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幻仙》 第01章 一枚花钱 清平郡,出云山下。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呼……” 身形削瘦的徐源长,一口浊气长长绵绵吐出如白雾,缓缓睁开双眸,脸颊红润,病容尽褪去。 他眼中掩藏不住欣喜笑意,抬腿间起身下床,伸展身肢说不出的受用舒坦。 昨夜修习吐纳之术,惊讶发现找到气感,今日早上再行吐纳,气感越发明显,上山十载,总算是要扬眉吐气,有机会成为出云观正式弟子。 随手拿起旧木椅上叠放整齐的短装灰布道袍,抖开穿在身上。 半蹲下来,将裤管纳入袜筒内,用布带细细密密打成绑腿,换上一双平素舍不得穿的圆口新布鞋,舀水洗漱,重新将头发打理挽成道髻,整个人精神焕发。 拉开房间门,轻松走出去。 清晨的出云山薄雾弥漫,古树葱茏,百鸟争鸣。 崎岖小路迎面走来一位穿青袍道士,约三旬年岁,白面短须,脸上殊无表情。 青袍道士停下脚步,打量一眼避让山道旁行礼的徐源长,道:“骆执事着我通知你一声,你不能再胜任外院杂役,去寮院结算工钱,今日下山去罢。” 语气寡淡,说完即走。 半山腰处传来悠长铜钟声鸣,道观早课结束,将要开早膳了。 徐源长愣怔片刻,叫道:“陆管事,我修炼出气感了……” 走出数步外的陆管事,没有回头,冷淡道:“那又如何?有人告你干活畏难偷懒,拈轻怕重,你已年过十八岁,下山去罢。” 说得没有半分通融余地。 值得培养的道童,早在上山三年便寻到气感脱颖而出,十五岁之后,即便能修炼出气感,归于劣材一类,也难以引气入体跨过“炼精化气”门槛成为正式修士。 道观内身具气感的杂役不少见,除了力气渐增,能多吃几碗干饭。 什么都不是。 徐源长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竟然说他偷懒?找得一个他无言以对好理由。 这具身躯的原主,唯唯诺诺,胆怯怕事,除了上山前面三年,有时间认字吐纳习武,后面七年留在山上当杂役,每天被使唤着挑水、劈柴、烧火、切菜、清理膳房、种菜等杂务,做牛做马,忙得团团转,难有片刻清闲。 晚上还要去半山洒扫擦拭数座偏殿院子,或者被叫下山外出奔波打杂,跟随法师、道童们做通宵法事。 谁叫原主性子懦弱,面团一样好揉捏安派活儿? 每天累得沾床板便能睡着,哪有甚么精力吐纳打坐练功? 饱受压榨,积劳成疾。 仲春卯月,乍暖还寒时节,前些日子病后出汗又伤风,硬撑着干完活,深夜高烧咳得上不来气一命呜呼,被他这个地球上猝死的加班狗魂穿。 他告了五天假,融合记忆,适应新环境,煎药调养濒临崩溃的身体,期间婉拒强派给他的各种杂活。 修养还不足四天,便落得“畏难偷懒,拈轻怕重”遭开革下场。 徐源长自嘲地摇摇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过离去之前,他要将那些陈年旧账结算清楚,都是原主辛苦挣来的血汗钱。 返回茅屋房间,从床榻下杂物箱底拿出账本,翻看一阵,收进袖内。 等他从山下赶到半山膳堂,围坐厨房吃饭的杂役汉子们,已经传开他遭开革的事情,嘻嘻哈哈当笑料调侃,没有半句慰藉暖心话。 徐源长乜笑着懒得搭理,径直取碗打稀饭,拿了三个大炊饼,坐到空位上,旁若无人稀里哗啦将炊饼稀饭吃完。 “哟嘿,这小子还能吃得下,莫不是脑壳撞门上,傻了?” “他平素就个夯货,没心没肺的。” “啪”,徐源长将筷子重重一放,打断对面几人取笑,拿出账本翻动,道:“杨老五,你三年来欠我三百三十二枚铜子,限你上午筹钱结清。” 没有理会对面魁梧汉子的目瞪口呆,又看向另外一人。 “麻老三,你欠我二百八十四枚铜子。” 一口气连点七人,最少的也欠了他六十多铜子。 还不算以前从山上离去的杂役。 徐源长心中感叹,原主是人善被人欺,从十五岁转为正式杂役以后,除去每年发的四套衣服鞋袜,在山上累死累活每個月一百枚铜子月俸,几乎尽数被人“借走”,窝囊死了。 杨老五嘴角露出讥诮,捏着拳头嘿嘿冷笑,蛮横道:“老子没钱,拿命还你,你敢要嘛?” 其他几个经过最初惊愕,眼神露出威胁,或严重不屑鄙夷。 “你小子反天了,敢诬蔑老子欠你钱?” “空口无凭,欠条拿来啊。” “就是,你小子倒还欠我三百钱,他们都可作证,快还来。” 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徐源长站起身,将账本收进怀里,双手撑着桌子,俯身盯着对面欠钱最多的杨老五,道:“三年前,伱第一次从我这里借走五十铜钱,去镇上‘金柳楼’赌钱,你在账本上按了手印,还有你们,不是去镇上喝花酒,就是赌钱听戏,一笔笔都记在账本上了,真闹起来,清律院与你们算账,差事都不想干了?想挨板子是吧?”
他已不是软弱窝囊的原主,现今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环视众人,气势汹汹且强硬。 也就是这些腌臜货,欺压原主最甚。 当然与外院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不无干系。 边上的麻老三眼珠一转,忙起身赔笑:“徐兄弟,还请宽容两日,我们筹钱还你,好和好散嘛。” 他也在账本上按过一次手印,没料想到鼻涕虫一样软塌塌家伙,临走前如此硬气,拿出来做证据。 杨老五也反应过来,用好话哄着说还钱,但是得给时间。 他们不想丢掉出云观外院杂役差事,更不会还钱。 徐源长推开搭他肩膀上的手掌,转身出门,朝隔壁正在用膳的一桌人叫道:“陆管事,有人欠钱不还,还请你做主……” 他又不傻,哪会相信杨老五等人的缓兵之计。 反正已经遭开革,那就扯下脸皮闹。 陆管事若是和稀泥,他便去找骆执事,去找道长们,此时不闹更待何时? 杨老五、麻老三几人追去,见那一桌管事都看过来,陆管事眼神尤为严厉,忙拉着连声道:“还钱,马上筹钱来还你。” 他们差点喊爷,至于闹这般大吗? 厨房里其他人端着饭碗出来,一场闹剧看得津津有味。 太阳升起三竿高时候,徐源长背着粗布包袱,腰间斜插一柄陈旧桃木剑,沿着潺潺溪水下山。 旧账结清,他脚步轻快,直达山下牌楼。 杨老五几人白天各有活计要忙碌,不可能请到假下山。 他也就无惧对方人多,在山门附近截他报复。 陆管事也是要脸的人。 沿着大路往东,赶路到晌午时分,风尘仆仆抵达二十里外的前山镇。 太阳当空,擦一把额头汗水,徐源长走进街边铺子,实在饿得狠了,叫一大碗加卤肉汤面,另外加三个肉面饼子,连汤喝光才压下饥火,满足地打个饱嗝。 从袖内摸出十枚铜钱,叠一摞放在柜台,转身正待离去。 “客官请稍等,您这枚花钱,鄙店不收!” 柜台后的面馆掌柜捏着一枚铜钱,笑着递回给神情略微诧异的徐源长。 接过与普通铜钱厚度无异的“花钱”,徐源长仔细查看,铜钱外圆内方,正面篆刻八卦阳纹,背面四个繁杂符字,笔画穿插连成一个整体。 在出云观待了十年,他认出这是一枚不知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法钱”,边缘磨损严重,铜光锃亮。 也不知是哪个还钱时候,混了进来充数? 听闻大宁王朝道庭每过三十年,要铸造法钱,下发各道宫、道观祈法,因而流落民间较多,亦称之为“花钱”,然而不经过香火供奉开光,没甚大用处。 他下山前将其它铜钱用细绳串起,放进包袱背着,袖内只装了些散钱。 盯着四个字符辨认,眼前突然恍惚,耳畔似乎听到渺渺空灵仙乐声,一座朦胧巍峨道观隐约而现,白云如潮,遮住了匾额…… “客官,客官。” 面馆掌柜连续几声,将愣怔原地的徐源长叫回神。 徐源长歉意一笑,摸出一枚正常铜钱,递给掌柜,他将法钱捏在掌心,走出门去。 抬头看一眼当空烈日,刚才是幻觉吗? 还是这枚花钱已受香火开光,成了稀罕的法器,具备某些神异? 走在街上,徐源长盯着法钱翻来覆去打量,再也没能发现奇异之处,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道长,请留步!” 匆匆走来一位穿着青缎长袍的圆脸男子,身形富态,拱手笑得很客气:“能否借一步说话?”伸手往东边虚引。 徐源长收起法钱,双手抱拳呈太极,用道家礼回道:“居士有甚事,在这里说便是。” 打量着眉宇间笼罩些许忧色的男子,没有轻易跟对方就走。 午饭时分,镇上行人稀少,圆脸男子年约四旬,见左近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您可是从出云观下山?” 徐源长心底大致猜到对方找他何事了,微微点头:“正是。” 圆脸男子眼中露出喜色,继续问道:“您可会做法驱邪?” 此去出云观,有二十里路程,这一来一回,很耽误时间,听说能从出云观下山行走的道士,皆有不错的本事。 眼前道士年岁瞧着不大,气度沉稳,很合他眼缘。 路遇的小道士,收费必定不贵啊。 “略知一二。” 徐源长秉持实诚回道。 他包袱内不到两贯铜钱,还是收账得来,此番返家,不知怎生光景? 原主爹娘在前些年,他还不到十五岁能够下山探亲之前相继病故,长兄长姐早就成家,他很可能没有片瓦立锥之地。 路上遇到生意,他顺带赚点补贴,无可厚非。 做法事驱邪安宅之类,原主跟着道士道童下山,见识过多次。 他现今已经寻到气感,气血较常人健旺,不惧普通阴邪煞气侵扰。 …… 第02章 那东西动静闹大了 圆脸男子见小道士自谦,心头更喜,有真本事的不会将大话说满,只有那半桶水才四处晃荡,道:“在下余德财,还没请教道长道号?” “小道修为浅薄,没有道号,居士叫我徐道人便是。” 徐源长说话不紧不慢,沉稳得体。 寒暄完毕,余德财低声道:“鄙宅院在镇上东头,近些日子,后院夜间偶尔有异样响动,两条看家狗……怎么驱赶鞭打,不敢去后院。 “护院家丁都说,觉着后院阴森森的,可能是闹脏东西。 “前天请了镇上的贾道士做法,过后仍然如故,贾道士让我另请高明,他不敢再去做法,担心激怒邪祟,所以余某冒昧相请,还望道长慈悲。” 徐源长注意到两边街铺有人探头张望,低声指点议论,满是看热闹的神色,显然余财主家闹鬼的事情,在镇上已然传开,低声问道:“后院除了阴森,异样响动之外,可有家人生病,或家禽牲口遭害?” “那倒没有,出事后,我将家眷安排回乡下去了。” 余德财擦一把额头上的细密冷汗。 偌大宅院,转眼变作凶宅。 即使想出手卖掉,镇上那些看笑话的闲人,亦会嚼舌头让他的愿望成奢望。 徐源长心底有数了,不是凶煞作祟,否则他不敢乱接超出业务范围的要命生意,道:“且容我前去观察,若是能解,我再出手化解。” 余德财忙伸手相请,他就担心遇到没本事满口胡咧咧的江湖骗子。 先前家丁报信,说有道士路过镇上,他半信半疑要亲眼瞧瞧。 来到镇东头,徐源长跟着余财主走进高门大院,略一查看便知是老宅院翻新,檐墙角落,柱廊走道,散发岁月陈旧气息。 门窗墙壁各处贴着黄符,看笔墨不止一人之手。 三进院子,仔细查看,走了好大一阵。 七八个家丁护院拥着自家老爷,好奇跟到后院月门前,皆停步不前。 徐源长在花草假山间穿行,正午日头正烈,他循着隐约阴气感觉,走到最里面的院墙,目光扫视约两丈长的曲水池塘。 水面映照蓝天,给人别样幽深感受。 水边立着一座玲珑木亭,石座古旧,围栏新漆,亭楣处匾额书着“绰约”二字,娟秀妍丽,似出自女子之手。 绕着水池和木亭多走了两圈,徐源长大抵猜到作祟邪物藏身之处,仔细勘探一番。 将余财主和护院等人喊来,询问一阵,得知是二月初二那天,清挖过水池淤泥,新换了亭楣匾额,花园多处翻土下了花草种子。 “二月二,龙抬头,敲房梁,引钱龙,好年景,春开头。” 徐源长吟唱一段古民谣,目视余财主,道:“二月初二,怎么能轻易在自家后花园动土换匾?这是败坏家宅气运,引来了外邪。” 余德财脸色发白,他那天刚好下乡出席社祭,听说过二月二有些讲究,紧张道:“是小女糊涂,不知禁忌,叫下人动了水池,挖淤泥做花肥。还请道长施法补救,余某必有厚报。” 缩着脖颈,又四下里扫一眼,小声道:“也将那外邪一并请走。” 做贼一样,生怕那脏东西听去。 徐源长神色凝重,道:“出去再说。” 心底对原主也有了改观,除了懦弱怕事外,还算机灵有心,凭着手脚勤快,外出随着道士道童做法事,耳濡目染学到不少东西。
他修炼寻到气感之后,感知大幅提升,正好能够学以致用。 走出后院,余德财顿感轻松,分派下人去烧茶摆上糕点,他用言语旁敲侧击打听徐道士的收费行情,要不然心底不踏实。 古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得罪懂法术的道士,比引外邪进家宅更麻烦难缠,小祸事绵绵,无从防备,所以价格必须提前谈妥。 徐源长给了一个价格区间,承诺施法不成功,他分文不取。 余德财呵呵笑着忙说“哪里,哪里,请道长放手施为”,客气请去前堂喝茶。 徐源长写下需要置办的物品清单,让余财主交代下人赶紧去街上采买,再才坐下喝茶闲聊,两世见闻,对人情世故自是熟稔,从容应对。 不到一个时辰,一应物品尽数齐备。 和余财主来到书房,摆开新买来的朱砂、砚台等物,徐源长解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旧竹帘小卷和一卷《太平经》,打开竹帘小卷取出一支半旧符笔,都是原主平常用心收集的物品。 用刚宰杀的公鸡血调制一砚朱砂墨,铺平黄裱符纸。 凝神静气,神色肃穆。 徐源长执符笔沾墨,在黄符纸上写写画画,胸有成竹一气呵成,颇得出云山法师的气势真传,不多时,赤墨淋漓画就两张“八卦镇宅符”。 他知道这两道黄符没甚用处,原主偷学笔画顺序没有错漏,他才修炼出气感,不能引气入符笔,借不来天地间神奇力量,是画给余财主看的面子功夫。 真正有用的里子功夫,其实不好看,也看不出名堂。 清洗符笔,收拾包袱背着,拿起两道晾干的镇宅符,出门往后院走去。 余财主亦步亦趋跟随,这次的道士有真本事,定能将外邪驱走,招手让家丁护院将一应物品拿起,赶紧的跟上。 徐源长在后院花园走动,将稻、黍、稷、麦、菽五谷,以及收集的香灰沿着后院墙边撒线,口中念念有词,脚下步伐颇显神秘莫测。 用红绳缠绕花园各处成阵势,镇宅黄符贴在绳阵要冲位置,这也是必须的面子功夫。 他做得胸有成竹,井井有条。 忙到夕阳西沉,暝色将起。 简单用了些饭菜晚膳,徐源长洗漱后,将脚上绑腿解散,独自在客房打坐休憩。 约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余德财有些紧张磕巴的声音:“徐道长,那东西……在后院闹将起来,动静大……大了!” 披散着头发的徐源长,拉开房门走出,说一句“知道了”,沿着环廊往后面走。 脸色平淡从容,一派智珠在握的沉静神情。 “祭品香烛,快拿上,快啊!” 余德财莫名觉着心安,回头呵斥后面傻愣愣没有眼力劲的家丁,他一溜小跑紧跟。 圆月斜照庭院,光华清冷如水。 后院月门处守着的两名护院提着灯笼,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古怪幽叹声,以及符纸哗啦声响,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脸上紧张得有些扭曲。 太可怕了。 不知后院有多少邪诡闹腾,比前几回更吓人。 …… 第03章 事了拂衣去 徐源长走到门口停步,接过跟来的家丁手中提篮,看了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余德财,特意叮嘱交代:“若是想进去看热闹,切不可践踏地上的五谷香灰,遇到任何诡异不要喧哗惊叫。” 余德财使劲点头,又猛地摇头。 也不知他是想进去还是不敢进去,紧张得说不出话。 里面传来的动静,委实惊悚可怖。 徐源长跨过门后的谷线,沿着青砖甬道不疾不徐往前行走,出云观法师曾经教导,遇到邪祟不要惊慌失措,凝神守心,方能不为外邪所趁。 气血充盈的阳刚男子,普通外邪鬼物不敢侵犯。 他对于身周莫名古怪响动,充耳不闻。 走到后院中间位置,放下提篮,揭开青布,将小三牲祭品摆放地上,吹燃火折子,点燃蜡烛插在祭品前方,从容不迫捻出四支香点着,按先中间后左右的顺序插好。 各种躁动慢慢消失。 徐源长看着烛火飘摇,香雾笔直升空,盘子里的鸡鸭鱼失去光泽,抱拳道: “飨食香火祭品,请从来处来,往归处离去,不得有误!” 他完全遵照以前观看过的驱邪套路施展。 听法师告诫过,做道士胆气要壮,无须惧怕,只要不是恶煞冤魂,其实外邪鬼物容易送走,它们是不小心进错地方,找不到归路从而弄出动静,时间久了便住下来。 大部分会因能量耗尽,自行慢慢消失,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月。 然而宅院闹鬼,谁又敢与鬼祟同住一个屋檐? 一天都嫌多也。 话音刚落,诡异的脚步轻响声,由近至远,消失在北边亭子水池方向。 那边院墙有处没撒五谷香灰的缺口,是给外邪指的出路。 徐源长感受到阴森不再,心底松了口气,继而有股无可名状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小试牛刀,他有当驱鬼道士的天赋啊。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幸甚! 举步往北刚走十数步,徐源长突然停脚,背后传来寒毛倒竖的阴冷惊悚感受。 那东西竟然没送走!! 耳畔蓦然响起一声尖细鬼叫,阵阵阴风吹过两边肩膀和头顶。 他耳鼓嗡鸣,整个人一下子紧绷,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密布皮肤,冰凉从尾椎骨升起。 反应过来这是遭了恶灵,那东西已经生出灵智本能,普通法子不顶用,居然会耍弄阴谋蒙蔽他,趁着他放松的当口想要将他吓得慌神。 更要吹熄他身上的三盏无形灯火。 民间传说,活人身上三盏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称之为“阳火”,三灯齐灭则命不久矣,若是灭掉一火,必将晦气缠身,至少大病一场。 徐源长猛地躲脚大喝一声,将心底惧怕驱散些许,稳住心神,记起法师对道童的指点教诲。 左手大指速掐四指第一节,伸直小指,施展禁鬼诀,顿时觉着好受许多。 右手反手往后打去,他准备的一蓬香灰从小纸包内爆开,月光照耀下,如烟似雾。 有数枚铜钱呈扇形抛洒,突破香灰,翻滚着砸中一团无形之物。 “嗷呜……呜呜……” 邪物发出痛楚怪叫,极为瘆人。 徐源长豁然转身,看到丈许外的空中有黑气显形,作势欲扑,其中一枚铜钱散发着微弱光亮,随着黑气挣扎,却怎么都不掉落。 铜钱为金,克制阴煞,又历经万人手之实,汇集百家之阳气。 关键时候,可以当道家驱鬼法器使用。 徐源长原本是想用香灰和铜钱阻一阻恶灵,趁机会退走。 他察觉自身道行不够,不敢与送不走的恶灵缠斗,担心恶灵将自己给送走。 此刻见铜钱立功,效果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心头大喜。
那还等甚么,他赶紧掏出左袖内剩余几颗铜钱,朝着黑气狠狠砸去。 让他失望的是仅仅溅起数点微光,铜钱穿过那团不停溃散的黑气,掉在远处地上乱滚,对恶灵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他当机立断,谨慎往后院月门方向快速跑去。 万一悬在空中的那颗铜钱不能将恶灵打发,他已退去门外,有五谷香灰划线,能阻挡恶灵一时。 让余财主等人也别在宅院住了,等天亮赶紧另请高明,别舍不得银钱。 听得鬼叫声戛然而止,徐源长忙回头看去。 只见剩余不多黑气消失殆尽。 那颗铜钱在空中又停留一息,再才光亮收敛“叮当”掉落地面。 徐源长此时离门口约丈许,先前守着月门外的余德财等人,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地上丢着一盏灯笼,徐源长几步跑出月门,捡起灯笼。 等过片刻,他再进院子,缓步走到中间,从地面拾起那枚立功的铜钱。 是面馆掌柜不要的八卦纹花钱。 心底已经确信,这枚法钱是开过光的法器,除了能诛杀鬼邪,带给他的幻觉太过神奇,必定还有其它奇异,需要他慢慢揣摩掌握。 徐源长握着他无意中得来的宝物,胆气更壮,嘴角翘出一丝笑意,举着灯笼照亮,将后院各处走遍,确信那还没成气候的恶灵彻底消散,停步木亭前方,他感受到匾额处有丝丝阴寒残余。 是新匾额的木材用得有问题,成了外来邪物的藏身之所。 徐源长找来篮子,洒五谷将院墙边留出的缺口补上。 再把月门处的谷线打开。 住人的宅院,能够形成无形气场,外邪不会轻易闯入。 也是世俗常说的“家神镇宅”。 他用五谷填补,行亡羊补牢之事,等过几日,这处宅院又能形成完整的气场,若是辅以门神、敬祖香火,更加的固若金汤。 将后院内虚张声势的缠绕红绳、黄符收起,就着烛火焚尽。 徐源长走出月门,叫来在前院的余德财等人,让他们牵条看家狗试试,经过连番验证,让众人确信此番驱鬼成功。 家丁护院低声议论,他们不再感觉阴森,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它,一个个喜逐颜开,今晚终于能够睡一个安稳觉。 “这块匾额不对劲,得现在取下来,劈开焚烧掉,以绝后患。” 徐源长指着亭子告诫一声。 余德财言听计从,忙吩咐家丁拿来梯子铁锤和凿子,不多时便将匾额撬下。 有懂木料的家丁,说这是一块槐木板材。 气得余德财嘴都歪了,“槐木招鬼,不利家宅”,这是老话,真是不让人省心,连声吩咐将木匾劈碎烧掉。 对于徐道长的本事,越发佩服得紧,忙请教用什么材料制作匾额,填补亭子门楣的空缺,否则有碍瞻观事小,坏了整個宅院风水气运事大。 徐源长沉吟道:“能寻回以前那块匾额最好,若是不成,可用柏木代替。” 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七天之内,不能清扫后院地上的五谷。 在余财主的热情挽留下,小住三日,确认脏东西不在了。 正好也享受美食,将养一番身体。 徐源长乘坐余德财特意准备的马车,怀里多了三块银饼合计十五两的巨款,淡然告辞离去。 他手心握着那颗法钱,身躯随着马车晃动,阖目养神。 有一门驱邪本事傍身,加上法钱能诛鬼,他心底没那般彷徨茫然。 手中有充足银钱,数年内不用为生存奔波劳累,即使身在乡野,照样能够静心修行。 重活一世,他的志向,是走进才揭开冰山一角的修仙世界。 做个逍遥自在的快活神仙。 …… 第04章 江湖骗子还是世外高人? “道长,青石镇到了。” 前方传来车夫呼叫声,将摇摇欲睡的徐源长唤醒。 徐源长拿起包袱背上,撩开布帘从车厢后门跳下,看日头已过晌午,朝车夫道一声谢,让车夫回转,他要在镇上采买些饴糖糕点肉食酒水做进门礼。 青石镇到石盘村绕山路要走十里,而翻过东南方那道山岭垭口,最多五里。 他等下抄近路,以他的脚程正好赶上晚饭。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时节青黄不接,每天只两顿稀的。 挨饿的印象刻在骨子里,灰蒙蒙的难受。 打量街道两旁陌生的树木景致和陈旧铺子,徐源长注意到前面有好些人围着,一个个伸长脖颈在看热闹。 走近前去,透过人群空隙,看到一个浩发老者穿着洗得发白青布旧道袍,扎着太极髻,脸色红润,颇有几分鹤发童颜的仙气儿,在一张桌子前卖力表演戏法。 老者双手捏着两尺见方灰白盖巾的上边两角,上、下、反、正都朝看客们亮相交代。 再抖了几抖,右手攥紧盖巾中间部位,翻转过来,变出一只粗陶小碗,放到桌上,接着又变出一颗褐色木珠子,手法越发的快了,变出一堆的零碎物品。 看客们顿时报以热情喝彩声。 有见多识广者还与边上的人议论着老头的手法。 道袍老者放下盖巾,遮住桌上变出来的物品,抱拳唱喏:“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老道初到贵宝地,给老少爷们演了五个戏法,只为混個嚼口凑个盘缠钱……” 看客们以飞快的反应做鸟兽散去,很有看戏经验。 有挑剔的男子还说老头演的戏法,不如上回那个卖艺姑娘的翻筋斗有看头。 引起好些人嘿嘿哈哈的评头论足回应。 刚才还人头济济的热闹场地,一下子就空荡荡。 演戏法老道也不着恼,这般市井场面见得太多,朝着还留下来的寥寥数人殷勤行礼打躬,目光掠过四个穿缁衣着皂靴腰间悬挂佩刀的不良人,没有停留,落到最后面的穿灰布道衣的徐源长身上,笑得越发殷勤。 徐源长摸出三枚铜钱,走上前去,将铜钱放进桌上的一个瓷碗。 走江湖混口吃食也不易啊。 戏法再好,穷乡僻壤的哪有甚么大方看客。 “嘿,老头,你若有真本事,将我这口佩刀吞吃了,打赏你几个大钱,如何?” 一个双臂抱胸的长脸不良人,斜胯站立,用轻佻语气调侃道。 另外三人也痞笑附和着怂恿。 “老道不会吞刀戏法,四位爷恕罪莫怪,莫怪。” 戏法老者抱拳打躬作揖,笑着圆滑应付。 他才不会费劲巴拉从不良人和青皮街痞手中赚钱,都是找事挑刺难伺候的主儿,他双手捏起桌上盖布一抖,先前变出来的一堆物品消失不见,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徐源长转身要离去,被无所事事的不良人盯上喝住。 “你小子看着面生,路引拿来查看,别是流氓匪人冒充道士。” “说你呢,快点,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四名不良人围拢上来。 徐源长没有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凭条,是出云观外院开具的路引,有一个月的期效。 他知道几个闲得蛋痛的家伙,想讹几个铜钱花用。 镇上的不良人负责巡、查、问、拘等事项,维护一方治安。 那个长脸不良人接过路引,只一扫视,又将路引还回去,与另外三人低声说了一句,“石盘村姓徐的,没油水。” 石盘村里大部分是徐姓,离镇上不远,乡里乡亲的不便下手敲诈。 四人分两组走开,没有再行刁难。 变戏法老者将借来的旧桌子,还给街边店铺,斜背着鼓鼓囊囊的旧布包袱,追上来笑呵呵攀谈:“难得遇上同道,敢问道友贵姓?” 徐源长站定脚步,回道:“免贵姓徐,老修行如何称呼?” 曾经见识过出云观几位道长的真本事,弹指烈焰,扔符爆燃,凭空掠行数丈不在话下,外出行走被人尊称为“仙长”,威风得紧。
眼前的寒酸老道怎么看都是一个跑江湖的,还是单帮,连个女子搭档都没有。 混得也忒惨淡了点。 老者抱拳做一个道家礼:“我姓古,道号彦山,见过徐道友。” 徐源长回礼称了一声“见过彦山道长”,脸皮比他还厚啊,给自个取了一个响亮道号,他便要找个借口离去。 彦山道长已经热情邀请:“相见就是有缘,我请道友吃一碗素面,就当是交个朋友。” “萍水相逢,怎能让道友破费,在下还要赶路,下回吧。” 徐源长推脱说道,他没有客气说由自己请。 像这般跑江湖老头,给根麻杆都能顺着往上爬,不是舍不得几个铜钱。 江湖人士的下限普遍较低。 “吃一碗面能耽误几个时间?走吧,斜对面的老店铺子,用料实诚,面条劲道,老道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即便是孑然一身,从来没有亏待这张嘴。” 老者豪爽笑道,不容分说,当先往对面街铺走去。 要不是背上的旧包袱有碍观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飘然气度。 徐源长稍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笑意,高人避世清静,哪能随便在偏僻地方路遇?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老头。 跟着穿过青石街道,走进过了饭点没有客人的老面馆。 “伙计,来一碗素面,再来一碗羊杂面,不放葱、蒜,料头要足。” “好嘞,两位道长请稍等。” 年轻伙计笑嘻嘻拿毛巾在桌上擦了几下,刚才看过老头表演的便宜戏法,没钱打赏,伙计勤快跑动,拿来一壶热茶水,帮两人倒上。 老道用指头叩了叩桌面,示意谢过,与对面的徐源长闲聊,江湖逸闻,清平郡数百里地界风土人情无所不知。 唯独不谈道法玄学。 聊到后面,老道低声透露,他想找一个衣钵传人,将一身所学传承下去,而骨骼清奇头角峥嵘的徐源长,便很合他眼缘,价格实惠,只要十两银子的拜师费用。 吹嘘有一门真本事在身,从此天下我有,衣食无忧。 徐源长身躯稍微扭动了一下,感受到怀里的银子还实实在在没跑,默默吐槽一句,是浪迹天涯,衣食无着落吧。 他坚决拒绝接受对方破烂衣钵的好意。 要不是伙计已经将热腾腾的素面摆到面前,他差点要起身振衣离去。 老道也识趣地不再提及,注意力放在香喷喷的羊杂面上,呼啦呼啦,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碗面连汤汁也吃干净,心满意足拍了拍肚皮,站起身。 “伙计,拿一个空碗来,贫道变一个戏法给你们瞧瞧。” “好嘞,来了。” 伙计屁颠颠拿来大碗,笑嘻嘻还用袖子擦去里面的水渍,掌柜和厨房里的几人全都跑过来看戏法。 老道没有接碗,指着边上空桌,“你将碗盖上,我出门后,你再揭开。” 背着大包袱,径直走出门。 袍袖甩动,没再与不识趣的徐源长打声招呼。 伙计忙揭开大碗,里面有一摞铜钱,不多不少正好十枚,两碗面的钱。 “哇,这戏法好神奇!” “是啊,老道长连碗边都没有碰过,将铜钱放了进去,是怎么做到的?” 伙计和帮工大呼小怪,仔细观察铜钱的真假。 掌柜的赶紧往自个袖口身上摸,又往柜台跑去,清点柜子里的铜钱,可别被江湖骗子给耍了,趁着对方的同伙还在,有甚么差缺,及早发现再撕扯不迟。 徐源长放下筷子,先往自己怀里摸去,银子没有丢,再拿过包袱伸手进去探查,两串铜钱安然无恙,最后清点袖袋内的铜钱,还特意看一眼用红绳系在左手腕处的法钱。 他没有丢钱。 走出门,街道两头,老道早就走得不见踪影。 他满头雾水,或许是遇上了世外高人? …… 第05章 清静修行地 挑着采买的两麻袋米面糖盐肉等物,都是熬饥荒的好东西,徐源长不觉太吃力。 经过几日大鱼大肉滋补和修炼,他的力气以肉眼可见速度大幅增长。 沿着村民踩出的曲折陡峭小路,徐源长攀爬上山岭垭口,山风呼呼,登高俯瞰,有扎堆房屋点缀在下方半山树木岩石之间,延伸直到数里之外的山谷盆地,平铺着阡陌葱茏庄稼。 原主两年前曾经回来一次,仅住了五天。 那时囊中羞涩,出手寒酸,也就没有得到甚么热情招待。 依照记忆中的印象,往东边小岔路走去。 往下到山坡,遇到好些弯腰锄地的村民,戴着斗笠一个个晒得黝黑。 徐源长朝看过来的村民不时点头微笑打招呼,他一个也不认识,却礼不可废,十年来这是第二次回家,说不定今后要长住。 走过去好远,听得后面传来议论声。 “瞧着像是大柱家在山上学法那个兄弟?” “好像是的,前年回来过一次,长得越发瘦高了。” “要不是那身衣裳,差点认不出来。” 山路蜿蜒崎岖,徐源长经过好些山坡处的房屋院子,停在一座破旧泥石院墙柴门前,后面跟了一群脏兮兮小孩,叽叽喳喳,鸡飞狗叫。 里面听得动静,“吱呀”,油漆掉得斑驳的木门拉开缝隙。 一个乱发糟糟拖着鼻涕的干瘦男孩探出头,身后跟着一個矮小女童,鼻梁处青筋清晰可见,被眼前阵仗吓得差点要关门。 “狗娃,是你三叔回家了,你傻了呀。” “狗娃、美娃不认得自家叔了。” “还不去地里叫你阿爹阿娘,你叔回来了。” 众多小孩七嘴八舌吵闹,村里难得来生人,一个个眼睛都盯着狗娃三叔挑着的两口麻袋,猜到里面装有好吃的,好些小孩忍不住流口水。 狗娃眼中顿时放光,脆生生叫了一声“叔”,将柴门完全打开。 徐源长走进门随口问了几句,摸了摸美娃的小脑袋,将东西在堂屋放下,从袖袋拿出一包在镇上买的糖豆,分给小家伙们一人一颗,剩下几颗连纸包全部塞给狗娃,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不用狗娃去喊爹娘,听得信的大人抗着锄头,提着篮子一路小跑回家。 狗娃娘背后背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奶娃,睡着了还在吃着手指头。 徐源长招呼一声,接过他哥手中的锄头放去杂物房。 “他叔,你回自个家还买甚么东西,太破费了不是,这回要多住些日子,难得回来一趟。” 狗娃娘将还赖在院子里的别家孩子轰出去,关上院门,走进堂屋看到靠墙的两麻袋物品,脸上露出笑容,很热情嗔怪道。 徐源长解开一个麻袋,从里面往外拿出一挂用干荷叶裹着的肥膘鲜肉,有十斤重,接着拿出一包霜糖和粗盐,一布袋三十斤糙米和二十斤面粉,口中道:“我下山了,今后得回村里长住。” 狗娃娘愣了一下,很快又道:“回来也好,找个婆娘过安生日子。” 有了这么多米面,掺杂野菜渡过眼下饥荒绰绰有余。 这次让他叔破费不小。 大柱提着鲜肉,拆掉荷叶,咽口水问道:“你学成道士了?” 据说学成了官府考核颁发度牒的道士,能够免去十亩地的赋税和四个劳力的徭役,对小门小户来说,可是天大喜事。 徐源长摇头道:“还没有,回家继续学。” 扫一眼巴巴看着鲜肉的狗娃,笑道:“嫂子,你先做饭,狗娃他们都饿了,我和大兄提些礼物去一趟二叔家,然后还要走一走族长那里。”
村里大部分都是沾亲带故,其它家里不用去,二叔和族长家必须拜访。 拆开另外一个麻袋,拿出一挂鲜肉和一袋糙米,是送给二叔家的礼物,另一布袋里面装着桂圆、猴头菇等稍贵重物品,送给族长合适。 狗娃娘看着两人提着礼物出门,有些出神。 孩他叔说话做事好生利索,和两年前的唯唯诺诺相比,像是两个人。 出手忒也大方,难道是在外面发财了? “娘,饿了,煮饭吃?” 狗娃仰头叫道。 “好,好,今天吃干饭,做大块红烧肉,剩下的鲜肉腌制了熏着慢慢吃。” 狗娃娘笑得合不拢嘴,将背上的奶娃放进摇篮里盖好,卷起袖子搬米面,两个小的帮着拿糖盐和肉去厨房。 徐源长和大柱去二叔家送了礼,没多坐又往东头走。 族长家是石盘村里的大户,村子里三成田地都属族长这房所有,在青石镇有铺子产业,这一代还出了两个会读书的秀才,人脉广泛。 听得家丁通传,族长徐文昌在前厅接见提礼上门的徐源长兄弟俩。 让他暗自啧啧称奇的是下山的徐源长侄儿,似乎开窍了,谈吐大方,气度沉稳,一举一动得体有节,是见过世面的模样。 “目前村里没有多余良田,若是开荒将地盘熟,所花代价不小,三两年见不到收益,你大兄家几亩山地仅够他们自家糊口,你准备做些什么营生维持生计?” 族长微笑问道。 村里有不少人家,租赁族长和村正、族老家的田地,或者做长工、短工,补贴家用。 徐源长微微欠身回道:“这些年,侄儿在山上除了修行问道,还学了些驱邪的法门,回来路上,在前山镇耽搁三天,帮余德财员外府上做了一场法事,超度一头闹腾小半月的恶鬼,还府宅靖宁。” 他说得有名有姓,做不得半分假。 族长顿时刮目相看,这份本事可不小,难怪瞧着不一样了,举盏请茶。 当然今后顺便查证一下不难,做到心头有底。 他已然明白这个出了五服的侄儿,今后不用靠种田刨饭吃。 徐源长双手举茶相敬,放下茶盏后,道:“侄儿想寻处清静地方作为安身之所,不受打扰,还请族长允许侄儿建筑房屋。” 皇权不下乡,山上空地,不经族长村正点头同意,不得随意建房安家。 大柱在边上陪坐,只坐了半个屁股,听得这般说法,忙插嘴道:“老三,你说甚么胡话,咱家住不下,还是你大嫂赶你走了?” 徐源长笑道:“大兄勿怪,我修行图清静,不合住在人多地方。” 族长摆手制止大柱还要多说,他听说过驱鬼道士不能近人气的说法,要不然有碍亲人,稍一思索,道:“倒是有处现成的房屋,村西北鼓石坡上,前年守村人故去,便一直空着荒废,伱若没有忌讳,叫些人手帮忙修葺了尽管住着,屋前屋后的空地,都归你打理。” 徐源长知道那里,他没甚忌讳,笑着抱拳道谢。 事情谈完,达成今日来此目的,徐源长起身告辞离去。 回家路上,大柱将自家兄弟好一通埋怨,却也改变不了兄弟的主见,只得答应牵头,请些人手给那处房屋修建院墙,仔细翻新一遍。 那地方也太荒僻,太清静了,差不多到了村外。 离村里坟茔之地仅里许远,夜间偶尔能见到对面坟山幽幽鬼火飘荡。 除非必要,鲜少有人前去鼓石坡。 …… 第06章 有请道长救命 三月三,荠菜当灵丹。 吃过用荠菜煮的鸡蛋,喝完汤水,徐源长背起包袱,挑着新买铁锅和食物,出门往西边山坡走去,哥嫂一家拿着碗筷竹篮水桶木盆瓜瓢等物,送到鼓石坡上修葺一新的房子。 工钱使得足,将以前的破败黄泥墙草屋推掉,重新盖了青砖瓦房,围上砖墙院子。 吃了一顿搬家饭,自此徐源长便在高处独自住下。 每天早晚打坐吐纳修行,翻阅从道观带出的几卷经书,垦两分地种些青菜瓜果。 挑水砍柴,生火造饭,写字练符,捡起原主以前修习的基础拳脚,挥舞桃木剑,增强气血流通,亦当做防身之用。 离群索居,日子清静悠闲。 无欺压生存之劳累,远离勾心斗角之杂扰。 心境越发淡泊宁远。 白云苍狗,天地悠悠,春去秋来染山坡。 夕阳斜下,徐源长站立鼓石岩顶,远眺秋色无边,俯瞰人世间炊烟袅袅。 山风吹动道袍飘飘。 默立良久,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走下鼓石岩。 走进院子,摆开符笔砚台朱砂墨,翻开“太平经”,从纸页中间拿出一张折叠的黄裱符纸,是原主收藏的道观出产,据说是供奉在主殿接受过香火的物品。 铺平空白黄符纸,徐源长持符笔沾朱砂墨,平心静气,笔走龙蛇神意不断。 行云流水般,完成一张熟悉得闭着眼都能勾勒的“八卦镇宅符”。 放下符笔,徐源长腹内微薄热气团和精神几乎消耗一空。 双手撑着桌子边缘,额头沁出细密汗水,身体乏力,嘴角翘起一丝舒心笑容,凭感觉他知道这张符成了,是一张具备些许神秘力量的“法符”。 与以前他练习勾画的凡符,不可同日而语。 出云观外院明码标价,这样一张法符,价值三十两银子。 贴在房屋,可保五年不受外邪侵扰。 时间久了,法符会渐渐流失法力,直到失效。 中秋日,徐源长提着一袋米面肉食糖,来到哥嫂家共度佳节。 他平常走动不多,每回都是大包小包不空手,很招狗娃美娃的喜欢,院子里清脆童音叫“叔”声热闹响亮,一声赛一声,生怕邻居家听不到一样。 吃饭时候,狗娃娘又开始念叨,下河村谁家闺女年龄合适,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她娘家就在下河村,空闲时候回去了几次,要张罗着给小叔子说亲,长嫂如母,要不然她会被村里的长舌妇戳脊梁骨。 大柱品呷着小碗中的酒水,黑红脸上浮现满足,也附和婆娘的意思。 道士不禁娶妻生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徐源长给两个小家伙各夹了一个鸡腿,笑着各种推脱之词。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暂时不会考虑婚娶之事,待以后再说。 他对自己极有信心,持之以恒修炼下去,迟早能够引气自身,进入“炼精化气”的炼气士境界。 据说后面是更高深的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和炼虚合道,共有十二重楼之境。 具体如何划分,他也是一脑门浆糊,不甚清楚。 “砰砰砰”,外面传来急促拍门和呼叫声。 “请问,徐源长徐道长在家吗?” “下河村魏五老爷有请,十万火急,有请徐道长前去驱邪看病。” 外面不止一人,叫嚷声透着焦急。 徐源长赶紧起身,几步便从堂屋过阶台到了门口,拉开院门,一眼扫去,外面三人顿时收声,他认出其中一人是族长府上的心腹家丁,有些面熟,问道:“先说说是什么情况?我或许还要回家一趟,取些合用法器。”
他的法器唯有一枚法钱,在左手腕戴着不离身。 此番说法是一门小技巧,留有余地。 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年轻汉子,喘着粗气道:“我家小少爷,今早起来,不能排尿……上午请来镇上的夏郎中和田郎中,动了银针,用了几种法子,没半点用处,两位郎中猜测说是撞邪。 “后又请来神婆,下午连番做法,小少爷憋得不行,情况恶化……我家老爷曾经听徐族长说起过您的本事,还请您行行好,即刻动身前去救命,我刚刚跑去鼓石坡,又……又折回来的。” 年轻汉子虽然急得不行,咽喉干得冒烟,口齿清晰简单快速说了情况。 都怪神婆眼窝子浅,想独得赏钱,下午耽误了时间,再去远处请名声响亮的法师已经来不及,只能就近试一试。 族长府上的家丁道:“大老爷说了,人命关天,您就当是行个善事,尽力而为。” 他口中的大老爷自是指族长,此话是为消除徐源长的顾虑。 徐源长明白族长的意思,点头答应:“救人要紧,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赶来。” 夕阳西沉,不到半个时辰将天黑,一個人憋尿近一天一夜,即使滴水不进,情况也很危急,能活活憋死人。 沿着小道往东边下河村方向急奔。 他修炼小有成就,又习练了拳脚,身轻矫健,耐力极好,速度远超常人。 大柱在后面叫道:“老三,你切记要稳妥行事。” 他担心兄弟本事不济,贸然出手误了魏家小少爷性命,引麻烦上身。 狗娃娘是妇道人家,这种场合不敢说话,眼中满是担心。 “我醒得,大兄放心。” 徐源长身影已经拐弯去得远了,声音随风飘来。 两名魏家护院咬着牙,在后面紧追,很快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爬坡下坎,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崎岖山路,徐源长远远地看到下河村西门处,有人在翘首企盼,便叫道:“请问魏五老爷家宅院怎么走?” 那人忙道:“您是徐道长,请跟小人来,老爷令我一直等着您。” 见来人穿着道袍,又是从西边跑来,特征非常明显,不担心认错人,只奇怪派去请人的两名护院,反而跟不上道长的脚程,关键时候怎么反而偷懒? 徐源长跟着家丁身后跑进村庄,他速度随着缓下来,趁机将气息调整平复。 等赶到河边一座大宅子前,漫天晚霞如火,映照得天地艳红。 一大群人在宅子前等着。 有人叫道:“徐道长来了。” 人群让开,一名拄拐老者,须发灰白,脸色憔悴,正是魏五爷,焦急道:“徐道长,快请施法救救小儿,必有厚报!” 徐源长回道:“容我先瞧瞧病人情况。” 再着急也得等他亲眼看过,他记忆里曾经听法师讲过这方面的故事。 邪祟和邪法害人,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破解之法。 他必须一一排查。 可惜病人拖延时间太长,不知能否撑住。 魏五爷赶忙催促:“老丁,快带道长去瞧瞧少爷,快去。” 他人老步缓,快不起来,加上心头惶急,越发脚软无力,由管家搀扶才不至跌倒。 护院老丁领着徐道长跨过门槛,往后院方向跑去。 今日小少爷生病,府上乱套了。 徐源长脚下跑动,目光扫视,注意着经过地方的情况,从进门开始,两扇大门张贴的门神完好无损,历经风雨,不显颓气,其它地方也没感受到不妥。 基本上可以排除阴邪作祟。 那么,很大可能是歪门邪道害人。 …… 第07章 断水截流,破法反噬 后院走廊上站着几个丫鬟婆子,微微垂首,双手叠放,等着听候使唤。 老丁口中喊叫:“徐道长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跑进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没力气哼唧的少年,穿着绸缎衣裤,露出如鼓的肚腹,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床边坐着一个不停抹泪的中年妇人,两眼红肿。 房间窗户边坐有两名老郎中,捋须皱眉,低声商议着什么。 另有一个俊俏丫鬟,同样愁容满面。 那妇人听说来的是驱邪道士,忙起身行礼,哽咽着请道长救人。 徐源长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趋身前去观察,用指头轻轻触摸昏睡少年鼓涨的小腹,硬得像石头,再掰开少年两只眼皮分别看了下。 右眼正常,左眼里面有一道明显血丝。 蜿蜒曲折,中间却是断开着的。 “断水截流!” 徐源长暗道,认出少年身中一门很阴毒的害人邪法,已经到了刻不容缓,随时丧命的地步,转身往外跑去,撂下屋子里诧异的妇人丫鬟和郎中。 他不用再仔细询问病人的具体情况。 比如昨天是否外出,有哪些下人跟着,可曾与陌生人争嘴怄气等等。 已找到邪症,时间耽误不起,叫上在门外走廊候着的老丁,先前一起跑了三进院子,看出老丁身手不俗,低声吩咐: “西边院墙,翻过去!看到外面有人逗留,先捉住再说,事关小少爷性命。” “好嘞!” 老丁左手下意识撑着刀柄,答应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到院墙边。 飞身一跃,双脚连踩墙面上,右手一搭,旋风般翻身落去院墙那边,端是身手敏捷。 紧着听到老丁的大喝声传来:“贼子休走!” “哐啷”,拔刀出鞘声响。 徐源长赶紧往院墙冲去,学着老丁的架势,凭着蹬力在墙上重重一踩,雪白粉墙留下一个泥黑脚印,身形攀升之际伸手搭在墙檐边缘。 这才发现丈二高的院墙顶端,布置着错落碎瓷片和生锈尖钉。 他差点被刺破手指。 借力腾空,往院墙那边轻飘飘翻落去。 一群人搀扶着魏五爷赶到月门处,听到院墙外传来老丁怒吼声,看着徐道长跟着翻墙而出抓捕贼人,魏五爷明白过来,一顿拐杖,催促叫道:“胡护院,谢护院,还愣着干甚么,快翻墙抓贼,切不可让奸人跑了。” 跟着的两名年轻护院,赶忙四处寻找梯子。 他们可没有丁师傅的本事,能够空手翻院墙而不伤到手。 徐源长落地没掌握好姿势,差点栽倒地上,双手前撑消去力道,起身往小路对面结满橘子的果木林子里追赶,枝条弹起,耳畔风声呼呼,远处老丁一脚揣翻一個身影。 “还跑……怎么是你?” 老丁看着地上翻过来哎呦叫唤的熟人,诧异道。 徐源长赶到近处,他也没料到如此轻易逮住捣鬼的贼人,喝道:“你堵住的水流在哪里?快说!” 地上的中年男子摔得满身泥土,鼻血长流,撑起上半身,捂住鼻子反咬一口叫道:“丁师傅,好端端的,你踢我做甚?” 却不回答驱邪道士的喝问,眼神躲闪不予接触。 徐源长问道:“他是谁?” 老丁脸色很是难看,说道:“他是大少爷的……伴当。” 徐源长错愕片刻,盯着那人嘿嘿冷笑,道:“勾结奸人,伙同外贼,用邪法陷害自家小少爷,等会闹出人命,你几颗脑袋都不够砍,你以为谁能救你?简直是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你被抓到的那一刻便被抛弃了,蠢货!” 时间紧迫,攻心为上。
