻的默契了，但每次看到他家卞哥安静的美颜暴击，还是会小鹿乱撞。 他用大拇指揉了揉发快要烧起来的耳垂，又胡乱搓了搓滚烫的脸颊，勉强镇定下来。 卞景和放下纸杯拍拍床，示意新鲜出炉的大只男朋友坐到自己身边来。 宗柏从善如流到简直迫不及待。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阳光晒过的草地气息，一看就是那种完全不为生计发愁、经常户外运动的年轻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前几天宗柏的朋友组团偷溜过来，探望这个突然一往情深为情所困且似乎打算至死不渝的发小，趁着宗柏回家给卞景和做爱心养生午餐，偷偷跟卞景和讲了许多宗柏的旧事儿。 其中就包括他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有国外攀岩协会证书的那种职业级别。 按理说这样的人和卞景和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归功于卞景和这张漂亮的脸蛋，他以往的追求者中不乏同类型的年轻人，但他总是礼貌而冷淡地拒绝，内心毫无波澜。 可对着宗柏，卞景和无数次默默感叹他都不像自己了。 从刚刚醒来起，这人就理直气壮地要求建立恋爱关系，且在随后死皮赖脸地一直黏在病床前，完全接手了高级护工的各项工作，周到地简直像个勤勤恳恳孵崽的老母鸡。 卞景和在一开始沉默的心慌意乱后，终于还是松口答应了对方。 他永远记得宗柏当时的表情，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快活地又叫又跳，甚至把护士站的护士小姐姐吸引过来，这才在卞景和略显尴尬的目光下勉强忍住。 “咳咳，”宗柏轻轻避开卞景和手背上的留置针，心疼地摸了摸他苍白清瘦的手腕， “等你身体好点了，我父母想见见你，好不好？” “……什么？”卞景和僵硬了一瞬间。 这个进展……快了点吧？没记错的话，他们确认关系才几天？ 宗柏不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盯着。 这人的长相其实是有些凶悍的类型，肤色深，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唇线锋利，但瞳仁偏大，这么近距离恳切地盯着人瞧，居然也能瞧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卞景和扶额。 “好吧，别装可怜。”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和不耐烦，反而充满忍俊不禁的宠溺。 只要对上宗柏，他的底线好像能一退再退，有时候他都为自己的心软怜爱而惊讶。 “对了，朱均他们……？”卞景和微微蹙眉。 在最后一个副本黑夜公交车里，其余三位玩家，朱均、王瑞晨和张淑珍，全部都迷失在路程当中。 宗柏微微摇头：“我托人去b大医学院问过，他们那的血液学研究所没有叫朱均和王瑞晨的职工，附近居民记录、入学记录、附属医院的入职记录都查过了，没有发现。 至于张淑珍，她的信息太少了，我派人去南方几所大学查过，一无所获。” 卞景和垂下眼叹口气。 果然如此。 他原本也不报太大希望。按照副本的尿性，怎么可能只因为一位玩家通关就把同组其他人也都打包放走。 说实话，能看到宗柏活着出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其余三人，恐怕是真的永远迷失在车厢外的黑暗中了。 虽然才相处几天，但他看得出，宗柏恐怕不是个普通的富二代。 远的不说，大前天晚上他起来接杯水，隔着没有完全合拢的病房门瞄见本市某位常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的高官，彼时正热情到几乎谦卑地试图与宗柏攀谈。 而宗柏一改平时在卞景和面前热情大狗般的可爱模样，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礼貌地敷衍几句就欲离开。 卞景和很明白宗柏这样的人在现代社会的巨大能量。他既然说找不到，那么朱均他们恐怕是真的完全消失了。 在副本里消失，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痕迹也会被完全抹去。 出生、入学、工作、结婚生子……所有的痕迹都被完全抹去。 这场游戏到底是什么？ “别想了。”