他看出对方只是普通人,要不然也不会被老丁轻易捉住。 中年汉子有些慌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徐源长作势往边上走,继续恐吓道:“我多叫些人手来寻找被截断的流水,迟早能找出来,给你机会不知珍惜,你等着砍头吧,还要连累妻儿老小,流放蛮野之地自生自灭。” 他知道被施法的水流在这一片,却还没本事算到具体位置。 魏家少爷命在旦夕,他不想因为浪费时间功亏一篑,而且破掉邪法,能够一举重创施法害人的奸人。 没想到此事牵扯豪门大户宅邸里的恩怨,既然做了,便要彻底。 他不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性子。 中年汉子脸上发白,眼神恐惧,祸及妻儿的后果,彻底将他心底摇摆的坚持击溃,颤抖着往院墙方向指:“墙根拐角处……” 他奉大少爷的命令,躲在林子里,不时加高截断细流的泥土。 今天府里发生的大事,他即使再愚忠固执,也猜到与他干的事脱不开关系。 徐源长飞奔而去,很快找到被堵住的涓涓水流,他折断一根树枝,轻轻往湿泥土堆划动,引着堵住的污水疏通流下,慢慢加深划痕。 胡、谢两位护院先后爬梯子翻过院墙。 老丁推着被抓获的汉子,往这边走来,几人听到院墙那边传出欢呼声。 “小少爷尿出来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小少爷吉人天相,熬过一场劫难,必有后福。” 徐源长放下心来,继续加大划痕,朝老丁招手,待老丁跑过来,低声吩咐:“贼人为了施法害人,离这里肯定不远,三两里之内,等下我破去邪法,你注意动静,或许能抓到真正的贼人。” 老丁信服不已,连连点头,又低声道:“要不我再问问……” 指了指被抓获的汉子。 徐源长对那面色死灰魂不守舍的汉子不做指望,要是知道,早已经开口招了。 他将泥土彻底扒拉开,伸手从泥底下掏摸出一块薄木板,稍一清洗,木板上画着诡异小人,两侧写着姓名和生辰八字,还绘制有复杂符文。 老丁咬着牙道:“写的是小少爷的名字。” 晚霞残光下,符文图形浮现薄薄黑气,像水雾飘动,正在不停变淡。 徐源长明白施法者想要中断邪术,脱离牵连,要过老丁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将湿淋淋的木板一劈两半,从正中分开。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痛呼。 老丁接过腰刀,率先飞奔追去,叫道:“小胡,小谢,你们看住老关。” 徐源长将木板扔给留下的护院,这可是罪证,交代一句不能丢失,他满手泥水,跟着老丁身后,往果林深处追去。 贼子害人终害己,被邪法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老丁追到一座矮山脚处,堵住不熟地形慌不择路的贼人,是一个两颊无肉的精瘦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缠着一个布搭裢。 男子捂住的左眼位置往下流淌着黑血,背靠树干,面孔痛苦扭曲,用剩余独眼凶狠瞪着逼近的老丁。 “快退!” 落后十余丈外的徐源长突然大叫道。 男子右手一洒,一蓬黑沙飞出,空中溅起点点幽绿火焰,很是古怪诡异。 老丁挥舞腰刀往后暴退,他知道懂邪法的贼子不好对付,心底有所防备,听得“砰砰砰”几声细碎撞击刀子声响,赶紧撒手扔掉腰刀,眨眼间退出数丈远。 掉落地上的钢刀突然冒起丝丝绿火。 老丁目光凝重,继续后退,暗道侥幸,刚才差点点被波及。 …… 第08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咱们小心点,是一种厉害的怪毒!” 老丁低声告诫后面赶来的徐源长,看向踉跄奔逃的黑衣男子,皱眉道:“怎么弄?” 他对贼人右手拿出的一张黄符相当忌惮,担心中了厉害邪法,万一被陷入困境的贼人拉着做垫背,且不是冤得很,他还没有活够。 天边只剩丝丝残霞,暮色四起,很快要天黑了。 徐源长瞥一眼远处草地上点点熄灭的幽火,很干脆吐出两字:“干他!” 那贼人手段阴损,能挺着反噬逃出这般远,是个厉害狠角色,看情形很快能恢复一战之力,现在必须趁他病要他命,容不得退缩,否则倒霉的将是自己。 他注意到老丁从袖口抖出一柄柳叶飞刀,落到掌心轻巧捏住刀柄。 心头一喜,拔出腰间不离身的桃木剑,率先冲向想逃走的男子,喝道:“蟊贼,哪里跑?吃贫道一法剑!” 绕过那片被毒砂摧残枯萎的草地,担心吸到毒气。 举起桃木剑,隔得还有三丈远,狠狠投掷向黑衣男子。 老丁紧随其后,有徐道士打头阵,用法剑对付会邪法的贼子,他便心底无惧。 黑衣男子停步骂道:“狗贼,休要欺人太甚!” 他一眼看出飞来的桃木剑没有蕴含法力,穷乡僻壤之地,就这半吊子道士,不知用什么手段,识破了他阴人于无形的秘法? 左手往背后一探,拔剑出鞘。 “嗤”一声将桃木剑劈做两半,左眼不再流淌黑血,剧烈头痛一波一波消退。 老丁闪身而出,左右手接连甩去,飞刀盘旋,化作两道寒光射向男子。 “铛”,“噗嗤”,接连两响。 黑衣男子磕掉一柄飞刀,另一柄飞刀插入他右肋,受反噬痛疼和独眼视力不佳影响,他反应不及,没能完全躲过飞刀攻击。 痛叫一声,黑衣男子不再犹豫,狠狠一咬舌头,一口鲜血喷向右手举起的黄符。 他必须用压箱底手段拼死一搏,即使可能因为受伤精力不济,而控制不住放出的邪物,再次遭受邪物反噬也顾不得了,他要两个伤害他的家伙死。 斗到现在,已然是鱼死网破的惨淡局面。 老丁身形随脚步旋动,左右双手连甩,两道寒光借助腰力去势如电。 “噗”,“噗”,反应迟钝的黑衣男子额头和左胸中刀。 鲜血顺着刀柄处缓缓流下。 黑衣男子艰难吐出咒语:“敕……” 轰然倒下之际,他将右手捏着的黄符抛向空中,翻滚的符箓冒出缕缕黑气,附近温度一下子降低,夜幕降临,气氛变得阴森可怖。 老丁双手各捏着一柄飞刀,脸上色变,脚下不由往后倒退。 让他对付活人,他能毫不畏惧,一往无前。 眼前贼子放出的邪物,令他心头打鼓,口中叫道:“徐道长,这下子怎么弄啊?” 想转身往后跑,却也知道很难跑过可以化作无形的邪物。 该死的贼子,死则死耳,忒也可恶。 徐源长双目紧盯那团缓缓凝聚的黑气,有丝丝血雾从地上黑衣男子身上涌出,正在被空中翻涌的黑雾吸收,他见识终究有限,不知贼子放出的是什么鬼? 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把扯下左手腕的法钱,紧攥在右手掌心,左手掐一个禁鬼诀,谨守心神,往十丈外的那团黑气冲去。 既然退无可退,那么便选择不退! “跟着我,别离开三丈。” 大喝一声,是给心生怯意的老丁壮胆。 能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他可不想身手不错的老丁独自溜了。
老丁盯着勇往直前的道士,稍一犹豫,赶紧跟上。 他不敢跑啊,万一那瞧着让他心底大冒寒气的古怪邪物,不与道士争斗,欺负他这个逃跑的软柿子,他还不哭死。 天光黯淡,那团黑气化作一個模糊虚薄人影,发出“桀桀”鬼笑声。 面对道士右手一拳狠狠轰击,模糊人影幻化出一张扭曲的鬼脸,眼神中闪烁着嘲讽,似乎是嘲笑自不量力的道士螳臂当车,一口黑气吹去。 徐源长陡然停步,打去的拳头猛地张开。 法钱翻滚着,撞进近在咫尺的鬼影,徐源长亦没能躲过吹来的轻飘飘鬼气。 脚下踉跄后退数步,阴寒入体,冰针乱刺般痛苦难受。 那头吞噬了黑衣男子精血魂魄的鬼物,也为自大付出惨痛代价,“嗷呜”惨叫,维持不住人影和鬼脸,缩成一团如墨乱滚的黑雾。 法钱闪烁着微弱金光,如附骨之疽,沾上了便甩不脱。 老丁脸上露出喜色,徐道士果然还是有真本事,一出手便将厉害的邪物制住,他收了飞刀,忙伸手扶住差点栽倒的徐道士,触手阴寒,大吃了一惊。 “徐道士,你如何了?” “不打紧,小伤。” 徐源长脸上出现青白交杂斑点,他站定脚步,紧盯痛苦嚎叫的黑雾。 法钱闪烁的金光在变淡,眼前的鬼物还活蹦乱跳,没有溃散的迹象,相较上回在前山镇收拾掉的恶灵,显然厉害不止一筹。 “快,在我手上割一刀,用飞刀沾我手上的血,射那黑气。” 徐源长忍着剧烈不适,快速吩咐道。 他的鲜血阳气充沛,加上兵刀之利,能够伤到自顾不暇的鬼物。 老丁盯着徐道士看一眼,拿出小巧锋利飞刀,朝伸过来的手上割了一刀,他经验丰富,避过了要害处,赶紧用飞刀沾染涌出的鲜血,一甩手。 “嗤嗤”,两柄飞刀先后穿过黑气,摩擦出一溜红光,带走少许黑气。 鬼物惨嚎声越发尖厉。 远处林子跑来胡、谢两位年轻护院,听到令人心悸的古怪嚎叫,看着翻滚黑气,惊疑不定。 “那……那是什么鬼玩意?” “少特么废话,快过来呀,腰刀给我!” 老丁身上的飞刀用完,回头喝骂停步不前的两人。 既然兵刀沾血,能够伤到虚无鬼物,他胆气复壮,也看出情况危急,徐道士是在硬撑与鬼物斗法。 万一徐道士先倒下,厉鬼脱困,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帮手。 “断掉的桃木剑,一样有用。” 徐源长提醒一句。 老丁赶紧捡起地上不远处的两截桃木剑,用鲜血涂抹了劈手掷去,鬼物像活靶子,被击中后发出长短嚎叫声。 两名护院心惊肉跳跑过来,将手中腰刀倒转递去。 徐源长用鲜血淋漓的右手接过一柄刀子,在自己左手割了一刀,现在是争分夺秒,再掐着禁鬼诀没半点用处。 鲜血喷涌滴落,两柄刀翻转着沾染,徐源长脸色惨白还夹杂点点青斑,嘴唇紧抿,整个人带着一股坚毅的狠厉,艰难往前冲去,数步后,挥刀斜刺。 老丁硬着头皮,跟随左右,一刀一刀飞快刺着渐渐稀薄的黑气。 几刀之后,刀上鲜血失去效果。 突然,两柄刀刃如陷粘稠,黑气缠绕,竟然拉扯不出。 夜空中响起鬼物尖厉的咆哮嚎叫。 “你们,统统该死!” “我要吸干你们的血,吞噬你们的魂魄!” …… 第09章 意外翻盘,收获颇丰 “鬼呀,快逃!” 两名年轻护院吓得脸无人色,两股瑟瑟,好半晌才发出变调的尖叫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往林子方向跑去。 比起小时候村里老人在夏夜歇凉时候,讲古说鬼故事恐怖多了。 他们真真切切听到了鬼嚎叫说人话。 阴森吓人到炸裂的氛围,每一个毛孔都处于惊悚的酥麻,什么老话讲“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他们当面感受了,都是骗人的鬼话。 徐源长心往下沉,小觑了这头厉鬼的本事,当机立断喝道:“撒刀,快退!” 老丁撒开刀柄,往后急退,发现手臂上缠绕着一缕黑气,忙用左手使劲拍打,根本无济于事,他明白鬼气上身,已然无处可逃。 “咱们……” 抬头看到徐道士陷在原地打转转,身上黑气腾腾。 老丁愣怔住,驱邪道士被鬼迷了,急切间,他不知该如何帮手。 徐源长浑身如坠冰窖,眼皮沉重无比。 身周鬼影憧憧,无数嘲笑尖叫在耳畔嘈杂。 他已经不辩方位,脚下踉跄前冲,双手往两边抵挡,点点鲜血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黑雾,杯水车薪,恍惚间,见一点金光在眼前微弱闪烁,脑中剩余不多的灵光一闪。 奋起余力一把抓去,那枚即将失去光亮的法钱,落入血淋淋的手中。 法钱贪婪吸收鲜血,丝丝金芒,浮现出虚糊八卦符文。 光纹周天旋转,大小伸缩不定,充斥神秘玄妙。 无处不在的黑影瞬即消散,猖狂鬼叫声被突兀掐断,又陡然化作一声仓皇厉嚎,像是见到了甚么恐怖,一团黑雾往外疯狂退去。 八卦光符悄然收敛,从法钱方孔陡然射出一点金光。 那金光穿过夜色黑气,瞬间沾染在数丈外想要隐形逃遁的鬼物身上。 黑雾再次显形,这次任由它如何翻滚,猛烈挣扎,那一点金光飞快消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嚣张厉鬼。 “饶……饶了我吧,我愿为奴为仆……” 徐源长听得鬼物讨饶,他充耳不闻,目光冷冽注视。 他还恍如梦里,法钱的正确打开方式,需要用鲜血为代价吗? 不过十息,空中那团黑雾彻底消失,点滴不剩。 那点璀璨金光也随之溃散。 周遭冰冷阴森一扫而空,温度缓缓回升。 东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轮璀璨圆月,光华祥和,皎洁明亮。 老丁惊喜不已,缠绕他手臂上仿佛活物的黑气也随风吹散,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走近前去,小心打量着问道:“徐道长,您怎样了?要不坐下来歇息一下?” 他看出徐道士打杀厉鬼透支过甚,脸色苍白,浑身狼狈,脸上的青白斑点倒是不见了。 徐源长勉强笑了笑,将左手连同法钱收进袖内,岔开话题道:“无妨,你去看看那贼子死透了没有?” 他体内微薄气息消耗殆尽,后背冷汗湿透衣服。 老丁捡起一柄斜扎进地面的腰刀,几步赶过去,一刀枭下黑衣男子干瘪如骷髅的首级,确认其死得不能再死,回头征询问道:“徐道长,咱们搜寻下贼子身上,找一找其身份罪证,您意下如何?” 徐源长闻弦音而知其意,提醒道:“可,小心贼子袖袋内藏毒。” 两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 老丁咧嘴笑道:“醒得,您放心吧。” 除了畏惧未知神秘的鬼祟,对于死人,他并不如何惧怕。 闯荡江湖多年,历经厮杀血腥,他收刮战利品经验丰富,撕下一片衣服裹住手掌,用刀尖将贼人腰间搭裢剥落,很快便将其怀内和袖袋内的零碎物品,拨到附近草地,将其中一个绿色小袋,单独弄去一旁。 用刀尖划开搭裢两端口袋,露出里面的一叠银票,几颗银子和一卷书册、两个瓶子,多枚铜钱等物品。 徐源长捡起另外一柄腰刀,走过来看着老丁拨弄清点。 “三百两官票,另有二十多两银子。”
老丁看向对面的徐道士,嘿嘿笑着手指搓动,道:“咱们流血流汗,险些丢了性命,这些银子,您看怎样处置?” 将话语权交由对方,江湖规矩是强者为尊。 要不是徐道士拼命干掉厉鬼,他今天肯定得交代在这里,当然他也有斩杀贼子的功劳。 徐源长没有虚假推脱,目视对方,笑道:“银票银子二一添作五,书卷和瓶子归我,丁师傅,这样分如何?” “如此甚好,徐道长是痛快人,丁某厚颜了。” 老丁笑得合不拢嘴,飞快将银票银子分掉,拼老命斩杀的贼人,凭甚么要将战利品,白白便宜其他无干人等? 发了一笔天降横财,于他而言,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 他不敢要贼人留下的瓶子和书卷,他可没有道士的诛鬼本事,镇不住。 将其它的零碎物品和铜钱之类,统统塞进贼人袖内。 疑似装着毒物的绿色小袋单独放一边。 将贼人掉落的长剑捡起,查看一番不是神兵利器,丢在贼人身上,这是凶器罪证之一,还有那张血迹干透符文黯淡的黄符,小心用树枝挑着,拢到贼人身边。 这边安排妥当,看到远处有点点火把灯笼,在林子里磨磨蹭蹭的。 “小胡,小谢,你们过来,鬼物已被诛杀。” 老丁大声呼喝招呼。 一分凶险,一分收获,没甚好责怪临阵脱逃的两个护院。 等过些时日,风波平息,请五爷将两人辞退便是。 徐源长看着老丁拾捡附近十数丈范围的飞刀,快活哼唱不着调小曲,他用血迹干结的手掌,摁了摁胸口位置,硬邦邦的。 这回经历相当惊险,然而收获让他感到满意。 “丁师傅,还没请教您的大名?您的身手和飞刀技很是了得,为甚屈就乡下,没去郡城谋个差事?” 见那边的人迟迟没过来,徐源长挑起话头闲聊。 两人刚刚共历一场生死患难,又有分赃之谊,说话不用太绕圈子。 老丁也想结交有特殊本事的徐道士,笑呵呵道:“贱名丁西武,以前跑过几年江湖,也在郡城混过,几手三脚猫功夫,徐道长谬赞了。 “江湖不易混,城内更多尔虞我诈,十年前承蒙五爷使银子,帮我脱离一桩麻烦祸事,我便投靠五爷,在乡下过起了娶妻生子的安生日子,打打杀杀的,实在厌倦了。” 没有银子赚,谁愿意混江湖拼命吧。 学武之人,做不来生意,能够货卖一個赏识东家,算是不错的归属。 徐源长趁机提出,等空闲了,想请丁师傅指点他的拳脚和飞刀技,他愿意出银子学习。 他眼馋老丁的身法和飞刀技,多些保命手段,总是好的。 老丁哈哈笑着答应,说给他银子就是打他脸,当是交朋友了。 两人相谈甚欢。 呼啦啦走来十余人,胡护院和谢护院也在其中,其他是魏家各房派来的护院。 众人举着火把,提着灯笼,手持利刃,还有人提着秽物黑狗血,腥臭熏人,见到两人安然无恙,闹哄哄的询问情况,地上黑衣贼子身首异处,然而被厉鬼吸干精血魂魄,干瘪身躯和骷髅般头颅看着好生吓人。 无不证实此地,刚才发生过非人凶险。 那一片被毒砂祸害的草木,众人不敢靠近,插起火把做标记,免得有人误闯进去。 这边出了人命案子,打发两个护院飞奔去前方府邸,请示五爷,再派遣人手骑马去镇里报案,此事不能久拖。 留下几个护院守住这一片,告诫几人不要轻易翻动尸首和那个绿色小袋,小心中毒。 老丁与徐源长提着灯笼往回走,后面跟了几个不停打探的护院。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徐源长神色淡然,闭口不谈诛鬼之事。 老于世故的丁师傅嘻嘻哈哈,同样不会吐露更多细节。 …… 第10章 官府修士寻上门 回到魏五爷府邸,徐源长简单擦拭清洗身上泥土血污,涂抹老丁拿来的金疮药,用白布裹伤,再前去厅堂,见到魏家几位老爷。 神情越发憔悴的魏五爷,强作欢颜,很是感谢一番,说小儿已然无碍,招来管家,奉上百两银票作为谢礼。 另外三位老爷恭维着说一些奉承话。 聊了片刻,徐源长喝完一盏茶水,起身拱手告辞,魏五爷此时正头痛家里儿子相残恶事,焦躁忧烦,他已经收了谢礼,还留下做甚么? 案子有老丁他们去跟进,魏府家大业大的,镇上关系打点到位,不会横生枝节。 老丁也明确表示,如非必要,不劳烦他出面做证什么的。 拒绝了魏五爷挽留他多住一晚的客气,由老丁相送出门。 老丁将一柄青鞘剑和一瓶金疮药,以及装着酒肉熟食的包袱递给徐源长,损坏了徐道士的桃木剑,补偿一柄剑器做防身之用。 走出下河村西门,徐源长谢绝老丁再送,提着灯笼独自离去。 月光洒照大地,山村宁静。 徐源长目力过人,摸黑走夜路自是无妨,打着灯笼,是为不惊吓到夜行路人。 穿行崎岖山道,返回石盘村,沿途狗叫声阵阵,村子里灯光寥落,与出门查看的巡夜村人打过照面,徐源长走到哥嫂家院落前,敲了几下门,呼叫一声打招呼。 与还等着没睡下的大兄站门口聊了几句,省得大兄担心记挂。 “怎么还受伤了?” “不碍事,些许皮肉小伤,过两天便好。” “魏五爷家的小少爷,可治好了?” “费了点事,好了。” “那就好。” 没有过细多谈,徐源长让大兄关门早些歇息,他提着灯笼往鼓石坡走去。 回到孤寂清冷的院子,徐源长将几处地方检查一遍,他做下的记号完好无损,没有遭贼,再才推门进屋,点上油灯,慢慢享用一只肥美烧鸡,喝两盏酒水,填一填肚子。 收拾干净,从怀里拿出用布包着的那卷书册。 书卷封皮翻得起毛边,泛着旧黄,上写“岍山札记”四个楷字,瘦骨嶙嶙,很显险峻笔力,没有署名,慢慢翻看浏览里面的内容。 札记内页,蝇头小楷,图文并茂记载着五花八门的所谓“秘术”。 画符制咒,养鬼合毒等。 空白边缘处有各种字体,写着心得批注。 这是一卷名副其实的邪法书籍,不知过手多少主人。 徐源长大致看了一遍,对他的修行没甚用处,稍有些失望,等闲暇了,倒是可以仔细看看,记下其中的破解之法。 法能害人,亦能救人,看施法之人行事正与邪。 他不用法术害人,不妨碍他多懂些本事防身,用来破除邪法赚钱,积累功德。 将“岍山札记”连同两个小瓷瓶,用油布包了放进一个小箱子里,趁着夜色,摸黑到鼓石坡下方,摸索着掏出几块石头,里面是一个洞窟,把小箱子塞进去,将石头填上复原。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他已了如指掌。 藏东西的地方多着呢。 返回院子,从怀里取出法钱,就着灯火查看。 前世听多了“滴血认主”的桥段故事,眼前这枚铜光锃亮的法钱,他实在是感应不到有甚么神秘联系,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得到宝物的认主? 难道每次使用前,都要先弄得自个血淋淋的给法钱吸血,那也太惨了。 翻来覆去,不得要领,将法钱用红绳戴回左手腕上。 换上一套宽松的新长袍,盘坐床榻上打坐吐纳,缓缓恢复肚腹损耗的热力气团。 第二日上午,徐道士剑斩恶鬼的故事,风一样传遍邻近村镇,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将鼓石坡上独自居住的徐源长,吹嘘成了能口喷火焰、目放金光的了不得人物。 乡野之地,从来不缺乏神话。 大柱带着婆娘孩子,到鼓石坡看望受伤的兄弟。
狗娃娘背着襁褓中吃手指头的奶娃,拉着出息了的小叔子,那個兴奋激动劲头,再无半分“长嫂如母”的做派,转述她听到的徐道士诛鬼精彩片段,不时还要追问一句。 “是这样子吗?” 狗娃缠着他三叔,要演一个口喷火焰。 满足他向小伙伴们吹嘘的小小虚荣心。 美娃不懂事,吃着糖豆津津有味。 徐源长笑得差点崩裂结痂的伤口,乡下人太能扯了。 他再三辟谣,嫂子仍然是不信,只得随他们高兴,吃了一顿丰盛午饭,送他们下山,鼓石坡上又恢复清静。 下午时候,族长和几位本家老爷,在家丁、护院陪同下,“路过”偏僻的鼓石坡,敲开院门,进去讨一杯茶水喝。 徐道士俨然成了石盘村超然物外的神仙人物。 同村乡民,皆感与有荣焉。 事情过去两天,丁师傅领着两名身穿皂青官服的年轻人前来拜访,只简单介绍一句,“这两位,是郡城里来的大人,与您问点事情”,便出门回避,神色很有草民见官低三分的恭谨。 请两人在堂屋落坐。 徐源长隐约有种心悸的感受,他猜到两人是官府修士,面上神色仍然如常。 “你不必忙碌烹茶,坐下说话。” 其中方脸留须的年轻人,扎着道士发髻,盯着对面从容落坐的徐源长,面上没有甚么表情,问道:“你是出云观弃徒?” 另外一人脸白无须,头戴书生方巾,双手负后,在堂屋踱步,打量空荡荡没有半点雅意的青砖房屋。 徐源长回道:“我在出云观学道三年,后转为杂役七年,因不能胜任外院繁重杂务,遭开革下山。” 他不承认是出云观弃徒。 连学徒都不是,何来弃徒一说?名声不好听。 对面方脸年轻人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甚么时候修炼出气感?从何处学到法术?” “遭开革前一日,寻到的气感。我没有学过法术。” 徐源长实诚回道。 “没有学过法术?那你下山当日,能够帮前山镇余德财府邸驱鬼,前夜还在下河村诛杀一头开智恶鬼,你凭甚么?” 方脸年轻人目光紧盯不放,审视意味浓烈。 徐源长说道:“我在出云山外院当杂役七年,经常随山上法师道童下山打下手,看法师画符驱邪次数多了,便学到一些画符用咒破邪的法门,无人传授法术,也就无从学法。” 另一人转身诧异看了一眼,笑道:“你画一张符箓给我们瞧瞧。” 徐源长稍稍欠身,道:“我前日诛鬼耗去不少鲜血,今日尚未复原,精神不济画不了符,前些日子,倒是画成了两张,我拿来给两位过目。” “也可以。” 等看过徐源长拿来的黄符,方脸年轻人又继续询问,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徐源长一一答复,对方没有问起法钱之事,他是绝不会吐露半句。 小半个时辰后,问话完毕。 方脸年轻人拿出一枚玉牌,朝徐源长晃了晃,道:“我们是大宁王朝清平城百缉司下属巡查使,我叫荣牧,这位是何时了,我二人奉命调查邪修害民案子。 “你已经引气入体,能够引动法力绘制简单法符,符合散修基本条件,一旬之内,你前去清平城百缉司衙门,登记在册,领取散修身份牌,不得有误。” 徐源长拱手应“是”,在心底默默吐槽。 他诛杀邪修恶鬼有功,半句未提,反而当他犯人一样审问许久。 散修就该如此没有地位啊。 名叫何时了的白脸年轻人,递给徐源长一张纸片,笑道:“名帖上有详细地址,拿着进门方便,别误了时间。” 徐源长道一声谢,双手接过名帖,将两人客气送出院门。 …… 第11章 果然是别有深意 目送两人凭空飞起,袍服飘飘,往南方而去,徐源长忍不住的羡慕。 在出云观时候,偶尔也见有道士身影高来高往,出没于山顶云端之间,总不及亲眼目睹来得直观,他心底越发生出向往期盼。 远处山下,传来童声惊呼:“快看天上,有神仙咧!” “哇啊,真有神仙。” “飞得好快,比鸟儿飞得快。” “我先看到的神仙,我第一个看到。” 吵闹声一片,很是热闹,空中两个黑点消失在天边云层。 徐源长笑着摇头,童言无忌,神仙不会怪罪。 老丁从坡下小路转来,他闯荡过江湖,在城里见过大世面,多次目睹神仙,不会大惊小怪,知道在神仙的世界,他们自称是“修仙者”或“修士”。 徐源长将老丁请进院子,没有烹茶,而是切卤肉拿大碗倒酒待客,两人边喝边聊。 魏五爷终归是舍不得让大儿子去坐牢,一应罪孽,全部落在大少爷那个被抓现行的伴当身上。 上下打点使了许多银子,但是后面是分家单过,还是将大少爷一家遣去远处外乡,魏五爷一时间难以抉择,头发全部愁白了。 老丁叹息一声:“家门不幸,兄弟阋墙,徒惹人非啊。” 大少爷年约四旬,和小少爷的娘亲年岁相差无几。 而魏五爷只有两个儿子,身为嫡长子的大少爷受人蛊惑,想要独吞整个府邸家产,做下勾结外贼用邪法害命的恶事,坏了名声,这辈子算是毁了,还连累后辈。 他替五爷身体担心,却无法分忧,只能在共过患难的徐道士这里发几句牢骚。 徐源长陪着喝酒吃肉,于大户恩怨不予置喙,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后面听老丁讲些江湖怪事趣闻,徐源长很感兴趣。 酒足肉饱,日头过午。 老丁以切磋交流的名义,指点徐道士拳脚和提纵身法。 有些诀窍技巧,需要实战经验丰富的武者点拨。 徐源长学得很快,他有老丁不具备的法力作为基础,再则自小修习吐纳拳脚,难度较大的身法动作,他可以轻易辗转腾挪,毫不费力。 老丁见徐道士上手极快,便将人情做足,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倾囊相授。 又将他引以为傲的飞刀绝技,配合步伐一股脑教给徐源长。 太阳西斜,老丁笑呵呵拱手离去。 徐道士与他不是一個层面的人物,不担心抢去饭碗,再则他有大把银票在手,已然后顾无忧,仍然留在魏五爷家做一名供任驱使的护院,是为了报还恩情。 目送丁师傅身影消失在路口拐弯处,徐源长返回院子并关上门。 拿出丁师傅送他的一套柳叶飞刀,熟悉着扎腕、翻腕、甩腕、抖腕手法,配合定步、飞步、旋身等身法施展飞刀技。 丁师傅说他准头感觉不错,有飞刀天赋,也不知是恭维客气还是实话实说? 对面数丈外靠墙竖起的木板,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个个大小黑圈,不时传出“咄咄”声响。 他手上的伤势,经过两天调息修养,已经彻底恢复。 师傅领进门,后面需要长期飞刀练习和领悟。 方能达成炉火纯青,别出心裁地步。 如此过了七天,徐源长提前与大兄打了招呼,揣着村里开具的路引凭证,天麻麻亮来到青石镇,雇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往西南去。 百五十里路程,铜钱给得足,当天便抵达清平郡城。 在客栈落脚歇息一晚,翌日上午,徐源长寻到城西百缉司衙门所在。
向大门两边的挎刀甲士出示何时了的名帖,禀明来意,得到指点,从小门绕过雕兽壁照,走进别有洞天的大院。 徐源长一眼扫过,廊道四通八达,憧憧建筑掩映在苍翠古树间。 四处不见人影,寂静得可怕。 给人庭院森森,威严如山的神秘压抑感受。 沿着最右边的廊道,约百步,走到悬挂“散人院”匾额的建筑前,是这里没错。 徐源长走进大门敞开光线昏暗的厅堂,里面空荡荡,最里边的墨木柜台后也没人,他咳嗽一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身后传来低沉男子声音:“何事?” 徐源长忙转身。 不知什么时候,他背后站着一个穿皂青官服的中年男子,面色木然,离着不到五步,没有察觉半点动静声响,吓煞人了。 “打扰您,我是青石镇石盘村人氏,前来登记散修身份。” 徐源长往边上让开,不挡着对方的路,拿出何时了的名帖,双手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名帖,走去柜台后,查看了徐源长的路引凭证,拿出一本册子,简单登记了“清平郡青石镇徐源长”几个字,也不需要考核询问,随口道:“百缉司还有‘巡目使’名额,你可愿担任?” 徐源长谨慎问道:“请教大人,巡目使是甚么职务?” 男子点了点柜台上的名帖,“何时了给你名帖,没有与你说此事?” 徐源长道:“何大人没曾说起。” 他脸嫩年轻,装着不知这其中人情世故,其实何时了主动给他名帖,必定是另有意思,他前来百缉司,理应先去拜访何时了。 果然是别有深意。 但是巡目使,听着便不算什么正经差事。 中年男子没有多问,简单解释道:“巡目者,眼线耳目也。你今后厮混在散修当中,若是发现有重大作奸犯科,或俗世中有邪修鬼物害民,不管是诛杀邪祟,还是禀报百缉司,算你的功劳,视功劳多寡,发放奖励,平常没有月俸领取。” 徐源长听得明白,这不就是电视里的线人,二五仔嘛。 经常被乱刀砍杀死得很惨的那种。 “多谢大人抬爱,在下法力浅薄,见识短浅,担心经验能力不足,误了大人您交办的事情……” 如此诱人好差事,他是敬谢不敏,狠狠贬低自己。 谁爱要谁拿去,憋来找他。 男子嘿嘿冷笑了一声,似乎嘲讽对面小子的不识抬举,从柜台下摸出一枚褐色木牌,拿起毛笔,沾墨在木牌背面写了几字,连同路引凭证扔出来。 徐源长接过木牌和凭证,牌子正面雕刻着一座大殿形状,门上兽口狰狞,没有铭文,背面潦草写着“徐源长”三字,笔锋如刀刻进木内,这就是他的散修牌了? 也太随意了。 欠身行一礼,口中说“叨扰大人,在下告退”,赶紧走出门去。 官府修士的脸说变就变,他惹不起,更犯不着多看。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疑惑,只能憋回去,待今后慢慢了解弄清楚。 走出压抑森严的百缉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第一次来郡城,左右无事,便在大街上好生逛逛,熟悉一下郡城风物景致。 走出清冷宽阔的石坪,混进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之中。 “道友,慈悲!”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宝蓝间黑条边绸缎道袍,纹饰低调奢华的年轻道士,风度翩翩,笑容如同秋日阳光般和煦,右手竖起,朝着徐源长打了个稽首礼。 …… 第12章 囊中羞涩 徐源长的第一反应是他被人盯梢了,不动声色回礼:“见过道友!” 刚刚从百缉司出来,他现在看街上哪个都像衙门安插的“巡目使”,这莫名其妙叫他留步的俊朗道士,要小心应付。 长相阳光的年轻道士,腰间佩着镶宝石长剑,笑道:“在下庄良,冒昧打扰,不知道友怎生称呼?在下负责接引陌生散修,前去衔玉园,那里是咱们散修在城内聚集、交换的据地。” 从袖内掏出一面褐木牌子,将背面写的名号亮给对方看。 徐源长看过散修牌子,他也分辨不出真伪,实在是太容易伪造,谨慎问道:“衔玉园在哪里?” 庄良往东边指了指,道:“城东老巷街上。道友若是信不过在下,你可以自己寻过去,还请与看门的言语一声,是庄良介绍来的。” 他似乎见多了这般不被信任的场面,又笑道:“郡城之内,百缉司耳目众多,道友放心就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如此正大光明的歹事?” 徐源长猜测这个长得比他好看的道士,是一个掮客,赚人头费的。 抱拳示意,没有多问半句,转身自行离去。 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了一圈,又去茶舍喝了一壶茶水。 晃晃悠悠转到城东,徐源长谨慎着没发现有人跟踪,他找到老巷街。 麻石板磨痕很显岁月陈旧,冷冷清清的老街上,没见到几个行人,两边皆是高门大院格局,树木青翠。 来回走了一遍,折转停步在悬挂“衔玉园”匾额的门楼前。 徐源长往左右扫视一眼,走上台阶,跨进敞开的大门,没有看到守门下人,沿着青砖甬道往前走去,从花树小径转出一个青衣小厮,隔着老远便避在道旁躬身行礼。 “是庄良介绍我来的,麻烦你带我去见见其他道友。” “前辈,这边请。” 青衣小厮伸手倾身做请,前面引路。 走到左近一栋花树丛中的阁楼前,里面传出谈笑声。 青衣小厮双手贴腹,垂首低声:“前辈,到了。” 徐源长点头道一声谢,迈步登堂入室。 布置雅致的宽敞大厅错落布局,低矮围栏屏风和盆景点缀分隔。 七八名穿着各异的男女,老少皆有,分坐几处或手谈下棋,或品茗闲谈说笑,有穿着素裙的侍女,穿梭烹茶倒水。 众多目光纷纷集中在面孔陌生的徐源长身上。 有人惊咦一声,放盏起身笑道:“徐师弟,你也来了,哈哈,咱们可有好些年没见面。” 徐源长仔细辨认一眼,搜寻着记忆中的印象。 心底疑惑,这人谁啊? “是我,殷泉,咱们当年在出云观同门学道,你不会记不起来吧?” 穿着一袭锦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忙提醒相貌平平身形瘦长肤如麦色的曾经同门。 没想到当年那個性子懦弱、任人欺负的杂役,也有翻身成为散修的一天。 能寻到老巷街,走进衔玉园阁楼的皆是修士。 门口处设有简单禁制,没有佩戴牌子的凡人走不进来。 “哦,哦,是殷师兄,瞧我这记性,见谅,见谅!” 徐源长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十年前与他同一批通过考核,进入出云观外院学道的同窗。 如果说原主是一株不起眼的路边草,那么殷泉便是自带光环的明珠,能说会道,天资聪颖,深得授课道士们的喜爱,入门不到三年,殷泉便寻到气感,进入山顶重点培养。 从那以后,偶尔在山道上,匆匆见过殷泉几次。
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相貌长变了,也不知对方如何能一眼便将他认出? 只不知当年的天之骄子,为何会跌落凡尘,也成为一名散修? 算起来,殷泉要比他大上两岁。 殷泉大度地一摆手,笑问道:“是哪位介绍你来此地?……我猜猜,是庄良,他这段时间经常在百缉司街对面的茶舍喝茶,拉新人赚点外快。” 还是以前那般外向热闹性子。 徐源长笑着点头。 能够在陌生的衔玉园,遇到一位热情的前同门,他心底感觉踏实不少。 找对地方了,他有时间慢慢了解修士世界,以解心头许多疑惑。 殷泉将在座的几人,一一介绍给徐源长,见礼之后,又叫上徐源长,走上二楼,道:“这里是衔玉园出售典籍、功法、药粉、符箓、法器等物品的铺子,他们也收购各种材料、符箓、丹药等,不过收购价只有出售价的一半。” 朝柜台后走出来的穿着淡青长裙相貌秀美的年轻女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以前同门师弟,姓徐名源长,何仙子,今后可得关照啊。” 青裙女子笑容温婉,双手放于腰侧,微微一蹲行了一个端庄福礼。 “徐道友,今后请常来往,有甚么需要,尽管开口。” “见过何仙子。” 徐源长还礼,注意二楼临窗位置,还有一位白衣女子侧身而坐,捧书翻阅,神情清冷,没有朝这边看来,而殷泉也没有上前去打扰的意思。 在殷泉的陪同下,浏览铺子里摆在货架和柜台内的修仙物品。 “殷师兄,何为灵币?” 徐源长见物品标价是用灵币做单位,低声请教。 殷泉知道这位师弟见识不足,都是从懵懂新人走过来的。 他从袖袋内掏出一枚比铜钱厚实,且大一圈,中间没有方孔的圆形玉币,半透明状,变换角度有隐约彩光流淌。 灵币正面是一座大殿的浮雕,背面篆刻着复杂浮雕图形。 徐源长上手感受片刻,将灵币还给热心肠的师兄。 殷泉低声解释道:“灵币是修仙界流通货币,在咱们千方界七洲通用,与世俗黄金的换算,能用一灵币换十两黄金,或换百两银子,但是没有谁会傻到用灵币兑换黄金或银子,灵币很难弄,很珍贵的。” 徐源长是第一次听说“千方界”和“七洲”的说法。 他只知道所在的大宁王朝,位于定洲东南位置,倒是不急着询问细枝末节,今后慢慢了解就是,扫过货架上的数字,顿时觉着自己穷得寒碜。 他怀里藏着引以为豪的二百五十两银票,二十多两散银,啥都不是。 一圈看下来,总算看到几样能够用银子购买的物品。 他当宝贝一样夹在经书中的空白黄符纸,这边十两银子一张,十张起卖,价格最低的符笔一支五十两银子,朱砂墨一小盒五十两银子,还有寥寥几样,都是标注了“普通”字样。 殷泉见师弟在角落处久久停步打量,低声问道:“你懂绘制符箓?” 徐源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只能绘制不入流的‘镇宅符’,成符率不高。” 殷泉宽慰道:“很不错了,符师非常赚钱的。” 当然前期也很烧钱,且需要天赋。 “走吧,我请你去‘太白楼’吃酒,知道了此地,往后常来就是。” 殷泉也就是带师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来日方长,与柜台后的何仙子打了声招呼,两人下楼出门。 …… 第13章 修行不易,登楼难 “散修不易啊。” 光鲜俊朗的外表下,殷泉也是一肚子苦水。 与徐源长回忆当年山上的趣事,聊起捉弄同门的往事,再到修行漂零、历险赚钱等,偶尔感慨一声,倒一倒无处述说的苦水。 两人举杯换盏,聊得很是投机。 大部分时候,是殷泉一个人口若悬河在述说,或传授散修心得。 徐源长以两世为人的经验,能把话接住,将气氛维持在舒服范围,又不显刻意。 让殷师兄将这些年遭遇的不公和艰险,吐出来不少块垒。 要不然堵在心底憋得慌。 也知道殷泉为何一见面便将他认出。 因四年前,殷泉不慎触犯门规,被驱逐灰溜溜下山的途中,见到过遭人辱骂踢打的徐源长。 那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怜巴巴双手护头委屈窝囊样,令殷泉印象很是深刻。 世上怎么还有那样的受气包? 换做是殷泉,早就挥拳头打了回去。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是自己的事。 至于自身犯了甚么门规,殷泉闭口不谈,唯有长吁短叹,痛惜年少时候不懂事。 显然是一件不愿触碰的伤心往事。 “哈哈,人生得一知己,痛快哉!以前怎么没发现,徐师弟,你也是同道中人,欸,咱们意气相投,这朋友交得迟了。” “不迟不迟,就是这酒吃得迟了点。” “哈哈,再饮一盏。” 一场酒吃了近两个时辰,太阳西斜,两人走出太白楼,殷泉已有三分酒意。 殷泉还有事情去办,要与一个人生路上提携过他的贵人傍晚谈事,提前有约,便在路口处分开,说好明日上午,在衔玉园见面。 说晚上回去整理一些旧书籍,送给徐师弟,暂时将就着翻阅熟悉,不用花那冤枉灵币去购买。 徐源长目送殷师兄消失在人群深处后,他披一身阳光,独自往城南方向逛去。 以他沉稳的性子,亦忍不住嘴角翘起,流露出兴奋的神情。 有位古道热肠的师兄给予指引,散修路上,他将少走许多弯路瞎路。 听殷泉说过,从出云山走出来的散修,还有不少,提醒他要小心提防。 往往是所谓的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狠毒入骨,看样子殷师兄曾经吃过不止一次大亏。 在外面轻易不要透露来历跟脚。 合则交往,不合则远离。 一夜无事。 翌日,一身清爽的徐源长轻车熟路来到衔玉园,与行礼的青衣小厮点头微笑。 走进阁楼厅堂,便看到身穿宝蓝绸缎道袍的庄良,手持白玉山水折扇,大秋天的不时扇几下烘托氛围,正与两人高谈阔论,聊得很是热闹。 时间尚早,厅堂里就坐着他们三人,另有一侍女在煎茶,满室淡淡茶香。 “徐道友来得早啊,咱们又见面了,庄某有礼。” 庄良收扇起身,抱拳爽朗笑道。 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似乎毫无芥蒂,昨日初次见面时候对方表现出的不信任。 徐源长抱拳回礼:“见过庄道友,感谢指点之情,下回请您吃酒。” “莫要客气,我与殷泉那小子相交莫逆,他的兄弟也就是我庄良的兄弟,今后一起吃酒。” 庄良用一句话拉近关系,又道:“殷泉与蓝道友有紧要事情,一大早出门远行了,我刚好在街头碰到,他与我说了几句话,你今后遇到甚么事,可以来找我。” 徐源长心头不无遗憾,不知殷泉什么时候返回。 答应送他的书籍,又没着落了,拱手谢过,又朝另外两位没有起身的男子拱手示意。 楼梯口走下一位白衣女子,道:“徐源长,你来楼上一趟。” 说完,转身又回楼上去了,没有多余客气。 徐源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倒是认出对方,是昨天楼上在窗边看书的女子,冷冷清清的,拒人于无形,殷泉没有介绍姓甚名谁。 庄良挤了挤眼睛,促狭低笑:“还愣着做甚么,安仙子叫你,快上啊。” 徐源长带着疑惑上楼。
走进铺子,没看到另外那位何仙子。 白衣女子指了指柜台上放着的一个青布包袱,道:“殷泉让转交给你,你拆开检查一下。” 徐源长心底感叹,殷师兄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不知他下榻客栈住处,还特意将整理出来的旧书送来衔玉园,托人转交予他。 这份雪中送炭的友情,实实在在。 他记在心底了,抱拳朝走去窗边的白衣女子道谢一声。 走上前,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個不大的黑色木盒。 边缘处有一圈蜡封,加盖了戳印。 看似大大咧咧的殷师兄,做事很显细心。 徐源长见几处戳印完整,便没有当场打开木盒,万一里面有书籍之外的东西露白,可不太好,将包袱背起,再次感谢一声白衣女子。 下楼后与热情的庄良聊了几句,随口提及,殷师兄见他初来乍到一穷二白,送给他几本旧书册,以便打消三人疑虑,再才礼貌告辞走人。 穿大街过小巷,观察着没有人跟踪,返回城南客栈。 关上房门,徐源长飞快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摞新旧不一的书册。 有两本前人游记,有一本修行基础常识典籍,有一门“轻身纵跃术”,一本“法术初解”和一卷最基础的符箓绘制,总共六本书籍,皆是入门读物,够他揣摩学习好一阵了。 徐源长当先翻阅修行典籍,封皮已经旧黄残破,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 从上午到傍晚,他待在房间内,废寝忘食看书。 几本书按侧重浏览一遍,又重新翻阅那本典籍,直到窗外天色煞黑,合拢书册。 总算是对修行的基础常识有了些了解,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不管是道、儒、释,还是其它诸子百家门派,皆是按四门十二重楼划分境界,功法传承不同,或有些古老的名称沿用。 体修和妖修则没那么多讲究,他们是按品秩阶数从低往高计算,分别对应十二重楼。 炼精化气阶段为第一门,也称“气门”,分别是引气境、固气境、化气境三重楼境界,之间实力、寿元相差极大。 每一重楼境界有初期、中期和后期三阶段划分,中间有明显束口分隔,后期心境积累足够,随时能开悟破关。 也随时会因各种不为人知缘由,陷入瓶颈卡顿。 有些门派修士,即使心性境界提升了,也不擅长争斗。 比如农修,医修,卦师等。 当然各有各的保命,或逃命手段。 徐源长算了下他从寻到气感,再到能够绘制出第一张镇宅符,有半年之久,他稀里糊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那样跨过无形门槛进入引气境初期。 好像也没甚么难的吗? 炼气化神阶段为第二门,也叫“魂门”,神者魂也,分别是金丹境、元婴境、魂门境三重楼境界,“脱离凡尘,铸造魂门”,功德圆满,迈进下一阶段。 能够走到第二门的修士,凤毛麟角,无不是身怀大气运者。 炼神还虚阶段为第三门,称之“虚门”,分别是洞虚境、无止境、超脱境三重楼境界,脱胎换骨,神魂合一,锤炼地仙之躯,上天入地,神通广大。 炼虚合道阶段为第四门,称为“天门”,至此典籍中再没有记载,空空如也。 每一门之间,皆有不同劫数考验。 书中有云:“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难。” 有人逆天修行,有人顺势而为。 没有定数,也不分优劣。 找对适合自身的仙路大道,加上机缘、气运等,方能步步登高,走得更远。 昨天听殷师兄提及过,他卡在引气境中期有大半年,始终不得其破解之法,更别提勘悟登楼了。 来往衔玉园的散修,有人陷入瓶颈数十年,想尽办法,仍然不得寸进。 这也是许多散修的宿命,不知路走岔在何处,步步艰辛。 破关登楼,着实不易。 而有些宗门弟子,凭着前辈指引教导,破引气境登楼,易如反掌。 同人不同命,同遮不同柄也。 …… 第14章 差点遭了暗算 带着满满收获感外出用过晚膳,徐源长返回客栈,开门之前先注意观察一下。 夹在门缝下方的一截短发丝还在,关上房门之后,点亮油灯。 走去窗户前看了看,暗记没有破坏。 又往床榻下方和角落处查看一番,再才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册,坐下仔细翻阅。 他目前法力低微,实力不堪一提,在陌生城内不得不多提着几分小心。 “轻身纵跃术”正合他现今修炼,与老丁教他的世俗轻功身法,有相通之处,他很感兴趣研读,反复揣摩比划。 半个时辰后,起身将佩剑解下,在不大的房间空地辗转腾挪。 人影晃动,衣袖带起轻风,灯火飘摇。 直到街上传来梆子敲打和喊更声:“夜半子时,平安无事。” 徐源长一个筋斗轻巧翻落地上,动静极小,脸上露出笑容,轻身术学会了,后面需要长时间练习,以达到熟能生巧地步。 舀水稍做洗漱,吹灭灯火,盘坐床榻吐纳练功。 他学的是出云观正宗内息吐纳基础功法,听殷师兄说,吐纳功简单平稳,速度慢点,引气境用来修炼够用了,等到晋级固气境,也有条件更换高级吐纳功法。 隐约听得“咚——咚,咚,咚”的梆子声。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徐源长睁开眼睛,消耗的法力恢复如初,修为略有精进。 他下床正要宽衣解带,突然感知不对,急忙转身,借助窗户外微弱的天光,他看到有一股黑气从门下缝隙飘荡着进来,他立刻屏住呼吸。 房内顿时变得有两分阴森。 紧接着有一张薄薄纸片人,摇摆扭动着从缝隙钻进房间,没发出丝毫声响。 黑气裹住纸人,诡谲左右摇摆,化作一团虚影以极快速度变大。 “啪”,一枚法钱穿透虚影击中门板,金光闪烁,隐约听得一声鬼嚎,黑气虚影以肉眼可见速度溃散,纸人扭动着飞快缩小,摆脱法钱的金光,试图往下方门缝钻去。 徐源长手腕一甩,一道寒光飞掠。 “咄”,飞刀将纸人钉在门板上,那纸人兀自挣扎不休。 徐源长目光一凝,听得外面走廊传来“咚”一声响,似乎有人撞到墙上,紧着有两下脚步声响,他猜到施法者躲在外面不远。 破掉对方的纸人邪法,对方似乎没有遭受严重反噬? 好生蹊跷。 他左手一挥,第二柄飞刀射去,将纸人脖颈钉穿成两截。 纸人脑袋掉落,彻底失去动静。 徐源长拿过佩剑,他没有贸然打开房门,一个纵跃落到两尺许大窗户前。 拉开铜闩,推开一道缝隙,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对面屋顶消失。 观察好大一阵,徐源长沉思着关上窗户,他自认做得够小心,怎么还会有劫修找上门? 暗自庆幸他没有睡着,否则遭了暗算还不自知。 想想都不寒而栗。 或许与昨日在衔玉园遇到的庄良三人,脱不了干系? 他们看到自己背了一个包袱,从二楼铺子下来,即使他解释是殷师兄送的旧书,有人肯定不会相信。 散修嘛,用殷师兄的话说,一個个穷疯了。 见钱眼开,胆大妄为者众。 只不知对方用了甚么法子跟踪? 捡起落到地上的法钱,自从上次吸收过他的鲜血,法钱威力增强不少。 待下回再做尝试,让法钱再吸一次鲜血。 拔下飞刀,用刀子夹起两截绘制复杂符文的纸人,放到桌上,用刀尖钉住。 盘坐床上打坐到天明,背着包袱出门,去客栈大堂又续了两日的房费,在街上铺子用过早膳,转悠到太阳高升,徐源长来到城西百缉司。
朝守门的甲士出示散修牌。 徐源长获准进门,沿着最右边的廊道,来到散人院。 面色木然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吐出两字:“何事?” 徐源长将昨夜的遭遇,简短讲述一遍,从包袱内拿出木盒,里面装着两截纸人。 中年男子拿起纸人打量一眼,木然道:“你且回去,散人院自会遣人查案。” 随手将纸人收进柜台下。 徐源长心底有些失望,对方连敷衍都不加掩饰,是他想得幼稚了。 背着包袱走出百缉司,在街上又遇到笑得阳光的庄良。 他暗自纳闷,不会被庄良误会他是百缉司的巡目使吧? 城市套路太深,他想要悄悄回农村。 与庄良寒暄几句,口头客气约定下回吃酒。 不打探对方的事情,是散修的基本准则,除非对方主动提及。 徐源长返回客栈,总觉着就这样灰溜溜回乡下,心有不甘,没有弄清楚劫修用什么法子跟踪,如鲠在喉。 也不知殷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踱步思忖一阵,再次出门,没有背着包袱里装着的空盒子。 那贼人昨夜失手,他今日又跑了一趟百缉司,有脑子的都不可能再动手。 他又不是甚么有油水的主。 来到衔玉园,与厅堂内闲聊的散修微笑点头示意,先混个脸熟,也没指望有人热情,接着上二楼。 白衣女子守着铺子,放下书卷,问道:“需要点什么?” 徐源长笑着打声招呼,走到角落处,挑选了十张普通黄符纸,一支普通符笔,一盒普通朱砂墨,花费二百两银票,身家顿时空下一大截。 白衣女子收了银票,见徐源长踌躇着没有离去,道:“你有事便说?” 徐源长看了一眼门外,能听到楼下的声音。 女子面上没有不耐烦,语气仍然清冷:“铺子内有隔音禁制,里面说话,外面听不到。” 徐源长便将他昨夜遭遇的窝心事,低声简述一遍,请教道:“安仙子,修士一般有哪些法子跟踪,而不让人察觉?” 殷师兄选择将包袱托付给白衣女子,而不是让好兄弟庄良转交,可见白衣女子更值得信赖。 他在清平城举目无亲,别无它法,权且一试,即使遭了冷眼也无所谓。 白衣女子道:“你将纸人拿来,我帮你瞧瞧。” 徐源长道:“今日上午,我去了一趟百缉司,将纸人交给了散人院。” 白衣女子像是看傻子,微微摇头:“没有出人命案子,散人院不会理会,除非你帮他们做事……”绕着徐源长走动一圈,指着他左边衣袍下摆,道:“有人给你下了追踪药粉,欺你修为不够,察觉不出来。” 徐源长恍然大悟,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刚刚接触修行世界两天,便被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弱肉强食课程。 看似水波不兴风和日丽的表面之下,实则暗流汹涌。 没有实力之前,他最好是夹着尾巴谨慎做人做事。 “你将衣服新换一套,再新换一处客栈,能避免麻烦,大白天的,贼人不敢明目张胆跟踪。” 白衣女子随口指点道。 徐源长抱拳谢过,将物品揣进袖内,下楼离去。 解开疑惑,他方能住得安心。 出了这种事情,城里反而比乡下安全,大隐隐于市。 他要等着殷师兄回来。 …… 第15章 学会第一门法术 新换过衣袍,悄然搬去离百缉司衙门一条街外的客栈住下。 徐源长选择二楼最里边的套房,有卧房和练功的厅房,深居简出,每日在房间打坐吐纳,修炼轻身术、飞刀技,看书画符,勤学不缀。 如此三个月过去,徐源长感觉修为深厚不少。 轻身纵跃术练得越发熟练,在两个房间来去如旋风,方寸腾挪,轻巧无声。 人影在空中翻转,有寒光连闪,划出不同弧线,“咄咄”,两柄飞刀分别射在另外一个房间内千疮百孔的厚木板上,溅起碎屑点点。 徐源长脚尖轻落地面,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盘坐吐纳半个时辰。 恢复损耗的法力,端坐桌前,翻看那本年头蛮久远的“法术初解”,手指比划着细细揣摩。 厚厚的书册讲解法术起源,理论注释居多。 后面附带四门基础法术,分别是障眼术、穿墙术、呼风术和唤雨术,最后一门唤雨术残缺一页,已经不全了。 这个世界的法术里面掺杂有不少神道咒语手诀。 需要体悟上苍,寻到冥冥中的一丝契机感悟,达成静极生变的平衡。 没有名师长辈指点,徐源长自個瞎琢磨了两个多月,却连书籍里的第一个最简单的障眼术,也施展不出头绪。 站起身,左手握着法钱摩挲抓捏。 这是他从书中学来温养法器的笨法子,名曰“盘养”,耗时日久,据说连顽石也能盘出感情。 在厅堂踱步苦思冥想,左手盘着法钱,右手不停掐诀。 他已经将手诀练习得又快又准,体内法力日渐充盈,咒语能够倒背如流,用舌尖默念瞬息间完成,不应该学不会障眼术啊。 口中念念有词: “见幻见真,搬运我空;尔之返虚,归之随心。奉万法祖师律令,敕!”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徐源长停步恍惚了一下。 心有所感,回神之后忙往窗边桌子上看去。 一摞铜钱摆放整整齐齐,正好十枚,就那样凭空出现。 徐源长心头一喜,他不知不觉中领悟了障眼术,以他目前的法力,还变不来大件和复杂的物件,伸手摸进袖袋,里面的铜钱少了十枚。 法术守恒,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出钱财。 当然也能将别人口袋里的银子,变到自己口袋里来。 但是书上有告诫,法术一旦破掉,将要遭受反噬其害,承担相应后果。 据说有法术练得高深者,每天能捡到银钱,也不知是真是假? 定了定神,徐源长手上起诀,口中默念咒语,下一刻,桌上的铜钱凭空消失,他袖内多出十枚铜子。 “嘿嘿,还真是神妙,妙不可言!” 确认自己领悟了第一门法术,不会再失败,徐源长笑得合不拢嘴。 当日在青石镇上遇到的变戏法老头,用一手障眼术将他唬得不轻,下次再遇到,他也变一个给老头瞧瞧。 当然也就自个乐呵想想,他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本事。 第二门穿墙术,他记住了法诀咒语,练习得极熟。 暂时不敢实际尝试。 撞坏了墙要赔,撞坏了头自己痛。 戴上斗笠,压低檐子,徐源长拉开房门走出去。 在附近街道逛了逛,他穿着一身普通青布长袄,走进一家酒楼,点了几样菜肴,大快朵颐,好生犒劳一番。 又去附近的书铺,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籍消遣,离去时候买两本山河游记。 日子过得悠闲自在,闹市里取一份心静。 除了花银钱如流水。 每天修炼吐纳、飞刀、轻身纵跃术、拳脚剑术,花一个时辰练习基础符箓中的“破煞符”和“破幻符”,书中仅仅记载有三门法符,其中的“镇宅符”有五种,他全部学会了,没有浪费手头仅有的十张黄符纸。 因为镇宅符换不来灵币。 低阶破煞符和破幻符,在衔玉园铺子里有出售,视蕴含的法力多寡,四至六枚灵币一张,明码标价。
从外面铺子买回来的凡俗黄符纸,练习勾勒,用掉一摞一摞,他于两门符箓细微处的掌控了然于心。 他今日领悟出障眼术,觉着法力足够支撑。 时机成熟,可以尝试绘制低阶法符。 冬日暖阳,寒风不冽。 徐源长戴着斗笠每天穿行大街小巷,品尝美食,闲逛散心,还去城外沿着清江水堤走了走,花几天时日,将心境调整至水波不兴。 十二月初二,宜开张,出行,洒扫,搬家,动土,祈福。 是他从黄历中选出的黄道吉日。 徐源长焚香祷告一番,铺开一张价值十两银子的黄符纸,用他最好的符笔,沾着最好的朱砂墨,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朱墨纵横,符纹勾连,完成一张破煞符。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涩笑失望,徒有其形,不具神妙,这是一张没有谬误的废符。 将废符收去一旁,把他从街边铺子里购买的黄历厚书合拢丢到角落吃灰。 别占他桌上地方。 平复心绪,出门吃喝闲逛,将法钱握在手心摩挲。 后面数日,每天要绘制一张破煞符,然而接连绘符失败,屡败屡绘,他已然心如古井,差点要麻木了,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在第八天瞎猫撞上死耗子画出一道成符。 有片刻的恍惚。 盯着桌上气韵微弱流转的破煞符。 徐源长强作镇定,将符笔小心放回笔架上,忍不住“嘿嘿”干笑两声。 他太难了。 也太爽了。 这般离谱的成符率,对他的心境是一次绝无仅有的考验。 端详着绘之不易的法符,徐源长仔细回想各种细枝末节的感受,最后摇头放弃,他抓不着那般玄妙感应,下回还得碰运气。 连续几日造天气刮北风,晚上时候沸沸扬扬漫天大雪。 待第二日中午时候,风停雪住。 徐源长新换上普通道袍,踏雪来到银装素裹的衔玉园,与冻得轻轻跺脚的青袄小厮笑着点头,挟一股冷风走进厅堂,里面只有寥寥三人围炉喝茶。 点头笑着示意,徐源长没有停步,上楼梯往二楼去。 “这位谁啊?” “殷泉认的同门师弟,来得很少。” “哦,难怪不认识。” 徐源长耳中听得三人的低声交谈,他已经走进铺子,一眼扫去,白衣女子端坐窗前看书,仍不见那位温婉何仙子。 “需要点什么?” 女子放下书卷起身,清清淡淡,与以往一模一样的打招呼。 徐源长从怀里取出一支薄盒,摆在柜台上,轻轻打开,对走近的白衣女子道:“安仙子,劳烦您帮我瞧瞧,这道破煞符,贵铺回收吗?” 女子走来带过一阵淡淡冷香,目光一扫,道:“品质较低,一枚灵币回收。” 徐源长知道是符纸材质低劣,容不下过多法力,谈不上失望,问道:“能兑换五张云黄符纸吗?” 女子看着修为颇有长进的道士,点头同意:“可以。” 云黄符纸一叠有十张,出售价两枚灵币,平常不拆散零卖。 徐源长将他辛辛苦苦绘制成功的一道破煞符,换回五张品质一般的云黄符纸,随口打听道:“安仙子,请问这段日子,可曾见到殷泉来过?” “见过,月初又出门了。” “哦。” 徐源长抱拳道谢,走出铺子下楼离去。 稍有些失之交臂的失落。 白衣女子拿起那道品质低劣的破煞符,走去窗户前仔细端详。 “用普通黄符绘制出破煞符,说出去,恐怕没几人相信吧?他手头拮据……似乎就一叠普通黄符纸?” 女子将破煞符收进自己袖内,补了一颗灵币在铺子账上。 等他下次再来,再好生谈谈。 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 第16章 又遇彦山道长 一鼓作气花费七天时日,将手中五张云黄符纸夹杂剩余两张普通黄符纸,一天一张全部画完,材质提升的缘故,获得两道真正的破煞符。 相比第一次的艰难成品,这次无论气韵或品相,皆胜出一筹,令人振奋。 徐源长欣赏片刻,将法符收进薄盒。 他暂时不准备去衔玉园铺子出售,适当藏拙,留待明年吧。 还有不到十天便将过年,今日去街上逛逛,替哥嫂侄儿们采买些礼物,身上银子不到二十两,但是他掌握了一门赚钱技艺,今后吃喝不愁,心情格外舒畅。 大街上充斥着临近年节的气氛,各家铺子张灯结彩。 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徐源长没有再戴着碍事的斗笠,也不合时宜。 时间过去近四月,他现今实力大增,绘制符箓也是练功修炼,当初惦记他的贼人,不应该总是盯着他这个没油水的散修新人。 提着采买的布袋,一路好心情维持到城中繁华的乐水桥头。 “徐小友,请留步!”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叫住逛街的徐源长。 偏头寻去,桥头空地角落处,一位穿着浆洗发白道袍的老者,脸色红润,有几分仙风道骨,摆着一个小小算命摊。 老者从小木凳上起身,手中拿一面写有“铁口神算”的小布幡,笑容可掬。 徐源长认出对方是当初在青石镇变戏法的跑江湖老道。 不过生意似乎比较清冷。 乐水桥头空地上,各种杂耍卖艺较多,看客们都被吸引过去。 “见过彦山道长,您这是改行算命了?” 徐源长上前行礼,笑着打招呼,走得近了,些微察觉对方身上有微弱的法力。 修为不高,似乎比他还不如。 世间有法力在身散修不少,大部分都是半吊子,熬不出头。 修仙资源和法术功法太难获取,心灰意冷者游历凡尘,也不失为一种生活。 不过像彦山道长这般,落魄街头变戏法算命的也很少见。 “老夫涉猎广泛,懂得颇多,偶尔换个行当。” 老者不在意小小调侃,混江湖的早就不要脸皮,打量着送上门的油光水滑肥羊,不,是珍稀贵客,脸上神色变得严肃,低声道:“老夫观你印堂发暗,命宫犯小人,近几日恐有血光之灾。” 徐源长听得如此熟悉的江湖套路言语,他不光是印堂发黑,连脸都要黑了。 忽悠,请接着忽悠。 “以道长您的本事,应当不缺银钱花销,何必如此戏耍咒我?” 再差劲的散修,也比普通人赚钱容易。 这般鼓唇弄舌,行江湖手段恐吓他,让他看轻三分。 他又不是没有社会阅历的真毛头小伙。 老者见徐源长要走开,忙追上两步:“小友,若要趋吉避凶,请听老夫一言。” 徐源长站定脚步,笑道:“你且说说,凶在何处,吉又在何方?” 老者拄着布幡竹竿,一手捋须,正待好生卖弄一番。 徐源长又补充一句:“您老卦金几何?我身无余财,若是价格合适,我便劳驾您算上一课?” 坚决堵死老江湖敲竹杠的任何机会。 老者竖起三根指头,也不说要传衣钵的浑话了,一回生二回熟嘛,都是江湖同道,不能狮子大开口,日后好相见。 “三枚铜钱?” 徐源长试探着说道。 这个价格很亲民,老头的卦摊怎么会没有生意? 老者的脸都黑了,破了個大防,没好气道:“化解不易,本小利薄,三十两银子,概不赊欠!” 谈钱的样子,顿时没了慈眉善目仙气儿。 徐源长愣了一下,怎么不去抢?紧着哈哈笑着离去,他不与老头置气纠缠不休,有声音传来:“囊中羞涩,只能请您吃一碗素面,还您上回的请客。” 老者转头看去,地面的卦摊白布上悄无声息多出三枚铜钱,下意识往自个袖袋摸去,摇头笑道:“在老夫面前耍戏法,确实有街头卖艺的天分,老夫没有看错人。”
城里的素面,比镇上贵一文,要四文钱,这不是寒碜他嘛。 继续坐回去,收起三枚铜子,晒着太阳,半眯缝眼睛打量着路过的烟火男女,寻找潜在目标客人。 奇了个大怪,他换做什么营生,怎么都门可罗雀没生意呢? 要不就是被厚颜无耻之徒,白嫖不给钱。 难道是他长得不够老帅? 还是他这身浑然天成的飘然气度,让客人自惭形秽? “夫君,那算命老头好不正经……他拿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这里看。” “岂有此理,待我去与他理论。” “夫君切勿动手,莫打坏了人,要赔汤药费。” “……” 隔天一大早,城门刚打开不久,一辆马车驶出西门,闯进迷离晨雾,绕了一圈再往北上。 途中,徐源长下马车,在一个小镇停留用午膳,新换一辆马车,直到天煞黑,才赶到青石镇,他提前下车,背着包袱,抄小路绕过镇子赶回鼓石坡院子。 言者无心,他听者有意,没在城内继续多住。 要过年了,城里鱼龙混杂是非多,免得真个招惹血光之灾。 有些话是好的不灵,坏的准,小心无大错。 他隐踪匿行,返回偏僻乡下,安生待着独自修行就是。 出门几个月,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他给大兄留了钥匙,开门走进堂屋,整洁如初,桌上无尘。 一夜修炼,早上睁开眼睛,徐源长探查一番,神色略有诧异欣喜。 是乡野之地空气清新,比城内适合修炼? 还是要经常换地方,不能在一处待久了,以保持新鲜感? 他昨夜修炼的效果明显高于城内。 以前是修为和经验不够,感知不出其中细微不同。 挑上木桶,下山打清澈泉水,他而今身法修炼小有成就,攀爬陡峭之处如履平地,桶内滴水不洒。 灶房升起袅袅炊烟,院子里清冷依旧,却有人气荡漾。 用过早膳,太阳初升,徐源长提着背着大包小包,沿山路走进村子,与蹲在院子外捧碗吸溜面条的村民点头笑着打招呼。 不多时,他身后呼啦啦又跟了一群小屁孩。 饭也不吃,跟着去凑热闹,鸡飞狗跳。 “狗娃三叔回来了。” “有糖吃咧。” “包里都是糖吗?” 呼朋唤友,蹦跳吵闹不休。 听得动静的狗娃嘴角还沾着饭粒,跑出院门,惊喜得双眼放光,大叫大嚷迎着跑上前,身后跟着小小一只美娃。 “我叔回来了。” “叔,抱抱。” 徐源长笑着放下包袱,揉了揉咧嘴傻笑的狗娃脑袋,从袖内掏出一大包糖豆,让狗娃分给所有小孩,俯身抱起求抱抱的美娃。 小丫头扭动着要下地分糖豆,被塞了一包糖豆顿时笑傻了。 提着包袱走到院子前,与出门的大兄和嫂子打招呼。 大柱接过大包,手头一沉,狗娃娘将美娃接了放地上,嗔怪埋怨:“回家你买这些东西做甚么?浪费铜子。” “要过年了,给一人置办了一身新布袄子和新鞋,也不知合身不,嫂子手巧,可以改一改,还有两段新布,喜欢什么式样,再去镇上铺子里裁剪。” 徐源长笑着走进堂屋,取下肩头包袱,打开又拿出好些玩具。 美娃将糖豆包揣口袋里,也顾不上吃,一手拨浪鼓,一手抓着活灵活现小木马,疯跑出院子炫耀去了。 “你这个当叔的,别尽惯着他们。” “嫂子,给你带了几样城里的胭脂水粉,给大兄带了一坛好酒。” “啊,都成黄脸老妖怪了,可不敢抹这些城里人的稀罕物,你别糟践铜子。” 狗娃娘捧着几个精美细瓷瓶子,小心翼翼,责怪着合不拢嘴。 她觉着下河村的闺女,都配不上自家小叔子。 烦人啊。 …… 第17章 该来的躲不掉 乡野之地的传说,只能保持一段时间神秘和新鲜,除非能够持续创造神话。 冬日荒芜草枯,鼓石坡上清寂依旧,平日里无人问津。 徐源长每日挑水、种菜、练功、揣摩法术,平平淡淡过日子。 看山岚开阔日升西落,赏云卷云舒风吹草伏,不知不觉修为精进,又将障眼术领悟出新的变化,飞刀射出能够中途拐弯,等。 仍然没有尝试穿墙术。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徐源长用不着忙碌这些俗务,他越发喜欢吃大鱼大肉补充气血的食物。 能捱饿,更能吃,手头剩余的十余两银子,坐吃山空也能耗小半年吧。 他用不着为银钱操心太多,两张破煞符,给他无上底气。 夜黑无月,山风冽冽。 结束晚上的打坐吐纳,徐源长心无杂念,躺下很快入睡,陷入无知无我的状态,在自家床榻睡得格外踏实,有城里客栈不能给予的安全感。 五更天时候,天地寂廖,村里最勤快的狗子也歇了。 阵阵雄鸡打鸣声传来,此起彼伏。 一道黑影出现在鼓石坡,轻车熟路摸到院墙边缘,纵身轻飘飘跃过砖墙,没有碰触墙顶新加的碎瓷铁钉,落地轻巧无声。 黑影停步细细倾听半晌,随即举步走上堂屋台阶。 将手掌贴紧门板,隔着大门,用法力化作轻柔劲力缓缓无声移动里面的门闩。 他曾经来过几次,对院子和房屋结构非常熟悉了。 每次来都没有逮到人。 这回是远远观望,亲眼看到确认后,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行动。 乡下人讲究“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他不信这小子不回老家过年。 “铛叮”,两个小铃铛先后坠地,砸响一连串清脆滚铃声。 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黑影气得差点骂娘,手掌用力,“嘭”,门闩断裂,大门洞开,抢步冲进堂屋,那小子太狡猾奸诈了,居然在门闩两头安放铃铛,小小年纪,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江湖经验? 着实可恶。 原本想省点力气智取,既然行踪暴露,那就强行闯进去抓人。 瓮中之鳖,还能跑了不成? 这边即使打翻天,也惊动不了两里开外的村庄。 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将瓶里液体一饮而尽,两步跨到西边房门前,手掌一击,门闩崩断,随着房门震开,铃铛再次坠落乱响,黑暗中突然砸来一团物体。 冲势凶猛的黑影下意识一拳轰去,“砰”,是一个装着白灰的纸包。 灰尘溅开,一道寒光快如流星,已然射中闯进来的黑影胸口。 飞刀被弹开掉落地面,发出“当啷”声响,黑影身上荡漾一层微弱气波,退后一步化解撞击力道。 “等等,你是谁?你要打劫,找错人了,我穷得只剩下几本典籍还值点钱,全部给你。” 已经穿上外袍的徐源长,站定在最里面角落,叫道。 修士眼力敏锐,他看出对方喝了“护身符水”,短时间内普通刀枪不入。 他妙手偷袭一刀无功,以他现在的力道,墙壁亦能被飞刀洞穿,却伤不到喝了符水护身的贼子。 “交出‘岍山札记’,可饶你一命。” 黑影挥手将腾起的灰尘扫开,身上头上到处都沾染着白灰,口中发出古怪声音,往里面闯去。 徐源长再次叫道:“我给你岍山札记,你再进来,我毁掉书了。” 护身符水有时效性,不能硬拼,他必须想办法拖延。 对方是为了岍山札记而来,与那个在下河村被他和老丁做掉的邪修有关。 心底大骂百缉司那群尸位素餐的饭桶,连個邪修同伙都没查出来,反而查他这个杀贼的有功之士。 不干人事的白痴,耍官威的蠢物。 “混蛋,你下毒耍诈!” 黑影突然暴怒,察觉白灰有异,手持长剑,往墙角方向扑去。 剑影挥动寒光,尽数挡住徐源长往堂屋逃脱的方位。
徐源长手腕一甩,一柄飞刀激射撞上贼子的剑光,猛烈碰撞,火星飞溅,将那蒙面劲装贼子逼停一步。 他心底有了计较,对方修为比他高,却也不会超出太多令他绝望地步。 面对躲到乡下也躲不掉的血光之灾,他心底出奇冷静。 右手掐诀,口中默念咒语,往背后墙壁一退。 整个人就这样诡异消失不见。 关键时候,他心生感悟,大胆尝试,没成想一次便施展成功“穿墙术”。 很神奇的体验。 “穿墙术……休要逃走。” 黑影惊怒不已,纵身跃起,往对面墙上狠狠撞去。 他也学过穿墙术,无数次鼻青脸肿,一直学不会穿墙过障。 法术的领悟与天赋和资质有关,换一门法术,或许就能轻易掌握。 最忌钻牛角尖,与自个较劲浪费时间。 “嘭”,凭着护身符水的防护,黑影用蛮力将青砖墙壁撞出一个参差洞口。 否则以引气境的身躯,又不是体修,这一下非得受伤不可。 黑影身上再次浮现气波,黯淡不少,冲出破洞,看到他要追杀的目标,已经轻松跃过院墙,便跟着追去,叫道:“你再逃,我返身去村里,杀尽那一片村民。” 徐源长站定在山石上,回头嗤笑道:“庄良,你以为蒙一张遮羞布,能盖住你身上的邪气?尽管去杀,我先行一步,去城里报给百缉司,天下之大,你能往哪里逃?” 黑影吃惊停步。 他已经掩藏得够好,怎么还是被那小子识破了身份? 不再刻意改变嗓音,冷笑出声,道:“大不了,我逃出大宁国地盘。” 相互言语威胁,双方对峙寸步不让。 徐源长好整以暇问道:“你那段时日盯着百缉司衙门前,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出现?” 黑影见对方不再逃跑,否则一追一逃,那小子利用宅院穿墙躲猫猫,他又能撞破几次砖墙,天光大亮都不见得能追上,也就满足对方的疑问,道: “王三那蠢货,当初没有告之我去向,我也是后来知悉他出事,得知是一个没有取得散修身份的新人干的,姓徐,不知具体跟脚下落,便在百缉司衙门斜对面茶舍天天守着,要不然我吃饱了撑的,赚那么点拉新人外快?” 徐源长思索着“哦”了一声,道:“伱是百缉司的巡目使!” 他说得很肯定。 唯有百缉司的巡目使,有条件接触巡查使,从那些自大的蠢货口中听到一鳞半爪消息。 黑影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反问道:“你是如何看破我的伪装?” 他学过口技,将整个人裹得大了一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 以他的精明,自是明白对方在拖延时间,想让他的护身符水失效,还想等他毒发,好捡现成便宜。 他又何尝不是在等机会? 徐源长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那同伙王三,应该不至于为了几百两银子,出手行邪法对付凡人?” 庄良没好气道:“他是为了弄几个魂魄,顺手牵羊将狗大户家的银钱大部分搞走,不担心事发……你如何看破我的伪装?” 不问清楚,心有不甘。 徐源长哈哈笑道:“我随口讹你,你这人太好骗了。” 那夜遭纸人暗算,他早就将怀疑目标,放在庄良三人身上。 那日另外两人没有起身,离他五步开外,唯独庄良近身了,还是两次,热情攀谈,送他出门。 有在他身上释放追踪药粉不被人察觉的便利,再则事发第二天,又在百缉司衙门前街上遇到庄良。 种种巧合,交织成蛛丝马迹。 他不怀疑才怪。 庄良勃然大怒,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纵身杀去。 他竟然被一个乳臭小儿讹骗自爆身份,置身于被动又危险境地。 那小子必须死。 …… 第18章 棋高一着(感谢“ 瞬影魔痕”的打赏鼓励) “看刀!” 徐源长双手连甩,两柄飞刀射出如电,故意激怒对方,纵身往坡下左右两边交替飞掠。 “铛”,庄良挥剑成网,用巧劲磕飞其中一柄,却奇怪地没有碰到另外一柄,光线幽暗,他以为自己看岔眼了。 下一瞬间,“砰”,他胸口处中刀。 符光气波浮现,岌岌可危。 “障眼法!” 庄良吃了一惊,那小子将障眼术练到如此地步。 能够给飞刀施加幻术,借助夜色晦暗,让人真假莫辨。 这份本事让他越发抓狂,纵身追杀,如影随形,剑光不离对方左右。 他可以失败多次,对方托大,只要失败一次,便将万劫不复。 看那小子身上有几多飞刀可耗? “你没有中毒?” 徐源长一路腾挪,纵跃在下山坡路上。 这里地形他闭着眼睛都熟悉,尤有闲暇关心这个问题。 双手旋甩,挥洒自如,又是两柄飞刀出手。 障眼术要尽可能利用光线、环境、道具,他前两天有所领悟,让法术更进一层,然而还不能及远,三丈左右,他目前能施展的范围。 要不然他也用不着犯险,与贼人刀尖共舞,处处惊心动魄。 “砰”,庄良再次中了一刀,他攻势不减,穷追不舍,冷笑道:“区区乌绿毒,能耐我何?” 徐源长纵跃蹦跳间撩开外袍,露出腰带处系着的一圈精巧飞刀,再次两刀飞去,故意叫道:“我忘了,你是王三贼子同伙,他留下的乌绿毒对付不了你。” 回来这么多天,他早就从鼓石坡下方的石洞,取回来箱子,拿出那本“岍山札记”和两个小瓶。 修为见识高了,他也有胆量打开瓶塞。 经过尝试,发现两个瓶子里分别装的是绿色毒药粉和其解药丸子。 些许毒粉让沾染上的老鼠、兔子,两息倒毙。 他不懂用法术激发毒粉冒出绿火毒雾的手段,便在白灰中掺杂一些,混淆视听,作为暗器之用,使用前吞服了一颗解药丸子以防万一。 彦山道长提醒他有血光之灾,于真与假,他谨记在心头,做过不少准备。 又是两轮飞刀激射,徐源长纵跃闪避之际,见到对方身上的激荡气波终于溃散。 他心下一喜,手中再次出现飞刀。 然而庄良左手一张符箓拍在身上,冒起一阵腾腾黑气,盘旋着将周身护得周全,让胜券在握的徐源长立刻傻眼。 “小子,猖狂啊,叫嚣啊,你的飞刀还剩几柄?你的法力还能支撑几时?” 庄良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俊朗的脸庞笑得有几分狰狞。 等着这一刻,他差点将耐心耗尽。 好戏正式开始,引气境散修之间的争斗,法力之外,不就是斗的灵币吗? 他心痛得心头滴血,即使将那小子碎尸万段,也亏大了。 徐源长退出五丈开外,趁机歇一口气。 从山上一路追逐退避到山脚,每一步皆不能行差踏错,消耗的精力和体力,可没有外表看上去的轻松惬意。 斗智斗力,性命攸关。 “你这是甚么符箓?煞气十足,看着很邪门。” “黑煞护体符,价值十枚灵币,保证你将周身插满飞刀,也打不破这层煞气护体。” 庄良笑得呲出八颗牙齿,很好心地给予解答。 他是主攻一方,消耗的法力,远远要少于对方,护身符水替他挡下大部分攻击,他要留着法力,关键时刻使用,绝对不能让对方逃掉。 徐源长好奇问道:“衔玉园铺子,没看到有这般符箓出售?” 庄良耐心极好,道:“小子,城外有黑市,你孤陋寡闻,当然不知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岍山札记’,饶你不死。” 他搜寻过那处院子,连茅厕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想要的书籍。 还好心地帮着将院子打扫了两次,免得露馅。 徐源长“哦”了一声,当然不会相信对方的鬼话,笑道:“你先前以为凭着一瓶便宜符水,能拿下我,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得不得动用花费十枚灵币的压箱底符箓,哈,血亏大了……” “混蛋,找死!”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庄良左手掐诀一圈,喝道:“哪里逃!” 他陪着对方耗时间解释这么多废话,自有其目的。
那片地面枯草突然生长,几个方向草茎蔓延,迅速缠绕在徐源长脚上,急切间影响了他闪避的方位速度。 庄良得意大笑着飞身挺剑,对着那可恶小子肩头刺去。 他还要留那小子一命,拷问出“岍山札记”的下落,要不然这趟买卖,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噌”,徐源长终于拔剑出鞘,一记平平无奇的对刺,斜指向扑来的对手肚腹。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同归于尽打法。 他脚下较劲扭动,一阵阵草茎“嘣嘣”断裂声响。 庄良胜券在握,可不想与狡猾的小子以伤换伤,忙中途变换招式。 剑光下斩,“铛”,化解那小子狗急跳墙的一剑,蓄势多时的左手覆着法力猛然出击,这是他临时算计的后手,以强凌弱,步步紧逼。 “砰”,两人以掌对拳,硬碰硬狠狠对了一记。 徐源长“咚咚”倒退出七八步,挣脱草茎束缚,差点一跤跌坐地上,从左臂到肩头酸痛,一时半会的使不上力。 有一张黄符四分五裂,纷飞在夜空中。 “混蛋,我要杀了你,伱怎么会有破煞符!” 庄良身上腾腾盘旋煞气,掺杂了一道青光,护身煞气顿时出现了漏洞。 他在暗算对方为之窃喜同时,也遭了对方在手掌藏符,想要近身暗算的需求。 双方一拍即合,联手演练了一场默契大戏。 只是庄良差点气疯,想破脑袋也没明白,那小子一穷二白,哪里来的灵币购买破煞符?效果还如此之好。 没人提携带着,散修新人想赚钱都找不到门路。 他可不信殷泉会大方到送出灵币。 对于散修而言,每一枚灵币皆来之不易,要精打细算着花销。 送出几本不用的旧书,那是做人情,为了今后获取更大回报的惠而不费投资。 徐源长将长剑往前方一掷,“嗖”,逼迫发疯一般杀来的对手挥剑格挡,稍一阻止对方攻势,他脚下继续左右倒退,山下碎石崎岖,杂草丛生,他右手捞起两柄飞刀。 目光凌厉,口中默念,神情出奇专注。 待那身影冲至近前,两柄飞刀脱手激射,在空中一变二,二化作四。 刀光分作上下左右,尖啸声刺耳。 庄良脸色微变,催动出现漏洞的护身煞气快速旋转,只要熬过片刻,能将护身煞气修补完好。 那小子的障眼法借助夜色幽暗掩护,仓促间,他一时分辨不出刀光真伪。 听那破空利啸,都不像是假的? 心生惧意,疯狂挥剑想要挡下这一波飞刀攻击,然后退走。 那本破书不要也罢,犯不着搭上性命。 或许可以借助巡查使之手,先下手为强,诬陷那小子窝藏贼赃。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铛铛铛铛”,连着磕飞四柄货真价实飞刀的庄良,诧异之余剑光稍滞,居然都是真家伙,那小子故意将精巧飞刀重叠在一起施展,真真假假迷惑他? 眼角突然觑见寒光近身,他脸色大变,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 脖颈侧面陡然中刀,正是护身煞气旋转而至的漏洞空隙所在,巨大的冲击劲道,将他脑袋狠狠撞向右边,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飞刀没柄而入,丝丝鲜红渗出。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小子的飞刀能拐弯,对时机的把握也太精准? 脚下踉跄倒退,身上煞气维持不住飞快溃散,口中发出嗬嗬怪叫:“你……不能杀我……” 一道刀光应声射出。 正中额头,将其后面的话语掐断。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是巡目使就了不起啊。” 徐源长眼中露出深深疲惫,以及一丝厌恶,幸亏他在城内,闲着时候,去铁匠铺子多打造了一排精钢飞刀。 他施展轻身术、障眼术和飞刀技,还要观察时机,几乎耗尽法力。 看着对手扑地倒毙,见其左手刚摸出的一枚青铜牌子摔在碎石地上,“叮当”,弹出一步外,背面朝上,显出“巡目使”字样。 徐源长目光微凝,决定毁尸灭迹,将那牌子扔去几十里外的河里,越远越好,不给自己找麻烦。 对于打过两次交道的百缉司衙门,他报以极大的忌惮和不信任。 再去主动报案,他就是脑子有坑,被驴子踢了。 …… 第19章 不做坏事便是善行 天光微亮了。 徐源长提着锄头、铁锹从山坡处走回自家院子,花费近一个时辰,清除一路战斗留下的痕迹,给那死鬼在另外一座山脚找了处风水好地,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所有扔出的飞刀全部寻了回来,有十余柄严重折损变形,另外埋了。 回到房间,看着西墙破开的透风大窟窿,他微微叹了口气。 战斗一时爽,后续补墙…… 勉强提起精神,将房间地上墙上门上沾染的白灰,连同被褥一起清扫出去,点一把火烧掉,以绝后患,住处偏僻,他做什么都不会打扰到邻居。 关上西屋房门,他走进东边空房,关好门窗,稍做防护布置,坐定在椅子上闭目吐纳。 体力、法力和精神消耗巨大,松懈下来身上无处不痛。 迫切需要调息恢复,连收刮到的战利品都顾不上清点。 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飘出煮肉香味。 得闲的汉子们凑堆掷骰子玩叶子牌,吆五喝六,喊声震天。 有人突然说起,早上天亮之前,西边山脚下,好像有动静和怪笑声,听着很是瘆人。 另外有人附和,说起夜也听到了隐约叫声,再听时又沉寂消失不见,好生吓人。 有胆小的赶紧岔开话题,说大过年的别说这个,咱们村有道士,镇得住。 到中午时分,徐源长睁开眼从椅子上起身,法力恢复大半,又有一战之力,简单弄了饭菜,填饱空空如也肚皮,从地上捡起两个布袋。 全部倒在桌上,一堆半透明灵币玉色生辉,映照着光亮,隐约有光彩流淌。 细细清点一遍,竟然有九十七枚之多。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猜测庄良积赚如此多灵币,是为了凑钱购买低阶法器,衔玉园铺子出售的最便宜法剑,也要百枚灵币,品质有保证。 现在这笔横财全部便宜他了。 另外还收刮到四百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 让他空瘪的钱袋,一下子鼓起,身家暴涨。 其它的零零散散,包括法符、纸人、长剑、装逼的玉扇等物,统统舍弃埋掉,不能因小失大,只没有寻到功法书册之类,稍有些遗憾,或许是存放在其它地方。 那个在下河村被诛杀的贼子王三,身上没有灵币,估计也是放在住处。 将银票收进怀里,散银放进袖袋,灵币全部归拢进布袋。 他打算等晚上天黑人静时候,将这袋灵币分三处藏起来,暂时不会动用,不想招惹别人注意,等风头过后再说。 目前以提升修为,增强法术实力为要务。 拿出那本替他招来横祸的“岍山札记”,逐页仔细翻阅一遍,里面记载的画符制咒,养鬼合毒控僵尸之法,都不是好路数,他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点起蜡烛,将书凑近灯火,一页一页透光照看。 翻到封底,对着灯光,终于看出异常,里面透显出隐约的墨色线条。 书籍的封皮封底皆是双纸合裱,甚至三层纸合裱一起,显得厚实硬挺,也就形成了夹层,将秘密藏于其中,确实隐秘,不仔细难以发现。 用刀子将封底割下,浸泡在一盆冷水里。 整个下午,徐源长清理出墙壁破洞,用白灰掺合泥沙做浆,从角落翻出以前剩余堆放的青砖,加上破洞外挑选的好砖头,自己动手,修补窟窿,清扫擦拭忙活到天黑。 捞出盆里泡发的纸页,小心将其慢慢揭开,一分为二。 露出夹页的秘密,上面用简单笔墨勾勒出一张地形图,有山川走势,岩石林木,偏下方的三山中间,画出一個明显的洞口黑圈,边上勾勒着水波纹。 “藏宝图吗?” 徐源长低语一声,图上无文字标示。
庄良便是为了这份秘图,穷追不舍,最终将命丢掉。 他连清平郡堪舆图都没见过,无从知晓图中所示为何处了。 记下抽象简单的地形图,脑中有个大致印象,找出一本他从镇上买来的旧书,将湿纸夹进去,趁着天黑出门一趟,将灵币、藏宝图和岍山札记分别藏稳妥。 趁着夜黑寂静,施展轻身术,跑出二十里之外,将收缴的那块“巡目使”青铜牌和散修褐木牌,分别丢进河里,埋进土里,彻底消除后患,再悄然返回院子。 盘坐新收拾出来的床榻上,仔细复盘他与庄良的惊险生死一战。 被人用来跑江湖变戏法的障眼术,属于最低级幻术,这回生死争斗立下大功,给了他新的启发,障眼术修炼还大有挖掘潜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皆是自保取胜手段。 通过激烈实战,他对目前的飞刀式样,有了新的想法。 薄的还可以更薄,两片三片叠起来,不显累赘。 厚的可以再厚点,势大力沉加大攻击力道。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牙齿都武装起来。 为了生存得好好的。 他秉承着不做坏事便是最大的善行。 子夜过去,便是大年三十。 约莫五更天,徐源长提着灯笼,摸黑走进村子,远远近近,爆竹声零零散散响着。 狗子们很安静蛰伏,不乱叫乱吠遭人嫌。 清平郡地域是过早年习俗。 几间房屋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大桌子,鸡鸭鱼肉满满一大桌,热腾腾香喷喷,都是平常舍不得吃的好食物,点烛烧香先祭奉祖宗,充满仪式感,所以叫“过年”。 这一天必须要笑,轻言细语,说些客气吉祥话。 一边吃着丰盛年早饭,窗户纸透着暗蓝色干净晨曦。 外面鸡鸣鸟叫,香火味四处随雾气弥漫。 早饭吃完,天色将将光亮。 狗娃将嘴巴一擦,口袋里塞着大大小小爆竹,都是他三叔送他的礼物,家里还有一大袋子,够他放肆疯玩七八天。 他将是这个春节整个村里最风光的崽。 美娃放下筷子,小短腿跑得车轮一样,口中还叫:“哥哥,等等我。” 小奶娃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站立,小手指着外面,“咿咿呀呀”叫唤,想要外出玩耍。 将碗筷帮着收去灶房,徐源长被狗娃娘推了出来,大兄已经在堂屋用火盆升起了劈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烟火气熏眼睛。 两人烤着火,脸上映得通红,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家常话。 狗娃娘收拾忙完从灶房过来,端出瓜子、花生、糕点,塞给奶娃一块糕点任由乱啃。 闲话一阵,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大兄:“等过完正月,谁家要有地卖,大兄可以买下来,只不能太劳累了。” 大柱接过布包,拆开一看,几锭银饼子,火光照耀下闪烁亮眼光芒。 他家几亩薄地,产出不够,人多口多,不够嚼头,最大愿望是能多三亩地糊口。 “这……这也太多了。” “是啊,老三,你留些在手头,还要娶媳妇用。” 狗娃娘看向对面的小叔子,伸手准确抓住侧边差点摔一个屁股墩的奶娃。 徐源长不敢接娶媳妇这茬,忙岔开话题,说自己赚钱容易,又和大兄商议明天去拜年之事。 大柱将银子交给狗娃娘收管,兴奋地表示,有钱了要请人开垦荒地。 几年下来,荒地盘成熟地,最是划算了。 眼里充满对生活的憧憬。 …… 第20章 红柳村怪事 “砰!” 徐源长揉着撞得生痛的额头,往后退出一步,盯着自家青砖墙壁,疑惑不解,他的穿墙术失灵了? 从大兄家返回,左右无事,体内法力亦已恢复,便习练法术,以加深感悟。 谁知一下将他撞了回来。 问题出在哪里? 若是关键时候,穿不过去,耽误时机,可是要命的大事。 思索着回想前天晚上穿墙而过的体悟,良久之后,徐源长走去角落墙壁处,平心静绪,法力流淌,默念咒语往后一步倒退,眼前一黑一亮,他已经踩在屋外台阶上,面墙而立。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的穿墙术掌握得没有问题。 也大致猜出原委所在,他盯着墙壁施法,下意识会觉着撞到头,造成念头不通达,穿墙便会失败,如果闭着眼睛呢? 眼不见为净,和背转身往后倒退一个道理。 随后经过多次尝试,验证了他的猜测。 稍有些无奈,或许等今后法力高深,习惯成了自然,也就无所谓睁眼还是闭眼? 他翻阅过的修士游记里,记载了一个高手趣闻轶事。 由于恐高,该高手不敢飞上三丈高的空中,否则便会脸色苍白汗出如浆,一头栽倒掉落,因此得了一个“三丈高手”的戏称诨号。 看了半个时辰书,勾勒练习一阵破幻符的线条。 见太阳不高了,起身出门。 在大兄家用完晚膳,一家子围坐火盆前守岁。 聊天谈古嗑瓜子剥花生,其乐融融。 还不到子时,玩闹一天的两个小家伙熬不住,眼皮子打架,脑袋一点一下钓鱼。 徐源长掏出红绳串着的十二枚铜子,一人塞一串压岁钱,打发他们赶紧去睡觉,给睡在摇篮里的奶娃也塞了一串压岁。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他修炼之余,享受这样的烟火气。 正月初一,用完早膳,由大兄带领,徐源长牵着穿上崭新棉袍的狗娃,提着竹篮往村里宗祠走去,路上遇到的男人汉子,相互行礼说着吉祥话。 参加完初一祭祖上香,再回家提上礼物,领着两個小娃去二叔家拜年,用了一碗霜糖茶,打发小家伙们自己回家玩去,他拎着其余礼物,去族长和几位长辈家走动拜年。 后面几天便不再外出。 每天练功、看书、画符、练习飞刀和法术,悠然自得其乐。 初十上午,正在院子里练习障眼术配合飞刀技施展,听得敲门声响,紧接着是老丁的大嗓门:“徐道长,吉祥安康,万事遂意!” 徐源长没想到丁师傅会前来拜年,走去打开院门。 “丁师傅,吉祥安康,慈悲!” 两人行礼寒暄。 走进堂屋放下提来的礼物,丁师傅从背后拽出躲躲藏藏怕生的黑瘦小子,呵斥说是小儿,不懂礼数,要小家伙行大礼下跪拜年。 徐源长笑呵呵扶起,塞了一串铜子压岁钱。 坐下喝茶聊天,约刻余钟,丁师傅起身告辞,他不便打扰太长时间。 来过拜访过,礼数到了就足够。 隐居乡下的修行生活,单调平淡,清静如溪水漫过鹅卵石。 徐源长不觉枯燥,他上辈子受够了内卷到冒烟的焦虑生活。 为碎银三两,奔波劳累,喝酒陪笑脸装孙子,换工作比换新鞋还勤,钱夹子比脸还干净,想躺平又不具备优渥条件。 既然上苍让他重活一世,他有机会换一种全新的活法,何不为自己而活? 别人眼中的枯寂沉闷,他享受淡然甘之如饴。