宗柏轻轻抚过卞景和的眉头，“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养病。” 第234章 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粉色小花保温杯，叠好床上桌，拿出消毒柜里的碗筷：“我问了医生，这个白果红枣粥对你恢复有好处，今天要多吃一点点，吃不完的再留给我。” 卞景和安安静静地拿起碗喝粥，期间熟练地拒绝了三次宗柏帮忙喂食的热情提议，总算自个儿喝完了一大碗。 毕竟身体还没好全，这样一顿折腾下来，困意沉沉袭来。 “休息吧。”宗柏帮他掖好被角，直到看着他黑长的睫毛缓缓落定不动了，才拿出笔记本工作。 三个月后，机场。 “这是你家私人飞机？”卞景和在这三个月被震惊太多次，此时已经有些麻木了。 一股无.产者对万恶的资.产阶.级的嫉妒涌上心头。 “当然不是！”宗柏小心把他护在怀里，弯着眼睛冲他爽朗地笑起来。 啊！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他好甜！救命！ 卞景和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这三个月的亲密相处，让他对宗柏的抵抗力下降到近乎于零。 “国内私人飞机申请起飞许可太麻烦了，这是包机，”宗柏观察着卞景和的面色，谨慎声明， “你还没完全好呢，万一在天上出点事可怎么办？我请了个医疗团队跟咱们一起走。” 卞景和无奈地撸撸大狗头：“我确定我好了，别把我当成什么易碎品。” 卞景和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毕竟是宗柏的好意，而且对宗柏成长的环境来说，包机并不算种奢侈的行为，他只需要接受对方的好意就好。 旅途顺利。下午两点，飞机抵达m国私人停机坪。 “我妈是做时尚行业的，比较热情，我爸开了个小公司，可能算有点小钱，但是他不会甩你支票的！” 在换乘汽车的路上，宗柏紧张地碎碎念，完全不顾司机听到这凡尔赛而扭曲难绷的脸色，仿佛他才是要见城里公婆的乡下媳妇， “我外公是m国人，所以我爸妈每年大半时间住m国，他们很开放很nice的，绝不会为难你！而且我成年后就搬出去了，所以他们管不着我。” 卞景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抚过宗柏深邃的眼窝，“所以你有四分之一m国血统？难怪看起来不像亚洲人。” 宗柏愣了愣，在被夸奖的开心和被忽视的郁闷间犹豫了下。 “好啦，”卞景和摸摸他狗头，“我会努力好好表现的。” “也、也不用，”宗柏咳嗽一声，扭扭捏捏地握住卞景和的手， “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 司机被酸得龇了龇牙，又忍不住笑起来。 晚饭在宗家的小别墅举行。 宗柏的父亲和他很像，活脱脱一个中年版的宗柏，只是更加严肃，眉间的纹路也更深刻。 他关心了几句卞景和的身体，就塞给他一个红包。 宗柏的母亲则是个明艳热烈的混血大美人，高鼻深目，身量几乎和卞景和一般高。 她亲密地拉着卞景和的手，没有过分追问卞景和的情况，只是热情地给他展示宗柏的童年相册，并相当八卦地询问两人的恋爱细节。 卞景和被这样纯粹的善意淹没，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等在一旁的宗柏一把把他拉过来，顶着妈妈兴奋的口哨声，带着卞景和回到二楼房间。 两人一起躺在大床上，平复着尴尬的喘息。 “宗柏，”卞景和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窗外的风声，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却又好像早就本该如此， “我好像很喜欢你。” 一只有力的、炽热的手掌摸索着伸过来，铁箍一样紧紧握住了卞景和的手，就像无数次在副本和桃源里那样， “我也爱你。 这个夏天过去后，我们就去申请结婚吧。” 想了想还是再给两人一个结局。 两个人以后的生活中肯定会有磕磕碰碰，但他们会包容彼此，永远快快乐乐地在一起的！ 第一次写故事，完结之后回头看，其实真的有很多很多不足的地方，非常感谢陪伴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陪伴和包容！ 这本文断更过很久，真的很抱歉www所以这篇不会入v，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