每过几天都能感受自己的进步,他喜欢不停突破带来的新奇感受。 从春季山雨空蒙,走进盛夏流火蝉鸣。 不觉又是半年过去。 难得的夏日阴天,徐源长立于鼓石坡高处,手诀掐动,默念咒语,突然翻手往空中一指,喝道:“急急如律令!” 神秘咒语牵动这片天地之力,有一股热风凭空涌来。 “呼”,吹起灰尘沙石,绕着他身周过去。 随着手指摆动,热风盘旋两圈,缓缓消散无形之中。 徐源长早在一个月前,夏初一场雷雨暴风天气,突然引发共鸣领悟“呼风术”,受修为法力限制,风术威力尚有不足,且消耗巨大。 他仍然每天都要坚持修炼呼风。 近些日子,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进入了缓慢龟速阶段。 明白需要外出走动,换一种修炼环境和方式,不然将造成修炼障。 用典籍上的话说:“心境不前,障滞自生。” 修行久了容易故步自封,所以需要外出云游,接触新鲜事和人,寻找心境触动便是这个道理。 院子方向有敲门呼叫声传来。 面向苍翠远山,想着事情的徐源长醒神,从鼓石岩顶走下来,转到院子前边,与行礼的老丁回礼说话,老丁还带来一个穿长衫管家装扮的男子。 介绍之后得知中年男子是南边十里外红柳村人,名叫柳东。 推开虚掩的院门,请客人进去说话。 柳东显得很是急迫,说久闻徐道长大名,烦请徐道长拔冗前去红柳村,帮东家府上瞧瞧,近些日子,柳老爷总说看到有人影突然出现,不拘白天晚上,与柳老爷打个照面,盯一眼又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府上其他人皆看不见。 发生了如此怪事,闹得府邸上下不安,短工帮工纷纷请辞。 徐源长沉吟片刻,仔细询问一阵,见柳东说不出所以然,便答应走一趟。 背起在镇上定制的竹箱,里面分格装着符纸、符笔、朱砂墨、经书等整套行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很爱惜自己驱邪道士身份。 能够有机会见识不同邪祟,也是一种修行体验。 锁上院门,一行往东边走去。 途经大兄家门口,徐源长叫住疯玩的狗娃,让狗娃将他行踪告知其爹娘一声,要不然大兄会担心,他也不知这趟外出办事,需要几日时间? 走到山下,上了柳东准备的马车。 马夫驾车急赶。 路途上与老丁聊天,方知老丁金盆洗手来魏府做护院之后,经媒婆介绍,娶的是红柳村女子,与柳老爷也算亲戚。 柳老爷病情严重,请神婆、附近道士做法,皆不能送走纠缠柳老爷的人影。 老丁得知此事,自是力荐他结交的徐道长,特意陪着跑这一趟。 乡野之地,不乏名声远播的高人。 抵达地方下车,徐源长从柳府门匾、门外的一对石狮子开始观察,进门不久便察觉到一缕古怪阴气,他抬头看向院墙外的红柳树,垂绿枝条有部分遮掩在墙头。 按说高门府邸,靠近墙边不会栽种大树,以免为蟊贼所趁。 走到三进院子的东厢卧房门前,徐源长仔细看着贴在门框上方的镇宅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张镇宅符一反常态倒着张贴。 如此明显的位置,犯如此低级错误,进进出出的人没看出来? 那个画符的师傅,是谁派来搞笑的吗? …… 第21章 将有祸至? 从廊庑匆匆迎出的三位少爷,以及陪着徐道长身边的管家柳东、老丁几人,见道长目光盯在门上方,皆顺着看去。 柳东“哎呀”一声,冲身后的护院叫道:“快去拿梯子来,那张符贴反了。” 气恼不已,前一位做法师傅也是他请来的。 这时候出了差池,少东家们怎么看? 徐源长摆手阻止:“暂时不要动它。事出古怪,必有蹊跷。” 能画出黄符的师傅,不可能将符贴反过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院子里有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存在,故意戏耍为之。 柳东、老丁和年约三旬的柳家大少爷闻言皆色变,赶忙往四下里看去。 经过道长提醒,似乎那看不见的东西就躲藏在暗处。 太吓人了,突觉着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徐源长走上台阶,穿廊过室,径直走进宽敞富丽的卧房。 有丫鬟忙撩起遮挡的帷幔薄纱,一个满身贵气脸色疲惫老年妇人,在侍女搀扶下,从床榻边缘起身,微微欠身行礼,神情有些为难:“老爷刚刚睡着,道长您看……” 这次请来的法师,也忒年轻了。 徐源长目光一扫,注意到房间内其它地方贴着的两道黄符,全部是倒着的。 酷暑时节,即便是阴天不见阳光,外面仍然热得人流汗。 卧房内有一种别于它处的古怪阴凉。 徐源长打了个稽首还礼,还不及说话,床榻上安睡着憔悴脱相柳老爷猛地惊醒弹起,口中叫道:“鬼,有鬼打我……” 这一下出其不意,将两个侍女丫鬟吓得花容失色。 柳家两位少爷忙往道长身后躲去。 其他人不能进入卧房,在外面听得老爷惊叫,一個个吓得不轻。 老丁“哐啷”一声拔刀出鞘,刀为凶器,能镇邪驱鬼。 这回的恶鬼好生厉害,徐道长来了,反而当面搞出动静,是要与徐道长斗法? 老妇人返身一把扶住喘粗气惊恐不已的柳老爷,哽咽着安抚:“老爷,没事呢,请了徐道长前来做法驱邪,您不会有事的。” 徐源长只是观察着,没有当即出手,以他目前的修为,感知越发敏锐, 房间内确实有看不见的东西存在,有人称之为“鬼”。 他突然转身,看向右边角落,左手握着法钱,右手掐禁鬼诀,他察觉到的古怪气息悄然消失无踪,没给他出手机会。 “它出去了。” 徐源长不说还好,这一说屋外顿时人人自危,生怕那鬼从背后找上自己。 房间内温度缓缓回升,三位少爷如释重负,背脊不再发凉。 皆能感觉阴森压抑尽去。 柳家大少爷原本还有些瞧不起嘴上无毛的年轻道士,这下觉着道长高深莫测,法力如渊,比管家前面请回来的两个草包法师江湖骗子,高出了天际。 徐源长张开右手,在柳老爷眼前轻轻划圆晃动,三下之后,一声轻喝: “睡去!” 神情恍惚木然的柳老爷应声闭眼,往后仰躺下去。 刚沾着床铺,便鼾声如雷响起。 这一下神乎其技,令房间内几人肃然起敬,如看活神仙。 徐源长神情淡然,他前些日子,拿出岍山札记揣摩研看,学到许多不一样手段。 其中就有江湖人称邪术的迷魂。 他以法力催动迷魂术,用到正事上,效果立竿见影。 打开竹箱,拿出一把稻谷,将右上角落的一把椅子圈起来。 嘱咐别动划线的稻谷和那张座椅。 椅子上有淡淡的交叠脚印,光线昏暗角落,不留心根本看不出来。 朝柳家大少爷道:“你带我到府邸四处走一走。让柳老爷好生睡一觉,不要叫醒他。” 后一句是对其他人说的,又吩咐侍女丫鬟:“将黄符撕掉,门窗全部打开,纱幔收拢,房间光亮点,通风透气,柳老爷方能睡得踏实。”
老妇人忙点头应允,示意丫鬟们赶紧照办。 病急乱投医,何况年轻道长出手不凡,立刻将纠缠老爷的那东西赶走了,让老爷睡得安稳,听道长的肯定没错。 外面蝉鸣再闹,看样子是吵不醒老爷。 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 柳家大少爷拿出对待族内长辈的态度,恭谨热情,将有真本事的道长请出去,哈腰欠身,亲自在前面领路,务必要请道长将看不见的脏东西驱逐出去。 另外两个少爷紧跟在后面,还有老丁、管家等人,浩浩荡荡,声势可观。 当然像老爷妾室房间,大少爷和二少爷夫人的房间,除了道长以及相陪的柳家大少爷、二少爷,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着,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徐源长停步在中庭正堂,注目“天地君亲师”牌位前方的小香炉。 炉子内的敬神香,插在前面的三支,只烧了半截便熄灭,齐刷刷的透着古怪。 柳家大少爷和管家、老丁也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柳东额头上的汗水都急出来了,忙辩解道:“不应该啊,咱们府上一直是用的镇上齐家老香,从来没有出过这事儿,待明天,我亲自跑一趟,问问他们家主事掌柜,怎么做事的?” 他不能背这口黑锅。 两件怪事尽与他脱不开干系,他的管家位置岌岌可危。 徐源长看向柳家大少,道:“麻烦你带我去村里柳家宗祠走一走,问题或许出在那里。” 他观察了一圈,总总迹象表明不是外邪入侵,是家神闹腾,但是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据他所知,家神闹主,应在柳老爷身上,将有祸事发生。 柳家大少面上显出为难神色,他一个小辈,可做不来打开宗祠让外人进去瞧一瞧的主,即使为了自家老爹也不行,族长和几个老头凶起来,还不拿拐杖打破他的脑壳。 “你带我去见能做主之人,我与他说一说。” 徐源长没有为难对方,给出台阶下。 几人来到宗祠院子的附近,柳家大少爷敲门走进一处稍显陈旧的府邸。 飞檐脊兽,雕窗廊柱,看着当年也是富裕过的大户人家,不多时,搀扶一位白发苍苍老头出来,脸上布满褐色斑点,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人,长衫洗得有些发白。 徐源长让众人退下去,他上前单独与拄拐的白发老头耳语几句。 老头瞪大眼睛,很大嗓门道:“你个道士莫要诳人?” 徐源长又凑近说了两句。 “走走走,快去宗祠,不能耽误。” 老头很着急上火,往前面趔趄快步走去。 几个年轻人忙上前去搀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将村里辈分最大的活祖宗给急得一路小跑。 “快去叫人,叫族长、老四过来。” 老头气喘吁吁吩咐,柳东和另外一人答应着,拔腿分头跑得飞快。 穿过空旷的砖石场坪,老头拉住听得动静从偏门走出来的跛脚中年守祠人,询问可有每天上香,宗祠可曾发现什么响动古怪,等等。 守祠人忙表示自己没有偷懒疏忽,宗祠内没有什么不妥,拿眼睛去瞥站定一旁的年轻道士,再看跟着的柳二爷家的大少爷。 听说柳二家闹脏东西,难道是要开宗祠烧香? 不多时,另外两个身形富态头发灰白的老头,撩着长袍下摆一路紧赶跑来,后面跟着跑得汗水涔涔的柳东几人。 柳氏族长稍喘匀一口气,与徐道士见礼寒暄两句,走去一边低声交流,片刻后,三名老者不再耽搁,从侧门进入,守祠人小心伺候在后。 其他人包括徐道士全部留在外面,不得允许,谁都不能迈过高高的门槛。 静待片刻,里面传出白发老头的大嗓门叫声。 “祖宗显灵,不孝子孙磕头请罪,诚惶诚恐,给您赔不是了……” …… 第22章 突然不想管了 由柳氏族长为首的三名老者出门礼请,徐源长跨过侧门走进宗祠,一路观察着穿过中间天井的石板通道,走进供奉牌位的祠堂正殿。 硕大的香炉前方,插着三根燃烧一半熄灭的立香,整整齐齐。 在其它烧尽残香衬托下,非常显眼突兀。 应该还出了其它古怪,比如中间牌位倒下过,扶正过后看着还有点歪斜,台面有些许灰尘痕迹深浅不同。 守祠人屁股上的两个脚印,讲述了老人们的愤怒。 徐源长在三人的注视下,淡定从容走了一圈,然后出殿,走到天井停步,与三位老人商议:“今晚夜间子时,贫道做法与柳祠家神交流,试着找出事情根源,还一方清宁,您三位意下如何?” 他此时说话,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年岁无关。 柳氏族长忙点头同意:“但凭道长安排。” 另外两人表示必有厚报酬谢,请道长放手施法。 这已经不是柳二的家事,家神闹主,宗祠显灵,种种迹象皆是给予后人示警报信。 还不知红柳村将有什么大祸事发生? 徐源长交代了需要置办的物品,与三老商议一阵,便当先出门。 在外面等着的众人围上来,柳家二少爷口无遮拦,很没眼力劲打探问道:“徐道长,可寻到那脏东西的跟脚……” 由守祠人搀扶出来的白发老头,听得勃然大怒,举起拐杖劈头盖脸打去。 不孝东西,在宗祠外信口雌黄诽谤祖宗显灵为脏东西,气煞他也。 要是惹得祖宗怪罪,那还了得? 另外两个老头忙拉住,安抚长辈情绪,呵斥抱头鼠窜的年轻人去正门外跪着,就当是为了他爹祈福。 小杖受,大杖走,柳家二少爷挨了几拐。 满腹委屈,还不知错在哪里? 徐源长没有理会别人的家事,让老丁先行回去,这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他由其中一位老者陪着去附近一座清静院子歇息。 瓜果茶水,有丫鬟家丁伺候。 徐源长在凉亭独坐喝茶,翻阅带来的岍山札记,里面的养鬼篇章,记载了和鬼神沟通的旁门“请阴神咒”,与正统道家法术“幽通”相差甚远,将就着施展吧。 他又不会神婆过阴的本事。 柳氏家神似乎不愿与神婆打交道,要不然前些天请来的两名神婆,多少有些收获。 不是所有宗祠家宅能够蕴养出家神,据说与香火、阴德、气运等相关。 也不是所有家神能够显灵,或者能托梦后辈。 家神为无形之物,走不出地盘,法力强者能庇护家族开枝散叶,不受外邪侵扰,弱者只能在一宅一府活动。 徐源长突然抬头,往对面院墙上方看去。 墙外一颗高大的红柳树,一丛垂枝翠叶无风晃动,像有东西被惊走。 他面上显出沉思,刚刚察觉到窥探,感受与家神出现时候大不一样,肯定不会是人,要不躲避不了那么快。 难道真有外邪? 这可是大白天,阳气极盛的午末。 红柳村还真是古怪连连。 他起身走去墙边,纵跃跳上布满碎瓷片铁钉的墙檐,轻身如羽,不受影响。 看呆了月门处站规矩伺候着的丫鬟,捂嘴不知是该叫人还是噤声? 隔壁是荒草空地,那颗红柳树离院墙约两丈远,垂下来的枝条,能碰触到砖墙,他伸手摘一片柳叶,谨慎地嗅了嗅,往树枝各处仔细观察,没发现邪祟残留气息。 返回凉亭继续研读岍山札记,对付外邪,用札记上的偏门法子,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 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唤来丫鬟,将纸条交代在外守候的家丁去办理。 后面再没有被窥探过。 夜晚子时,徐源长在几位老者的陪同下,走进宗祠。 天井处布置了供桌,摆放小三牲,香烛等物,西北角一口大缸装满新挑的井水。 点燃香烛,徐源长做法请家神,口中念念有词,香雾袅袅弥漫,随着最后一声“神道有灵,速显真影,敕!” 悬挂在走廊的灯光照耀下,大水缸有波纹荡漾。
一阵阴风突兀吹在天井处,烛火飘摇不定。 整个宗祠笼罩了一层阴森幽凉气息。 有模糊影子出现在波动水面上,头戴高冠,身穿古衣式样,面貌不清。 “跪!” 随着白发白须老者一声激动喝令:“拜!” 三面走廊上观法的柳氏众多男子,大多心底悚然,或好奇,或敬畏,秩序井然,包括柳二爷家的长子、三子,全部下跪大礼参拜。 五位老者躬身作揖,再起身看向那口大水缸。 心头激动难耐,宗祠香火供奉,竟然蕴养出了难得一见的香火家神,待事情过后,召集所有散枝柳氏宗亲,包括在外做官的几位,举行家族大祭,拜谢祖宗庇佑,香火长存。 又颇为忐忑,到底出了甚么大事? 徐源长走近前去,问道:“柳氏家神,可是有要事相托?” 水面波纹剧烈震荡,传出阵阵“哗啦”声响。 徐源长耳力过人,侧耳仔细倾听,只能隐约捕捉到“红柳”、“西南”、“水潭”少数模糊字眼。 反复出现,似乎极为重要。 柳氏家神竭尽全力也不能表达完整意思,神通微弱,波澜起伏,水缸承受不住“轰”一声崩裂,水流四溅,家神身影消失不见。 徐源长退避到天井高处,抱拳相送。 黑夜里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猫叫,吓得好些跪地男子一个哆嗦,汗毛倒竖。 徐源长抬头看去,西边屋脊高处,蹲着一头黑猫,剪影如屋脊兽,一双眼珠散发绿幽幽的光芒,正与他对视。 徐源长盯着看了半晌,黑猫近阴,确认柳氏家神附身黑猫身上,那种阴气感觉很像。 是要带他前去寻找外邪吗? 深更半夜,情况不明,徐源长哪敢贸然跟随一头黑猫乱闯。 再则施法诛邪之前,他得先了解情况,搞清楚有不有危险,莽着头将自身陷入险地的蠢事还是少做。 他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能为了高人形象,将自己代入到救苦救难的高度。 走出宗祠,与随后出来的几位老者打听,西南方位是不是有一片红柳林子,可有水潭之类? 柳氏族长、白发老者与另外三老诧异交换眼神。 他们听不懂家神与道长交流了什么,然而能够透露这几个关键字眼,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白发老者叹息道:“那处有座红柳矮山,长满红柳树,山脚处有一口深潭,为红柳村……沉潭之地。” 徐源长听闻之后非常无语,大家族处置偷情女人,私刑相当残酷。 皇权不下乡,没谁会可怜沉潭女人,留下的徒有骂名。 他也没想到事情真相会是这样子。 沉潭之地,冤魂不散,闹到家神惮压不住地步,还不知怎生凶险。 徐源长抱拳道:“诸位另请高明吧,贫道不擅超度法术,不敢误了红柳村大事。” 他不想管了。 白发老者一把拉住,作势便往地上跪去。 徐源长忙伸手扶住,还赖上他了,苦笑道:“族老莫要折煞在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不来。” 白发老者老泪纵横,苦苦哀求道:“一事不烦二主,祖宗显灵,家神认定道长能化解这场祸事,还请道长看在乡邻份上,发发慈悲心,出手帮我们一次,从今往后,红柳村再不设沉潭私刑了。” 柳氏族长和几位老者纷纷保证,不再设沉潭私刑,他们也怕了,那片地方确实邪性,近几年牲口都绕道走。 为了几個伤风败俗的女人,谁也没想到会惹出如此事端。 徐源长想了想,道:“明日白天,准备好祭品香烛纸钱,我去看一看情况再做打算。” 大晚上的,他不可能闯进女鬼窝大打出手,那不是积功德,而是造大孽。 插手了此事,确实不宜半途而废。 再则他白天察觉到的窥探,绝对不像是冤魂作祟。 还另有其它东西。 红柳村这地方,到底是风水好,还是歹呢? …… 第23章 作恶者,有恶报 时日,六名精壮汉子,赤膊扎腰,抬着猪、鱼、鸡三牲祭品,供桌香炉等用具,族老乡民护院簇拥着披头散发的徐道人,来到村子西南边的一片红柳林子外。 徐源长抬头看一眼上空,满天阴云,偶尔露一点阳光下来。 前方泥路尽头,幽森林子里透露丝丝阴气。 吩咐一声,众汉子手脚利索,将供桌香炉祭品摆去路边,迅速撤退下来。 以往不觉如何,此时众人感觉瘆得慌,手臂上鸡皮疙瘩凸起。 那昏幽林子,令人心头莫名悸动不安。 徐源长点燃香烛,祷告一番,将四根黄香按规矩排开插入香炉,见香雾散乱摇摆,祭品酒水色泽不变,便知林中冤魂不受祭品香火,不肯善罢甘休架势。 他还是想要谈一谈。 抱拳作礼,朗声道:“阴阳有别,天人相隔,尔等阴魂不宜滞留凡尘,有何未了之事,且说来听听,贫道或许能够从中化解。” 冤魂或残魂执念深重,不肯入幽冥,历经阳世磨难关口而成阴魂鬼物,能熬过者几乎是十不存一。 若鬼物滞留人世间过久,怨念迷失,极易酿成祸患。 或被邪修收养祭炼成傀儡工具,而为帮凶。 都不会有好下场,最终鬼魂溃散,难有渺渺轮回机会。 等了片刻。 突然林子里传出一声隐约凄厉女子尖叫:“我好恨……我有冤啊……” 一股阴风吹过,柳枝摇晃,细叶婆娑似怪笑。 一众老壮男子皆感背脊惊悚,头皮发麻。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干瘦男子,脸色发白,双股颤抖,惊恐往边上张望,那声音怎么听着有几分熟悉,他又不敢独自溜走。 徐源长心下越发疑惑,能够发人声的鬼魂,他见识过,修为超出现在的他,不过还是被他干掉了。 以他的了解,普通鬼物凭怨恨本能行事,想要开口说人话,得修炼到开智地步,如同凡人里面资质合适者,方能修行学道,否则阳世间不到处是厉害鬼物乱窜了? 他怎么听着,是真正的女子在学鬼叫?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其中捣乱? “你有何冤屈,红柳村族长、族老皆在,你可向他们申诉?” 徐源长顺着口风说道,他原以为要通过鬼物那一套施法交流,如此更好,一五一十摆在明面上,他也不用受累,他尽一个道士的本分,让他们双方了结恩怨。 “柳二牛……你为还赌债,半夜间偷带赌徒返家,意图侵犯自家婆娘,被发现之后,反口诬陷自家婆娘偷人,你还算人吗?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啊……” 林子里女鬼叫声,一下高一下低,凄厉愤怒。 附近数里的聒噪蝉鸣,突然寂寂无声。 白发老者回头寻找,气得浑身发抖,口中大骂:“那畜生人呢?” 那汉子附近数人忙让开去,目光充满鄙夷,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算人吗? 两撇胡须干瘦男子双脚无力支撑,一屁股跌坐地上,冷汗直流,叫道:“我没有,你胡说,你个贱婆娘……你伙同奸夫要谋害我这个亲夫,你事败拿刀砍我,闹得左邻右舍都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疤痕仍在,是铁证……你就安心去吧,我请高人帮你做法超度,给你烧纸钱纸人纸马纸房子……” 他怎样都没料到死人会变鬼来喊冤索命了。 干瘦男子吓得差点失禁,拼了命的辩解、许诺,试图蒙混过这一关。 女鬼声音幽幽泣泣,控诉道:“翻墙跑脱的赌徒,原本是青石镇泼皮,叫何大壮,左边脸颊有一颗大黑痣,便是柳二牛诬蔑的奸夫。
“那一刀是柳二牛自己砍伤,刀伤偏左臂内侧,皮肉之伤,我若砍他必定是伤在外侧,他一刀背将我砸晕,待我醒来,已经口中塞了抹布,装进猪笼抬到了水潭边,百口莫辩……我死得好冤啊,更令我娘家蒙受羞辱……” 女鬼指名道姓,还原事情经过,环环相扣。 白发老者挥拐对着地上的干瘦男子暴打去,怒骂道:“畜生,伱安敢做出如此恶事,害祖宗不得安宁,老夫打死你個祸害。” 干瘦男子抱头惨叫,往空隙蹿逃。 同村族人犹豫着没有阻止,有好些还是当日抬猪笼的同犯,往后面退缩。 白发老者气喘吁吁,兀自大骂不止,族长族老几人低声劝阻。 徐源长听出那女子绝对不是鬼物,说话条理清晰。 一个乡下妇人,即使变成鬼,就能有这般见识? 落入他耳中,细微破绽有好些。 他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多余言语动作,看那逃跑的柳二牛跌跌撞撞,拐弯又绕回来,对众人视而不见,往对面红柳林子跑去,还不时回头,脸色惊恐惨白,像是有鬼在后面追杀。 徐源长稍有诧异,更加袖手旁观看好戏。 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对林子里藏着的存在,很是好奇。 能大白天施法迷惑柳二牛。 他愣是没有看出端倪,当然他若出手,有几门手段可以破掉,一种不成换一种就是,他现今会的东西多了。 那存在似乎不能肆意妄为,要不然柳二牛早就没命。 惊扰红柳村宗祠家神,由家神显灵闹主,等到寻来法师,然后通过法师前来化解的当口,当众述说冤情,还那沉潭女子名声清白。 如此一环套一环,隐线暗藏,算计着实厉害啊。 徐源长揣测明白之后,越发不会插手,至多推波助澜。 “鬼打墙……柳二牛中了鬼打墙!” 有人低叫,声音带一丝惊惧。 这可是大白天啊,上午阳气充盈,鬼物怎么能施法迷惑? 见柳氏族长、族老等人看来,徐源长面色沉重,假装跨出两步,手指悄然掐诀,默念呼风咒,第三步跨出之际,前方林子里突然起怪风。 树动枝摇,卷起无数细叶往道士身上袭来。 灰尘乱风打得众人慌忙惊叫后退,好些人被风沙迷眼,供桌上的香烛米粒吹落地上乱跑。 “鬼来了,快跑!” “护院,保护族长、族老,大家不要乱!” 这一下突变将众人惊吓得不轻,场面很混乱失控。 紧要关头,没人顾上那个冲在前面的道士。 甚至有人心生埋怨,道士本事不济,偏生还要逞能,招惹得鬼怪发怒。 徐源长趁机又退了回来,他就做个样子,为了一个作恶赌徒人渣,他才没必要与林子里的那个东西斗法拼命。 “三娘,饶我一回……是我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别打了,求求你。” “不要拖我啊,我不想死……” “饶了我吧,请看在拿儿面上,他还小……” 大风陡然停息,退出十余丈外的众人,听得林子里传来的清晰踢打声,以及柳二牛惊恐变调的惨叫求饶,一个个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他们可以想见,被厉鬼殴打撕咬害死的凄惨可怖模样。 “扑腾”,落入水潭的响声,终止了惨叫,结束了柳二牛罪恶一生。 几乎所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 第24章 有泼皮淹溺茅厕 “而今你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贫道亦不能容你滞留凡世间,奉劝一句,尽早下幽冥去吧。” 徐源长看向那座被红柳覆盖的矮山,朗声说道, 普通鬼物皆有地盘,等闲不会跑出去害人,流窜乱走的那是邪灵恶鬼。 若将鬼物盘踞之地一把火烧掉,失去地利,解决起来将容易许多。 林子里再次传出女子的鬼叫声:“还有一事,红柳村必须遣人抬礼,上我娘家告罪还我清白,我便消散天地,走一趟幽冥……前些日子我求告无门,进红柳村祖坟福地,与那香火家神好生说过几场,我不惧魂飞魄散,哪怕拼得一个同归于尽,言语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白发老者气得胡须倒竖,用拐杖指向林子,喝道:“柳二牛家事,你敢闹得祖宗不宁,你……” 可以想见,那冤魂女鬼口中的“好生说过几场”,是何等凶险场面。 差点坏了柳家好不容易蕴养的香火家神,真是该死! 柳氏族长担心恶了女鬼,与家神拼命同归于尽,忙道:“应该,应该,柳胡氏,你且安心去,我这就遣人前去胡家村,赔礼谢罪,还你清白名声,再将你尸骨捞出水潭,另觅地方风光大葬。” 若是外邪入侵,家神可以躲起来,根本找不到踪迹,示警之后,自有族人寻求高人去解决外邪。 那女人到底还是算半个自家鬼,所谓家鬼难防,躲无可躲。 这一场祸端,必须化解干净,不留首尾。 相比祖坟福地安宁,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族长您讲理,我今夜三更便与众姐妹同去幽冥,也不用大费周章捞出尸骨,一把火将这片林子烧了干净,再将水潭填平,以绝后患。” 女鬼声音转而平和,很替村里考虑。 “多谢道长主持公道,无以为报,胡三娘给您磕头了。” 林子里果真传出“砰砰砰”的磕头声响。 徐源长神情悲怜,叹了口气,道:“安心去吧,晚上我替你们做法相送,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相忘入幽冥。” 有凄婉小曲歌谣声,飘荡在林子里。 渐渐细下去,袅袅无声。 将供桌连同物品重新整顿,徐源长再燃了四支香,祷告之后插入香炉。 再看那香雾笔直,祭品以极快速度失去光泽。 徐源长拱手一礼,返身对等着的众人道:“回吧,晚上再来。” 走出一截距离,柳氏族长低声问道:“徐道长,请教一个问题,青石镇泼皮何大壮,该当如何处置?” 柳二牛被女鬼拖进水潭,死无对证。 青石镇可不是红柳村这一亩三分地,若将事情闹大,家丑外扬反而不妥。 徐源长扫一眼附近几位老者,道:“胡三娘既然没有额外要求,此事她自会去解决,你们静观其变吧。” 那位神秘存在愿意帮胡三娘等冤魂出头,对付香火家神,搞出如此大事来。 他猜测今晚三更之前,必见分晓,那泼皮是在劫难逃。 而最狠的一招,是主动要求事后将山头上下的红柳林子,放一把火烧得精光。 那里面可能有残留的气息,自会毁得一干二净,不留下任何把柄。 “那就好,那就好。” 柳氏族长彻底放心,叫来几个机灵稳重族人,嘱咐一番话语,令他们赶紧去准备厚礼、赔偿银子事宜,等会赶紧前去胡家村。 回到村子,徐源长继续住在那处院子。 回头看一眼院墙外的红柳树,那里有枝叶晃动,窥探他的存在渺渺无踪。 人世间鬼怪妖精无数,各有各的道,他没兴趣与对方纠缠结交。 善恶一念间,他不想自找麻烦。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人。 悠然喝茶看书,清静历练心境,他有本事自持,不招惹麻烦也不怕麻烦,为道士者,胆气需壮,行事需谨慎。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
青石镇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点点灯火渐起。 许多店铺开始上门板打烊,唯独东西街头两家赌铺灯火通明,大呼小叫吆喝声传出老远。 一个穿着短褂左脸颊有颗大黑痣的泼皮壮汉,接连输了十把牌九,满脸油光,气恼地一扔手中骨牌,拍桌而起,骂骂咧咧:“老子今天手气忒坏,出去放泡水,都特么不准走啊,等着老子转手气大杀四方。” “快去,快去,休得啰嗦。” “等会把你那脏爪子,洗干净点,别沾了骚气。” 其他人赌兴正隆,纷纷笑骂。 有人起身去别的桌子旁观赌局,有人喝点茶水,相互吹嘘战绩。 这一等就是许久,外面已然天色黑暗。 等得不耐的赌客骂道:“何二那小子,该不会是掉进茅坑里爬不出来,去得也忒他娘的久。” “哈哈,那小子每次输点钱就拍桌打椅发脾气,屁事一堆,嘿,小二,你去茅厕催一下那小子,别叫他偷偷溜跑了,害爷们寡等。” 很快,从后院传来尖叫声。 “不好了,何……何大壮栽进茅坑里,淹……淹死了!” 整個赌铺顿时一片哗然纷乱,全部跑出去看稀奇。 茅坑里淹死人,太忒娘的稀罕。 赌铺掌柜欲哭无泪。 留在镇上等消息的两个红柳村人,听到如此惊人消息,特意跑去看了一眼,真惨,那泼皮浑身臭气熏天,面目污秽,肚皮鼓鼓滚圆,死得不能再死。 邪性,真是邪性。 两人头皮发麻,忙跑去柳家在镇上的铺子,牵了两匹驴子,往村子里紧赶。 徐源长得到消息不算晚,他神情没甚两样,就着灯火继续翻阅书籍。 盘踞红柳林子的存在行事被他料中。 柳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其中就有脸色还稍有些憔悴的柳二爷,在另外一处豪华大院子的凉亭内喝茶闲聊,听得管家带着两个满头大汗的汉子跑进来报信,几人仔细追问细节。 临末了,柳氏族长问道:“徐道长今日可曾离开过院子?” 管家低声道:“不曾离开,一直都在。” “下去吧。” 柳氏族长挥手,等几人出去,道:“今夜子时,我们全部过去送一送柳胡氏,唉,柳二牛造孽啊,还剩下个孩子,孤苦无依。” 浑然没提,当初柳二牛半身血糊邋遢,半夜血泪控诉自家婆娘偷人,伤风败俗,有左邻右舍作证,他没有多加审问柳胡氏一句,便断了沉潭私刑之事。 另外几位纷纷表示,多烧点纸钱,云云。 午夜,红柳村西南的红柳林子附近,点亮了两排白灯笼,照耀得通明。 徐源长在林子边点香做法,念诵“往生经”超度,有年约十一二岁孩子披麻戴孝,跪地不停往火盆里烧纸钱,哭得稀里哗啦,用袖子不停擦拭眼睛。 胡三娘的娘家来了十多人,眼睛发红,盯着林子上空。 突然起风了。 吹得灯笼乱晃,光影飘拽,整个林子树动枝摇,发出呜呜似哭之声。 风吹到人身上,阴寒冰冷,一下子便让看热闹的村人男女老少起一身鸡皮疙瘩,所有嘈杂顿止,道士做超度的念经声清晰依旧。 “快看……矮山顶上,来了。” “真来了。” 男女老少间起了一阵纷乱。 矮山顶上出现隐约的幽绿光亮,有数道幽影缓缓浮现,半透明状茫然飘荡。 其中一个身影稍显清晰,朝着念经的道士方向下跪行大礼。 女鬼已经不能人言。 道士抱拳郑重还礼,念经声不停。 幽影慢慢溃散,点点亮光如萤虫,消失在上空。 天地间,只留下一个孩子撕心裂肺哭喊: “娘啊……娘……你不要丢下拿儿,不要丢下我啊……” …… 第25章 你人还怪好嘞 泼了蓖麻油,熊熊烧起来的红柳林子,红透半边天,徐源长寻了几眼,没发现异常,和众人退去远处观火。 有十余年轻男子,得了吩咐,拿着工具守在火场之外,以免大火烧去其它地方。 见火势已经烧进去,徐源长朝柳氏族长、白发老者等人告辞。 柳氏族长几人热情挽留,一定要请徐道长多住一晚,明日摆宴席相谢。 徐源长婉言谢绝,修行之人图清静自在,功成而身退。 他早就不想在此地多待,要连夜返回自家。 柳府黄符倒贴的怪事,据他观察椅子上的脚印,推测是柳二老爷晚上被家神迷惑,起来梦游一样搬椅子所为,皆是家神示警的方式。 一行走回村里,柳东匆匆赶来,把一个小袋递给自家老爷。 柳二老爷将小袋里的银票取出,双手捧给道长,感谢道长做法消灾之恩。 徐源长没有推脱,从中取出一张收下,将剩余八十两又递回给柳二老爷,道:“先前我受了胡三娘一拜,这些银子,就当是我拜请照顾好胡三娘那遗孤孩子的酬劳,送他念书,让他衣食有着落,直到十八岁,今后有时间,我会前来探望。” 他是修行之人,不便带着一个半大孩子。 再则,胡三娘遗孤,自当由柳家人照料,别人不便插手代劳。 柳氏也不会同意外人带走孩子,否则打了整个柳氏的脸。 胡三娘交代了好些事情,唯独自家孩儿没有托付任何柳家人,因为空口拜托,时日久了,吃苦的是孩子,所以宁愿给一个外人下跪磕头,却又不能说出来。 母子连心,唯用如此法子托孤。 那可怜孩子先前哭晕过去,由娘舅亲戚抱下去了。 推辞一阵,柳二老爷收下银票,在柳氏族长、族老见证下,他拍胸脯保证,今后要照顾好那个小名叫拿儿的孩子。 纵有再大胆子,也不敢敷衍一個法术高超道士的郑重拜托。 众人送至村口,徐源长拒绝马车相送,提着灯笼独自往西北小路走去。 一盏橙色灯光,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深处。 柳氏族长众人感慨一阵,幸亏是请了徐道长帮他们化解灾害。 徐源长行出三里,到了红柳村边界处一片林子前方停下,他背着竹箱,腰间佩剑,右手提灯笼,左手握着法钱,沉声喝道:“尊驾跟行我一路,到底意欲何为?” 他其实是才察觉有窥探,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喝一嗓子,不敢走进小树林中间的村路。 有个陌生女子声音,清脆响起:“徐道友,我是替胡三娘感谢你帮她托孤,你人还怪好嘞。” 莫名其妙领了一张好人卡的徐源长,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是什么人自个心底有数。 他目光四处搜寻,道:“我受胡三娘跪拜,花点银子事小,不值一提,你既然说要感谢,为甚又躲躲藏藏,还是你见不得人?” 陌生女子声音轻笑:“我是担心,你见了我起歹念,在考虑要不要见?” 徐源长没心情说笑,很干脆道:“那便不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姑娘,请勿再纠缠不清。” 对方不是鬼物,雁过留声,鬼过留痕,打过好几次交道,他皆没有察觉鬼气。 他拐弯走向田间小路,要绕过前面的一片红柳林子。 女子奇怪地问道:“你这人好怪,放着好端端的直路不走。” 徐源长没加理会,他已猜到对方的本事与树有关,所以逢林莫入,特别是在对方的地盘上。 难道是一头妖? 提一盏灯火走远,走上正路时候,对面路边有一颗孤零零红柳小树。
以路为界,那边已经不属红柳村。 枝叶上站定一个尺许高的纤细小人,身穿暗红柳叶长裙,精巧玲珑,粉雕玉琢,小手提着一盏萤火灯。 双方相隔丈许远对视。 “红柳娃!” 徐源长脱口而出,他终于知道眼前的小人是甚么。 难怪来去无踪影,这是一个罕见的红柳娃,天生地长的树精灵魅。 不是妖怪,妖与精并非同类,相差甚大。 怪不得先前要说“担心见了起歹念”的话语,还以为是不熟之间的胡乱调侃玩笑,原来是实情,红柳娃战力不强,有许多令修士垂涎的独特本事。 他察觉不到其气息太正常不过。 将一片叶子,放进树林,怎么可能轻易找出来? 纤细红柳娃左手拎着裙摆,屈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翩翩舞礼,道:“柳纤风见过徐道友,您可以叫我纤风,倘若有得罪冒犯之处,给您赔礼了。” 徐源长单手打了个稽首还礼,道:“纤风道友客气,不知有何见教?” 柳纤风嘻嘻一笑,道:“见教谈不上,我现身相见,是想跟道友做近邻,出入相友,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她说的各行其道,是各修各的道,互不干涉之意。 徐源长很感兴趣问道:“你我相隔十余里路程,怎么做近邻?莫非你想搬去鼓石坡,也不成,鼓石坡那一片全是岩山,除了杂草,树木难以扎根存活。” 这是一个行事有侠气,且有分寸的红柳娃。 红柳村,红柳树,谁也没料到年深月久诞生出了树魅红柳娃。 柳纤风站定柳叶上,身形缓缓上下沉浮,笑道:“我想请你出面,将鼓石坡西边山外那一块荒地山谷买下来,越大越好,折几根红柳枝条,插在那边,我便可以搬过去住。” 徐源长问道:“你不在红柳村住了?” 从原有地盘搬离,对于树魅来说,需要极大勇气。 与一个陌生修士比邻,更是一场冒险赌博。 人心叵测,人心险恶。 可不是说着玩儿。 柳纤风若玉质秀美的小脸,在灯光柔和照耀下,浮现一丝黯然,道:“我从诞生便在红柳村,隐匿游玩于各处树木丛林,嬉戏田间地头,无忧无虑,偶尔躲在村里私塾的树上,听先生授课蒙童,讲些书中道理。 “时日久了,学会说人话,认得文字,看些书册,也就有了烦恼。 “前些日子,听得胡三娘冤魂不散,天天在潭中哀哭。 “我实在看不过眼,便找上柳氏家神,用书中学来道理与他辩驳,多年邻居,话不投机,他恶语相向要驱赶我离开红柳村,翻脸动了手。 “后面的事情,你都已知道,我亦不想与那古板家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意思得紧,好像我是住在他家屋檐下一样,今后能多一处住处,不想受他的呆气。” 徐源长明白了,红柳娃想效仿狡兔三窟的典故,提前为自身谋划一处出路。 已经与柳氏家神交恶,又不可能真的打坏柳氏祖坟福地,还担心修行关键时候,遭到柳氏家神报复。 读过书的红柳娃考虑问题,已经有了全面盘算。 徐源长试探邀请:“你可以在石盘村扎根,不用大费周折,去荒地另住。” 柳纤风一口回绝:“不妥,石盘村有伱已经足够,我不想重蹈覆辙恶了关系,住在不属石盘村的荒地,与你为邻,缔结山盟之约,方能安心修炼不受打扰。” 她所言说的山盟,不是后世演变的婚约。 而是指山为盟,天地为鉴,一种故老相传盟誓之约。 宽松但有一定约束力。 …… 第26章 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性子严谨的徐源长,仍然没有当即答应,问了一个不相干问题。 “镇上何大壮,溺毙在茅厕,是你动的手吧?” “才不是我,是胡三娘自己报仇。” 柳纤风见对面道士不信,跺了一下芊芊细脚,道:“好吧,我承认出了点力气,将胡三娘带去镇上,借给她些许法力行事,我这可不是助纣为虐,那等泼皮恶人,丧尽天良,死有余辜。” 徐源长暗中点头,这就对上了,胡三娘的鬼魂孱弱,去不了镇上。 如果对方不承认出了力气,他便要考虑拒绝柳纤风,转而用委婉语气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我大道独行,无牵无挂,为甚要与道友比邻?” 柳纤风小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出两分严肃神色:“以道友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大道独行,无牵无挂’,据我所知,我辈修行之士想要有所树建,‘法侣财地’缺一不可,其中的‘侣’便是能互帮互助的同道。 “你我有缘相遇,虽然了解不深,行事却颇为默契相投。 “我不擅争斗,却还有些沟通花花草草本事,利用树木布置简单幻木阵,亦能帮着收纳一地气运,契约之下将尽力给你一份助力,若是相处不睦,咱们再解除契约一别两宽,你意下如何?” 徐源长心底早就一百二十个同意,面上思索半晌,虽然还有些问题,却无关紧要,笑道:“行,我答应出面买地,今后咱们守望相助,各行其道。” 柳纤风唰一下飞在空中,翩翩起舞,雀跃叫道:“太好了。就知道你人还怪好嘞。” 挥手抛出一个袋子,漂浮在道士面前。 若是道士没有出面出银子,照料胡三娘的遗孤,她还要犹豫不知多久。 “买地的钱不用你出,我略有些存余,不够再与我言语一声。” 听得出柳纤风的兴奋激动,徐源长没有客气,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散碎金、银、珠宝、玉石之类,估算着值三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这么大一包物品,不知小小的红柳娃藏于哪里? 站定路上,两人商议了一些山盟细节,徐源长走去路边,折了一把红柳枝条,与柳纤风告辞。 返回鼓石坡,徐源长没有再提灯笼,他施展轻身术纵跃翻过山石,在杂树丛生的荒岭山谷游走小半时辰,选定有水源的山脚到山坡,将红柳枝条分别插入碎石地面杂草中。 多一个树魅邻居,修行之路,将能多一份扶持。 至少像上次那样遭遇偷袭,能多一個御敌帮手,不至于孤立无援。 徐源长离去之后,山脚各处的红柳枝条,快速扎根地下,老叶脱落,新芽萌发。 柳纤风悄然出现细长叶片上,撒着欢打滚飞舞,于无人夜独自开心。 她将有一个新家。 随着对人世间认识的加深,血脉传承的觉醒,她有了深深危机感。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么便寻找同道共行。 隔天上午,徐源长去大兄家坐了一阵,闲聊几句,起身沿山道近路,来到族长府邸,着人通禀,徐源长在中庭正堂见到迎出来的族长。 看茶寒暄,浅谈几句。 族长笑问道:“贤侄前来,可是有事?” 昨夜红柳村的大火,烧得这边能看到,草木灰随风飘到石盘村,一大早着人前去探听,方知是徐源长在红柳村做法镇压邪祟,超度鬼物入幽冥。 神威大展,动静之大,经过之曲折离奇,红柳村人津津乐道,不过避而不谈家丑。 当然也就越传越玄乎,版本各不相同。 村里有如此本事的侄儿,他这个族长焉能不喜? 徐源长将他想要购买鼓石坡西边里许外的碎石荒地山谷一事,讲与族长听,想请族长遣人办理。 他去镇上做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打点必定不少。 嫌麻烦琐碎,时间还拖得长。 族长仔细问过,他看好的侄儿不是要离村出走,遂满口答应。 徐源长拿出四百两银票放到族长桌前,又拿出两块散碎金子,说是请人办事的茶水打点。 他去年外出待了大半年,赚多少钱,谁都没数。 他在下河村出手一次的报酬,是银票百两,来钱很容易,族长应该听说过。 他去城里办了散修身份,来往衔玉园,结交了其他散修,百缉司也拿捏不到他的银钱来路。
从族长家里出来,徐源长返回鼓石坡,又过起清静自在的独居修行生活。 过五天时间,族长遣人喊他去西边碎石荒地,与几个县城小吏、镇上公差等人,还有村正、族老为证,勘定划出六百亩贫瘠山地。 徐源长签字画押,一式三份,他留一份地契在手。 后续有镇上公差、不良人将打桩划界。 徐源长拿些碎银散钱打发一众小吏、公差,就这样,他也成了大宁王朝地主的一份子。 每年皆要上交镇里一份基本税赋,若是开垦出来,按田地等级缴不同费用。 这里面有许多操纵,则不言之。 村里人听说此事,议论纷纷,有好事者攀山越岭,看过地块直摇头。 太贫瘠了,土薄碎石多,要开垦一块地,花费不知多少时日。 徐源长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受丁点干扰。 过去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 徐源长再次踏足登记在他名下的土地,与现身相见的柳纤风,对山盟约,分说清楚,就此结为守望相助的同道。 到此时,柳纤风方才放下戒心,笑着道:“徐道友,这么大片地盘,你也可以选定一处结庐修行。”小手指向东北边山坡一片岩石平地,道:“那里不错,聚气之地。” 徐源长笑道:“过两年再说,我需要外出游历心境,开拓眼界。” 目光扫过已经长得人高的十余株红柳。 柳纤风飞在空中,闻言道:“你外出之前,可以去买些树木,像松、柏、刺枣、海桐、朱藤、万年青等种在荒地里,我修行之余,可以打理一二。” 有些惊喜,需要时间慢慢揭露,她不想一下子显露太多。 人类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不想被当异类给出卖,日久见人心,她等得起。 徐源长笑着答应。 随后三天,每天皆有壮汉劳力运送大大小小树木进山,种在荒地各处,只要银钱出得到位,不需要徐源长这个地主动一根手指头。 与大兄提前打了招呼,在一个阴云的上午,徐源长飘然离去。 以脚步为尺,丈量着游历路。 不日,来到一座名为后丘的小镇,秋雨午后,暑气消散不少,走进铺子吃了一碗卤肉面,听得外面传来敲锣声响。 有客人付钱往外走:“耍把戏的又来了。” “这回是什么?” “谁知道呢,走着,瞧瞧去。” 徐源长跟着街上闲汉们,来到东头一片空地。 一个穿短褂的中年壮汉,双臂肌肉贲张,抱拳朝围拢的众人喊江湖套话:“各位老少爷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儿樊大虎携小女借贵宝地献丑卖艺,耍花枪,玩戏法,胸口碎大石,刀枪不入,样样皆会,有钱的捧个钱场……” 一大串不歇气喊下来,锣声早就停了,有看热闹的青皮已经不耐烦叫嚷。 “啰嗦个甚么,我们要看那女娃演胸口碎大石。” “对极,要看那女娃表演刀枪不入。” “演得好,爷们打赏十个铜钱。” “老子赏二十个大钱。” “哈哈,谁要看臭汉子演戏法吧,樊什么虎,你下去,让女娃上来。” 各种喊叫纷乱,一个个把目光盯在一位穿红布劲衣,腰间系青布,凸显出玲珑身段的年轻女子身上,看着有几分英气飒爽之美。 红衣女子见惯了各种场面。 毫不怯场忸怩,一个抱拳利落推出去,在空中划一道弧形。 “承蒙各位抬爱,小女子便为大家先演一场‘刀枪不入’,后丘镇爷们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许诺打赏肯定不会食言。” 此话一出,激得各路汉子嗷嗷乱叫。 “女娃有种,咱们爷们可不孬,你敢演刀枪不入,爷们赏三十铜子。” “后丘镇爷们不孬,你演胸口碎大石,老子打赏五十。” “我等下要亲自拿刀砍,女娃你敢演刀枪不入?” “演了,快演了。” “爷们,不差钱。” …… PS:老严赤膊上阵演一个刀枪不入,感谢大家支持!(此处应有掌声) 第27章 女子胸口碎大石 穿着青衫的徐源长,背着远行游历的竹箱,饶有兴致打量着红衣女子。 再看看似乎满脸为难的中年壮汉,心底感叹,这两父女演的一场好戏,由女子表演胸口碎大石,演刀枪不入,光是噱头就能多收百十颗铜子。 他能看出樊大虎下盘沉稳,身法矫健,一身功夫不俗。 红衣女子也有功夫,但是能表演刀枪不入的硬气功,他表示怀疑。 近距离感受,他没察觉两人身上有法力流露。 一众爷们被一个走江湖女子撩拨得打了鸡血一样,就连几个滚刀肉、不良人也高喊打赏,催促年轻女子快点表演。 红衣女子脚尖一挑,将一柄出鞘短刀挑起,伸手轻巧抓住刀柄,舞了几个飘亮刀花。 突然转身一刀猛劈,刀光如匹练。 “嚓”,将中年汉子手中拿起的一块木板,一劈两爿。 刀口整齐光滑,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有识货的看客,悄悄竖拇指,与同伴低声议论。 徐源长也忍不住颔首,这一手刀法不错,钢刀锋利,不是似真实假的样子货。 如此犀利的钢刀,他想不明白女子要如何表演“刀枪不入”? 红衣女子倒转刀柄递给中年壮汉,几步走去用白灰划线的边缘,从圈外一位满脸病容的中年妇人手中接过一碗水。 徐源长看到那水面还有热气袅袅,水下有残渣。 他心头一动,符水? 刚刚注意力在红衣女子和壮汉身上,没留意到那妇人是卖艺人一伙。 从人群外绕过去,靠近中年妇人,没察觉到其身上有法力。 红衣女子一口将水饮尽,连同残渣吞入肚腹,将碗还回去,缓缓卷起左手袖口,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粉臂。 走到场中,女子伸右手接过钢刀,没有任何废话,手起刀落直接砍将下去。 “呼”,刀身映着阳光,闪亮耀眼。 胆小看客忍不住惊叫一声,闭眼不敢多看。 “咚”,一声不轻的碰响。 没有手臂断落地面,鲜血喷溅的残忍惨景。 红衣女子拿开刀口,凹陷下去的皮肤弹起,只留下一道白印痕迹,那处皮肉以肉眼可见速度肿起,女子将手臂举起,展示给几个方向的看客过目。 引来一阵议论赞叹,喝彩声响起。 女子又连着用刀子在手臂横划几刀,再用力刺几次。 刀尖陷入肉里,仍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众多看客啧啧称奇。 “有哪位好汉不信,尽可用自己携带的刀子,在我手臂上划两刀,刺几下,试试小女子‘刀枪不入’本事的真假。” 红衣女子笑吟吟邀请看客上前,进入互动环节,将气氛调动起来。 中年壮汉双手捧托着小铜锣,一脸谦卑笑意开始讨赏。 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此时没谁舍得就走。 或多或少要给几文钱。 徐源长仍然没看出红衣女子身上有法力气息,那碗符水令他越发好奇,与他见识过的护身符水大不相同,随手放下一把铜子。 “铛铛铛”,碰撞出一片金属响声,中年汉子连声道谢。 有青皮拔出腰间牛耳尖刀,走上前去,试着在红衣女子细皮嫩肉手臂划拉几刀,惊叹几句,满足了出风头的虚荣劲儿,然后心满意足打赏大把铜子。 徐源长在心底暗道,瞧瞧人家这份专业态度,合该变戏法赚不到铜子的彦山老道吃土。 要看相没看相,要互动没互动,凭甚么让看客们心甘情愿掏钱? 他在考虑,怎样才能见识对方画符的本事?
若是可能,他想花钱学来对方的符水技法,不会因为对方是跑江湖的,便小觑人家的手艺,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担心对方敝帚自珍,不肯传授吃饭的技艺。 暗自计算着时间,符水护身皆有时效性。 果然,红衣女子没有过多拖延,见父亲一圈讨赏下来,收获颇丰,大声宣布:“胸口碎大石,马上开始,请两位力大的兄弟,上场来检验石头真假。” 徐源长微笑着看女子表演,他没有上前凑热闹,场外好事者众多。 红衣女子躺在准备好的两张长条凳上,由两名青皮汉子合力抬起验证过的大青石,看吃力程度,有百十斤,放到女子身上,随着中年汉子抡起大锤敲下去。 “砰”,坚实的青石裂开成两块。 再次赢得一片喝彩、叫好。 看各路卖艺壮汉表演胸口碎大石次数多了,司空见惯,几时见识过胸脯鼓鼓的漂亮女子表演过如此绝技? 茶余饭后,又将多一次向人炫耀吹嘘的谈资。 拿走石块,红衣女子起身展示窈窕身形,除了胸口衣服上沾着灰尘石粉,若无其事,脸不红气不喘。 有好事者叫着,“再来一次,来一次!” 女子却端起铜锣笑吟吟收取打赏,口中大声感谢。 这回收到的赏钱,比上次更多。 徐源长猜测符水差不多失效,女子不敢冒险。 接下来轮到中年汉子表演,由女儿打配合,虽然很卖力,气氛顿时差了,到后面几个节目全部演完,再收赏钱时候,好多看客趁机溜走。 看一场戏收三回钱,谁禁得住? 见识了红衣女子刀枪不入的真本事,街上的混混地痞,没有谁口花花挑衅找事。 几個不良人早就散去,就连调/戏年轻女艺人的保留项目都没有进行。 徐源长走近前去,朝中年汉子抱拳:“樊师傅,好手艺。” 壮汉忙放下手头收拾道具的活计,留意到青衫汉子腰间的佩剑,他对这位大方的看客印象颇深,三次打赏,有百十文钱,且无轻浮举止,抱拳客气回礼:“朋友过奖,过奖。” 红衣女子和病恹恹的中年妇人看了过来。 徐源长低声道:“萍水相逢,在下冒昧,等下收拾妥当,在下请三位去前面的铺子用点家常便饭,有一事相商,绝无恶意。” 壮汉眼神顿时有一丝警惕,江湖中的行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朋友有话请直说,我们不惯与外人吃饭,见谅!” “是在下唐突,先前见令爱表演刀枪不入,我想求得那碗符水的技法,价格您尽管开,我想办法满足。” 徐源长此话一出,壮汉愣住了。 还以为这小子对小女有甚么非分之想,说出来的却是这事。 红衣女子和妇人走到近前,听得貌不惊人看客的低声话语,两人对视一眼,妇人眼中出现忌惮神色,能识得符水,提出购买秘法者,必定是修士无疑。 闯荡江湖多年,是头一次遇见修士有闲心在镇上看卖艺耍戏法。 “我开价二百两银子,你也肯出?” “能,绝无二话!” 徐源长赶忙答应红衣女子开出的“天价”。 对他而言,能学会一道符水,区区二百两银子的价格等若白捡。 衔玉园铺子里根本就不出售护身符水的秘法,只出售成品符水或护身符,四至六枚灵币一瓶,一次要喝一瓶符水方能有效果。 还是要游历啊。 这不就撞上了好机缘。 …… 第28章 凡人画符耗寿元 “欸,叶儿,你怎么不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 中年壮汉想要阻拦,没来得及,他忍不住有些埋怨女儿,还是江湖阅历欠缺,沉不住气啊,这大街上是谈生意的地方? 对方能叫破符水秘法,必定是识货的行家。 得应对谨慎,不可随意待之。 再则财不露白,如此一笔多得他心惊胆战的银钱,他担心被别人听去,引来灾祸。 徐源长瞥一眼妇人,对壮汉笑道:“樊师傅勿恼,我还可以加点。” 妇人一把紧紧抓住女儿,低声道:“小女鲁莽不懂事,请先生见谅,不过小女开价的交易,肯定得算数,能否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红衣女子先前刀枪不入的手臂,被妇人掐痛了,见到娘亲眼中的愠怒色,不敢再多话乱说。 徐源长指向斜对面的茶舍,道:“咱们去那边说话。” 他已看出病弱妇人是主事人,对方似乎认出他的修士身份,言语中的小心翼翼和担忧,让他有种当街强抢民女的负罪感。 不至于啊,他是正经好人,就想做成一笔互利互惠的生意,并且提点对方一点性命悠关的关窍。 不过片刻,中年汉子将东西收拾成两个包裹,提着背着来到茶舍。 徐源长要了楼上包厢,一壶好茶,等伙计出去,关上房门。 从袖内摸出一个布袋,徐源长点出一叠银票。 他前些日子游历经过临平县城,将柳纤风给的散碎金银、珠宝换成了银票和碎银,方便外出携带。 唯独两块青白色小玉石籽粒因价格没有谈妥,他留在身上没有出手,打算自己把玩。 妇人从随身小包袱内,翻出一方旧绸缎帕,解开帕子拿出一本封皮无字的薄册,低声道:“先生请先看书,若是不满意,银票尽管收回去,分文不取。” 意思再明显不过,保命为先,身外之物皆可舍弃。 红衣女子即使察觉不对,亦心有不甘,被妇人再次抓着手臂,只能扭过头去不看。 她想要银钱替娘亲治病,不用这般东奔西跑抛头露面,浪迹江湖过日子。 徐源长双手接过书册,没有说话,翻开仔细浏览。 字迹不似女子,笔画雄厚,书册边缘翻得起毛边,纸张泛旧黄斑驳,至少有百十年了。 是一门“地神护身符”的手抄本,详细记载着法符的运笔、念咒、静心、用神,有拆解注释,到后面是一张完整的符样图形。 徐源长没心思喝茶,打开放地上的竹箱,拿出黄符纸、符笔、朱砂墨摆在桌上,皆是他买来的普通物品,路上做练习画符之用。 好不容易遇到能学习一门护身符水的机缘,他当然要当场勾勒验证真假。 银钱损失事小,上当受骗则有辱智商了。 徐源长接连勾画三张,熟悉了符样笔画顺序之后,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出第四张,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已经验证了这门法符不假,后面需要时日揣摩练习。 什么时候能画出成符,他也不清楚。 妇人从对面走到了侧面,见年轻人仅仅片刻便掌握一门符样的画法,相比她当年学符,不知强出多少,出声指点道:“笔画在匀不在力,笔意在缓不在急,观想地神最要紧。” 徐源长听着似歌诀的顺口溜,琢磨片刻,道:“请教樊夫人,当如何观想地神?” 每一门画符皆有其独特的讲究。
有人指点,相比自个瞎练,可以省却大把时间,少走许多弯路。 妇人忙低头道:“不敢当。地神无形亦有形,先生可以观想大地为任何形态,画符之时,最好是‘足踏大地’。” 徐源长豁然明白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记载于书中的秘传,放下符笔,将桌上的一叠银票全部递给妇人,道:“令爱喝的符水,应当是樊夫人您所画,在下奉劝一句,凡人画法符,伤身伤寿元,今后还是别再画了。” 对于这位没有法力在身的妇人,画符天赋之高,感到由衷佩服。 可惜只是个凡人,每一张成符,消耗的是精气神和寿元。 焉能不积缺病弱? 红衣女子吃惊叫道:“娘……” 妇人用眼神阻止丈夫和女儿多问,她似乎心知肚明,朝徐源长微微欠身:“多谢指点,我今后不会再画法符,若是先生无事垂询,我等先告退了。” 徐源长理解对方的警惕和提防,点头道:“你们先走,我再琢磨下这门法符。” 目送三人出门,并带关上房门,他猜测樊夫人或许是散修之后人,要不然得不到那几句真传? 民间自有高手在啊。 喝完一壶温茶,徐源长下楼出门,在镇上寻了一处客舍,要一楼接地气房间住下。 逗留数天,用掉几摞符纸,偶然之间,徐源长用普通符纸画成一张法力稀薄几无的法符,愣怔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几声,充满欢欣愉悦。 又掌握一门能吃饭的本事。 他消耗的是法力,樊夫人消耗的是寿元,所以对方炼制的符水,他看不出端倪。 趁热打铁接连又画了十张,掌握诀窍之后他又画成一张。 符纸太差劲,能承受的法力极少,相对来说他的消耗便少,这样的符对他没甚作用,用手法烧了一碗符水,喝下去体会一番“刀枪不入”感受。 聊胜于无吧。 低阶修士一击爆发的力量,不是这般劣质法符能承受。 歇息一晚,徐源长背起竹箱启程,沿着官道往郡城方向跋涉。 外出周边几县游历月余,见识了凡尘百态,在僻静山岗经历过蟊贼劫道,荒寂野外住过黑店,尝过掺杂蒙汗药的浊酒,稀奇古怪的体验让他感叹普通凡人晓行夜宿外出不易。 难怪有“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的说法。 也曾经遇到过修士。 相逢点头安无事,各走各的道。 修士也是人,是人便有好坏利益之分,无缘无故的不会对陌生人动法。 若是有宝物外露,引起修士贪心那便另说了。 走出镇子不远,后面“嘚嘚”小跑来一辆马车,车窗帘子撩开,一個年轻书生与路边的徐源长一个照面,眼神对视,书生忙叫停马车,下车后拱手热情出声邀请。 “兄台,可愿与颜某共乘一车,交流学业,吟诗作对,同行一路?” 徐源长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家伙,虽然他肚子里有些经典诗词存货,却从不自认为读书人,拱手谢绝:“颜兄好意心领,徐某没读过几本书,作不来诗词对子,不耽误颜兄雅兴,颜兄请便。” 他有点看不明白对方,像是有法力,又不像法力在身,很古怪的感受。 书生被拒绝后没有多做停留,遗憾拱手作别。 潇洒上车离去。 …… 第29章 追到衔玉园来了 历时大半年之久,重回清平城,行走在热闹街道上,徐源长此时感受颇不相同。 修为实力相比去年冬末大有长进,掌握了几门法术、符箓本事,信心提振,他将用所学慢慢添置防护、攻击手段,为安身立命下些本钱。 在客栈歇脚一晚,翌日上午,换过一身青布道袍的徐源长,来到东城老巷街衔玉园。 走进阁楼厅堂,高谈阔论者有七八人,仍没见到殷师兄在,便微笑着点头示意,径直上二楼去了,留下好几个低声议论。 “谁啊?面生得很。” “殷泉的师弟,去年见过两次。” “哦,听说殷泉前些时候回来,发了一笔小财。” 徐源长听得殷师兄无恙,心底放心了,走进铺子,与柜台后起身的秀美女子打招呼:“何仙子安好。” “徐道友,可有些日子不见。” 青裙女子稍一辨认,笑着道。 作为店铺女伙计,过目不忘的认人本事,必须要有。 徐源长笑着客套两句,朝窗户边放下书册起身看来的白衣女子走去,笑道:“见过安仙子。” 他曾经听散修提及过两位女子的姓名,青裙女子叫何秀峰,白衣女子名为安慈玉,是铺子的掌柜,但是衔玉园背后的主人非常神秘,还无人知道姓甚名谁。 安慈玉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示意请坐,道:“殷泉回城了,前几天还在打听你的下落。” 何仙子稍有些惊讶,女掌柜对一介新人露笑脸另眼相看,稀罕事儿。 不过随着那边禁制开启,她重新坐回椅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不会胡乱打听。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薄盒,放到桌上打开,推到对面,道:“这道破煞符,麻烦安仙子帮我作一个价。” 安慈玉拿起符箓打量几眼,道:“两枚灵币,另付你百两银票。” 徐源长笑着拿出四枚灵币,笑道:“帮我购买二十张云黄符纸,剩余两枚灵币,换对应的符笔、符墨。” 他知道铺子回收的符箓,是按出售的半价算,另付的银票是一种认可。 过去这般长时间,他已经不惧使用手头的灵币。 难道还不允许有一点收获吗? 若是向散修出售破煞符,能卖两枚至多三枚灵币的价格,但是要得到不识货散修的信任比较难,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特别是散修,需要交往和时间。 安慈玉收起灵币和符箓,认真叮嘱一句:“你能用普通黄符,绘制出破煞符一事,最好不与外人说起。” 徐源长记下此点,亏他独来独往,与谁都没有炫耀过,笑道:“多谢提醒。我游历途中,还曾见识过凡人画出法符。” 安慈玉愣了一下,摇头道:“可惜了。” 她在可惜凡人的绘符天赋浪费了,而拿命画符,不值当。 于修士而言,那种符箓成品比鸡肋还不如。 拿到购买的符纸等物品,徐源长没有多做停留,请安慈玉见到殷泉,代为告知一声,他这些天上午会前来衔玉园。 下楼与两个熟面孔客气寒暄几句,和陌生散修认识,再礼貌告辞离去。 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对现今的他来说最为有利。 庄良那事的影响,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走出衔玉园,在老巷街西头迎面碰到走来的殷泉,两人相视大笑见礼寒暄。 殷泉打量着已经修为大进的师弟,很是高兴,笑呵呵介绍身旁站立着的一位头戴蓝色帷帽窈窕女子。 “这位是蓝影儿蓝师姐,当年也是从出云观走出,对我多有提携。” 徐源长忙行礼:“见过蓝师姐。” 他感觉这位师姐性子清冷,对他这位“同门”师弟,客气两句,并没有几多热情。 站定街上说一阵话,殷泉邀请去太白楼吃酒。
蓝影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礼貌告辞离开。 殷泉不以为意,笑呵呵帮着解释:“蓝师姐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喜交往,人很好的,你别介意。” 徐源长当然不介意,他结交的是殷泉,与蓝影儿不相干。 看出殷泉对那位遮掩容貌的师姐,似乎情有独钟。 两人吃了一顿酒,殷泉听说徐师弟大部分时间在乡下隐居,也不打探住处,只交流修行心得,说些外出探宝的凶险往事,又说九月初一带师弟去城外黑市见识一番。 十天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 这日上午,徐源长来到衔玉园铺子,出售四张他绘制的破煞符,购买了二十张符纸,补齐二十枚灵币,买到一门基础的“演火术”。 必须要有能够攻击的法术手段。 有散修私下朝他推销过基础法术和绘符秘法,价格远低于铺子,他以囊中羞涩推脱了。 殷泉告诫过,没有一定的眼力劲,就老老实实购买铺子里出售的物品,免得浪费了灵币,还耽误时日,甚至可能练出问题。 而散修之间的交易原则,是“钱货两讫,概不负责”。 交往多次,见安慈玉有意给予他在修炼上指点,便坐下来,翻阅新购的书册,请教演火术练习方面的诀窍。 安慈玉委婉劝诫暂时不急着炼法,以制符为手段谋生,将基础打牢实。 坐了一阵,徐源长起身告辞,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招呼声。 “徐道友,我们又见面了,颜某有礼。” 徐源长转身看去,将书收起揣进怀里,一下想起,走来的风度翩翩年轻书生,正是他在游历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奇怪家伙,邀请他“共乘一车,吟诗作对”,被他不给面子拒绝了。 便客气地回了一礼。 见那书生与何仙子、安慈玉都是熟识,安慈玉甚至起身给了一个笑脸,礼数周到。 他猜测不透,那個看着他笑呵呵很热情的书生,意欲何为? 他一无色二无财,无事献殷勤,他心底发毛。 听书生自报家门,名叫颜若行,在郡城学宫修行,他顿时提起几分谨慎,难怪书生身上的气息很陌生古怪,那是文华官气,走的是另外一条修行路子。 他认识几个来往衔玉园的儒家散修,身上流露的是法力。 颜若行笑着道:“徐道友,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源长猜不透这人的意图,竟然追到衔玉园找他。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再拒人千里之外,也想听听对方找他究竟是甚么事,如此锲而不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颜道友请!” 安慈玉稍有些诧异,不过什么都没有多言。 两人走出阁楼,在颇为宽阔的衔玉园行走,来到一座水榭亭台,相请着客气落坐。 颜若行笑道:“我布置一层‘滴水不漏’禁制,莫让人听去咱们的谈话。” 右手两指并拢朝水面一点,道道水气升腾,盘旋着将亭子笼罩,随着水光消失,禁制完成。 外面再看亭内,朦胧不清,而里面看向外面,与先前并无二样。 徐源长暗自吃了一惊,举手投足间布置出如此神妙禁制。 这等修为,肯定已经达成固气境。 瞧对方的神色,稀疏平常,并无半分值得炫耀。 颜若行开门见山道:“徐道友,我愿用灵币收购你手头的文运石,还请割爱,你专修道法,拿着文运石没甚用处,不如换些灵币或法器划算。” 搞了半天,是找自己交换宝物。 徐源长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哪有甚么文运石? 怎么自个不知道? …… 第30章 留给有准备的人 见书生不似开玩笑,徐源长陡然反应过来,是柳纤风送他的两块玉石,他游历途中因价格没谈妥,便留着自己把玩,从袖袋内取出两颗青白色玉石籽料。 比铜钱略大,水清润泽。 “这两颗文运石,我出一千灵币,你意下如何?” 颜若行没有掩藏自己的欣喜,直接开出一个自认比较合适的高价。 徐源长心动归心动,仍然问道:“颜道友,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我身怀宝物?” 颜若行倒是没做隐瞒,解释道:“我读书破万卷,从经文典籍中领悟些许文字奥义,积少而成文气,开七窍,故而目能‘望气’。 “那日一面之缘,见你身怀丝丝文气,便想邀请你登车交流学业。 “听你自谦说没读过几本书,再仔细看了一眼,方知是你身怀文运石,担心引发你误会,先行离去了,这些日子忙于其它事务,至今日方有空暇前来衔玉园询访。” 徐源长暗自庆幸是碰到信奉“取之有道”的君子,否则换一个修士,实力又超出他太多,强买强卖都算好的结果,只怕要持强抢夺,杀人夺宝都有可能了。 他思索着将两颗玉石放到对面桌上,道:“颜道友,我想换一个条件。” 颜若行捏起一颗玉石,仔细感受着,笑道:“你有甚么条件,讲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我尽力而为。” 徐源长就喜欢和讲道理的高手打交道,道:“我想进郡城道宫进修一些时日,学习正式的道法基础。” 钱财乃身外之物,学好本事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郡城有百缉司、学宫、道宫三处地方,其中百缉司是王朝衙门,对来往修士负有管理、问询、缉拿之职责,任何修士闹事,皆归其管辖。 学宫和道宫分别负责监察地盘上书院、道观,及教化、接待等事项。 颜若行哈哈一笑,将两颗文运石收入袖内。 他秉持规矩却并不迂腐,有便宜送他,为甚么不占? “就这样说定了,我将你弄进清平城道宫三个月,给你一个在道宫流云台听讲学习机会,能否学到东西,凭你自己的本事。” 他其实心底颇为欣赏,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要一個穷鬼散修放弃一千枚灵币,换一个学习机会,需要极大气魄。 颜若行站起身,看向对面跟着起身的年轻道士,道:“先前见伱买了一本火法书册,劝你一句,暂时别学,你不适合从‘演火’修炼起,顺序错了,事倍而功半,甚至有碍今后的修行。” 徐源长心底悚然,想起安慈玉也在委婉劝他先别学法,抱拳请教:“那我应当先从哪门开始?” 他猜测颜若行又是用“望气”帮他看出的问题。 高手自上而下,洞若观火,而自下往上,朦胧不清困难重重。 颜若行道:“从‘升木’开始吧,我对道家了解不多,你进道宫之后,多与张望道长请教,我与张道长除了儒、道观念有别,私交甚笃。明日辰时末,你先来学宫门前,我带你去道宫。” 每位修士学习道法的顺序不尽相同。 宗门修士有长辈教导,散修只能自己瞎摸索,有什么学习什么,找到什么修炼什么,不懂学法术还要契合自身有顺序先后之分。 到头来积弊深重,瓶颈处处,难以远行。 送别颜若行,徐源长径直返回客栈房间,这段时日出售破幻符,他手头的银票已经积赚足够,原本准备在城内购置一处小院,有处长久落脚地,既然事情有变,便暂缓一缓。 下回见到柳纤风,让她再翻找下库存,是否还有文运石? 问一问她,从哪里寻到的两颗稀罕文运石?
要不是自己觉着那两颗玉石,才值五两银子,太亏了,说不定已经将玉石卖与了珠宝铺子,令明珠蒙尘,自己损失惨重而不知。 翌日一大早,徐源长从城西来到城北郡城学宫门前场坪。 等到太阳升起老高,一身书卷气的颜若行从宽阔的大门台阶走下来,简单寒暄两句,潇洒地一扬手:“走,去道宫。” 徐源长赶紧跟上像是要去踢场子的书生。 学宫与道宫在同一条街上,离得并不甚远,约三里便到。 颜若行滔滔不绝,领着谨言慎行的徐源长,走进无人值守的道宫大门。 四处古木成荫,小路四通八达。 书生明目张胆抨击道:“这地方冷冷清清,无趣得很,一个个修炼得像是欠了他们一麻袋钱,整天板着僵尸脸,我好久没有来过。” 徐源长不敢苟同。 在别人家里议论主家脸面,这书生莫不是真个来踢场子的? 从边上小路突然走出一位青袍道士,斜眼冷笑:“颜若行,你每回来都没甚么好事,还想我们夹道欢迎不成?你心里没点数。” 颜若行哈哈笑着拱手一礼:“庆斋道长,好长时间不见,听说你去奉仙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得空暇了,咱们切磋几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你先挑。” 庆斋道长板起面孔还礼,针锋相对:“颜若行,到了道宫地盘,你要客随主便,画符念咒,法术斗剑,尽你挑。” 颜若行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的大煞风景,没意思得紧。” 他指向一旁拘谨站立的徐源长,介绍道:“庆斋道长,我这位好兄弟姓徐名源长,仰慕道宫治学严谨,特地前来求学三个月,还请收留。” 徐源长大汗,颜若行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以为提前打好招呼,原来是临时硬塞。 他能将那一千枚灵币讨要回来吗?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道家礼节:“晚辈徐源长,拜见庆斋道长。” 中年道长还了一礼,打量着气度沉稳的年轻道士,问道:“你以前在哪里学道?” 徐源长回道:“在出云观待过几年。” 中年道长了然点头,是被出云观放逐下山成了散修,问道:“你且说说,道家无为何意?” 徐源长稍一思索整理,回道:“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他昨晚在住处,潜神默想,将前世听说过、看到过的一鳞半爪,与这世看过的典籍相结合,提前做过一些思考应对,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若不然突然被考问,他如何能仓促做答,拍几句漂亮马屁? 颜若行啧啧赞叹:“出口成章啊,徐兄弟,你应该去学宫读书。” 话锋一转,唱反调道:“但是,你这个兄弟不讲究,当着我的面说甚么‘道家能为万物主’,将我们儒家至于何地?” 庆斋道长面色和缓,谁都喜欢听好话,特别是有不对付的外人在场情况下。 没有理会颜若行的挑衅,知道书生一张利嘴如刀剑,难缠得很。 庆斋道长颔首道:“善,你能从典籍中拼凑出这份答案,足见平日用功,进门考核便免了,你去十方院办理登记,明日入学听讲。” 徐源长大喜,朝庆斋道长和颜若行分别施礼感谢。 要不是有颜若行的推荐,和从中作梗式的反衬,他只怕连门都不敢进来。 终于有机会学习基础的常识和道法。 …… 第31章 差点遭人构陷 日近晌午,徐源长请到殷师兄去太白楼吃酒,一路神神秘秘不肯透露是什么事。 雅厢包房内,一大桌丰盛佳肴美酒上齐,酒过三巡,徐源长将他要去郡城道宫学习三个月的事情,告之师兄,殷师兄待他有提携照料之恩,将喜事与之分享。 再则此事也瞒不了多久。 殷泉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嚷着要吃最好的太白佳酿,吃一坛打包带走一坛。 “今日上午去衔玉园,听到老莫几个在议论,说学宫的颜教谕昨天找过你,你是托颜教谕的人情?” “是啊,游历途中与颜道友结识,想着试一试,哪知还真给成了。” 徐源长不便将文运石的事情讲出来,顺着话头说道。 “那是你与他投缘,换个人试试,必定是不成。” 殷泉做梦都不会往交易方面去想,才出道一年半的师弟,连购买几门五行法术册子的灵币都凑不齐整,身上能有甚么好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关闭的房门“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门闩崩裂掉落。 走进一个穿皂青官服的方脸男子,面色阴沉,正是百缉司巡查使荣牧,喝道:“徐源长,你的案子犯了,束手就擒,与我们走一趟。” 随后进来的是巡查使何时了,脸上带着天生笑意,扫一眼屋内吃惊的两人。 徐源长放下酒盏,示意师兄不要说话,免得揽祸上身。 他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奇了怪了,他们是怎么能查到他头上? 过去八个多月,这效率感人啊。 他脸上没有一丝惊慌,道:“两位大人,你们是不是误信了谁的谗言?徐某奉公守法,从来没做过亏心事,更没有犯过甚么案子,近来还得郡城道宫赏识,收录进流云台听讲。” 他只说没做亏心事,没犯案子,可不敢信誓旦旦保证没有诛杀过贼人。 还好,上午刚办理的道宫“流云台”临时腰牌,拿出来还热热乎乎。 荣牧接过递来的铁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与稍显错愕的何时了交流一個眼神。 徐源长半点也不想跟两位去百缉司喝茶,适时笑道:“是学宫颜教谕举荐,他今日早上亲自送我走了一趟道宫。” 一千灵币的天价跑腿费,得让颜教谕多露一会脸。 他没有实证落到对方手中,首尾处理得干净,所谓的案子无非是猜测,或者有人诬告。 庄良是百缉司埋下的巡目使,接到线索举报肯定要追查。 他扯两面虎皮做大旗,总有一头能令对方顾忌。 何时了哈哈一笑,接过牌子还给徐源长,打圆场道:“肯定是误会,有些家伙嘴上没有把门,胡乱攀咬,岂能当真?不打扰你们吃酒,走了。” 来得匆忙,没有仔细捋一捋这小子的底细,没成想与颜教谕攀上了干系。 捕风捉影的事儿,还查个甚么? 回头查一查这小子与颜教谕是否真有交情,倒是很有必要。 徐源长客气地将两人送到门口,低声与看着好说话的何时了打探:“何大人,请问是谁与徐某过不去?下回徐某得防着再遭小人构陷。” 何时了没有回头,与荣牧并肩往前走,却传音道:“庄良的兄弟庄郁,怀疑你谋害他哥哥,空口白话,没有实证,你也别往心里去。” 徐源长心底有数了,他还真不知庄良有兄弟在城内,他与散修圈子不熟,都是点头之交,或许,庄良去年谋划对付他,与兄弟露过口风,却又说得不多。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回郡城来了,庄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庄郁就去百缉司报了案子。 他现在有个上得台面的临时身份,关键时候确实顶大用,若不然被带去百缉司衙门,还不知怎样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生惊险。 一千灵币花得太值当。 听殷师兄私底下说过,外出探险归来的散修,大多手上沾血,算不得甚么大事。
只要手脚干净,不留把柄后患,别让百缉司修士找上门就行。 掩关房门,坐下与殷泉喝了一盏酒,问道:“殷师兄,庄郁其人你熟悉吗?” 殷泉听话知音,便明白两位巡查使上门,是为了何事,庄良已经失踪大半年,低声道:“见过几面,不熟,那小子性子孤僻,与我们不合群。” 关系有亲疏远近之别,他和庄良称兄道弟,哪及得上他与徐师弟性情相投。 他提携徐师弟,当初的想法是有同门之谊,为了将来一起出生入死,外出探险能放心后背,就如同当年蓝师姐提携他一样。 他考虑深远,想着慢慢观察心性人品。 然而徐师弟一下子攀上颜教谕的交情,又进入道宫听讲,道宫监察地方上各道观,是建立人脉的好地方。 令他喜出望外。 殷泉补充一句:“我知道庄郁和庄良的住处院子。” 徐源长沉吟道:“他既然掌握了我的行踪,当知道早上我和颜教谕一起去的道宫,还要报案诬陷,是孤注一掷……他应当不会再回住处。” 他对谁都不会说是自己诛杀了庄良。 别人猜测是一回事,自己说出来那就是无可救药犯蠢了。 殷泉提议道:“庄郁那小子成天关家里炼制药粉,我去摸一下情况,离这里不远,很快能回,你等我一阵。” 徐源长笑道:“劳烦师兄费心。” 以殷师兄的经验,不需要他提醒如何避免打草惊蛇。 殷泉出门不到两刻钟,便回来了,低声道:“我去的时候,有公差正在贴封条,百缉司衙门认定那小子诬告潜逃,案子也就与你无关了。” 徐源长点头,是颜若行的面子好使,道:“城里他待不久,他的实力如何?须得防着他狗急跳墙。” 殷泉想了想,“稀松平常得很,听庄良说过,那小子在研制毒药。但是搞不到厉害的药材,也是白搭,以咱们的修为,小心着点,能避免中毒麻烦。” 说了一阵,酒席散场。 殷泉在郡城人脉广泛,他自告奋勇明察暗访庄郁下落。 徐源长返回客栈,拿出钥匙将要打开房门之际,他突然警觉停手,夹在门缝下方的一丁点头发丝还在。 他屏息摸出一块青布帕子,折叠三次,小心往铜锁和附近门上擦拭几遍。 有些许灰白色粉末留下。 这家客栈的伙计,每天都要在中午之前擦拭一次各客房门,打扫得很干净。 将青帕反折,保留其上的粉末。 打开房门,查看窗户留下的暗记完好,没有人进入过房间。 快速收拾一番,徐源长背上竹箱,退掉客房,绕去西城另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傍晚之前,来到东城与殷师兄约定见面的茶舍,等了片刻,殷泉和戴着帷帽的蓝影儿走进包厢房。 “庄郁已经离开清平城,有人看到他从西门出去,不知去向。” 徐源长打开竹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小心地取出青布帕子,展开露出上面的灰白色粉末,道:“中午我回客栈,从铜锁和房门上发现,毒性很烈。” 他下午用鸡子、兔子做过实验。 殷泉脸上露出慎重神色,偏头道:“影儿,你帮着瞧瞧。” 蓝影儿一声不响揭掉帷帽,容貌甚美,然而左边脸颊有一道暗红丑陋伤疤,与光滑白皙皮肤对比,触目惊心。 难怪走去哪里都要戴着帷帽,原来是破相了。 “丁公藤、九里香、金灿子,还有天南星……这是丁公蚀骨粉,配比不明,回头伱去衔玉园铺子,找安慈玉购买一颗‘百遏丹’备身上,就是价格稍贵,关键时候能解大部分一阶毒救命。” 蓝影儿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将帷帽又仔细戴上。 似乎只有这样,能隔绝外界的异样目光,保持她心底的美好。 …… 第32章 三言几语指点 想法很丰满,现实往往很现实。 徐源长来往流云台已有八日,那些出自道观名门大宗,前来道宫交流听讲的年轻道士,个个天才卓绝,听说他的散修身份,又修为低弱至尘埃,不用商议便将他孤立排斥。 高傲得连表面工夫亦懒得做,当他这个听讲的散修不存在。 不是一个圈子的修士,没法硬融。 而道宫执事讲课的机会,每一旬仅仅一天而已。 平素是听讲的学员道士们自行提出问题,在台上相互辩驳诘难,或以法术、符咒切磋交流,一较高下。 徐源长毫不气馁,这点冷板凳算得了什么? 他用纸笔将台上辩论一一记录,观摩法术优劣,开拓眼界高低。 他基础差,上次得了颜若行提醒,再不敢胡乱修炼法术。 每天只是练习吐纳和飞刀术,画几张黄符。 是日中秋,有执事前来授课解惑。 一名穿着灰布道袍的留须中年道长从门外踱步走进来,走上中间流云台,神情和蔼,慈眉善目,台下十八道士起身抱拳行礼。 “给张道长请安!” 后排旁听的徐源长跟着照做,猜测这位或是颜若行说过私交甚笃的张望道长? 张道长谦和抱拳回礼,笑着双手下压,示意众人落坐。 “还是老规矩,请提出你们准备的问题。” 前排站起一位玉树临风的俊雅道士,走去台下,将一张纸笺双手送呈案桌上,是众人精心挑选出来的问题,其中经历了好几天的辩驳,甚至上手切磋较量几场。 因为张道长定下的规矩,每次只能提一问。 下一回想提问请教,得下月中旬。 张道长拿起纸笺,念道:“请问三步九迹如何感知九天,历九州,巡历天下?” 这种高大至上,莫名其妙的问题,听得徐源长一头有两个大,满脑门雾水。 我是谁?我在哪里? “诸位道友,你们这是想一问三惑占便宜,不是我不想解答,实则后面两问涉及范围极广极艰深,以我之修行境界,勉强做答反而引偏你们的思维,所以今日重点解答第一问,一家之言,姑妄听之。” 张道长自曝其短,引起下方两边道士一阵善意轻笑。 随后,张道长以自身感受,详细讲解他理解的三步九迹与感知九天的玄奥内在,不时在台上走罡步,又演化扩大十二迹,三五迹等不同步法。 到后面,人在空中演法,飘飘欲仙似要归去。 台下道士时有领悟,面露惊喜。 徐源长持笔竭尽所能将张道长所言一一记载纸上,可惜那些别人听得会心一笑的妙论,他稀里糊涂,不知所云,更看不懂半分演法,基础差得太远。 在坐的道士,全部是固气境修为,所以人家提出的问题,他是两眼一抹瞎。 待张道长解答完毕,已然过去近一個时辰。 “今日讲课至此结束,下回是九月十五,规矩依旧。” 张道长收敛仙气,又恢复那个慈眉善目朴实模样,环视一圈众人,笑道:“又是一年中秋日,隔壁学宫那些意气书生,年年叫嚣,良辰佳节,邀请咱们道宫切磋诗词感悟,以我偷懒的性子,大可不必理会,‘他叫任他叫,我自逍遥修行到天亮’。” 下方学员道士们不干了。 谁还不是天之骄子,谁还没有热血沸腾时,都是年轻人,谁怕谁啊? “诗词小道尔,我等修道士感悟天地人世间,出口能成章,下笔惊鬼神,道长请赐下题目,去比就是了。” “文无第一,他们凭甚么说他们的写得好?” “都写,都写,今晚上门去踢场子。” 铁打的流云台,流水的听讲道士,去年也是这般的激情四溢,豪情万丈。
今年换了不同面孔,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张道长笑着嘉勉台下众人几句后,道:“无需题目,随意发挥,能与‘中秋’有关最好,想去的晚上去学宫斗诗词,不必在意胜负输赢,当是结交朋友了。” 一众道士轰然应诺,拿出纸笔,苦思冥想。 早就看不惯隔壁书生们摇头晃脑的酸样,能用诗词打脸,且不妙哉。 张道长踱步走到后面,朝赶忙放笔起身行礼的徐源长点头,笑道:“颜教谕喊我吃酒,托我对你关照一二,我想知道,凭甚他的脸面大过一千枚灵币?我就只能吃一盏劣酒?” 徐源长低声回道:“晚辈运气好,游历路上在野外拾捡到两颗文运石,恰巧又偶遇颜教谕,他一双眼神厉害,回城后找我购买,我便用之换一个进流云台听讲机会。” 既然颜若行自己与张道长说了一千灵币的话头,他再交代清楚不算违诺。 眼前这位看似和善的道长,实则不好糊弄。 张道长点点头,对眼前貌不惊人的散修道士有两分刮目相看,气魄甚大,笑道:“老颜一双贼眼确实能明察秋毫,于我们修士而言,运气甚至较资质天赋更重要,而你的选择,又较运气重要。” 两颗文运石,他还不至于惦记。 上下打量一番恭谨的年轻人,道:“你修行的吐纳基础功法没有问题,保持心境磨砺,慢即是快,切不可贪图高级功法,贸然更换门庭,至少引气境内不用改换,今后晋级固气境后,更换功法须得慎之又慎,与现行吐纳功法有承前启后贯连为宜。” 徐源长心头一凛,躬身受教。 三言几语指点,已然让他受益匪浅。 张道长也在打量观察年轻人,笑道:“你现今学会几门法术,方便演示给我瞧瞧?” 功法为修行主干根基,法术为繁茂枝叶,亦是遮风避雨之护道手段,两者缺一不可,又相辅相成。 徐源长应“是,请道长指点”,手上快速掐诀,默念咒语,身边的桌上出现一叠铜钱,他第一个施展的是障眼幻术,熟能生巧了。 “移物障眼法,还会深一些的障眼法门吗?” 张道长点了点头。 徐源长拿出一柄柳叶飞刀,对着后面空处一甩腕,飞刀在空中化出两道寒光。 其中一道盘旋着折返回来,他的飞刀技已经越发精湛,徐源长伸手接住,另外一道自是障眼法,撞上墙壁消失不见。 张道长赞道:“这是幻物障眼法,练得不错!” 徐源长又倒退着演示了“穿墙术”,返回讲室后再来一招“呼风术”,他发现自始至终,前面的道士们即使回头观望,也没察觉后面的动静。 猜测张道长用出了类似颜若行施展的“滴水不漏”那般神奇禁制。 张道长示意伸出手,见到徐源长左手腕处系着的法钱,略一扫视,很普通的法器,搭腕探查片刻,指点道:“依你的资质,修炼五行法术时候当以‘木’为先,打下深厚基础,然后‘火术’,或‘风’、‘雷’术,再‘土术’,最后是‘金术’、‘水术’。 “你还没有修炼五行法术,若是顺序有差池,调整过来有些麻烦。 “修士精力有限,不可能将所有法术学全,择一门两门精深,化气境之前,切记贪多嚼不烂。” 徐源长继续请教:“张道长,您看我选哪一门‘木’术打基础为佳?” 这些天旁听前面道士们争论,与宗门修士为伍,开拓了修行常识,障眼术、穿墙术和呼风术不算纯正五行法,神道法诀咒语过大半,严格算起来是“神通”类。 他的天赋似乎更擅长操控神通类法术。 …… 第33章 文字当货卖识家 张望道长笑道:“道门木术繁多,有升木、长青、缠绕、绿林、枯木等之分,我建议你选择‘青龙升木术’,主修其中的‘升木印’,以一门为根基,再领悟旁的法术为佳。” 徐源长得到如此详尽指点,很是心满意足,躬身道谢。 “你先别急着谢我,青龙升木术属于道门正宗秘法,除了道宫和崇龙观,别的地方即使有出售,大都残缺不全,我也不能贸然传授与你,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两年之内,你拿价值一千灵币的宝物来交换。” 张望道长迎头一瓢冷水轻轻泼下来。 法不轻传,看在小辈合眼缘、根骨合适份上,提出拿宝物交换的考验。 徐源长有些傻眼,合着说了半天,您逗我玩呢? 两年时间,他累死累活以画符为赚钱手段,也难以赚够一千灵币,那样的修行失却了惬意心境,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你可以退而求其次,修炼其它‘升木’术,效果稍差强人意。” 张望给出其它选择,转身往前面走去。 能够指点如此多,已经对得起颜若行的托付。 徐源长暗地里一咬牙,顾不得了,机会面前得尝试着挣扎一二,道:“张道长,您请稍等片刻。” 他坐下来,铺开一张小宣纸,提笔沾墨,写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行墨水淋漓行楷字。 他也不想忘恩负义打脸颜若行啊。 实在是老颜自称私交甚笃的张道长许得太多,秘法可遇不可求。 学宫、道宫两家近邻较劲,中秋晚上要以诗词会友。 张道长先前言语中满不在乎,其实内心满是在乎,用言语小手段刺激青年才俊们抓耳挠腮憋墨水要去踢场子,他冷眼旁观心里门清。 他抄袭炮制的这首“水调歌头”,横空出世,必将成为今夜最亮的星。 老颜啊老颜,对不住了。 张望看了第一句,便眼前一亮。 好嘛,这小子藏着掖着有如此绝世好句。 难怪颜若行那装嫩的小白脸与他吹嘘,说徐源长读书比修道更有出息,还真不是妄语,紧着往下看,越发心旷神怡,酣畅淋漓。 好大气魄,不愧是修仙之人,写到天上去了。 好个高处不胜寒! 后面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引起他心头似有起伏感悟。 等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结束,张望已经能够预见今晚的斗文将会非常精彩,郡城学宫精心筹备的脸面,要被这首词踩地上摩擦,再摩擦,反复摩擦。 重要的事情,摩擦三遍。 那群酸书生的嘴是不是比鸭子还硬? 张望提醒笑道:“将词牌名一并写上。” 他修为高深,但是看这词也能几次引起心潮起伏,了不得。 徐源长在前面空白处,写下“水调歌头”几字,没有署名,放下毛笔,见张望伸手一抹,已经将整幅词作收走不见。 张望心头的惊讶更甚,这首词完整呈现的那刻,形成一丝灵动文气,跃然纸上。 他当然不能放任慢慢消散天地间,用手段将难得的钟灵文气禁锢。 曾闻绝世好文,能引来天上文气,今日算是亲眼目睹。 惊世好文采啊! “徐源长,用你这幅词作,换我一门‘青龙升木术’,你可愿意?” “愿意,多谢张道长成全。”
徐源长抱拳惊喜致谢。 一首词当一千灵币,他还有一肚子,随时能够出售。 他的猜测没错,张道长要用这词打脸学宫。 他的机会抓得将将好,否则换一个时候都难说,对于道士来说,诗词不过小道尔,消遣时候的谈资,远远不如学宫的书生们看重。 但是道士也是人,是人便有好胜之心。 他在心底再次对颜若行道了个歉,为那一千灵币,您多挨一巴掌也不亏。 “明日上午,我传你术法。” 张望留下一句交代,步履匆匆出门。 他是崇龙观高手,传一门基础秘法,可以自己做主。 他要将词作另外抄誊一份,再与执掌郡城道宫的知观事分享这个消息。 打脸是一门技术活,要让所有饱受学宫那群书生鸟气的有道之士,尽情参与其中。 今儿过佳节嘛,众乐乐矣。 原稿当然要卖给颜若行。 他要那钟灵文气没用,颜若行手中有一颗珍稀宝物“太和石”,他已觊觎多时。 徐源长心情极好,收拾纸笔等放进竹箱,背着走出讲室,每次的听讲只有半日,下午不用来了。 讲堂内众多年轻俊杰,仍然在搜肠刮肚,苦苦为难腹中可怜的墨水。 时近傍晚。 徐源长来到太白酒楼,走进三楼雅厢,刚喝完一盏茶水,殷泉与戴着帷帽的蓝影儿走进来,前些天,便约定今日佳节共饮。 吃酒闲话,殷泉探听徐师弟这些日子,在道宫的见闻和收获。 徐源长捡有用的与两位分享,借机阐述他听来的“五行顺序,因人而异”说法,并提出解决法子,专精学得轻松的那一门法术,不会有错,摒弃其它杂七杂八的五行法,或许能破开瓶颈。 蓝影儿早就揭去帷帽,低声道:“以前曾经听闻‘五行有序’的说法,不知这里面会有如此讲究,我尝试只修一门水法,放弃另外四门试试。” 她已经卡在引气境后期瓶颈两年了。 殷泉叹了口气,学到手的东西,想要摒弃,何其难哉。 为了能走得更远,再难也要尝试。 徐源长看向对面的殷师兄,犹豫一下,说道:“听讲堂的道士曾经说过散功重修,能解决前面乱序麻烦,我明日或许能请教道宫执事,得一個准信,要不你们再等一等。”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陷入沉默。 蓝影儿看向殷泉,脸上露出笑容:“如若散功之法可行,我先,你后。” 殷泉勉强挤出一丝笑,“你是师姐,伱先来。” 两人不能同时散功,必须要有一人留着修为实力,护得两人周全。 散修的艰辛,使得两人性命相依,相濡以沫。 后面酒席吃得比往常沉闷,早早便散场,殷泉吃得有两分酒意,拉着蓝影儿,踉踉跄跄大声唱着不着调的歌谣,往南走去,街上行人匆匆。 清平城每天日暮关闭四门,戌时正宵禁。 徐源长独自往北走,他穿行小巷,观察是否有人跟踪,不多时绕去了西城。 圆月东升,学宫那一片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开始。 学宫、道宫所属,不受城内宵禁管辖,巡夜军卒会绕开城北那条闻道街,不与买醉狂放书生们朝面。 …… 第34章 何方高人所作? 听得学生来报,庆斋道长、张望道长等几位道宫执事,率二十余道士前来学宫,言说共度佳节,以诗词会友,颜若行顿时有种被人上门踢场子的糟糕直觉。 等他赶去月桂台,双方泾渭分明坐定东西两端,正相谈甚欢。 枝头桂灯高挂,天边圆月如盘。 颜若行走去与众多老朋友打招呼,见一个个云淡风轻,窥不出深浅,后面正襟危坐的两排年轻道士,大多还在搜肠刮肚临时抱道祖脚,没有智珠在握的意气飞扬。 他有些揣测不透几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几盏茶水下肚,客套话后,学宫这边作为东道,一首首诗词佳作由年轻书生率先抛砖。 或摇头晃脑,或低吟浅唱,道士们奋起反击,虽稍逊了几分文采风流,然不甘人后的热血勇气,将这场正面碰撞逐渐推向高峰。 书生们意气上头,直呼“酒来,笔来”。 可谓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恣意洒脱,笔下生辉。 道士们落败是迟早的事,或者说已经一败涂地,强撑着不承认罢了。 到后面才思枯竭,连临时凑数的打油诗都扔了出来。 书生们击筷高歌,乘胜追击,疏中狂率。 沉默喝茶的一位年轻俊雅道士,突然起身,将背后的硕大行囊取下,拿出一卷轴,默不作声往身后空中一抛,好一幅巨作,漂浮悬空缓缓展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上阙一出,书生们所有狂态收敛,肃容整衣,口中吟哦低声,赞叹不绝。 文字的力量和隽永,让傲娇的儒家天才们为之沉醉,心入佳境。 道士们回头看向背后横空出世的佳作,心旷神怡,神采飞扬。 要不是气氛不允许,他们要将筷子敲断。 矜持啊,风度啊,再将目光落向操控空中卷轴的易云,是这一届道士学员中的优秀者。 也不对啊,那卷轴上的大字笔力遒劲老辣,不是出自易云手书。 颜若行眼中的震撼、惊叹不加掩饰,此词一出,今后学宫的中秋文会可以休也。 卷轴上的大字是张望手笔,但是打死他都不信张老道能憋出如此豪迈文采,两人相交多年,那焉坏的老道是个什么人,他能不清楚?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有书生口中吟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突然引发共情勾起伤心事,捶胸嚎啕大哭,也有道士举杯邀月,向往“高处不胜寒”的意境,还有人回味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余韵。 不一而足。 颜若行却紧紧盯着最后的署名,竟然是“佚名”二字。 如此恢宏巨作,必将传唱千古,怎么能不署名? 被道士们拿一首绝世佳作打脸,他认了,输得心服口服,如沐春风,欢迎天天用如此惊世骇俗文字上门打脸,以饱眼福。 但是怎么能不署名? 是故意挑衅,让他们求之而不得是吧? 几名教谕相互一个眼神,同时起身,朝着对面几位道宫执事拱手。 “感谢诸位让我等见识如此磅礴佳词,今日文会,道宫摘得桂冠,技高一筹,还请告之,此词出自哪位先生之手?”
颜若行出声请教。 对面几位道宫执事起身抱拳回礼,诗词不过小道尔,面上云淡风轻,心底的酣畅淋漓差点没按捺住要满溢出来。 张望道长微笑道:“贫道今日于廊道拾得,或许是练手之作,上面没有署名,待来日问清作词之人,定给颜教谕一個回复。” 他是打定主意就不告诉你们。 颜若行哈哈一笑,大声道:“‘把酒问青天’,且可无酒待贵客?今日佳节,不醉无归,上酒,上好酒!” 很快,双方年轻书生道士们“打”成一片,不分东西排座。 酣畅高呼,举杯邀月。 教谕和执事们坐于上方,谈诗词论玄道。 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颜若行将张望道长请去一边,提出想要一睹于廊间拾得的练手之作真迹,不能任由如此旷世大作,埋没籍籍无名,他晓之以理,动之以几十年交情。 张望道长没有趁机拿捏,爽快地从纳物空间取出一支扁平木盒,递去对面。 颜若行打开木盒,目光一凝,略过稍显刻板无趣的行楷小字,他紧紧盯着被禁锢字里行间的那丝灵动文气。 此乃作词者手书真迹无疑,还必须是第一次面世之作。 绝世文采,引动天地钟灵文气凝聚。 典籍传说是真的。 他见证了一卷奇迹,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不负平生啊。 “贫道没有骗你吧,捡到词作时候,真没有署名,颜老弟,可否将原作还回来了?” 张望道长笑得慈眉善目,一点也没有待价而沽的俗气。 颜若行稍一平复心绪,将木盒盖上,收进自己袖内纳物袋,拿出一颗鹅蛋大醇黄玉石,没有半分不舍,递给笑眯眯的老友,道:“算我欠老哥你一个人情,下回有甚好事,必将还之。这词谁写的?” 他锲而不舍惦记着。 张望把玩着太和石,内里一道虚影缓缓盘旋如太极,赞叹不已,转身往回走,道:“老弟,你又何必执着如此,今后有缘,自会知晓作词之人。那人志不在诗词,别想太多了。” 徐源长不是正式的道门中人,他不能说出去。 交情归交情,送上门的人才,焉能拱手相让给学宫? 听徐源长说过,与颜教谕也就是两颗石头的交易之情,今后能否见面,还不一定。 翌日清晨,徐源长背着竹箱从后门走进流云台,讲堂内闹哄哄的堪比菜市场,十八个道士神情激昂,大声热烈议论着“把酒问青天”,遥想“高处不胜寒”的仙气意境,述说着昨夜的痛快淋漓扬眉吐气。 一个个将诗词小道挂嘴边,纷纷猜测是何方高人所作? 徐源长放下竹箱,取出纸笔书籍,翻看一册游记,不参与道士们兴奋不可耐的共情。 碰得壁多了,自不会再去自找没趣。 有道士注意到角落里的身影,那般无动于衷,似乎道宫在中秋文会上头一回赢了学宫,事不关己,没有丝毫关心。 再联想到昨日张道长与散修旁听学员,布置禁制,单独谈了许久。 渐渐的,便有了些不一样的大胆猜测。 “徐源长,张道长请你去‘烟霞亭’,他在那边等你。” 一位道宫巡事站定后门处,招呼看书的徐源长。 徐源长忙收拾东西,背上竹箱快步出去。 …… 第35章 有人跟踪 随着道宫巡事走到西边烟霞亭下,徐源长抱拳谢过,拾阶而上,步入亭内,行礼见过负手等候的张望道长。 张望转身,笑道:“昨夜一首‘水调歌头’,名动郡城学宫,要不了多久,必将传唱天下,有一处古怪,如此佳作竟然是‘佚名’?” 徐源长微微欠身,道:“诗词不过小道,再大名气,与晚辈也无干。” 本来就不是他的,他只是做了一趟转手买卖。 他要那虚名有何用? 张望点点头,这份不骄不躁沉静心性,才是学道之人啊。 “你且坐下,我授你玉牒传你崇龙观秘法,望你秉持正道,超脱凡尘,做一名修行路上逍遥人。” “是,多谢道长教诲。” 徐源长端坐石凳,调息静气,接过张道长递给他的一片晶莹似透明玉牒,按照吩咐,将玉牒轻轻按在额头眉心位置。 无数文字、图形、符纹似虚影,涌入他的脑子,很是神奇的传功法门。 约顿饭工夫,不再有内容灌注,玉牒也变作了白色。 张望收回玉牒,让有些晕晕沉沉的徐源长今日且先回住处,整理所得,明日上午,再来烟霞亭,听他讲解“青龙升木术”的基础部分,以及如何凝练升木印。 道修自身,后面便是自己的事了。 他不会欠小辈的人情。 徐源长晃了晃脑袋,记起一事,忙请教张道长,关于散修错练五行法顺序,能否散功重新来过之问题? 他是在讲堂,听道士们高谈阔论,曾经提及此事。 张望笑道:“散修不易,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的那一线艰辛机会,散功后专修适合自己的一门,少却五行杂乱烦扰,有破除瓶颈的机率。” 看着认真倾听的年轻人,道:“散修的难处,一开始便注定了,没有前辈帮他们找出五行修法顺序,万事开头难,中间更难,而修练五行术,是为了今后第三重楼化气境破门,‘登楼容易,破门堪比登天难’,你现在还差得远,脚踏实地步步前行,切勿好高骛远。” 徐源长洗耳恭听受教,躬送再三给予指点的张道长出去,在亭内又待片刻,再才背起竹箱离开。 他听出道长似乎有意要送他一桩机缘,暂时没将话语挑明而已。 一路穿行大街小巷,绕一圈后返回客栈。 静坐房间调息半个时辰,平复脑子里充满的不适,以张道长指点的法子慢慢内视翻阅玉牒灌注给他的“青龙升木术”,一字一句,看完概述和基础部分,后面的内容暂时看不清。 他猜测是修为不够,崇龙观防止秘法流落在外的一种手段。 不觉大半天过去,日挂西山时分。 洗漱干净,徐源长外出买几张烧饼,拿手上啃吃充饥,往城南走去。 半道上,他突然转身往后面人群扫视,看到一个戴斗笠的壮实身影,闪身消失在转角处,等他赶去时候,狭长小巷里早就不见那人踪迹。 竟然有人跟踪。 走进与殷师兄约定的茶舍,走上二楼,推门进去。 殷泉和蓝影儿早已到了,喝茶低声交谈着。 徐源长将有人跟踪他的事情,讲与两位听。 殷泉皱眉道:“庄郁身形矮瘦,再怎么改头换面,也难凭空长出半尺以上,或许是其他人,今日我去衔玉园,老莫他们在问我,好奇你如何进道宫之事,我解释了一番。” 徐源长这才释怀,今后小心着就是。 他每天进出道宫,被城内过路散修偶尔撞见到并不稀奇。 将张道长那番话讲述给两人听,该做何等抉择,由二人商议着办。 他可不敢保证散功之后重修,一定能够破境晋级,世上没那般轻松的好事。 散修磨难多,好处靠抢,破境要赌。 一切皆是随命。 陪着喝了一阵茶水,徐源长先行离去,新换了一家客栈住下。 隔天上午,前去烟霞亭听取张道长点拨教导,询问数处疑惑后,徐源长又翘课了,没去流云台讲堂听道士们争辩高深问题,他返回住处,开始修炼青龙升木术。 三日后,调运法力凝练出木气,正式开庭辟府,木气为法种进据中庭窍府。
后面按部就班,勤修不缀持之以恒积累便是。 按秘法记载,少则半年,能够尝试凝练升木印雏形虚影。 修木法前期威力不显,能滋养神魂体魄,于吐纳功法修炼有细水长流好处。 这日,徐源长背着竹箱从后面走进讲堂,目光扫去,道士们高谈阔论,视他如无物,前排有一名白面俊雅道士与同伴说话,朝他微笑点头,打了一个友善招呼。 徐源长点头回应,他认得那道士名叫易云,第二重楼固气境后期修为,抱月观天才修士。 来流云台听讲却没有道长讲课的日子,日复一日,徐源长竖起耳朵,将他听到觉着有用的学员争论用笔记下来,五花八门,让他大开眼界。 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渐渐地与叫易云的道士有了言语交集。 大多时候,是易云在聊些修行见闻,他听着偶尔捧两句场。 君子之交淡如水处之,不刻意奉承谄媚,不急功近利。 时日久了,又有几名道士对他这个旁听散修产生兴趣,主动搭话,后面还叫他一起参与外出的酒席聚会,他也没矫情拒绝。 多个朋友多条路。 散修与宗门修士是不同圈子,他想多学一些散修接触不到的知识。 各道观、世家年轻道士,前来郡城道宫交流听讲,也有结交志同道合朋友,拓展人脉的意图在内,十八人又分成了三個亲密小圈子。 他跟着以易云为首的圈子混,认识了玉如观的何述堂,连燕山燕家修士燕玉寒等人。 讲堂里有两位出云观道士,其中一位年轻俊杰名叫贾义隆,徐源长有点印象,在出云山时候听人说起过。 两人得知徐源长是从出云观下山,他们脸上神情不大瞧得起“弃徒”。 徐源长便敬而远之,犯不着去奉承巴结。 九月初一,蓝影儿散功之前,殷泉邀请徐师弟一起,三人前去城南二十里外的一处庄园,参加“黑市”集会。 所谓黑市其实就是人脉广泛的修士势力,组织的周边三个郡城修士交流会。 一年举办一次,三处郡城轮换着来,不分散修、宗门弟子皆可摆地摊出售手头不用的物品,不问来路。 有部分是赃物,个个欲盖弥彰蒙着面孔,久而久之形成了规矩。 殷师兄说,郡城百缉司早就将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黑市”仍然在可控范围,里面不知混进多少巡目使,有些特别的物品,千万别拿出来摆摊招祸。 殷泉和蓝影儿取下背上包袱,两人寻到相邻空位摆摊,出售他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收集的各种功法、五行秘术、典籍、材料、碎片等,既然要散功重修,只留下一门看好的秘术,其它统统卖掉,要徐师弟挑几本合用的留下,被徐师弟婉言谢绝。 徐源长面上蒙黑布,还戴了一顶斗笠,四处转悠,此地嘈杂堪比闹市。 他看到不少气息强大疑似固气境修士,也在摆摊出售物品。 地摊上甩卖的典籍、法术册子繁多,便宜堪比大白菜。 徐源长精挑细选,大半天转下来,将带来的包袱装得满满当当,所花不过三十枚灵币,还花十枚灵币挑选了百张麻黄玉符纸和云黄符纸,当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些次品,凭他的绘符经验,统统挑出来。 蹲在一处地摊前,翻找好大一阵。 徐源长挑选出一本罡步册子,是大名鼎鼎的“大豁落斗术”,后面残缺严重。 曾经听易云他们辩论过大豁落斗术和二十八宿罡术、日月五星罡术的优劣,三方争得脸红脖子粗,后面相互用罡术飞身空中对抗切磋,残影纷呈,令他印象极为深刻。 翻阅一阵,与摊主讨价还价,从八十枚灵币砍到三十枚灵币成交。 他口袋里的灵币已然所剩不多。 将罡步册子揣进怀里,徐源长起身,突然朝后方扫视,入眼尽是蒙面人,气息混杂,身形彪悍者众,他没有找出刚才从背后窥探令他察觉的那个人。 此獠竟然跟踪到黑市来了。 …… 第36章 大豁落斗术 庄园非小,前来黑市的修士络绎不绝,偶尔有争吵斗嘴,没人敢在此地动手争斗,据说有三重楼化气境高人坐镇,曾经有闹事者下场极惨。 徐源长沿着开辟出来的道路,七弯八拐转了好些圈。 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各式法器,他不能分辨好坏,手头拮据,更买不起。 天色将晚,寻到殷师兄两人摆摊的位置,收拾东西,三人出庄园施展轻身术赶回清平城,路上修士不少,三五成群。 每次黑市开埠三天时间,许多远道而来的修士,或在庄园过夜,省得进城麻烦。 今日城门口增派了百缉司修士,见到这群大包小包像是打家劫舍归来的蒙面人,一一查看身份牌。 分别之际,殷泉郑重嘱咐:“师弟,散修混得艰难,更有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你万事需小心。” 他和蓝影儿要隐居一段时日,散功之时,凶险不容打扰。 徐源长抱拳相送,直到看不见人影。 他没问殷师兄是去乡下,还是大隐于市。 修行路上众生皆苦,大道漫漫各自安好。 返回客栈,背起竹箱,提着包袱,徐源长穿行小巷,消失在暮色里,赶在宵禁之前,他绕到城北离道宫不远的附近,找一家客栈租了一处小院住下。 有院子方便他修习大豁落斗术。 点亮灯火,将就着吃了一只他路上购买的烧鸡,几张香油面饼。 洗净双手,翻阅残册,从头至尾仔细浏览一遍,又找出他做的课堂笔录,对照易云他们争论的罡步要点,细细揣摩学习,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先熟悉残册上的基础步伐,明日寻个机会向易云等人讨教入门。 半个时辰后,结束罡步练习,铺开新买的麻黄玉符纸,用心绘制三张破幻符,成了一张便住手。 他的法力已经足够挥霍,画太多容易精神疲惫。 破幻符的成符率稍低,能够卖出三灵币一张,上回二十张符纸用完,前几天去衔玉园铺子将六张成符出售,添了两枚灵币,凑齐二十灵币整数,买了一颗解毒的百遏丹放身上,有备无患。 打坐吐纳调息半个时辰,接着练习他目前赖以保命的攻击手段飞刀技。 空中刀光掠影,破空啾啾声不绝,偶尔有刀光分出方向迥异的两道寒光,他神情专注,不时有飞刀射中他找伙计要来的粗木桩上,对穿而过,射入第二根木桩。 他没有尽全力,否则木桩要爆开。 沉浸体悟障眼术和飞刀技的配合,前些天,有两次差点找到那种动中生变的平衡,估计离下一次突破不远了。 空中掠影飞刀只剩一柄,纤薄小巧,绕着他身周盘旋。 他偶尔伸出两根指头,准确敲中刀柄位置,将飞近的飞刀再击发出去。 练习飞刀先练眼神,这是丁师傅教他时候的叮嘱。 他身为修士,眼力出众,随着修为提升,感知越发敏锐,省却许多练习飞刀的妨碍。 技近于道,他的飞刀技离“道”还差十万八千里,但也悟出不少心得。 不知过去多久,他再次敲飞出去的刀光,在空中突然一化为三,凭空多出来一道。 心神一懈,“铛”,飞刀撞上木桩坠地。 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的幻物障眼法又有进步。 将所有插在木桩上的飞刀一一拔出来,有厚有薄,有重有轻,他在考虑,待下回将绘制的符箓出售,订购三柄真正的法器飞刀。 估计需要的灵币不少? 感受到贫穷的徐源长,面上笑容渐渐消失。 拿出一个绿色小瓶,面无表情,慢慢地给几柄飞刀淬毒。
第二日来到流云台,讲堂里扎堆的道士少了好些,易云招呼道:“源长,你没有去黑市瞧瞧,昨天述堂他们去了一趟,说黑市东西便宜。” 何述堂道:“可惜没几样能入眼的材料,假货劣货太多。” 后面进门的燕玉寒接话拆台:“老兄你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四处寻找蒙面仙子身影,哪有时间看地上的东西?” 其他几个嘻嘻哈哈,纷纷调侃浓眉大眼的何述堂。 讲堂里尽是血气方刚年轻男子,今年好生奇怪,没来一個坤道学员。 徐源长放下竹箱,笑道:“我昨天也去了黑市,没遇见何兄、燕兄他们,买了一些便宜的符纸,还选了几本书册。” 易云眼神微动,笑问道:“源长,你会制符?可有成品,让我们见识见识。” 制符、炼丹、炼器等技艺,前期耗费极大,散修很少有财力支撑。 即使能绘制低品符箓,成符率也惨不忍睹,入不敷出。 徐源长谦逊两句,打开竹箱,取出那本残破书册放一旁,拿出昨晚绘制的破幻符,递给走来的易云,请易云多多指教。 跟着过来的何述堂,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老旧残册,笑道:“这册‘大豁落斗术’残本,我昨天还翻到过,源长你眼光不错,从黑市里淘到真货秘法,不是做旧的赝品。多少灵币拿下来的?” 徐源长笑着道:“听何兄这样说,我算是放心了,就怕买到假货,当时费了一番口水,狠劲砍到三十买下来。” “你赚了。我随口问价,那摊主开价一百五,我跟他说最多八十,他追着喊成交,我愣是没搭理他,径直走了。” 何述堂翻看着书册。 其他几个取笑“还价不买,缺德冒烟”、“差点被宰了肥羊”之类,何述堂性子宽厚,从来不与计较,开得起玩笑。 易云将破幻符还给徐源长,夸赞几句“气韵灵动,品质上佳”的套话。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身无长物的散修,能画出这般法符,制符天赋不差,没有散修势力招揽? 或者为修真世家效力? 张道长应该不是看重对方的绘符天赋? 徐源长客气几句,顺势向何述堂请教大豁落斗术的修炼。 他买到残册,不算偷师学艺,不犯忌讳。 性子大大咧咧的何述堂没有推脱,将基础的三步九迹、十二迹步法对照着书册示范了两遍,依次点明所步方位,象征意义,威力所在等小诀窍。 后面与众人就大豁落斗术是否能禁制鬼神,展开新一轮离题万里的内斗辩论。 徐源长赶紧拿回被何述堂当作道具挥舞的残册,那肉眼可见的残屑,飞得他心都提起来了,还是放进竹箱内稳当。 他立马拿出笔墨纸砚,将方才何述堂指点的诀窍要点一一记录于纸上。 随后几天,他学会大豁落斗术的基础罡步,又请教何述堂、易云几次,对于罡步掌握初窥门径,又多了一门保命手段。 九月初九,重阳日。 中午下学时候,何述堂喊住他,说晚上有聚会,让他一起出来热闹。 下午在客院住处练功,见太阳不高了,徐源长稍作洗漱梳理,出门穿行小巷,绕到城中最高的“望仙楼”。 望仙楼共有七层,伙计领着他走上三楼,推门进去,易云、何述堂六人提前刻余钟到了,一个个正襟危坐,面上露出正经人的微笑,轻言细语。 原来还请了四位书生,共度佳节。 其中有两位彩袖儒袍的秀美女子书生,难怪一个个故作斯文了。 …… 第37章 斧锋勾魂,差那么一点点 有外人在场,聊的又是宗门圈子趣闻逸事,徐源长插不上话,也无需他多话。 陪着喝酒凑热闹,当一个安静的烘托气氛吃客。 四位男女书生没有提议以往聚会的诗词助兴,行几个酒令等文雅对抗节目,都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不整那些幺蛾子。 席间也在探讨那位深藏不露的“佚名”,到底会是谁? 易云突然笑道:“灯下黑啊,你们猜会不会是源长?” 众人愕然,全部注目灯下黑的吃货某人。 与一根排骨拐角处那块嫩肉较劲的徐源长,差点将舌头咬了,忙放下骨头,拿起边上的毛巾擦拭油乎乎的双手和嘴角,迎着众多探究目光,认真道:“再多喝几盏酒,谁敢说那首‘水调歌头’不是我写的,我就和谁急!”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越发热烈。 何述堂拍着桌子,举盏大声道:“我就钦佩先生的勇气,敬‘佚名’先生!” 所有人都举盏,乐不可支敬佚名先生,包括厚颜无耻的徐某人。 房间内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一场酒席吃完散场,早就过了戌时正的宵禁时辰。 几人毫不在意,大摇大摆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巡夜士卒举着火把上前查问,看到明晃晃的几块道宫、学宫腰牌,忙不迭行礼避开。 畅通无阻走回城北的“闻道街”,众人行礼道别。 书生们往学宫方向走了。 几位道士停步道宫门前,说了几句话,徐源长拒绝几人相送的好意,他就住在附近不远,有身份牌在手,路上不惧士卒盘查。 挥手作别,徐源长独自行走在月朗星稀的夜里,驱散一身酒气。 走到第二个街口拐弯处时候,异变突生。 一道藏身树上阴暗处黑影飞扑跳下,瓢泼寒光携带凌厉杀气,从头顶劈杀而至。 徐源长听得响声瞬间反应过来,脚尖轻点,身影往后激退,仓促间左手甩动。 “铛”一声撞击巨响,火星飞溅,另一道寒光吞吐从他额头前方掠过,头发切断几缕,差点将他开瓢,幸亏他感知敏锐,凭脚下步伐神奇让开少许。 飞刀瞬息激射。 “铛”,又一声撞响,寒光势头稍顿。 紧着双斧抡开,如车轮碾压,滚滚之势好大一片笼罩。 三两个呼吸间,徐源长双手接连甩出数柄飞刀,尽数撞碎在黑衣蒙面杀手挥舞的短柄薄斧光幕之上。 左右闪退,惊心动魄,纵是出刀如飞亦始终不能拉开距离。 斧风寒刃将他衣袍划破好些口子。 招招致命,不死不休。 对面的追杀太快,要不是他新学的罡步颇具神妙,转折腾挪间每次出乎对方意料,否则仅仅凭着普通轻身纵跃术,只怕已经被那如影随形的斧刃斩杀成数截伏尸街头了。 可惜初学乍练,他还不能将罡步达成生巧地步。 他怀里有一瓶自己炼制的符水,奈何腾不出空隙饮用。 生死之间的挣命,越发刺激得他的神情无比专注,转瞬间从这边街道退去三丈外对面。 蒙面杀手眼中露出一丝算计得逞的狠厉,双斧逼迫左蹦右跳的道士到了墙根脚下,不给道士纵跃飞越,或左右闪避的喘息机会。 后面有墙壁挡路,逃啊,看还往哪里逃? 双斧交错杀去。 泼水不进的寒光却意外斩在空中。 两道裂痕出现在墙壁上,碎屑粉尘往下掉落。 “穿墙术!” 蒙面杀手惊愕继而大怒,他忘了还有这等不实用法术,令他的算计功败垂成,一斧头劈去。 “轰隆”,墙壁垮塌七八尺大小洞窟,碎砖如箭矢飚射,等他闯进去,正好看到那狡诈小子消失在附近的墙壁下。 又穿墙返回街上了。 蒙面杀手怒不可遏,转身从破窟窿灰尘钻出,迎面便是数道刀光激射而来。
“抓强盗啊!” “强盗闯进家里来了。” 听得动静巨大,院墙那边传来几个男子的惊叫声,还没到吹灯睡觉时候,几人察觉拆墙动静只不敢露面查看。 “铛铛”两响,蒙面杀手顶着飞刀冲杀向三丈外的道士,突然他觉着不对,明明有四道刀光,怎么才两下撞响? 陡然察觉危险临身,他极力扭动身躯,躲过后背一刀偷袭,衣袍却被刺破,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伤口。 皮肉之伤无关紧要,蒙面杀手背后肌肉一紧,鲜血顿止。 他观察多日,对目标道士的修为实力摸过底,除了机警过人,速度却是一般般。 他只想着偷袭一击必杀,速战速决,没想着浪费护身符水在自己身上,更没料到成了这般纠缠局面,那道士的身法平实中奇巧诡变,斧锋几次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啊,功亏一篑,欲罢不能。 眼见又是四道飞刀光芒激射,蒙面杀手挥斧继续冲杀,再次撞碎两柄飞刀。 他猛地扭动身躯,左脚处却被防不胜防的飞刀刺伤,听得远处传来的尖哨声,知道今日无法从道士手中讨到便宜,转身便往早就踩过点的幽深巷子方向逃去。 那滑溜道士身上到底藏了多少飞刀? 他大爷的,怎么就用之不尽? “迟了,留下吧。” 徐源长双手同时甩出,一道刀光盘旋在杀手前面干扰,后面射去的刀光一化作三。 蒙面杀手双手挥舞各挡一方的斧头,突然力有不逮,速度一缓。 “噗噗”两声,两柄飞刀分别刺中杀手前胸后背,特别是后背一刀,力道之强,爆出一处豁开巨大通透伤口。 “混蛋,使毒……” “你都暗中偷袭了,还不准我飞刀淬毒?” 徐源长嘿然冷笑一声,可算是搞定了对手,他突然转身,差点一刀飞射出去,见到墙头出现的是一身灰袍的张望,忙抱拳行礼。 “不错,性命相搏就不能迂腐,用尽手段,一切为了活命。” 张望道长其实到了有一会,他没有出手,看着徐源长从劣势翻盘,那份能够利用自身所有法术的机变,获得喘息之机的第一时间,喝掉一瓶符水,他相当认可,保命为先,身外物浪费也不可惜。 蒙面杀手轰然倒地,两柄斧头砸得“当啷”巨响。 后背一飞刀已经洞穿其心脏,断了其生机。 全身皮肤呈现古怪的青白斑点。 那是中毒不深的迹象。 徐源长全力以赴之下,没想着留力生擒蒙面杀手,对方修为远胜于他,他只担心杀贼不死,引来甚么同归于尽的杀招。 以前在下河村那次遭遇,他记一辈子,不会再重蹈覆撤。 后续查案子是百缉司的事情,他心底大致有所猜测,杀手或许与逃走之后杳无音信的庄郁有关? 城内散修即使有人嫉妒,也不至于在城内贸然出手偷袭他,会用其它法子。 巡夜士卒赶到,在张望出示令牌之后,他们顿时变作了打扫战场的局外人。 很快,百缉司修士飞来,张望简单将事情交代一番,让他们追查蒙面杀手的身份,为甚要在城内刺杀徐源长? 徐源长丢给吵吵闹闹索赔院墙主人一颗银饼,平息砸碎花花草草的小事端。 亏得有那道院墙,让他获得喘息之机,化被动为主动赢得最后胜利。 他从不觉着修炼的法术没用,没有机会也要想办法创造良机。 与张望道长告辞后,返回附近客院。 换下一身洞洞装,缓缓踱步,思索复盘着遭遇的惊险偷袭暗杀。 他决定,尽早去衔玉园铺子定购法器级别飞刀。 一磕就碎的武器,何来一击制敌的杀力? 总觉着手头的灵币不够用。 …… 第38章 推销秘笈的彦山道长 第三天快中午时候,有道宫巡事招手将徐源长叫出讲堂,引去路旁树下。 是百缉司衙门的巡查使荣牧前来找他。 “现已查明,行刺你的蒙面人,是从八百里外接天城过来的散修杀手石虎,有人曾看到庄郁在接天城出现,庄郁有幕后指使嫌疑,百缉司在加紧追查庄郁的下落。” 荣牧板正的脸上挂着一丝随和笑容。 谁能想到小小的散修,咸鱼翻身,抱上了张望道长的大腿,闲云野鹤的张道长亲自过问案子,郡城百缉司必须要卖面子。 或许要不了几年,这散修能加入崇龙观成为一名宗门弟子。 徐源长抱拳感谢:“辛苦荣大人费心。” 荣牧摆手:“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下回有甚么消息,我着人告之你一声。” 送走特意跑一趟的荣牧,徐源长面上波澜不惊,返回讲堂,继续旁听众人高谈阔论的争辩,用笔记下各种思想碰撞的闪光火花。 他现在很喜欢听学员道士们吹牛皮。 不着边际,率性而为。 与智者同行,与高人为伍,人生幸事也。 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走在大街上,阳光和煦,心情大好,躲在暗处捣鬼的庄郁,有百缉司追查,算是了去他一桩心事。 走进酒馆犒劳自己一顿,再悠闲转去东城老巷街,走进衔玉园。 阁楼厅堂内闲谈的修士较往常少了许多。 “莫兄,怎么就你们四位,其他道友去哪里发财了?” “徐老弟你来了。每回黑市过后,补充了一些必须物品,大家口袋里紧紧巴巴,去那几处‘三不管’地界寻些门路,殷老弟也有些日子不见。” “黑市上的物品确实丰富,看得人眼馋。” “徐道友,你去不去‘环云山’?咱们正还缺人。” “不去,不去,我这点斤两有自知之明,不去给你们添乱。” 徐源长笑着随口应付几人。 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符师,有光明前途,跟着半熟不熟的几人去三不管的环云山遗址探险,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扯了几句闲话,走上二楼,与何仙子和安慈玉分别打了招呼。 去窗户边坐下,徐源长从竹箱内取出薄木盒子,打开拿出一叠破幻符,道:“总共十二张。安道友,我想打听下,能否定制这般式样的飞刀,低阶法器材质,是什么价位?” 从袖内摸出一柄柳叶飞刀,放到安慈玉面前桌上。 安慈玉伸出纤纤玉指,捻起刀柄掂了掂,道:“低阶法器飞刀,相同式样厚薄,大约要重两倍余,你能用得惯?” 徐源长嗅着幽幽冷香,道:“还行。” 安慈玉放下飞刀,翻动一叠符箓,里面用麻黄玉符纸居多,不是铺子出产,口中道:“飞刀定制至少要三柄起,价格四十灵币一柄,虽然飞刀用料相对较少,耗费时间却多。” 徐源长将破幻符出售换回来三十六枚灵币,这回没有额外的银票,加上身上剩余,四十灵币出头,只够打造一柄低阶飞刀,还不能下单定制,略坐一阵,告辞离去。 慢慢筹集灵币吧。 上回他斩杀了蒙面杀手,在张望道长面前矜持了一下,没来得及收刮战利品,被百缉司修士当赃物全部拿走。 他有丢了一个亿,亏得很慌的感觉。 安慈玉看着道士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微不可察叹息一声。 她想招揽这位很有绘符天赋的散修,让其加入安家效力,却慢了一步,这位徐道友竟然攀上郡城学宫颜若行的关系,进入道宫听讲。 据说张望道长对徐道友青睐有加,为了前天的一场暗杀,亲自出面督促百缉司查案子。
是人才,走到哪里都发光。 她觉着亏大了。 徐源长独自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不觉吵闹,习惯性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来到乐水桥头,他下意识往树荫空地角落瞥去。 那里摆着一个孤零零书摊,仙风道骨的彦山道长独自坐在冷板凳上,仍然做道士装扮,像见了亲人,起身朝他热情招呼。 徐源长自失一笑,每回见到彦山道长,都是经营不同的门当。 不知这次又忽悠他什么? 让他购买书摊上的绝世秘笈? 绕过桥头卖大力丸、耍把戏等摊子,走到位置最差的书摊前方,笑着抱拳行礼:“好长时间不见,道长近来可好?” 彦山道长笑得很高人风范,还礼道:“托福,一切安好。外出云游了大半年,才开张摆摊,徐道友便来照顾生意,咱们缘分不浅。” 笑得很爽朗,伸手往摆在旧布上的书册一扫,道:“咱们老朋友了,买一送一,都是老夫精心挑选的好书,特别是那边一排,不传之秘,只卖有缘。” 说到后面,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别人听去要占他便宜。 徐源长笑着蹲下来,“我挑选几本。” 去年底时候,彦山道长摆算命摊子,神神叨叨说他有血光之灾,算是提醒了他。 这份人情,他准备多买几本旧书来偿还。 有时候,高人和骗子仅仅一线之隔。 他已经分不清彦山道长到底是混迹凡尘的高人,还是靠嘴走江湖的骗子? 上手便抽到一本“六甲奇门化身术”,好大的名头,如雷贯耳啊。 他在讲堂听易云他们提及过此类绝技秘术,据说非常难学,寻常道门修士根本没资格修炼,没想到在旧书摊上,他看到了崭新的秘笈书册。 是崭新的,还泛着墨香,缘分啊。 他没有翻开,毫不犹豫要将书籍放回去。 他只想还人情,可不愿当傻子。 “且慢,徐道友,你既然与此书有缘,何不结此善缘?” 彦山道长笑得有几分神秘。 徐源长缩回手,思索片刻,问道:“这本书怎么售卖?” 彦山道长立刻伸出三根瘦骨嶙嶙的手指。 “三十两银子,好,我买了。” 徐源长财大气粗,他准备还了上回的卦金,还没掏出银票,听得彦山道长道:“法不贱卖,老夫说的是三百灵币。” 徐源长脸上似笑非笑,与对面脸不红心不跳的老道对视。 一个眼神清澈,一个幽深不见底,徐源长确认没有听错,再次准备放下崭新的秘笈。 他是想还人情,但口袋里的实力不允许,脑子里的清醒更不同意。 这么一眼假的新书,敢狮子大开口要他三百灵币。 怎么不去百缉司明抢! 彦山道长忙阻止道:“可以赊着,不急着给灵币,你先将书拿回去翻看,修炼出神妙本事,等你什么时候有灵币了,再将欠账平掉。若是觉着此秘笈一文不值,你明后天再拿来还给老夫,如何?” 徐源长见老道神色认真,他思索着将书收下,怎么样都不亏。 也不想再看其它新书旧书,抱拳转身待走。 彦山道长搓着手指,嘿嘿讪笑道:“要不……徐道友你先付三十两银子的定金,老夫……实在是囊中空乏,不趁手得很。” 徐源长很爽快地掏出一张银票递去。 老道是骗子,还是高人。 过几日便见分晓。 …… 第39章 真真假假,谁知? 见背着竹箱的年轻道士走去街对面,消失在拐角处,彦山道长把地上旧黄麻布往中间一收,麻利地将众多只卖有缘的秘笈往背上一甩,像背着一包袱破烂,口中嘀咕盘算。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有了银子谁愿意摆地摊吃灰?且去太白楼叫一桌酒席,祭一祭遭老罪的五脏庙。” 挥一挥衣袖,走得很是豪气。 原地留下一张孤零零摇摇晃晃三条腿破板凳。 徐源长走出一截,再返回来时,已找不见刚才还在的老道。 “溜得这么快?” 摇摇头,还差他一本赠送的书册呢。 他现在已经对竹箱内的“六甲奇门化身术”,不抱太大奢望,高手难遇,骗子常见,是他幼稚了。 不过三十两银票,倒是不会觉得心痛。 返回客院,徐源长简单洗漱,拿出课堂笔录册子翻阅,尔后又修炼半个时辰青龙升木术,凝练温养中庭窍府中的木气,再接着又修炼大豁落斗术,一样样练完,已近黄昏时分。 闲着无事,徐源长拿出六甲奇门化身术崭新册子,抱着甄别真伪心态,一字一行往下看去,墨迹新鲜,文字多有涂改,说是草稿不为过,书写不会超过一月之久。 他却看着思索着渐渐入神,不知不觉将一整本薄册认真翻完。 里面记载的“化身术”浅显易懂。 “化身之前种元印”,他在考虑凝练法力开辟神庭窍府的可行性? 天色渐黑,徐源长缓缓踱步,许久过去,他决定尝试修炼不属五行的神道秘术,若是没有成效,不练便是,后面还有“元印为台请六甲”,“法力奇门照化身”两个步骤。 即使不成,亦当无大碍。 外出用了晚膳,半个时辰后,盘坐静室,潜运法力观想额头神庭窍府。 慢慢地感知神庭窍府位置传出些许发热麻痒。 可也仅止于此。 约一个时辰,徐源长睁开眼眸,面色平静起身,明日早上再做尝试,他按照化身术秘笈修炼,没有任何不适,也没察觉半点神异。 这门法术,他判断不了真伪。 翌日早上,继续尝试,仍然是无功而返。 上午去流云台讲堂厮混,徐源长侧面打听六甲奇门化身术可有“化身之前种元印”的讲究,他是见识不够的散修,但是他结交的朋友,个個见多识广,有两重楼那么高。 “源长,你从哪里听来的顺口溜?可别叫人给骗了,我虽然无缘见识六甲奇门化身术秘笈,宗门典籍中有这方面记载,‘开灵识,祭奇门,六甲神,请化身’的四个步骤,还是略知一二。” 何述堂随口道出十二字真诀。 对他们这个圈子而言,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徐源长知道自己上当得很彻底,干笑两声,颇有急智凑趣道:“昨天我在乐水桥头,见到有旧书摊上出售六甲奇门化身术秘笈,唬我一跳,下回我买来给大家瞧个乐子。” “哈,源长尽管买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兴许能练成绝世法术,我出三文大钱,要一睹为快。” “别争,我出五文。” 讲堂里气氛轻松,渐渐地又将话题转到明日,准备请教张望道长的艰深问题。 三群学员意见相差极左,辩论激烈,很快又飞上空中一对一切磋。
每回的课题准备,都是在最后一天用比斗方式来定夺。 徐源长已经能从空中飞掠的身影,与他所学的大豁落斗术相互印证,从而窥到点点腾挪激闪诡谲奇正运用,不再是外行光看热闹了。 中午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直奔城中乐水桥头。 果然不见彦山道长那厮的踪影。 为了区区三十两银子,不值当啊。 翌日,九月十五。 张望道长前来讲堂授课,接过提问纸笺,念道:“请问何以至柔、至静、至慢,达成为内外感悟平衡?” 扫视一圈下方求知的目光,张道长放下纸笺笑道:“你们这回越发过分,想要一问四惑,是叔潜的主意,还是易云的算计?” 台下发出阵阵轻笑。 “回禀道长,是于慎的独创,与我等无关。” 易云笑着回复,表示不背这次的锅。 宋叔潜是启天阁道观的弟子,于慎为半月殿道修,和易云一样是这届学员中的佼佼者,各领一个圈子,相互竞争。 也是郡城道宫有意为之,让小圈子相互对抗辩论,学习氛围不能太过一团和气。 “‘柔、静、慢’是道家修行的三种智慧,能引申不同心境感悟,三者之间又颇为牵引关联,‘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柔是一种生命力量,上善若水,守柔曰强……所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静为燥君’,水静下而清澈,方能映照世界,人心亦是如此,‘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先慢而后静,少则得,多则惑,大器慢成矣,道家做事不暴不躁,不乱不浊,一切要悠然‘徐生’,勿自乱阵脚……” 张望道长深入浅出阐述三者的特质,如何调整三门修行心境。 梳理“致柔”“守静”“用慢”的关联,以达成“清凉无为”之上境。 却没有触及三者内外感悟平衡的话题。 一个多时辰的讲授,让徐源长对于道家基础“柔、静、慢”有了整体性了解,不再是一知半解,支离破碎。 他还触类旁通与障眼术、飞刀技进行柔、慢均衡互证,获益良多。 修行守静,施术致柔,心境用慢。 笔录薄写了十页,等空闲下来,还要添加细节和心得补充,这堂课对他太重要。 “今日讲课至此结束,下回是十月十五,规矩依旧。” 张望道长笑着宣布完成授课。 所有学员起身行礼。 随后是自由讨论时间,张望走到最后,随手放出禁制,单独考察徐源长这一个月对青龙升木术的修炼情况,解答了几处疑惑,飘然出门离去。 没有询问刺客案子的进展。 这一幕,所有学员再次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记在心头。 话说一回是巧合,两回就是看重了。 半个月时间,在忙碌的学习中过去,那件刺客案子似乎石沉大海,荣牧没有给回讯。 徐源长又跑了一趟衔玉园铺子,出售绘制的十二张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身上凑齐八十颗灵币。 遵循张道长教诲,心境终于有所领悟,整个人多出一份不可言喻的沉静。 安慈玉看在眼里,心底再次暗悔不已。 人才难得,错失了。 …… 第40章 有些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一夜大雪,天亮方停。 盘坐床榻上的徐源长身着单袍,皮肤似有光泽,随缓呼缓吸微微闪亮,薄雾萦绕鼻息前端,经久不散,室外天寒地冻,静室内如有春风微漾。 随之薄雾消散,徐源长缓缓睁开双眸。 一夜用功,不知不觉突破修炼障,进入引气境中期。 飘然下床,感受着体内法力的沛然不同,徐源长嘴角露出一抹由衷笑意。 走在正确的修行路上,越能体悟致柔、守静、用慢的妙用。 归根曰静,生生不息也。 趿着布鞋踱步的徐源长突然停下,他惊讶地内视发现,神庭窍府已经不知何时开辟,种着一枚虚淡几无的法力元印。 他什么时候修炼过六甲奇门化身术? 打开竹箱,从底下翻出崭新秘笈册子,仔细浏览一遍。 缓缓调息凝练法力落户于神庭窍府,确认自己对于这门法术,已经非常熟悉。 气息堂堂正正,实为道家正宗,不是甚么歪门邪道。 难道是睡眠中自行修炼不成? 典籍中有这方面记载,特别是神道法术,种种奇异之处不同五行法。 既然有此成效,彦山道长卖给他的秘笈,不是胡编乱造赝品。 他心底又何尝没有得遇高人的期盼? 有些秘密,不能公之于众。 每日里照常去流云台上学,看学员们争辩切磋,请教修行常识,开拓眼界见闻,与另外两个圈子的宋叔潜、于慎等人渐渐熟悉。 额外学会三门辅助的灵视术、聆听术、传音术。 据何述堂吹嘘,凭着他高深修为,聚集法力于双目,施展灵视术,能在白天查看五里之外的蝇虫活动,也不知真假,后面被一群道士连消带打离题万里跑偏了。 徐源长通过数天仔细比较观察,发现神庭窍府那枚虚淡法力元印,他没有主动修炼情况下,以极慢速度缓缓增加,而中庭窍府的木气,每日修炼不缀,进度少得可怜,甚至出现倒退。 令他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 六甲奇门化身术真能自行运转,霸道地在吸收木气壮大自身。 他只能每天花更多时间,用来修炼青龙升木术,以便增强木气凝练。 还剩余几天,便要面临张望道长的讲课,还有对他的下一次考察。 他不便解释,担心越描越黑,主要是对“六甲奇门化身术”的来历抱有怀疑。 万一是“贼脏”,可说不清楚,老道早就跑人。 十月十二日,徐源长如往常来到讲堂,里面闹哄哄的,却不见宋叔潜那一组六人前来。 听了一阵,才得知宋叔潜奉命领队外出,配合清平城百缉司修士,围剿一伙流窜犯罪散修势力。 易云和于慎没有捞到外出机会,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下学后,徐源长背着竹箱穿街过巷,再次来到城东衔玉园,一楼厅堂坐了十余人,分作几处高谈阔论,交流着各种见闻。 “徐道友来了,喝几盏闲话几句。” “徐道友,近些日子,可曾见到殷泉,那小子不知将蓝道友拐跑去哪里了?” “见谅见谅,徐某也在寻殷师兄下落,诸位若有见到,带一声问好。” “徐道友什么时候想要外出,尽可找我们。” “多谢抬爱,一定一定。” 徐源长应付好大一阵,他没有喝茶水,再才登楼走进铺子。 今日只有安慈玉这个女掌柜在,见礼寒暄两句,徐源长拿出新绘制的十五张符箓,他已经对破煞符、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掌握得更上一层楼。
成符率提升到五出二地步。 安慈玉支付了四十五枚灵币,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道:“徐道友,咱们交往日久,亦不是外人,我有一桩生意想与你做,不知你可否感兴趣?” “请安仙子说来听听。”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一个钱袋,凑齐一百二十之数,身上仅剩五枚灵币。 他必须尽快将三柄法器飞刀定制出来。 安慈玉收起灵币和一柄做样的飞刀,写了字据交给徐源长,注明用料、交货时间,笑道:“店铺内的短距离传讯符,供不应求,我将传讯符绘制秘册教你,你今后学会之后,绘制出来的千里传讯符出售给衔玉园铺子,价格为五枚灵币一张。” 徐源长笑了,还有这等好事,铺子里出售的短距离传讯符是十枚灵币。 能够新学会一门符箓,他自是愿意。 对方想要交好的意图没加收敛,但是有些细节,他得说在前头。 “能否定一个时日期限,或者是出售成符数量?” 他不想被一桩暂时占便宜的交易,束缚住手脚,迟早要离开清平城,去往更适合修炼的地方。 安慈玉想了想,竖起一根芊芊食指:“成符数量一百如何,不限时日。” 这与白送有何差别? 徐源长举掌,与对面白皙细嫩手掌一拍:“成交!” 安慈玉似乎不适应这等成交方式,忙缩手从袖内取出一本册子,放到桌上,道:“你在这里观看半個时辰,等下我示范绘制一张传讯符,很抱歉秘册不能带出铺子。”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也是一名符师,端坐翻书,仔细记住册子里面的重点符纹内容,连有人上楼来铺子挑选货品,他亦没有注意到。 不过有禁制隔绝,没得安慈玉允许,别人看不出徐源长在翻阅什么书册。 半个时辰后,安慈玉走来坐下,收走徐源长翻看两遍的秘册。 摆上笔墨符纸,执笔沾墨,驾轻就熟画将起来,其中的起承转合与笔意勾连,交代得清清楚楚,安慈玉没有讲解。 这原本就是一场她私底下做主的“交易”。 最后一笔符脚结束,朱墨淋漓的云黄符纸有气韵细微波动,墨迹迅速渗透干涸。 前后不过六十息,安慈玉将符笔、符墨收走。 独独留下新鲜出炉传讯符。 又有人上楼,徐源长忙将成符收进袖内,背上竹箱,与安慈玉告辞,还和走进铺子的散修老莫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也是刚才观摩安慈玉绘制符箓时候察觉,安慈玉竟然是二重楼固气境修为。 片刻间的气息流露,渊深磅礴,似与何述堂不相上下。 难怪能孤身坐镇一家铺子。 徐源长与楼下散修随意交流一阵,独自离去。 以他现今引气境中期修为,稍加小心留意,已然不惧在城内遭到散修暗算。 踏残雪返回客栈,趁着记忆新鲜,他赶紧拿出纸笔,将记下来的传讯符绘制秘册,一一写下整理,后面还附一张符样,没有特意标明详细起承转合,防着秘册外泄。 晚上时候,徐源长尝试着连绘五张,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尽管心如止水,脸上浮现一丝无奈。 观摩了符师高手的挥洒自如,他于细微法力掌控远远不够。 是一桩挑战啊。 …… 第41章 考验不过,现实与梦幻难分 接下来两日,徐源长花费更多时间用来凝练木气,空隙时在普通符纸上练习传讯符纹。 然而他低估了六甲奇门化身术的无赖嘴脸,辛辛苦苦凝练的木气,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大半做了嫁衣,神庭窍府内的虚淡法力元印,越发清晰可见。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又能奈之何? 他无意中学会的那门化身术,霸道得有些邪门。 令他心底隐约不安,更不敢与人说了。 十月十五日早上,走进流云台讲堂内,看到外出三天的宋叔潜那组修士,已经返回,正与众人吹嘘战绩如何,擒获固气境贼修若干,引气境贼子无一漏网,云云。 没多大一会,张望道长迈步走进来。 所有嘈杂立止。 学员起立行礼完毕,张望接过提问纸笺,洋洋洒洒解惑一个时辰。 结束课业,张望走到后排起身的徐源长面前,打量一眼,惋惜道:“你我原本有一场缘分,可惜天时不予,也不用懈怠,以你的悟性天赋,三年内突破晋级二重楼非难事,今后或可去百缉司谋一差事,继续你的修行路。” 徐源长抱拳致歉:“学生无能,辜负道长厚望。” 既定时日内,他没有达成张望道长对他期许的修炼考验,所以失去了能够加入崇龙观的机缘,要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 张望笑着道:“你有失望,心绪却没受太多影响,在道宫这段时日的学习,还是颇有成效,‘守静’心境领会得不错,保持下去吧,人生处处有机缘,或许它日再相逢,你将令我刮目相看。” 他没有询问对方,这一个月的修炼出了甚么问题。 导致青龙升木术的进度如此停滞不前。 有些机缘,失不再来。 徐源长躬身下拜,道:“多谢道长教诲。” 张道长是他遇见的第一个衷心钦佩长者,不论是修为还是行事。 可惜缘浅,不能再聆听教导。 目送张道长离开讲堂,徐源长调整心情,听着众多学员高声辩论,持笔将精彩论点记录在册,一如平常。 下学后,迎着冬日凛凛寒风,徐源长再次来到乐水桥头。 仍然没有见到不知为何要摆他一道的彦山道长。 那条三腿破凳倾覆在树下,沾染泥尘沙土,无人问津,凄切悲凉,徐源长走上前去,将凳子扶起,轻轻擦拭去凳面的泥土,摆平端坐其上,沉静想着彦山道长。 远在八百里外接天城内摆着卦摊的老道长,突然缩了缩脖颈,将旧道袍的衣襟紧了紧,嘀咕道:“奇了怪,谁在念叨老夫?这鬼天气,阴冷阴冷的,人老了,就怕过冬天。” 他身上仅剩的些许修为,不知为何消失无踪,脸上冻得青白,鼻尖通红。 远处街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哭喊嘈杂声。 一匹黑马横冲直撞,转眼间铁蹄便踩踏着卦摊边缘,往东边疯跑走了。 那条乱甩的马尾,糊了不及躲闪的彦山道长一脸。 竹签抛撒一地,老道长遭此飞来横祸,眼泪鼻涕乱流,模糊看到那马背上还有个人影,气得他跺脚骂道:“谁家牲口不加管束,草菅人命啊,人不收有天收,小心招报应……” 他陡然住口,抬头小心望向阴沉天空。 那匹冲出十余丈外的黑马,连同马上骑士,已经一头拐弯撞上街台边院墙上。 “嘭砰”两声沉响,鲜血白浆飞溅。 黑马和骑士横死当场,院墙一片狼藉,塌陷好大一块。 路人纷纷鼓噪叫好,有认得死者身份的,惊叫“是城卫军扈将军家的三公子”,围拢看热闹的立刻做鸟兽散,生怕惹祸上身。
街上有无数撞倒踩断骨头的伤者哀嚎,众多亲友路人伸以援手。 纷纷乱乱中,有一群衣着光鲜者打马闯来,前头护卫挥鞭驱赶叫骂:“不长眼睛的腌臜杀才,休要挡着公子爷的路,踩死几个是自找活该。” 老道长忙退避街边,摇头低声叹息:“不修身德,祸从口出,死有余辜!可怜老夫又要从头来过。” 话音刚落,那些马匹疯了一般冲撞向街边院墙,骨头撞碎裂声和护卫骑士的惊恐叫声交杂,甚是恐怖,顷刻间,已然横尸遍地,无一活口。 血腥不堪,街头看热闹者忍不住偷偷挥拳叫好。 这群纨绔和护卫,嚣张无忌,经常打马闯闹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伤人无数,投诉无门,这下招了报应。 “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追根溯源,报应不爽!” 老道长说完这些话语,他擦一把脸上的老泪,慢慢蹲下拾捡撒落的竹签。 想当個凡人,怎么就这般为难呢? 这个人间尘世,千年前和千余年后,怎么还是一个鸟样。 城内一座奢华府邸内,享受宴饮热闹的扈将军突然一头栽倒,七窍溢血而亡。 宾客和侍女们叫喊着乱成一团。 半山腰城主府内,与高人谈论清雅玄学的城主,无缘无故以头抢地,栽倒就此不醒人事。 另外两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几乎同一时间遭遇灾祸,或疯颠无状,或摔断双腿中风瘫废,不能言语。 此等诡异怪事,爆发式集中发生,很快惊动城内百缉司和道宫、学宫,高手齐聚,调查这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修士做法引起的群体恶性事件。 然而查来查去,不知端倪。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出手者法力通天,能遮蔽天机。 拔出萝卜带出泥,接天城内官府引火烧身,招致几方怒火,天黑之前,已经锁拿好些贪腐官员,横行不法小吏等等。 老道冷眼旁观,他既然被破功出手,不让他满意,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滚滚声音从苍穹上空如雷鸣响起。 新一轮抓捕即将开始。 远在八百里外的徐源长,坐在凳子上似乎打了个盹。 他好像做梦一样看到了接天城内的纵马街头横死案子,以及各位官员大人招报应的诡异祸事。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老道在其中的身影。 他以旁观者角度,纵观整件事情一一呈现,包括后续百缉司和道宫、学宫高手查案子发生的争论分歧等等。 后面耳畔隐约听到一句话,便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天色将煞黑,他竟然坐了半个下午。 附近杂耍摊子的卖艺人,投来关怀智障的目光,吆喝着收拾地上物品。 徐源长反手摸了摸背后的竹箱,赶紧起身往北边街道走去。 那张不稳的三条腿破凳,在暮色里孤苦伶仃摇晃。 一阵冷风吹来,残凳趔趄翻滚倒在树根下,“砰”,四分五裂散架,很是吓了几个卖艺人一跳。 回到客院,徐源长慢慢清洗双手,擦拭面孔,思索着今日下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古怪,那个梦境太真实了。 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他傻傻地分不清。 …… 第42章 意外帮了大忙 隔天上午,徐源长在流云台,听到学员道士们议论接天城发生的怪事,纷纷猜测是四重楼神秘高手,看不惯世俗纨绔们行径,暗中出手惩诫。 促使接天城百缉司和道宫、学宫,以世外干涉世俗,一夜之间几乎将接天城官府给清洗了一遍。 他这才知道昨天下午,梦境发生的事情,原来真实发生在现实。 太神奇了,不知是何方高人让他旁观那一幕? 此举又有何深意? 眼前闪过彦山道长的身影,心底满是疑惑,如果真有那么大本事神通,犯得着风里来雨里去走江湖卖艺,摆地摊算命吗? 想不明白之处,便不去胡思乱想,免得乱了心境。 下午时候,跑了一趟衔玉园铺子,拿到三柄定制的纤薄飞刀。 又将这几天绘制的五张符箓出售,凑齐二十枚灵币,购买一灵币一张的玉纹符纸十张,将剩余十枚灵币购买了配套符笔、符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决定将吃饭的家伙什提升品级。 玉纹符纸能够承载的法力不一样,他想为自己绘制几枚特殊的破煞符、破幻符和地神护身符,等到将传讯符纹在普通黄纸上练习得烂熟时候,他再尝试用玉纹符纸绘制尝试。 后面半月,徐源长除了日常修炼,加强练习定制的法器飞刀,务必使用得心应手。 配合大豁落斗术施展,身如旋风水漾,刀出寒光若电。 再也没见到张望道长,月底时候,他中午下学,走到道宫门口处,被一位巡事道士收走临时身份牌,三个月的求学生涯宣告结束。 他都不及与易云、何述堂、燕玉寒、宋叔潜等人告别一声。 后面一想,不告而别或许更好。 就当是画面留白,日后有缘总能相见。 十一月初一早上,冬日寒雾弥漫,换过一身藏青长袍的徐源长乘坐马车,走西城门离去。 绕行两日,路上在镇上歇一晚,徐源长背着竹箱,提着包袱,神色如常返回石盘村鼓石岭。 鸡鸣狗吠相闻,炊烟袅袅飘散,正是下午第二顿饭时候。 冬日农闲,乡下寻常人家一天仅用两顿饭食。 院子打扫得很是干净,推门将竹箱放进堂屋,他没有即刻去西边山谷寻找柳纤风,背着包袱出门往东边山道走去。 他每回进村,身后必定跟着一群脏兮兮孩童,热闹威风得紧。 听得动静的狗娃抢着打开院子门,裂开缺牙漏风的嘴叫得很大声,拿到一包糖块,撒欢的冲出院门,山大王一样呼啸而去,身后跟着疯跑的孩童玩伴。 “分糖啰。” “狗娃,别跑远了。” “对,别招来牛娃他们那些馋货。” 美娃口袋塞着一包糖块,双手各拿一样布偶玩具,眉开眼笑追着跑去炫耀。 屁颠颠从屋檐台阶翻下来最小的蛋娃,四个多月不见,已经不认得这个换了衣服的三叔,仰头稀罕地呆呆看着,嘴边流下口水。 俯身抱起脏娃儿,徐源长与大兄、大嫂打过招呼,将装着熟食卤肉酒水的包袱递给大嫂。 在大兄家喝酒用完饭,日头西落,徐源长闲坐一阵,聊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哪家老人没熬过这个冬天,哪家年后要娶新媳妇,还有今年春上请人一起开垦了五亩坡地。 日子有了盼头,大兄眼中有光。 回到鼓石岭,徐源长攀过西边山岭,迎着红彤彤夕阳。 俯瞰下方六百亩荒地青黄杂色不一,看着似寻常,有十几株红柳树枝条光秃,不引人注目,其它的松树、柏树、万年青枝繁叶茂,给荒芜山谷增添丛丛生机青翠。
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附近灌木上。 “呀,你修炼的甚么法术?身上气息……淡淡的很好闻。” 柳纤风早已经知道徐道友归来之事,附近一带有树木地方,皆在她的感知范围,飞起身绕着有些不一样的邻居转圈,皱起精巧鼻子,凑近了轻嗅。 徐源长差点没忍住伸手摸一摸红柳娃的小脑袋,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 与以前那個任侠又精明的树精灵魅大相径庭。 “这趟外出得了些机缘,学到一门木行秘法。” “不仅仅是木气,还有其它,总之很好闻……我能落你肩头歇歇吗?” 柳纤风提出一个不矜持的要求,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可亲,和以前的“山盟”约束是两回事。 徐源长自无不可,他能感受到柳纤风的友善,示意落到肩头。 驮着轻若无物的小树魅,寻着崎岖山石往山脚走去,随口问道:“这些日子,没有修士前来打扰吧?” 他也猜不出是修炼六甲奇门化身术,还是大豁落斗术散出的无形气息,让柳纤风说好闻。 或者兼而有之? 柳纤风大大方方坐下来,整理柳叶裙摆衣服,笑道:“还别说,还真有一个鬼鬼祟祟修士,前些日子摸进你院子里,在门上锁头上涂抹毒粉,水缸里也倒了东西,瞧着不是好路数,看着似是你仇家。” “庄郁。” 徐源长一口叫出藏得影迹无踪家伙的名号。 相同的害人手法,不是庄郁才怪了。 柳纤风继续道:“我担心他寻你不到,去村里残害无辜,便在夜里弄出些许动静,将他引来这片‘百林谷’,发动幻木阵将他困住了。” 百林谷是她给荒地取的名字。 进入她的地盘,便由不得修为不高的修士逃掉。 徐源长心中暗道好险,大兄每过几天进院子帮他打扫飘进来的落叶和灰尘,却没有要房门钥匙,不会推门进屋,他一时不察,很可能在自家门前中毒,即使身上备有百遏丹,也难以提防暗中埋伏。 幸亏当初接纳柳纤风做近邻,结下山盟之约,得到一份意想不到助力。 “那贼子困在何处?我去瞧瞧。” 徐源长笑道。 柳纤风往东边一处山坡脚下指去,道:“在那边几颗树下,那修士见脱困无望,以为是你在暗中出手算计对付他,说什么‘宁死不受辱’,用毒自杀身亡,还毁掉了随身物品,我也没法阻止。” 徐源长走去山坡高处,看着下方一片狼藉,好几颗树木失去生机,一具残尸被剧毒毁得不成样子,道:“多谢你帮我诛除一个仇敌。” 能够以如此方式,了结掉一个暗中惦记他的仇家,算是去了他一桩心事。 庄郁能寻到石盘村,应该是通过钱财手段,暗中相请地痞势力,慢慢排查他这个名字,花费不少时日才找到。 他对于清平城百缉司的办案能力,再次表示严重怀疑。 那些吃干饭的,还不如一个躲躲藏藏满心仇恨的庄郁。 柳纤风笑着摇手:“我没杀人,是他自己寻死。” 她不忌讳争斗厮杀,又问道:“需要将残骸埋入地下吗?” 徐源长点头:“身死仇灭,让他入土为安吧,也免得荼毒了前来寻山货的村民。” 柳纤风答应一声,随手挥了几下。 于细节处见人心,她仍然需要了解这位相处时日不多的近邻。 草藤蔓延,不多时便将那一片覆盖。 不论是残骸,还是毒物统统拖入地下,不留半点痕迹。 …… 第43章 劝解,跳出窠臼得逍遥 夕阳沉沦,暝色将起。 徐源长踏足山谷,感受到那几处红柳树附近的不同。 与右边肩头安坐的柳纤风,随意聊着天,询问是否需要他帮忙购买修炼物品,这片山地,再多移栽些树木过来如何,等等。 柳纤风暂时没有甚么需要物品,叽叽喳喳很是善谈。 聊到红柳村时候,她神色有些黯然。 “怎么了?不会是柳氏将村里的红柳树,砍伐一空,断了你的老家?” 徐源长猜测着问道。 柳纤风愤愤不平,骂道:“柳氏家神好生过分,利用这几个月倍增的香火供奉,他神通渐增,托梦指使后辈,将村里包括村外里许内零星红柳树,全部砍伐掘根当劈柴烧掉,气煞我了。” 现今她连村子都进不去。 被扫地出门,没有了地盘优势,无法与柳氏家神抗衡。 幸亏她学着书上的未雨绸缪,在这边新置办了一片地盘。 要不然突然遭遇砍树驱逐,至少元气大伤,道行亏损,甚至可能丢命。 徐源长猜到是这个结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又恶了关系,宽慰道:“柳氏家神将你赶走,是整个红柳村的损失,他们与你斩断恩义,让你不用受因果牵连,于你而言算是好事,跳出窠臼得逍遥,今后大道宜前行。” 柳纤风连连点头,徐道友这话让她受伤的心灵很是受用:“活该我有此一劫吧,唉,谁叫我寄人篱下还管人家的闲事呢。” “想好后路,该出手时便出手,我辈修行亦是修心,怕三惧四何以致远?” 徐源长继续开解,突然想起那天白日入梦,惊醒他的最后一句话,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没有做错。” 柳纤风顿时大起知己之感,心头豁然开朗。 “和你做近邻,是我最正确的决定,今后你搬去其它地方长住,一定要带上我。”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徐源长笑呵呵答应,又提醒一句:“小心柳氏家神今后得势,再来寻你的麻烦。” “他敢来,我便灭掉他!” 柳纤风没好气道。 她已经退让如斯,再敢惹她,必将引起雷霆之怒。 徐源长不想过多说柳氏家神,转了话题,问道:“纤风道友,你上回给我的两颗青白色玉石籽料,从哪里找来的,可还有存货?那种玉石叫‘文运石’,于儒修有大用处,能卖大价钱。” 他这回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托的便是两颗文运石机缘。 柳纤风“呀”了一声:“从红柳村私塾左近荷塘找到,只有两颗,下回我去附近几个村子的私塾前后转转。” 小手一招,面前漂浮着一堆零零碎碎,有金银、铜钱、玉石、小件古董文玩等等,很大方道:“全都在这里了,有合用的你尽管挑走。” 她有本事深入地下,寻找宝物全凭喜好感觉。 徐源长没有客气,用指头将物品一样样拨动,选了一件古玉兽钮印,色泽旧黄,印文模糊不堪。 让柳纤风将其它物品收起。 聊到天色煞黑,徐源长返回鼓石坡院子。 柳纤风依依不舍从肩头飞下,再次建言,在东北山坡处修建一座院子。 徐源长只说“不急不急”。 后面十数日,陆续有壮汉抬着各种树木攀山越岭进入百林谷,在指定地方挖坑移栽,让树木成活的小事,自有柳纤风代劳。 转眼到了年底,徐源长每日要往来百林谷和鼓石坡,风雪无阻。 与柳纤风天天相处交流,加深双方的了解,终于同意,在年后正月结束,请人挑砖担木,在山坡岩石上修建一座院子。 这日,徐源长静坐床榻,吐纳凝练木气于中庭窍府。 练功完毕,在房间内踱步。 他突然想到,既然六甲奇门化身术能自行掠夺木气,壮大自身法力元印,他何不顺势而为主动修炼? 或许,将霸道的化身术喂饱了,不会与升木术争食?
翻出压箱底好久的崭新秘笈,浏览一遍,徐源长盘坐床榻第三次主动修炼六甲奇门化身术,他能明显感知法力凝练落户神庭窍府,效果立竿见影。 后面数日,他仔细比较后得出,他的灵光一动猜测没错,将化身术喂饱了,再修炼升木术,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争食现象。 他停滞已久的木气,终于大幅提升。 气得他哭笑不得。 当日早些想到此点,或许现在已经加入崇龙观,走的路便不一样了。 时也命也,可惜错失一桩好机缘。 小年那天,他起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便施展轻身术,绕一個圈子,中午之前赶到清平城,将这段时日绘制的破煞符、破幻符、地神护身符出售给衔玉园铺子,换得八十枚灵币。 以他现今的法力控制,破煞符早就能卖三枚灵币一张。 添置了五十张云黄符纸,和一些普通符墨。 特意花费二十枚灵币,购买一张品质较高的一阶木影尖刺符,花八枚灵币购买一张低阶火焰符,弥补法术攻击不足,用四十枚灵币购置了一本木影尖刺符基础绘制册子,手头还没捂热的灵币又花得精光。 心底感慨存不住灵币,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与厅堂散修闲聊一阵,了解是否有大事发生,刷一下他的存在感。 下午在城内转悠,从南门走出,挑拣偏僻野外如飞般远去。 如往常过年,和和气气享受团年早饭。 比往常不同的是饭桌上的菜肴,多了羊肉、鹿肉,越发丰盛,过年气氛越发和睦,多了一个小小的蛋娃上桌吃饭。 晚上守岁时候,烤着火盆嗑瓜子,徐源长与大兄商议。 待正月初五过去,他走一趟看看远嫁三四十里外陡山村的二姐,当场便遭到不轻易动火的大兄激烈反对。 “没这个道理,自从爹娘过世,逢年过节他们回来看过一眼吗? “但凡有一点良心,爬也爬回来了,若是遭到婆家虐待,递个口信总能成吧,我这个大兄带人打过去讨公道。她倒好,什么都不闻不问,生怕沾上我们这家穷亲戚。 “你休要去,嫁出去的女人家泼出去的水,我就当没她这个妹妹,穷日子不一样过出来了。” 狗娃娘忙使眼色,伸手连掐了几下发犟脾气的大柱,低声提醒:“大过年的,伱冲老三发甚么火?他一番好心好意。” 徐源长曾听说当年爹娘过世,大兄二姐闹得不愉快,多年不来往了。 个中缘由,谁是谁非,家务事难说清楚。 而贫穷是家庭不睦之源。 过完年,初十时候,丁师傅又领着小儿前来拜年,这回特意带来一个穿着干净布衣棉袍的少年,脸上有书卷气,正是当初沉潭冤死的胡三娘的儿子,小名叫拿儿。 “柳拿云给恩公磕头,感谢恩公替家母伸冤。” 少年趴地上行大礼,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被扶起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你娘希望你过得好,不要有恨,今后多念些书,替你娘争一口气。” 徐源长给少年塞了一串红绳压岁钱,请丁师傅在堂屋坐一阵,拿出糖块、干果让客人自用,他带着少年,走小路攀上西边的山头。 一路下到半山坡,走到最近的一颗红柳树前。 让少年给红柳树磕三个头。 柳纤风听得是胡三娘的儿子来了,端坐树上受了大礼,她有隐匿本事不让凡人看到身影。 徐源长从空中接过一枚“平安玉佩”,是柳纤风闲来无事雕琢,将不明所以的少年扶起,把玉佩交给少年,叮嘱道:“今后每年正月初十,你有时间便来此地,给树娘娘磕头。” 少年看着熟悉的红柳树,红柳村里已经没有红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 将玉佩郑重系在衣服内里。 “我今后每年都来,给树娘娘磕头。” …… 第44章 留一线 送走丁师傅一行三人,徐源长脚步轻快,再次来到西边山坡。 柳纤风盘旋在那颗红柳树上方,翩翩起舞,柳裙翻飞,口中发出“嘻嘻”“呵呵”的欢快轻笑声。 “我成了树娘娘,嘻嘻,世间事果真有失有得,树娘娘这名我喜欢……” 她似乎很兴奋,独自傻乐呵。 蜻蜓点水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落到徐源长右边肩头,欢笑道:“少年赤诚心,念念不忘恩,尊我树娘娘,三拜破执障。我要闭关一些日子,感谢道友将他带来,回见啊……” 又从肩头跳去树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徐源长从乱七八糟的言语中捋明白,小树魅好像得了不小功德好处,要闭关突破了。 他也受了少年三拜,却甚么都莫得发生。 这是精魅与人类修士的不同吗? 日子平静如水过,徐源长修炼之余,每天仍然会前来百林谷转一转。 春来草木新,心静自无尘。 与世无争的修行,徐源长身上气息越发淡淡然,泊泊然。 从道宫讲堂学到的“柔、静、慢”,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的修炼,修为、木气、法力元印日渐精进。 正月底,百林谷西坡院子开工前夕。 徐源长行走在谷内柔软草地上,他在考虑推迟动工,不能打扰柳纤风的闭关。 红柳树上新叶明媚,一个纤细身影突然冒出,笑嘻嘻蹦跳着落到肩头上。 “纤风道友,你的修为突破了?” 徐源长笑问道。 他看不出身高没甚变化的树娘娘,是否有境界上的突破? 对于精魅修行,他知之有限,亦没有过多打听。 “卡了我四五年,终于一朝领悟,将去年遭受的劫难伤害也修补回来,还突破一层境界,进入新的天地。” 柳纤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叫道:“终于能跑远点玩耍,这附近十多里,沟沟坎坎的,都玩腻了。” 徐源长哑然失笑,树娘娘修为再有突破,仍然有一颗爱玩耍的童心。 “往西南方一百五十里是清平郡城,那里高手众多,往西六十里是出云观地盘,你尽量往北,或往东去玩,不要招惹他们。” 徐源长提醒道。 树魅有些特殊本事,但是缺点也明显,普遍不擅长争斗。 若是出了地盘,中了算计,一个引气境后期散修都可能捉住二阶精魅。 柳纤风说道:“我晓得,我不会招惹高手,就在附近二三十里玩玩,看能否从地下寻到一些稀罕宝物。” 她能悄悄游荡在红柳村十余年之久,不为人类发现,自有其生存之道。 说起那些亮晶晶的宝物,她有些迫不及待。 一个蹦跳到树上,消失不见。 徐源长笑了笑,没有再多说甚么,攀过山岭走进村子。 寻到地头忙碌的大兄,将修建院子的银钱交付一部分,后面将由大兄督促村里本家兄弟匠人,叫齐人手帮工,运送砖石木料,开始动工修建。 他银钱给足,要求一个月内完工,再后面是梅雨季节,不能拖得太久。 二月初一,动工打地基。 徐源长对院子房屋的要求简单,早已经交代清楚。 修炼之余,每天巡视一趟房屋进度,再去山谷走走,看看草木萌芽,溪水潺潺,望天对白云发发呆,对于匠人们不理解他要将房屋院子修在荒山的质疑,不予多话解释。 柳纤风三天两头露一次面,拿出她外出从地下、水潭、河渠里寻到的金银、铜钱、文玩、玉石等小物件,快活得像一只勤劳的燕子。
到月底房屋建成,柳纤风也没有寻到令徐道友眼前一亮的宝贝。 徐源长很是满意新家房间宽敞,院子足够大。 他今后练习飞刀、罡步,施展得开,不会太过局促。 肩头的柳纤风絮絮叨叨,想让徐源长插一根红柳枝条在院子场坪外的坡上,方便她栖息,做真正的近邻。 “你自己就可以插枝条。” “不一样咧。” “有甚么不一样,还与我见外了,百林谷外十里内,水边、路旁随处可见的红柳树,不知是谁插活的?” “野外之地,我为过客,留下的足迹而已,百林谷不一样咧。” “行,行,等会我去山下折一根枝条,插在院子外。” “就说你人怪好的嘞。” “纤风道友,下回能否换一个新鲜说法?” “嘻嘻,说你好话还不爱听咧。” 柳纤风突然收声,侧耳倾听半晌,道:“徐道友,有三人到鼓石岭院子找你。” 徐源长走出新院子,过些日子,等房屋散去泥腥潮气,他叫镇上的铺子送些家具、床榻、被褥等用品,将房子布置得能住人待客。 柳纤风指给他建院子的位置,确实比石鼓坡好太多。 聚气生机之地,于日常修行大有裨益。 柳纤风恪守一些古老规矩,不自行在百林谷插栽柳枝条,让他很是满意。 施展轻身术赶回鼓石坡,外面叫门的两位猎户打扮汉子,手中各提着猎叉,另外一人是带路的村里族人。 通过交谈得知,两位猎户是东北方三十里外仙桥村人氏,中年汉子叫曾宝,年轻汉子名曾来,奉曾氏族长之命前来相请徐道长。 仙桥村不知何时得罪山中成精的黄皮子,饱受黄皮子夜间滋扰之苦。 整個村里现今已经没有打鸣公鸡,全部给咬死了。 徐源长询问道:“黄皮子共有几头?可有伤人见血?你们如何能确认黄皮子成精了?” 曾宝苦笑一声,道:“滋扰村子的黄皮子怕是有十余头,那些畜生凶悍狡诈得很,不攻击村里人,还没听说有谁受伤,它们专咬鸡、鸭,不怕猫、狗,晚上能躲开我们布置的各种陷阱。 “其中一头,深更半夜像人一样立在村西头的石牌坊顶上,个头比狗子还大,前面两个爪子对空作揖,口中发出唱歌一样的怪声,听着瘆人,用箭也射它不着,村里老人都说,那头黄皮子成精了。” 徐源长沉默片刻,再问道:“你们请过其他道士,情况如何?” 曾宝讪笑一声,如实道:“确实请过两位本地邻村道士,他们与黄皮子沟通无效,法器反而遭到撕咬,弄了一身臭气。” 徐源长盯着有所隐瞒的曾宝,道:“你们是不是捕杀了怀崽的黄皮子?” 春季万物萌发,更是野物发情的时节。 即使猎户,也有春季放过怀崽野物的老规矩,这叫留一线。 曾宝没想到眼前的年轻道长懂得如此多,不好糊弄,神情略有尴尬,只得道:“是误杀了一头怀崽的黄皮子。”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轻啐声:“自作自受,活该!” 四时自有序,万物皆有灵。 徐源长思索着道:“我随你们走一趟,试试能否解开仇怨,若是不成,你们再另请高明。” 两位猎户听得年轻道士不谈报酬,先去与他们收服精怪,忙恭维:“您去一定成。” 他们已经怕了,担心成精的黄皮子害人。 …… 第45章 不再是孤立无援一个人 起身进卧房之前,徐源长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头黄皮子,在牌坊顶上唱了几个晚上?”脸色严肃强调:“说实话,我好准备相应的法器。” 曾宝和曾来两人忙掰着指头计数,生怕算差了。 “有六个晚上,每次约一顿饭时间。” 徐源长点点头,心底有数了,走进卧房,不多时背着竹箱出来,和二人走出院子,锁好院门,道:“你们去前边岔路口等我一阵,我去取一样法器,今日傍晚之前能赶到仙桥村,时间来得及。” 若以他现今的速度,半个时辰用不到。 打发两人去了前面,徐源长脚步轻快攀越西边山岭,下到半山坡位置,站定在那颗受过少年跪拜的红柳树前,道:“纤风道友,你跟着去瞧瞧热闹,我没意见,但有一条,你切不可胡乱出手。” “明白,明白。我呆得憋闷,想与你外出见见世面,不会自寻麻烦。” 柳纤风眉开眼笑出现在枝条柳叶上。 她以前偷偷摸摸外出,担心遭了高手,连个帮忙的都没有,没意思得紧,好奇问道:“你似乎知道那头黄皮子,天天夜里唱歌,是在做甚么法?” 徐源长手中出现一柄精巧飞刀,选择三根指头粗细枝条切断,去掉枝梢树叶,放进竹箱内装起来,道:“那头黄皮子有些道行,不像是暴虐嗜杀之辈,也可能畏惧上天降罚,不敢乱来动用法力对付凡人,还有化解沟通余地,我正好闲着无事,前去见识一番。” 每回出手之前,他都会提前询问清楚,是否见血伤人。 这点至关重要,对待失去理智凶恶精怪鬼祟,他不会手下留情,有另外的法子对付。 人在做,天在看,于人于妖精鬼怪都一样。 还有一点重要的信息,他暂时没有透露,黄皮子唱歌有些说法。 三个月的道宫求学经历,特别是最后一個月,让他从不同学员那里,学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修仙求道是一个不停探寻过程,见多方能识广,识广易生触动感悟。 静修枯坐山野,囿于一地自在逍遥,时间久了将成修炼障,或者走偏路途方向,而不自知,所以修行路上需要良师益友同道扶助。 背着竹箱下山,他拒绝了在镇上请马车乘坐的客气,山道难行,要绕至少二十里的远路。 两位猎户挑选山路近道,小跑得飞快,不论什么时候,见徐道长不离十步远,遂放开速度发力奔跑。 日头挂在西边山头,离天黑尚还早,三人赶到大山之中的仙桥村。 徐源长绕着孤零零矗立的古旧石牌坊门楼,仔细观察两圈。 牌坊匾额上“仙桥村”三个古老刻字,已经被风雨侵蚀了轮廓,显得模糊不清。 示意两人不要跟着,他独自走去数丈外路边近水洼地方,打开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正着插入杂草泥地里,有一丛灌木遮挡。 用指头轻弹枝条三下。 走回碎石路上,神色高深莫测走进村子。 路边灌木丛边上的红柳枝条,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点点新芽。 十余丈外,有几颗柳树,一丛墨枝翠叶无风飘摇。 一道小巧纤秀身影出现在繁茂枝条内里,扒拉分开帘子一样的柳叶,探目往外四处观察,细声自语:“这地方不错咧,山清水秀,踞高藏气……那座石牌坊似乎有些古怪?” 仙桥村有百余户人家,分布在半山坡范围,蜿蜒数里长一带,是一个较大村落。
越过上头的横梁,往北面是绵绵大山。 炊烟升起,狗叫声有气无力,整个村子透着一股无形压抑沉闷。 徐源长走一路观察一路,路边院子偶尔有男人开门走出,憨笑着打招呼,没看到孩童在路上疯玩,都关在自家院子里耍。 没听到鸡叫声,路边也没见走地鸡觅食。 黄皮子闹得挺凶啊。 年轻汉子曾来抗着猎叉跑去前头报信,曾宝陪着请来的道长往村中的族长家走,山路崎岖蜿蜒,无话找话闲聊。 走了约两里,曾来与一名管家模样中年男子匆匆迎来,站定寒暄说了几句客气话。 名叫曾贵的管家笑呵呵伸手做请,带往下边岔路处另外一座院子。 徐源长打量着也算大户人家的院子门楣。 耳畔传来柳纤风细细传音报讯声:“他们另外请了两名修士,正在什么族长府邸开宴席,五个衣着光鲜老爷陪着,好吃好喝招待,有侍女丫鬟成群伺候,你这边冷冷清清,不厚道咧。” 只要有红柳扎根的地方,红柳娃能探查附近数里一片。 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外人知晓。 小树魅很是气愤不平,同样是请来的客人,怎么能这般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看向走急了额头沁出细密汗水的管家,道:“既然贵族长另外请了两位高人前来做法,何必戏耍贫道跑这一趟?” 请人做法,还请来同行是大忌,年轻人识浅可能不懂,村里老人也不知规矩? 以他修炼出的守静平和心绪,可以不予计较,但是话必须说清楚,后面怎么补救,自个去掂量。 当他是傻子来哄,就很过分了。 外出做法,东家必须心诚,要配合布置安排,若处处掣肘,还如何施法驱邪? 所谓“心诚则灵”便是这个道理。 管家笑容僵在脸上,看一眼陪客曾宝,见曾宝吃惊摇头,示意一路上没有村民告之。 管家暗道这位年轻道长好高深的本事,离族长家还有里许路,竟然能知晓如此内情,忙哈腰赔礼解释: “道长勿恼,另外两位法师是自己寻上门来,听说咱们村里闹精怪,他们自称是‘捉妖人’,诛妖捉怪责无旁贷,还显露了一门吐火本事,族长这才将他们奉为上宾招待,切实没有轻慢道长的意思,是担心道长疑心,故而做出如此安排,勿怪勿怪。” 将道长稳住,管家告一声罪,急匆匆爬坡上坎往回跑去。 等了一阵,有两位满身酒气穿着绸袍的男子,撩着袍子下摆,在管家曾贵和两位年轻少爷陪同下,匆忙走过来,远远地便拱手作揖赔礼。 其中年长者说话:“徐道长见谅,是我等失礼疏忽,两位法师说同为捉妖诛邪而来,不必忌讳大家是同行,和气相见为好,不知徐道长可否赏脸,前去重新开席?” 徐源长还礼回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他也想见识一下“捉妖人”。 在道宫时候,曾经听易云、何述堂他们提及过城内捉妖人,似乎是一个很神秘势力,浅谈辄止,没有多加讨论。 带着二阶修为的柳纤风外出,他多了一份心里底气,不再是孤立无援一个人。 “小心,那两人身上煞气极重,不像是好路数。”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传音提醒。 …… 第46章 反客为主 徐源长在村正和族老陪同下,来到一座高门府邸,见到迎出来的曾氏族长一行人,与另外两位不请自来的捉妖人法师朝面,脸上堆起笑容见礼。 “原来是孔道友,徐某有礼。” “哈哈,徐道友,好久不见,是我们来得鲁莽,勿怪,勿怪。” “孔道友客气了,自己人何必如此见外,这位道友面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徐源长笑着与有过两面之缘的散修孔才寒暄,其实不熟,装着很熟的样子,他对于人情世故这块拿捏到位,神态从容稳重。 孔才介绍了脸色稍显冷漠的同伴姜唯严。 徐源长见礼打过招呼,再与曾氏几位回礼说话,面面俱到。 他奉行“尘世修心尘世行”,没有高高在上的神仙姿态,谁也不比谁多一个脑袋两条手臂,凡人一样的有丰富阅历和复杂想法。 走进厅堂,为了座次上下又谦让一阵。 残席早已经撤下,桌子收拾擦拭干净,新做的山珍野味时令菜蔬流水介端上。 酒足饭饱,主人家将三位很有本事的法师请去茶室,烹茶奉上点心,留下三位法师单独商议晚上捉妖大事,将伺候的侍女也遣退。 闲话过后,作为双方共同的熟人孔才,主动说正事。 “我和姜兄早来半日,将仙桥村附近三里包括村内,走了一遍,那头黄皮子在几处地方,留下了明显妖气,估摸着其修为是一阶后期,凭我们三人的本事,击杀绰绰有余。” 孔才瞥一眼左边沉闷喝茶的同伴,朝徐源长露一个笑脸,道:“依照咱们散修合作的规矩,明话说在前头,那头黄皮子最值钱的便是一身皮毛,其次为牙、爪、血、肉、骨骼,我和姜兄中意其皮毛,出力可以多一些,徐道友你有甚意见,尽管说来商议?” 这是遇到熟人了,而且知道徐道友在城内人脉不一样,说话做事留有余地。 徐源长没有端茶盏,沉吟问道:“孔道友的意思是设伏围杀黄皮子?” 姜唯严抬起面孔,呛声道:“不然呢?” 不设伏围杀,难道要请黄皮子吃酒,再好声商议借皮子一用? 他们两人出手,便足以弄死那头装神弄鬼的黄皮子,只小心着不要将那值钱的皮毛给打破烂,是瞧着孔才的面上,不便发作而已。 混散修要有眼力劲,是以实力为尊。 特别在野外相遇。 孔才笑着打圆场,道:“徐道友有甚么高见,说来听听,能多省一分力气也是好的。” 徐源长算是听明白了,两人根本不懂黄皮子连唱六个晚上怪歌的意图。 散修为生存和资源奔波,接触的圈子层次不高,不像宗门弟子,依托深厚底蕴,有前辈教导,能轻易地从宗门典籍中学到不同的隐秘。 他没有替二人普及冷僻知识的想法。 不是熟识,更没有深厚交情,那姓姜的还态度不善。 “徐某见识浅薄,没甚低见高见,一头黄皮子不够咱们三人分,徐某便不插手二位捉妖事宜,今夜有幸观摩二位大显身手,学一学经验,便知足也。” “这……反客为主,不甚好吧。” 孔才厮混多年,哪里听不出对方有所隐瞒,不想与他们合作,耳中听得同伴的传音,顺水推舟笑道:“那成,不会让你白跑一趟,黄皮子的牙、爪给你留着。” 人多手杂,没有配合过,他也担心对方打坏黄皮子那身皮毛。 “有心,却之不恭了。” 徐源长没有再拒绝,拭目以待吧。
聊了几句别的,从茶舍出来,徐源长与在庭院守着的曾氏族长要一间静室,他先去歇息养神,时候不到,那头成精的黄皮子不会前来唱歌。 凡人有击鼓鸣冤、拦轿喊冤说法。 山精魅怪寄居人类地盘,有怨气不敢孤注一掷杀戮凡人报复回来,担心给自身和族群招惹横祸,它们会闹得家宅不宁,或者咬死家禽祸害牲口作为发泄。 如果结下的冤仇过大,它们可以向上苍祷告禀报冤情,用神道手段获得念头通达。 也有寄居人族地盘的妖怪凶虐成性,嗜杀吞噬凡人,结局往往很凄惨。 黄鼠狼“喊冤如泣歌,七夜得一应”,后面则可放开手脚以命偿命,以仇报仇,不会招来天罚麻烦,若再遭遇人族修士追杀,则各凭手段,各安天命,至少上苍不会为难它,大道无碍。 当然能行此法的精怪,皆有些本事,不可小觑了。 有孔才和姜唯严打头阵,他省些力气,审时度势,那两人能诛杀黄皮子固然是好事,他不去沾染因果,若是不成,他窥探到黄皮子的虚实,再按自己的道理行事。 他有自己的绘符技艺赚取灵币,不用觊觎一张皮毛而去拼命争斗。 相比其他苦哈哈的散修,他身上多出一份从容淡定。 约一个时辰后,夜深人已静。 苍穹无月,星光稀疏。 徐源长背着竹箱走出静室,有下人提着灯笼忙上前引路。 走到前院,徐源长见到猎叉不离手的曾来,便招呼曾来陪同前去村西头。 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男人握着猎叉、猎弓,女人拿柴刀之类,关门闭户,严阵以待。 远处山梁传来阵阵古怪叫声,山村里狗子一個个哑巴一样,失去往昔威风。 走到一处前后没房屋的空地,徐源长停下脚步,看向给他提灯照亮的年轻猎户,低声问道:“给村子惹来麻烦的是族长家,还是村正、族老家的人?” 曾来抬头诧异看一眼洞若观火的神奇道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族长家四少爷。” 徐源长继续往西走去,道:“今后少与他们家走动,别沾染晦气。” 他早已经猜到,惹祸的必定是大户人家子弟。 若不然族长、村正、族老们没有这般好说话,谁惹的祸事,谁晚上去面对成精的黄皮子,不要连累整个村子担惊受怕。 曾来没有回复,他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徐源长不再废话,走到挂了几盏灯笼照亮的西村头,有五个村勇猎户背弓箭、握猎叉在附近来回走动,不敢轻易踏出石牌坊门。 问了几句,得知两位法师去了山梁,已经有好大一阵。 徐源长没让曾来跟随,他走出牌坊,走进黑暗中十余丈外,柳纤风悄然出现,落在他肩头。 “那座牌坊下面,似乎镇压着什么?” “哦,看牌坊年头不短了。” “我偷偷翻了村里的族谱,仙桥村有八百多年历史,祖辈曾经是一位修士,归隐于此地,村庄历经战火毁掉,后面又重建,唯独村西头的石牌坊保持原貌,等你们解决黄皮子闹事麻烦,那两人离去之后,我试着用红柳树根须去探查牌坊底下。” “切不可放出甚么邪物。” “若发现不对,我会及时收手,或许下面是那修士的藏宝?” “呵呵。” “你笑什么?” “小心为上,钱财珍宝乃身外物。” …… 第47章 这趟浑水不该蹚 来到里许外一处山坳,停在溪水边一颗大柳树附近,徐源长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草丛泥地里,附和兴致勃勃聊天的柳纤风几句。 看着红柳枝条慢慢抽出嫩叶,长成一株开枝散叶比人高的小树。 树娘娘的独特天赋本事,令他叹为观止。 好生神奇,要是抓来种田,一年还不得出产好几季? “你又笑甚么,笑得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笑了吗?你看花眼了。” 徐源长忙收敛嘴角不觉流露的神秘微笑,摸了摸停止生长的红柳树枝叶,岔开话题问道:“它能遮蔽我的身影和气息?” 柳纤风傲娇地一扬小脑袋,还不信她的本事? “那头黄皮子即使跑到你脚跟前,也发现不了藏在树荫下的你。” 为了显摆面子,她当然要费点法力,这个就不用特意提及了。 徐源长搬来一块石头,垫在树下当凳子坐,道:“等会你盯紧点,若是那头黄皮子从两人手下逃走,盯着它的去向,找到它的老巢,我去与它谈谈。” 柳纤风眨了眨眼睛:“等会将它堵在老巢,我借助树木藤蔓困它片刻,你出其不意一飞刀了结,干脆利落,与它有甚么好谈的?” 徐源长捡起地上碎石子,随手扔去溪水里,砸出“叮咚”声响,道:“你别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来试探我的态度,你我为伙伴,守望相助,只要你不坏咱们之间定下的盟约,我必不会从背后算计你这个伙伴。 “但是对于其它精魅妖怪,我自有一套行事做法。 “你可以帮我,亦可袖手旁观,我尊重你的规矩方式,咱们开诚布公,别绕弯子试探来去,没意思得紧。” 柳纤风双手捂脸。 被当面揭穿她的小伎俩,忒丢脸了,没脸见人咧。 徐源长笑着找一个台阶下,道:“伱寻一下那两位躲在哪里?黄皮子又躲在什么地方?” 柳纤风听得寻人,浑然忘记刚才的小尴尬,手中出现一盏纤细萤灯,绿莹莹的照亮附近三尺一片,她口中念念有词,抑扬顿挫,如歌谣古曲,声音细细柔柔。 小红柳树枝叶摇晃应和。 像是有无形之风往村庄方向吹去,草叶微动。 片刻后,柳纤风说道:“两位修士分别埋伏在山梁后面东西两头,相隔有里许远,他们布置了至少三处土法陷阱,暂时还没发现成精的黄皮子,普通野物出现不少,还没有靠近村子。” 徐源长疑惑道:“有哪些野物?” 柳纤风眯缝着眼睛感知:“黄皮子最多,至少三百多头,黑压压一大片,其它还有狼、狐狸、野猪、山猫等,各待一处,静悄悄的没有弄出动静,数量不少,应该是从北边大山深处来的,潜藏在山梁那边的林子里,更远处似乎还藏了野物,懒得费神去看了。” “这么大的阵仗吗?那头成精的黄皮子不简单。” 徐源长神色变得慎重,野物扎堆。 这是要屠村的前兆? 不至于啊,在人类地盘上搞出屠灭凡人村落的蠢事,那头黄皮子有甚么依仗? “不对,那头黄皮子没这么大的本事,应该是仙桥村有人惹恼了山神爷,黄皮子祷告上苍,借山神爷的威势来搞事。” 徐源长突然一下想明白其中关窍。 唯有山神爷能够慑服如此多的山中野物,号令之严如军伍。 虽然山神传说虚无缥缈,但是典籍中记载言之凿凿,这世上是有山神、土地存在,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不知具体详情而已。
“这……这大山里真有山神爷?” 柳纤风说话都有些磕巴,心底有对山神的莫名畏惧,又想一睹真容。 精魅天赋本事皆是通过血脉传承。 随着修行渐深,觉醒的法门增多,知晓的隐秘越多。 她其实不怎么关心仙桥村凡人死活,因为她根本不是人类,做事全凭喜好感受,而有些人类自有取死之道,死则死耳。 “像这般情形,大山里应该是有山神,仙桥村祸事非小……” 徐源长思索着道,与那头黄皮子原本有化解可能,但是山神作祟,事情不在他的了解范围,他明日得去一趟清平城了,不找百缉司,他可以去找道宫,或者学宫。 远处突然飘来呜呜咿咿的怪声,很像五音不全的含糊唱歌。 夜里山间声音传得远,听着有些瘆人。 徐源长皱眉道:“麻烦你找出黄皮子的下落,不能让它完成祷告施法。” 他准备出手,凭孔才、姜唯严两个甚么都不懂的假冒捉妖人,阻止不了这场祸事,他们很可能见情形不对,直接撒手走人。 抢功劳毫不手软,有麻烦弃之如敝履,可是散修的一贯做法。 柳纤风举着萤灯往左右摇晃,口中默默吟唱。 山梁那边已经爆发出动静,一头头黄鼠狼发出尖锐叫声,带起滚滚灰尘,潮水般往山梁坡上漫去,奔跑速度极快,呜呜咿咿的怪声消失其中。 姜唯严惊叫起身:“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十多头黄皮子……” 他拔剑在手稍一犹豫,是撤退还是厮杀的当口,熏人欲呕的臭气包围过来,另一边传来孔才的大喊:“快退啊,太多了,小心遭那黄皮子妖孽暗算。”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摸清了黄皮子来去的路线。 没料到这回来的黄皮子会有数百头之多。 姜唯严嗅到臭得恶心的气味,赶紧屏住呼吸,拔腿往山梁那面纵跃攀去,连护身符水都不及开瓶喝下,已经没时间了。 话说蚁多咬死象,他不会那种大范围五行法,手中更没有大威力符箓,被围困了,他即使能击杀数十黄皮子,也难免遭到掩藏其中那头成精黄皮子偷袭。 不要指望孔才能赶来援手。 黑灯瞎火的夜里,又情况诡异,退去安全地方要紧。 心底怨恨那个说话遮遮掩掩的徐道士,肯定是知道要发生这般危险,说几句漂亮话退出,拿他们当枪使,后面再来捡现成便宜。 他仓促纵跃到山梁上,迎面扑来一道黑影。 忙挥剑格挡,毛茸茸一条尾巴将剑锋带偏,从他脸畔扫过,紧着听得一声“噗”响,巨臭黑气冲了他一头脸,姜唯严惨叫一声。 眼睛瞬间失明剧痛,鼻涕泪水横流。 “孔兄,救我……” 姜唯严被臭得晕头转向,再也屏不住呼吸,身体像中毒一般乏力,手脚酸软。 从山梁栽倒往回滚落,挣扎着发出绝望呼救声。 提前一步跃上山梁的孔才,看到里许外好友突然遭到偷袭,掉落山下,一路凄厉惨嚎遭受众多黄皮子撕咬的场景,他心底胆寒不已。 再瞥一眼蹲坐山岭上比狗子还高一個头的成精黄皮子,绿莹莹一双眼珠子,正与他冷漠对视。 他心头紧绷,用剑指地面,没敢掉头,往后倒退奔逃。 太惨了。 这趟浑水不该蹚。 可惜知道得太迟,付出了生命的惨痛代价。 …… 第48章 配合无间 “哐哐哐”,急促的铜锣敲响在村西头。 几名负责守着牌坊附近的村勇猎户,听到无数黄皮子尖叫,看着法师模糊身影被扑倒,听得山梁那边传来的呼救,而另外一个法师往东逃走。 他们朝村里狂奔,扯开嗓门惊惧大叫。 “法师被黄皮子咬死了。” “山上下来好多黄皮子,关紧门窗,不要外出。” “哐哐哐。” 有人叫嚷往宗祠集中,有人呼喝拿武器、用火油对付下山的众多黄皮子。 大人喊小孩哭闹,村里一片混乱。 那头巨大的黄鼠狼在黑压压的野物群簇拥下,从横梁山坡不紧不慢冲下来,卷起的灰尘扬起数丈高,声势浩大,将庄稼踩坏无数,一路畅通无阻冲到村外石牌坊前方空地。 尖嚎一声,黄鼠狼精交替纵跃着跳上三丈高的牌坊顶上,朝着北面大山方向人立而起,前肢作揖状,发出呜呜咿咿的怪声。 两三百头黄皮子拥挤在进村的土路上,全部仰头朝向石牌坊上方。 灰尘弥漫空中,气氛诡异安静,除了古怪的祷告尖锐如歌声。 村里铜锣声、喊叫声、哭叫奔跑声交杂混乱。 黄皮子咬死法师的恐惧,使得大部分村民不得不拖儿带女,往宗祠方向跑去。 有人大吼指挥男子就近拿来木柴、干草、清油、蜡烛等物。 正当黄鼠狼的祷告进入关键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路边灌木丛后一颗小树下闪出,劈手砸出一张火焰符。 符箓化作流星般火焰,在空中拖拽出长长赤色弧形轨迹。 “砰”,飞出不到三丈突然爆开。 细碎火焰雨点般抛洒四方,吸收天地灵气蕴含法力的火焰,即使只有一点,落到下方密集的普通黄皮子身上,瞬间烧成熊熊火团,发出“嗤啦”火焰撩过毛发的响声。 一下子将大群黄皮子烧得炸窝大乱,惊恐四散逃命。 焦臭味、臭屁味混合熏人。 一团团火焰在黑夜里分外耀眼,凄厉尖叫着,引燃更多油光水滑的黄皮子。 不停有火团撞树上翻滚倒下。 几乎与此同时,数道寒光利啸着飞射十余丈外的巨大黄鼠狼。 “铛铛铛”几声撞响,黄鼠狼转身用利爪挡下偷袭的飞刀,祷告怪歌声停歇,施法在关键时候被打断,下方逃窜混乱又死伤惨重,气得黄鼠狼精怪眼珠子都红了。 功亏一篑,谋划毁于一旦。 山梁那边蛰伏的野物,不用指望了。 冤屈不能上达天听,没有完全获得上苍许可,山神爷也不敢擅自指使,趁机摧毁这座碍眼的牌坊。 黄鼠狼尖嚎一声,四肢一撑,从牌坊顶上纵跃飞扑而下。 它恨煞了坏它好事的人类修士。 它用偷袭加臭屁熏翻一个法师,咬杀于众多黄皮子之口,吓跑另外一个法师。 怎么都没料到,石牌坊左近,居然埋伏了一个更阴险的家伙。 这么近的距离,它一无所觉。 也不知人类修士是怎么做到的? 徐源长被乱蹿奔逃的黄皮子撞了几下,身上微微荡漾一层土黄波动,将慌不择路的黄皮子弹开,左右双手连甩,数道寒光激射向空中能拐弯的黑影,他脚下轻踩纵跃,穿过路边红柳树下,往水洼那处退却。 先前察觉这里面有山神算计,又听到柳纤风转述了姜唯严的凄惨遭遇,他当机立断,趁着黄皮子还没下山的时机,沿着沟渠往这边迅速摸来。 借助路旁红柳小树垂落如华盖的枝叶遮挡气息,他潜匿在成精黄鼠狼眼皮子底下。 有几头黄皮子就挤在灌木丛另一边。 气息相闻,近在咫尺,没嗅到他的气味。 那头黄鼠狼精图谋非小,害杀一名人类修士,他已经不用理会神道规矩的解决之道。 什么手段皆可用,即使全灭来犯黄皮子族群,亦不算沾染因果。 巨大黄鼠狼极为悍勇,挥爪连挡几下飞刀攻击,落到地面,紧着跳起,身如残影纵跃追杀,它速度极快且敏捷,掠过那丛灌木上方。
最多三息便能追上人类修士,它出离愤怒了,要撕碎打断它祷告的家伙。 待它穿过小树下方空隙刹那,蓦然察觉不妥。 无数红柳枝条突然疯长,像藤蔓一样从四面八方缠绕,密密麻麻,多不胜数,霎时间便将剧烈挣扎的黄鼠狼给捆得粽子一样,挣裂三条五条,更多枝条缠上来,越发坚韧紧实。 黄鼠狼尖叫着,被活物一样的枝条掀翻肚皮朝上,悬挂在空中晃动。 刻不容缓间,三道寒光激射而至。 惊恐的黄鼠狼剧烈扭转身躯,躲过其中两道。 “噗”,最后一道货真价实飞刀拐弯正中黄鼠狼左眼,锋利法器差点没柄。 “吱吱……” 浓臭黑气升腾,缠绕的红柳枝条迅速枯萎。 站定在对面五丈外的徐源长,甩手一记飞刀,射穿遭受重创还想逃脱的黄鼠狼右眼,彻底结果了憋屈致死一身本事还没有发挥半点的精怪性命。 黄鼠狼怎么都没料想到,暗处还藏了一个道行更高的精魅,与人类合起伙来暗算它。 它已经没有机会后悔,“啪”一声掉落地面,生机断绝。 “呸呸呸,好臭,好臭,快走,离这远点。” 柳纤风纤细身影出现在徐源长右边肩头,捂住鼻子皱着眉头叫嚷。 她不惧大部分毒物,这般恶臭到骨子里的气味,万一将身上弄得臭臭的,还叫她怎么过啊? 徐源长也不愿这股非同小可臭气沾身,几個纵跃到了十丈外的上风山坡处。 他提前激发了一张自己绘制的地神护身符,却也防不住臭气熏天。 身为符师,他尝试多次,学会了用符诀激发地神护身符的手段,更胜过喝符水的功效,而且方便,别人控制不了其中的细微操控,还是老老实实喝符水吧。 夜色里,漫山遍野黄皮子仓皇往北方逃窜,他没兴趣去追杀。 “快看,是那头黄鼠狼残魂,在捣甚么鬼?” 柳纤风仍然捂住鼻子,另一只小手惊讶指往牌坊方向。 徐源长凝聚法力于双眼,施展灵视术,看到飘在空中有一团稀薄黑气,状似黄鼠狼,人立而起,朝村子方向挥动前肢,扭动着诡异起舞,在进行最后而倔强的施法。 那团稀薄黑气迅速往四处溃散。 约三两息之后,黑气消失夜空中不见。 徐源长心底叹了口气,道: “它纵使身死,怨气难消,也不肯放过残杀怀崽黄皮子的凶徒,难怪有‘黄皮子报仇,祸及三代’的说法。” “那熬过三代之后呢?” “熬不过的,三代之内应该死绝了。” 徐源长摇头说道。 黄鼠狼知道找不上他,锲而不舍仍然要报复始作俑者凡人。 “你……还准备插手化解?”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该还的债自有公道,再则我本事低微,化解不了这类冤屈和报应。我今夜不进村子了,在外面歇一晚上,明早动身回程。” 徐源长伸出指头轻敲了一下柳纤风的小脑袋,就这么不相信他,见小家伙知错地缩脖颈,暂且放过一次。 他出手击杀成精的黄鼠狼,挽救仙桥村众多凡人性命,是为了赚取功德。 如若事不可为,他也不会傻乎乎一头莽上去螂臂挡车。 要那悲壮和感动自己有甚么用? 留得有用之身,去请厉害的高手前来诛杀妖邪,才是正确做法,同样还不耽误他分润部分功德好处。 柳纤风笑嘻嘻转移话题:“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探查石牌坊地下,瞧瞧到底藏着甚么宝贝,你帮我护法。你肯定瞧不上村里拿出的银子酬谢,咱们自己找到的宝贝,也不负辛苦一场。” 她很担心同伴是个烂好人,没有原则只维护人类。 随着接触加深,她算是放心了。 …… 第49章 既然得罪,便往死里了结 “等等,你先查看一下山梁那边,蛰伏的野物退去没有,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徐源长忙出声阻止。 正事要紧,怎么老是想着钻地寻宝? 柳纤风嫌弃地看一眼那株红柳树下的黄鼠狼,太臭了,连带着对那株小树,也不爱了。 她道一声“你等我片刻”,身影一闪,已经飞去附近的大柳树枝叶丛中不见。 宁愿遁去里许外,舍近求远,借助另外一颗插活的小红柳树施法。 也不愿接触眼前这颗了。 盏茶时间,柳纤风返回来轻巧落到徐道士肩头:“野物全部退走。附近五里,没有发现逃走的修士踪影,没人打扰咱们寻宝。” 她眼中闪烁着晶亮光芒。 锲而不舍地将话题又给拐了回来。 徐源长注视着十余丈外的石牌坊,劝解一心想寻宝的小财迷: “纤风道友,你不觉着奇怪吗,山神为甚会替黄鼠狼撑腰,搞出如此大阵仗?你既然能察觉牌坊下有古怪,不妨大胆猜测山神的目标,或许也是牌坊?你看过的族谱记载,仙桥村几次毁于战乱、匪患,唯独这座牌坊一直存在,应当不是巧合。” 柳纤风张着小嘴“哦啊”几声,嘀咕道:“你怎么会想得如此深远,将一些不相干的东西,编扯到一起又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徐源长呵呵笑道:“你在私塾外旁听,应当学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身为修士,想得多点是生存之道。” “好吧,听你的,暂时不冒险动牌坊地下。” 柳纤风还知道另外一句俗语,叫“听人劝吃饱饭”,等今后修为高了,再来探查牌坊地下的秘密。 反正也不怕存在八百年的石牌坊长脚跑掉了。 她喜欢宝物不假,有时候胆子并不大。 徐源长走到路边,施展“呼风术”,引来一阵大风将红柳树吹得“哗啦”作响,将扩散空中的奇臭吹走。 他走上前去,将两柄法器飞刀拔出,就着水洼用泥沙仔细擦拭清洗上面的血迹。 柳纤风捂住鼻子飞在稍远处,换做是她,那两柄刀子宁愿不要了。 四处倒毙不少烧焦的黄皮子残骸,但是加起来都没有那头成精的黄鼠狼臭。 她闲着无聊,将几柄散落扎进牌坊石头和碎石泥土中的飞刀,伸手摄取还给徐源长,身形突然一闪,消失在附近的树枝上,传音道:“有人来了。” 徐源长走上土路,施展灵视术看向从山梁跑下来的一道身影,分辨之后,扬声问道:“可是孔道友?” 风高月黑,村子里的嘈杂喊叫渐渐小下去。 灯火照亮了村中祠堂一大片。 半山坡处传来孔才的声音:“正是孔某。徐道友,那头精怪是驱逐了,还是被你诛杀了?诶,可怜姜兄落得一个尸骨残存的下场。” “那精怪已经伏首,不会再为祸人间。” 徐源长简单说出结果。 这没甚好隐瞒的。 孔才大喜叫道:“多谢徐道友帮姜兄报仇,他九泉之下亦能安息了。” 从山坡纵跃下来,见到二三十具黄皮子烧焦残躯,猜到徐道士动用了火焰符,但是想不明白,徐道士用什么法子摸近了没让精怪察觉? 要知道黄鼠狼的嗅觉堪称恐怖,隔老远能闻到生人气味。 走去路边,见到身上还缠绕着枯萎枝条的黄鼠狼,致命伤口在两只眼睛,看着不似剑刺创伤,因为从徐道友佩戴的剑鞘分析,剑身约三指宽。 一张皮子竟然完好无损,没有半点毁坏,果真是好本事。 孔才重重叹了口气:“可怜我那兄弟,死得好惨!”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整理衣袍,朝数步外的道士郑重拱手躬身,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之情。 徐源长还礼道:“人死不能复生,孔道友还请节哀顺变。”
孔才脚下轻点,两个纵跃便跳去水洼对面十丈之外,口中叫道:“徐道友,按咱们先前商议的分配方式,还请将这头精怪的皮子给我,也算是对姜兄身陨的小小补偿,咱们之间可以不伤了和气,你意下如何?” 徐源长听得耳畔传来柳纤风的细细传音,神色未变,道:“你将袖口上的毒粉拍打散布出来,已经伤了和气,我手上有百遏丹,你的算计不会得逞,劝伱死了这条心。” 散修为了争夺修炼资源,无所不用其极。 又是在没有规矩的野外,他哪里会相信对方的鬼话。 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他毒发的小伎俩。 孔才闻言再往远处退出七八丈。 即便是引气境后期能够施法的范围,亦不过十丈左右。 他必须确保不被对方用木法缠绕住,那头倒霉到家的黄鼠狼就是前车之鉴。 离得远点,随时能够逃走。 他可不敢小觑能够摸近黄鼠狼群不被精怪发现的徐道士,对方引气中期的修为,爆发出来的战力,绝对不比他这个引气后期逊色。 “百遏丹号称能解百毒,却解不了我散布的毒粉,你拖得越久,于你越发不利。” 孔才嘿嘿笑道,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进可攻退可走,若不是畏惧那小子能够毫发无损击毙一阶后期精怪的实力,他早就在散毒的同时发起偷袭。 这份毒药,原本是为了对付精怪准备。 徐源长摇头道:“不作死便不会死,让你死个明白。” 他身上有土黄色气机波动,隔绝了毒粉的侵蚀,口中还含着一片据说能解毒祛瘴气的红柳叶,是柳纤风炼制给他防身用,早在与孔才对话等待对方下山的时候,他悄然激发了一张自己绘制的高品质地神护身符。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身为符师,即使浪费一张护身符,亦不心疼。 柳纤风给他传音,发现对方散布毒粉,是一种菌粉幻毒,她炼制的柳叶能克制。 他更为放心,一个好汉三個帮,他越发体会到同伴的重要。 “不可能,没见你喝符水……” 孔才以己揣度人,对方与黄鼠狼精怪厮杀前,必定使用过一次符水,他下来的时间,是掐着点刚好符水失效不久。 他毫不犹豫往后纵跃,施毒不成,那便远遁离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敢与老谋深算的对手硬撼。 跳到半空中,突然发现无数树枝藤条铺天盖地朝他缠绕过来,他落入对方不知何时布置的天罗地网,瞬间明白。 “你……有帮手暗藏!” 孔才惊叫,太阴险了,那头黄鼠狼便是这般被算计,他仓促拔剑四处劈砍。 四周树木、藤条成了他的困境囚笼。 经过法术加持的树枝藤条,坚韧异常,他费力劈断八条十条,密集的藤蔓枝条一拥而上,将落地的孔才捆成麻花。 情急之下,他手上出现一朵火焰,试图用火法来灼烧藤蔓枝条。 “噗”,一团青液凭空出现,将火焰扑灭。 “徐道友,还请饶恕小弟冒犯之过,我愿交出城内积存的灵币家财,今后对你惟命是从……” 两道寒光飞掠。 “嗤咔”,一刀封喉,一刀贯脑。 夜里重回寂静。 徐源长摇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打错了主意,生命便是代价,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既然得罪,便往死里了结。 是散修的一贯做法。 又补充一句:“埋了吧,别露出痕迹。” 他知道做这活,没有谁比人畜无害的柳纤风做得更好。 “放心吧,平平整整,风水独好。” 柳纤风应了一句。 她竟然学会了说冷笑话。 …… 第50章 关系处着处着就近了 徐源长将那头黄鼠狼尸身提去土路边,扯去缠绕的枯萎枝条。 不过片刻,柳纤风已经将所有多余的痕迹处理干净,包括那些枯萎枝条,踩坏的地面,长出了一模一样的杂草,残留的气息消散一空。 任何蛛丝马迹,皆掩盖在大象无形的自然手段之下。 “这些是搜出来的战利品,你瞧着有合用的便留下,没用的我来处置。” 柳纤风喜好寻宝,她是享受那种探寻的过程,普通宝物还真不入其眼,补充一句:“没甚好东西,那半瓶菌粉幻毒,还行。” 徐源长接过飞来的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打开,有百八十余颗灵币,其中有几十颗沾染了新鲜血迹和泥土,估摸着是孔才从山梁那边,拾捡的姜唯严掉落的遗物,没来得及擦拭干净。 收起灵币、两张火焰符,和一本名为《山河精怪杂集》书籍,另有五百两银票也收入囊中,用两根指头捏起那个明确写着“毒”字的黑色小瓶。 “纤风道友,这瓶幻毒给你使用,与你应该是相得益彰。” “欸,你别拐弯抹角骂人,我不懂那些弯弯绕。” 柳纤风笑嘻嘻道。 伸手摄过黑色小瓶,瞬间收得不见踪影。 以她神出鬼没的遁术和隐身本事,确实适合用毒,背后暗算之类隐蔽手段。 她本身防御偏低,不擅长正面硬抗,一人势弱,即使有二阶修为也有极大缺陷,法力不能持久,有了同伴互助,顿时如虎添翼能发挥出她的长处。 徐源长将剩余的瓶罐零碎包括一柄长剑、短匕,交回给柳纤风,由她去用手段处理掩埋。 柳纤风片刻后返回,翩翩落到徐道士肩头,闲谈道:“你是不是故意用那头黄鼠狼完整的皮子,勾起那个蠢货的贪心?” 徐源长否认道:“贪心是劫,他是死于自己的心劫,于我无干。” 看向东边,补充一句:“若是你执意要去探寻石牌坊地下的秘密,便是你的劫,很可能我要失去一个难得的同伴。” 柳纤风精致的小脸色变,小声道:“有那么严重吗?” “是啊,控制住自己的好奇、欲望,在修行路上方能走得长远,我感觉那处地下非常危险,你若执意下去,可能会为此送命。”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柳纤风拍了拍胸口,听进去了徐源长对她的苦口婆心劝诫。 “怎么会,你是我的同伴,咱们有山盟之约,怎么能不要你?是我没能力搭手,所以才将话说得比较直。” “对,下回就该这般说话,虽然忠言逆耳,直话不讨喜。” “尽量吧,你又不是笨蛋。” “欸,好好说话,伱别当面骂人咧。” 两人闲扯着,开着玩笑,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柳纤风欢快踢着两条纤细小腿。 过了好大一阵,有灯火从村子里往这边移动。 五名村勇手持猎叉,神情高度紧张扫视警惕四处,黄皮子群没有动静,似乎散去了,他们被族长、村正委以重任派遣前来探查情况。 有人紧张得口干舌燥,后脑勺发麻。 总觉着黑黢黢的角落都藏着黄皮子,随时有扑出攻击撕咬的可能。 “黄皮子精怪已经伏诛,尸身就摆在村外。” 站在黑暗中的徐源长温和出声,仍然吓得其中两人“哎呦”往后跑去,而其中的曾来自是认得徐道长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抢过灯笼,往村口快步跑去。 很快,欢呼声从村外传来。 “徐道长击杀黄皮子精怪,平安无事咯。”
“祸害消除,大家出来吧。” 两名村勇激动不已往村里奔去,沿途大声宣告这个好消息,压得整個村庄人心惶惶的祸事,终于烟消云散。 村民们奔走相告,洋溢着兴奋,无数汉子举着火把往村口涌来。 族长、村正等人相继来到西牌坊,察看那头闹得他们好些天没睡一个好觉的巨大黄皮子精怪,彻底放心了。 男女老少像过节一般,尽情宣泄他们经历恐惧过后的兴奋激动。 提灯笼举火把,四处拾捡烧死的黄皮子。 徐源长与族长、村正等人交谈片刻,拒绝了邀请他入村开席宴饮的热情,以有一名法师不幸陨身为由,无心吃喝,他在村外守护到五更天,便将去清平郡城上报此事。 等天亮了,村里可安排人手去镇上报案。 出了人命非小事,请族长遣人去山梁那边,看护住姜法师惨死的现场,别让野狗糟践了。 有几人目睹了孔法师从山梁上逃走的行径。 村里人口口相传,对于孔法师自没有什么好口碑,私底下贬得一无是处。 而徐道长力挽狂澜,为仙桥村诛除一害,受到村民一致的敬重。 族长、村正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猎户村勇,陪着徐道长在村外守夜,他们年老熬不住,先行告辞回去歇息。 有人搬来桌子椅子,有人烹了好茶,灯火通明,拘谨陪着说话。 后面渐渐放开,燃起篝火,喝酒烤肉吃,谈笑热闹打发时间。 徐源长接受了二百两酬谢银票,待到五更天,用村里人拿来的麻袋,装起黄鼠狼精怪尸身,与陪着的几人挥手告别,提着麻袋几个纵跃没入黑暗。 早上太阳升起,徐源长披一身雾气露水,赶到清平城。 这回他没有带着柳纤风,城里高手众多,让柳纤风留在百林谷自家地盘安全。 在一家老铺用过早膳,徐源长来到闻道街,走进清寂无人的道宫大门,他停在道旁树下,等待一阵,有道宫巡事走来。 “你有何事?” “烦请通禀张望道长,徐源长求见。” “张道长去年底已经离任,你现在前来求见,迟了。” “那烦请通禀庆斋道长。” “庆斋道长外出云游,不知何时归来。” “呃……” 徐源长又报了一名曾经授课的道长名号,不巧得很,也于去年底离任,他失望退出道宫大门,提着麻袋转而往左近的学宫走去。 他不信任百缉司的修士,不想对牛弹琴说什么山神作祟的猜测,免得无端端惹祸上身。 以前随着易云、何述堂等人,来过两次学宫,对学宫并不陌生。 沿着石阶走进大门之后,没那么多讲究,他往里走了一阵,喊住从侧面林荫小道经过的两名书生,想打听颜若行的住处位置。 “咦,佚名先生,好长时间不见啊。” 其中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稍显诧异出声笑道。 “伏道友说笑,徐某有礼。” 徐源长认出女子书生,是去年重阳日一起聚会过的半熟人,上前行礼将他的来意一说。 叫伏英的女子很爽快答应带着去找颜教谕。 学宫占地非小,不熟悉道路想找一个人很难,与同行男子低声解释几句,伏英带着徐源长走到大道上,聊着闲话,往深处走去。 当初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对语出惊人的年轻道士,印象颇为不错。 …… 第51章 筹谋,招揽 “徐源长,你来做客还带这么大袋子礼物,太讲究了。” 颜若行一见面便笑呵呵开玩笑,故意伸手去拿很接地气的麻袋。 他心态洒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细微处不经意间照本性。 两人从去年八月到现在,中间一直没有交集。 张望道长离任前夕,两人相聚,张望说过堪不透他推荐的讲堂旁听生,还有几句莫名其妙的怪话,又不肯将话点透,云遮雾罩打玄机,就是不说人话,一如往常那般虚头巴脑讨厌。 他对再未谋面的徐源长起了两分好奇。 还想寻个由头见一见面,自个倒是送上门来了。 徐源长笑着将麻袋放在地上,将那只伸出来的手晾在空中,抱拳行礼:“麻袋所装粗鄙不堪,不污了颜教谕目光,晚辈今日前来搅扰,确实有份过得去的礼物奉送颜教谕。” 颜若行收回手,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沾上毛比猴儿还精,想用什么土特产礼物从我这里掏好处?今年还想去道宫听讲? “先与你申明,张望道长去了奉仙城任职,庆斋道长去了无穷山域游历,短时间不会返回,我与道宫新来的执事不熟,想将你塞进道宫,这事儿难办。” 其实也不难办。 他和郡城道宫的宋知观事是老交情,舍得面子塞人是一句话的事儿。 伏英听得两人是熟识,去年重阳日聚会喝酒后开玩笑叫“佚名先生”的貌不惊人徐道士,以引气境修为能够不卑不亢面对三重楼的颜教谕,也是一门人所不及的本事。 即便她是颜教谕的学生,平素面对也是恭谨有加,谈笑可不敢逾越半分。 见两人有紧要事情商谈,她忙告退走人。 徐源长随着颜若行伸手示意,坐在对面椅子上,道:“能够进入道宫求学三月,晚辈已经感激不尽,不敢麻烦颜教谕再为之劳神,这回冒昧前来打扰,是因一事或涉及山神,故而上门请教。” “哦,说说,你不用有负担,言者无罪。” 颜若行收敛玩世不恭嘴脸,换了正经面孔,颇为认真说道。 徐源长将仙桥村闹黄皮子,他被请去做法,遇到另外两位自称捉妖人散修,诸多细节一一说来,说到他察觉不对,发现山梁之下北边的树林潜伏无数兽类,原本应该是天敌的野物却相安无事。 他利用黄皮子群冲上山梁的空隙,绕路埋伏在牌坊左近,做了些许布置,遮掩自身气息。 关键时刻,一举击溃黄皮子群,打断成精黄鼠狼的祷告施法。 引得愤怒的成精黄鼠狼进入法术陷阱,轻易击杀之。 再去观察,发现山梁北面潜伏的野物纷纷退走,所以他怀疑,背后是否有甚么山神之类的存在捣鬼,若不然,聚集不了众多互不统属的野物。 他将麻袋打开,露出皮毛完整死得安详的巨大黄鼠狼。 剩下的便留给颜若行去判断了,依颜若行的地位,能接触到的隐秘,自不是他这个小小散修能比。 他隐瞒了击杀孔才的事情,不想自找麻烦。 死无对证,又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没人会追究到底。 “城里没有引气境捉妖人,那两人是假冒无疑。” 颜若行觉着好笑,捉妖人一个个本事大着呢,还会被一头小小黄皮子精怪算计惨死? 他将黄鼠狼尸身拎出来,目光灼灼仔细查看半晌,再塞回去,嘿然冷笑:“又不安份了,还想着借机生事,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不少。” 没头没脑说了几句,转而对报讯的徐源长道:“你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这头小妖物借我一用,过些天折算灵币给你,如何?”
徐源长笑道:“您要用尽管拿去。需要我跑一趟仙桥村吗?” 颜若行摆手拒绝:“你不用牵扯到如此麻烦中来,事后我算你功劳,不能让你白跑。今日便不留你多坐,此事你切记,勿要对外说起。” 他根本不追问细枝末节。 将徐源长送出院子门外,颜若行提着麻袋飞起空中,落向学宫另外一处地方。 徐源长走出学宫大门时候,看到空中有两道人影飞过,看落下方位正是城西百缉司,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悠着到了乐水桥头。 瞥一眼那处角落,没有见到彦山道长。 来到城东衔玉园。 与一楼厅堂喝茶闲聊的散修扯几句闲谈,笑呵呵走上二楼。 花费一百二十灵币,又定制了三柄法器飞刀。 安慈玉叫住要告辞离去的徐源长,伸手请徐源长坐下喝茶,她开启了这一片的隔绝禁制,不让柜台后的何仙子听去两人的谈话。 “徐道友,伱今后有甚么打算?当散修要面临各种麻烦,收集功法典籍、修炼资源皆要亲力亲为,而且随时面临生死危险,你可有想过加入修真家族?” 安慈玉脸上挂着淡笑,看向沉稳坐着的年轻道士。 原本她已经放弃招揽对面的符师,后来无意中听说,张望道长没有将徐源长收入崇龙观,她觉着机会来了。 人才难得啊。 她准备将价码开得适当高一些。 徐源长笑道:“暂时没有这個打算,我想用这几年时间,自己闯一闯。” 安慈玉并不气馁,继续游说道:“加入修真家族,并不会限制你独自闯荡游历,还可以给你提供尽可能完善的信息、堪舆图,你给修真家族绘制的每一张符箓,都比出售给铺子要多三成利,还有典籍、功法、术法方面的便利,有家族前辈能给予修行上的指点,你可以考虑一二?” 徐源长思索半晌,道:“我需要多考虑一段时日,若是要加入修真家族效力,我必定优先找你。” 安慈玉笑道:“你有需要了解的方面,尽管前来找我解答。” 又说一阵话,徐源长告辞离去。 他不会加入修真家族,与安慈玉所说不过是几句客套话,不至于将关系弄僵,他以前考虑的是想办法加入一家宗门,现在是退而求其次。 正好有了仙桥村这趟疑似山神作祟的大事,瞧颜若行重视程度,便知道他主动上报这一步路子走对了,或许可以成为他的晋身之机?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争取的机会。 加入修真家族限制太多,说得再听好也不过是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凭他的制符本事,前期不缺修炼资源,节省着使用勉强够了。 与柳纤风结盟互助,暗地里使得他的实力和生存能力大幅攀升,即使出远门到临近的接天城、浮山城也无惧了。 他何必去受人管辖,给自己找不自在? 从城南出门,徐源长不厌其烦绕一个大圈子,用轻身术返回石盘村。 本事再大,也当行事低调,谨慎自持。 不招摇引来不必要麻烦。 阳春三月初,百林谷树翠花香,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一片。 徐源长大部分时间住在新院子里,方便他练功修法,空暇时候与院子外住下的柳纤风聊天也方便,倒是不寂寞。 修行路上有精魅为伴,相互交流,印证所学。 人生大幸事也。 …… 第52章 用功劳换一门奖励 一行六人从天上突然降临仙桥村,落到村西石牌坊前面空地。 镇上前来办案子的不良人头领,自是认识百缉司修士所穿的暗红官袍,那袖口、胸前的金丝狴犴绣纹代表着刑罚、权力,“噗通”一声便跪下迎接。 太吓人了,荒山僻野小地方一下子来了三名百缉司督司,另外三名神仙,不知是何方大人物? “落井镇不良人队正毕勇,恭迎诸位大人。” 其他不良人和懵懂村民、族老,吓得赶紧大礼参拜。 “都起来吧,昨夜这边发生的事情,谁来讲述?不要有所隐瞒。” 其中一位圆脸中年督司,温和出声询问。 颜若行与一位道宫执事、一位黑衣枯瘦老者,分头检查石牌坊、附近一带的痕迹,有一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飘然往山梁上方飞去,剩余一人不声不响进了村子。 约刻钟,大致了解事情发生起因、经过的六人,飞离仙桥村往北边绵绵大山而去。 不良人队正诚惶诚恐恭送六位大人消失在山梁那边,吩咐手下,赶紧将山梁那边残余的骸骨收捡,送去县城衙门,再由县城衙门与郡城百缉司交涉。 这等非同小可人命案子,镇上不良人不够资格查办。 六人飞了约三百里,进入渺无人烟群山深处,朝着一座树木不茂矮山落去。 “尉彧,你就是一块顽石,也该消磨差不多了,奉劝你不要自寻死路,这片曾经的仙桥山域,已经给你折腾得支离破碎,怎么就不肯消停?” 那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厉声呵斥。 六人分布在矮山上方六个方位,丝毫不敢大意,用神识查看矮山的草木石头。 “嘿,小辈,老夫自寻死路又如何?你们有本事将仙桥山域打烂,一了百了,老夫也能解脱,你们这些牢头也可省事,活得年头太久,老夫唯求一死,来呀,你们敢吗?” 矮山深处传出一个细细微弱声音。 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戏谑调侃,树木瑟瑟应和。 “老前辈何必如此看不开,神争一炷香,以前辈的底蕴,有香火供奉,重塑金身唾手可得,追寻上天神道,亦是指日可待,不必说此气话。” 颜若行笑容可掬引开话题,让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 镇压在山底下的声音再次传出:“可惜老夫做不来垂首舔狗,那怄气香火,不要也罢,上天神道,留给无脊鼠辈……” “那你还要勾引小小黄皮子,觊觎仙桥村牌坊下的物品?” 那名圆脸百缉司督司男子冷笑道。 山底下的声音嘿嘿以对:“老夫自己的物品,有何拿不得?可惜那蠢货,枉负老夫一番指教心血,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搞砸了。” 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手上掐诀,道:“茅坑里的石头,冥顽不灵,不用与他再多废话,将所有禁制全部封印一遍,召集附近道观、书院修士,汇同百缉司修士、捉妖人清剿附近三百里的山精野怪。” “木头脸,你真是好大官威,老夫建议你再扩大三百里,最好是将所有山中野物,一网打尽清剿掉,省得它们为老夫所惑,落得一个耳根清静……” 山底下的声音,充满冷嘲热讽。 随着百缉司三名督司掐诀增强封印,声音渐渐沉寂。 地底下,一座暗无天日的陈旧宫殿,一个脸如枯树皮的丑陋老者,长发胡须苍白如树须拖拽地上,矮小的身躯束缚着纵横几道金色锁链,其上流淌光彩符文、古字。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红柳娃精魅,极少见啊。” “比之愚不可及的黄皮子,让老夫更有盼头,幸亏老夫见机快,提前安排两颗棋子潜藏起来。” “黄皮子也算死得其所,帮老夫引来一个红柳娃精魅,嘿嘿,天不亡我,运交后生,留待来日吧。” 丑陋老者牵动身上金色锁链,宫殿里顿时响起碰撞金属声响。 道道符文、古字涌动如同实质,缠绕着勒得老者面孔狰狞,双目突出欲爆,痛苦嘶吼出声。
“老夫必报此大仇,必将一雪前耻。” …… 徐源长突兀接到一张传讯符,已是十天之后,颜若行召他去一趟学宫。 来到上次的雅致庭院,见到一身雪白儒袍的年轻教谕。 他在道宫学习时候,已经知晓道宫的执事、学宫的教谕和百缉司衙门的督司,皆是三重楼化气境修士担任,位高而权重。 像颜若行这般没有架子的三重楼高手,随和易处,除了张望道长之外,他还没有见到第三個,亦接触过道宫其他执事,无形之中有距离隔阂。 三月春光醉,风暖送花香。 颜若行招呼着走进院子东边假山附近的木亭,拿出一个小袋,放到石桌上,笑道:“你提供的那头精怪尸身,价值一百二十灵币,你清点一下。” 徐源长收起小布袋,比卖给铺子,要划算太多,笑着抱拳示谢。 “你此次功劳不宜对外公布,伱需要灵币奖励,还是法器、功法、丹药、法术秘笈等,尽管与我开口,该出手时候莫要扭捏客气,不用我自己掏腰包,我甚至可以帮你索要更多。” 颜若行笑容如春风般可亲。 徐源长再次抱拳示谢,道:“我不用其它奖励,您能否给我在郡城道宫,安排一个虚职?” 颜若行坐在石凳上身子往后仰去,这小子的选择每回都是出人意表,叹道:“徐兄弟,你这是故意消遣我啊,要不我帮你在郡城学宫安排一个教习身份,不用你做任何事,光拿俸禄。” 小家伙尽出些不切实际的难题。 他又不是郡城道宫执事,哪里能做道宫的主? 倒是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比盯着实质奖励的家伙高明太多了。 年岁轻轻的,目光长远,格局不俗。 徐源长从来没有考虑过改换门庭,他若是进了学宫任虚职,且不是前功尽弃,自绝于道家?笑道:“或者,麻烦您帮我在郡城百缉司衙门谋一个虚职也行?” 这才是他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他知道想要颜若行帮他争取道宫虚职,太不着调了。 颜若行盯着小家伙看了一眼,双手枕头身子再次后仰摇晃,沉吟道:“你这回功劳非小,由我出面,帮你在百缉司谋一个虚职,也还说得过去。” 突然一下坐正,笑道:“但是,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我帮你辛苦跑腿卖面子,你要怎生感谢我?” 面对赤果果索要好处故意为难他的颜教谕,徐源长不慌不忙从袖内拿出那枚古玉兽钮印,是柳纤风不知从哪里寻到,他用来做敲门砖,恭敬放到对面桌上,道:“请颜教谕笑纳。” 送东西他在行,就怕送不出去。 “哦,还真有好东西。” 颜若行拿起古玉兽钮印,笑着摇头道:“暴殄天物啊,一件儒家法器兽钮印,浩然气和灵性差点消磨殆尽,想要修复才能使用,要花费不少精力。” 他从袖内拿出一个袋子,推到徐源长面前,道:“不能白要你辛苦寻到的宝物,当值三百灵币,我花些时间修复,重新篆刻法文,可以送给小辈使用,不让宝物蒙尘。” 他自己早就用不上了。 给的价格仍然不菲,他犯不着抠抠搜搜贪图晚辈的辛苦钱。 他也有些堪不透眼前这位,出门踩了多少狗屎,似乎随便都能捡到好东西。 是福缘深厚,气运加身吗? 徐源长客气几句,见颜若行摆手,便将一袋灵币收进袖内笑纳,很踏实。 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他还来找颜教谕兑换? “回去等消息吧,应该要不了太长时日。” “是,烦您费心。” 徐源长抱拳告退,他还准备抄一首好词,来投其所好,当做礼物打动颜教谕帮他跑腿,看来是不用了。 心底庆幸不已,能在底层挣扎时有幸得遇愿意帮他的贵人。 是他的福缘啊。 …… 第53章 法钱有变化 来到衔玉园铺子,与散修们闲聊扯谈,徐源长听到一个惊人消息,清平郡内不少道观、书院修士,汇同郡城百缉司衙门修士,清剿仙桥村以北一带荒山野岭的山精野怪。 有去那片名为“仙桥山域”碰运气的散修,被飞在空中的宗门修士喝退。 那般大的阵仗,人多嘴杂,根本瞒不住所有人。 众多官府和宗门修士数日间反复梳理,听说是在寻找一头惹祸的山精,必须抓获以正刑罚。 徐源长暗暗心惊,那一片不知藏着甚么秘密,他阻止柳纤风探寻仙桥村石牌坊地下,是正确的做法。 修行路上,未知危险无处不在。 量力而行,遏制心底贪欲,能省却不知多少祸端。 后面有散修提醒“莫议公门事务”,众人意犹未尽转了话题,又聊去环云山域和流霜峡域探险寻宝的惊心动魄事迹。 徐源长多坐了一阵,越发觉得他用功劳换取一个百缉司虚职的决定,无比正确英明。 有一个官府修士身份,是明面上的保障,另有诸多便利,譬如用功劳换取功法、法术秘笈、丹药、符箓等,按职务大小,能翻阅百缉司内部放开的典籍。 还有一点考虑,他有了一个官方身份,万一柳纤风的存在被人发现。 他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护得周全,大不了多付出一些灵币,今后人脉也将变得不一样。 他的功劳有柳纤风的一半,赚的灵币又是柳纤风占大头。 怎么能让财神爷出事? 上楼进铺子与何仙子和安慈玉分别打过招呼,徐源长领取他定制的三柄法器飞刀,站着聊了几句,再告辞下楼,拥有六柄法器飞刀,目前已经够用了。 暂时没有回绝安慈玉对他的招揽,等到消息落定,虚职入手之时,再委婉说出来不迟。 或者不用他多费口舌,信息灵通的安慈玉应该会知晓。 返回百林谷,徐源长每天早晚练功勤修不缀,修炼青龙升木术凝练木气,潜运法力观想额头神庭窍府,积累法力元印,练习飞刀技、障眼术、大豁落斗术等。 闲暇之余,出门到山谷树木间行走,感受生机木气,肩头坐着絮絮叨叨的小精魅。 神仙般逍遥日子,心境平和,修为法术日渐精益。 他与柳纤风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东北山坡上的院子,柳纤风非经允许不会踏足半步,而谷底有数颗枝繁叶茂红柳树围成的林荫地域,徐源长绕路走,那是柳纤风的“红柳闺院”。 修士之间关系再好,总会有私密不想让别人知晓。 三月中旬,烟雨霏霏,连绵多日。 徐源长左手握着屡立功劳的铜光锃亮法钱,在宽阔静室踱步思索。 他翻阅收集到的典籍、游记,以及从城里书铺购买来的古文解析等书籍,多番对照比较,勉强辨认出法钱上下两个符文为“大幻”二古字,左右符文复杂得令人发指,无从辨别。 他花银子拜托郡城和镇上钱铺掌柜,帮他留下收到的花钱,他高价回收。 这么长时间下来,共收集到六枚道庭铸造的不同年代花钱。 唯独他自己意外获得的花钱,有特殊法器功用,其它的只是样子货。 他前后试过几次,除了第一次手上鲜血被法钱吸收,后面无论他怎么尝试,法钱对于他的鲜血或者他弄来的鸡血、狗血没有半点反应,也感受不到第一次的渺渺仙音和隐约若现道观幻象。 他相信法钱除了诛鬼镇邪之外,还有其它特别功用,目前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而已。 下雨天玩法钱,闲着也是闲着。 他尝试调用法力,施展他从书中学来的浅显祭炼器物法诀,用心祭炼法钱。 右手五指掐动如舞,不时用指头轻触左手平托着的法钱表面。 用法力和木气分别祭炼,法钱无动于衷。 他又换用观想法祭炼,以大地作为观想源,也就是所谓的“地神”,不过片刻,他左手握着的法钱,突然变做了一枚式样古拙铭刻八卦纹饰的铜戒指。
这便成了? 徐源长张开手心,凝视着形态大变的“法钱”,内壁还是那四個繁复符文。 摸索探寻好大一阵,他发现铜戒指除了恰好能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仍然没有特别用处,用观想法可以轻松将戒指变回铜钱,然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纳物戒指,稍有些失望。 衔玉园铺子有纳物袋出售,三尺空间大小,售价为五百灵币。 绝大部分散修外出都是背着包袱,或者箱子,一样能装物品,不用花那冤枉钱。 将铜戒指戴在手指上,倒是方便携带。 徐源长没有继续钻牛角尖探究,相信今后总有一天,能够发现法钱真正用途。 突然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显得颇为急促。 徐源长拉开静室房门,屋檐外细雨绵绵,天色已然不早。 他没有打伞,几步轻跃,拉开院子门,见到一位穿着布衣的少年浑身湿漉漉,卷起裤腿,打着赤脚,正是胡三娘当初托孤的孩子拿儿。 “拜见恩公。” 柳拿云身体单薄,春雨阴寒,脸色冻得青白。 身上狼狈,仍然一丝不苟拱手作揖,颇有两分年少老成的稳重。 “先进屋去,莫冻出病来。” 徐源长神色温和,将少年拉进院子。 他从少年纠结犹豫的眼神中,猜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还是与他有干,他心底隐约有所猜测。 烧一盆柴火,让少年烤着,他去灶房起火熬了一碗霜糖老姜汤。 没有急着问事,给一些时间让少年考虑抉择。 等他重回堂屋时候,右边肩头坐着隐去形迹的柳纤风,他特意将柳纤风叫来了。 他伸出手搭在少年肩头,水雾气腾腾而起,片刻间蒸发其身上水迹,让少年喝了姜汤去寒。 “恩公,我今日下午在二老爷家里抄书,偶然听到二老爷和五老爷在书房谈话,昨夜家神托梦族长和二老爷,令他们筹划去城里请高人,对付以前祸乱红柳村的树精,后面我不敢多听,猜想或许与树娘娘有关,回家后,特意绕一圈前来报一声讯。” 柳拿云放下空碗,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将他的来意说清楚。 他读了书,觉着此事不报一声给恩公,做人猪狗不如。 去年冬天,红柳村举族之力,在数天内将无处不在的红柳树连根拔除,听说是族长和二族老收到家神托梦,务必诛除成精的树怪妖邪。 今年正月初十,他请丁师傅带他前来石盘村给恩公拜年,恩公特意将他带到这座山谷的一颗红柳树前,让他跪拜树娘娘,说今后每年正月初十,有时间都得来拜一回。 他又不笨,各种前因后果一比照,猜到了一些真相。 然而出卖家族机密,让读过书的少年觉得心底有愧。 恩公是有大本事的人,后面必定要与柳氏家神有一场计较争斗。 他经历不多,事关重大,顿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想到惨死的娘亲,那几个月的黑暗和痛苦,受尽嘲讽委屈,遭无数白眼笑话,饥一顿饿两餐,永世难忘,痛彻心扉。 他经常偷偷跑去那片红柳林子的幽潭边,独自痛哭流涕。 几次差点跳进水潭随娘亲而去,却又莫名其妙打消念头。 他痛恨赌鬼父亲,输得家徒四壁,还总是喝醉了回家打得他和娘亲伤痕累累,给他无限的阴影和恐惧。 有娘亲在,才有温暖和家,他坚信娘亲是被冤枉的。 恩公和树娘娘一明一暗替娘亲伸冤,保住了娘亲身后名,于他是再生之恩。 说出来后,心底莫名觉着好受了。 书里读到的“君子明是非”、“君子坦荡荡”,用时方觉艰难。 …… 第54章 这回没法再忍让 徐源长拿出一顶旧斗笠让少年戴着遮雨,交给少年一片翠绿柳叶,让其含在嘴里,等回家后,找没人的地方吐掉即可,不会受风寒侵染。 强塞给少年碎银和铜钱,让少年将钱物藏好,今后购买书籍,或祭品用得着。 乡下雨天山路泥泞,男女老少外出大都是打赤脚。 看着少年利索地攀爬山道,没入烟雨中,消失在山梁顶上。 徐源长心底颇为欣慰,早慧的少年选择承受内心煎熬,亦要冒雨报讯。 返回堂屋,柳纤风从徐源长肩头飞起在空中,气得粉面通红,不停盘旋绕圈子,愤愤不平骂道:“让你说中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一再退让,换来柳氏家神如此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要将我赶尽杀绝!” 徐源长坐在椅子上,往火盆添了两颗劈柴,道:“你打算怎么做?” 柳纤风又飞了一圈,心底已经有了决断,“我不能坐以待毙,他既然不仁,那就休怪我不顾些许香火情,必须要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可他已经托梦,很快便会将你的存在弄得人尽皆知。” 徐源长提醒道。 “那就让他再托一回梦,取消前面的命令,那些孝子贤孙对柳氏家神言听计从,不会多问一句。” 柳纤风出离愤怒,柳眉倒竖,飞停在徐源长面前,道:“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劣,毁我根基,驱逐我出村,我忍了,用自身受创来断绝恩义,换得一身无牵无挂自由,但是这回我没法再忍让,你得帮帮我。” “如何帮,你说话就是。”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能做初一,我便做十五。” “好,事不宜迟,今夜前去了结恩怨。” 徐源长笑着答应得很干脆。 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以前便提醒过柳纤风一回,小心那个报复心极强的柳氏家神,没想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 即便柳氏找来城内散修,以他和柳纤风的默契配合,来两双也不够他们灭的。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唯有釜底抽薪,解决那个要找他们麻烦的根源,方能睡得踏实。 夜半近子时。 雨丝绵绵柔柔,春寒清冷。 夜黑如幕,红柳村已经没几盏灯火亮着,沉寂无人走动。 徐源长背着竹箱,戴着斗笠,身披遮雨油布,行走在孤寂的黑夜,脚下无声,他神色平淡如去邻村做客吃席,有熟知红柳村地形的柳纤风提前指引。 他从偏僻田间小路,绕路穿插来到柳氏祖坟福地所在。 打开竹箱,取出特意准备的三色土,在坟地正南方,迅速堆出三座品形山状。 他空暇时候仔细研读过《岍山札记》和《山河精怪杂集》,有手段能诛邪镇鬼,亦能用神道手法对付阴神家神之类,既然惹到他头上,他必定不会唾面自干。 远处红柳村猛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狗吠。 黑夜里尤为惊心吵闹。 徐源长拿出三支黄香,拧开竹筒,吹燃火折子点着黄香,捧香朝西边念咒祷告,历述几桩柳氏家神不可赦罪行。 他欲谋算家神,必须师出有名,他不想沾染太多因果影响自身修行。 而柳氏家神屁股底下不干净,有柳纤风透露内幕,一抓一个准。 “柳氏家神,速显真影,敕!” 随着最后一声请神咒语喝出,一道黑影挣扎着出现在坟地三尺空中。 “不知是徐道长驾临,小神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黑影化作头戴高冠,身穿古衣的男子模糊样貌,拱手故作镇静行礼,道:“不知徐道长有何见教,可是晚辈们不懂事,缺了礼数供奉?”
相比去年时候初见,柳氏家神汲取香火,已经能清晰说话。 与有修为者可以当面交流,与凡人晚辈,还只能托梦。 然而措手不及被徐源长用神道手段,镇住了祖坟福地,即使修出一些本事,亦用不出来几分,面上虽然没有表露,实则很是惶恐不安。 知道对方来意不善,是前来兴师问罪。 可恶的树精灵魅熟知坟茔福地要冲朝向,道士不用堪舆探查,直击要害巢穴,将寄住宗祠吸收香火的他惊动之后,没有更多反应时间,已经回天乏力。 仍然低估了徐道士的手段本事。 徐源长没有多余废话,很干脆道:“你与柳纤风的恩怨,你们自己清算,我不会破坏红柳村祖茔福地风水格局,请!” 柳氏家神大急,叫道:“徐道长请听我一言,我愿赔罪道歉,今后不再……” 话未说完,随着徐源长捧香做法,化作黑气被拖入了地下。 他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红柳村百余户人家,有七八百人口,他哪能看顾得过来,也不知是谁吃里扒外在通风报信? 徐源长将三根香火分别插在堆出的三座品形土山之上,打开一柄黑伞遮挡上方,从竹箱取出一截红柳枝条,随手插入附近泥地里。 “纤风道友,最多一炷香时间。” 红柳枝条落地生根发芽,柳纤风出现其上,她一个飞身扑到坟茔消失不见,有袅袅细音传出:“足够用了,多谢!” 徐源长撑着黑伞,凝视远处红柳村方向。 那边隐约传来含糊不清喝骂,狗吠声停歇,没有惊扰大多数村民的美梦。 风雨骤然大了,吹打得新生的红柳树嫩枝细叶剧烈摇晃。 寒意袭人,香火加快燃烧。 香雾吹散,融入如幕黑夜。 徐源长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转过身,遮挡风雨以免吹倒燃烧的黄香。 已经给过一次机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香火燃去大半,柳纤风突然出现在红柳树枝上,脸上显出一丝疲惫和落寞。 “我已经逼得他改口托梦,永绝后患,咱们走吧。” “这颗小红柳树,怎生处置?” 徐源长问道,拔掉残香随手丢在泥水里熄灭,将三座雨水打湿的土堆“山岳”捣平,依今夜的雨势冲洗,明日看不出其它破绽。 “拔掉带回去吧,今后不想来了,没意思得紧。” 柳纤风钻进油布躲起来,细细声音传出:“我将柳氏家神抹去灵智,打散在坟茔福地,几年之后,应该能生出新的家神雏形。” 以她现今二阶修为,能够完全压制柳氏家神。 何况柳氏家神被徐道友针对性做法限制,不能借助地盘之利,闹不出半分动静。 她到底还是没有将事情做绝,留有一线余地,红柳村毕竟是她的出生地。 追根溯源,她亦算半个主人,与柳氏家神是内讧之争。 徐源长拔掉小树,撑着黑伞行走在泥泞中。 斜风凄雨,黑暗无边。 飘然远去。 翌日上午,红柳村族长召集村正、族老议事,说起昨夜家神突然托梦改变主意之事,众人均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郡城请高人花费巨多,便此作罢最好。 他们见识过徐道士的神奇手段,不想轻易开罪。 徐道士收留从红柳村遁走的树精,那是人家的本事,与红柳村已没有半点干系。 或许家神也是顾忌这点,而临时改变主意吧? 他们遵照家神吩咐,将此事守口如瓶,不对外公布了。 …… 第55章 峰回路转 “我不可能将红柳村知道我存在的族长、族老几人,全部诛杀吧,书上有句话,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其担心自身安危,不如……该玩就玩,该修行就修行,想那些做甚么?” 来院子里串门的柳纤风安坐在椅子边缘。 很不淑女地晃荡着悬空的纤细双腿,撇着小嘴说得满不在乎。 徐源长给了一个赞赏眼神,呵呵笑道:“心性洒脱,当为我辈楷模,不过该在百林谷做的防护布置,一样亦不能少。也或许他们几位谨守家神吩咐,不会再往外传。” 柳纤风用指头揉着额头,颇为苦恼道:“我可以用木法多做几处布置,但是容易泄露气息痕迹,让过路修士察觉反而不美了。” 徐源长胸有成竹道:“再过几天,我去一趟郡城,出售这段时间绘制的符箓,加上咱们两个赚到的灵币,能凑齐六百之数,可以在衔玉园铺子购买一套低阶阵器,铺开在百林谷底,将你做的几处布置进行遮掩,双管齐下,更为稳妥。” 柳纤风喜道:“你购买木行阵器,我熟悉一下应该能使用。” 又补充一句:“即使今后搬家,也可将阵器带走。” 她不知外面行情,对灵币没甚概念。 但是她的勤俭持家是骨子里天生的,源于对宝物的孜孜不倦爱好。 “行,就这样说定,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你安心玩耍和修炼就是。” 徐源长暂时没有告之,他请颜教谕帮忙谋一个虚职之事,想等到事情落定之后,再说比较合适。 他要打造的百林谷修炼地,既能防备劫修侵扰,又不担心来自官府的搜查。 此地住得久了,难免要受到过路修士注意。 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也。 柳纤风不知从哪里摸出宣纸,平铺在空中悬浮着,她拿出一支眉笔,在纸上勾勒出百林谷地形,兴致勃勃谈论着她对阵法布置的设想。 要因地制宜,随形就势,又不破坏山谷格局,融与树木环境之中,等等。 徐源长对阵法一窍不通,看了一阵,云里雾里败退下去,留下小树魅一个人在堂屋构想画图,他走进偏房静室,提笔画了几张法符,重新找回信心。 吐纳调息一阵,将精神修为调整到最佳状态。 徐源长拿出他最好的符墨符笔,铺上一枚灵币一张的玉纹符纸,凝神静气,持笔勾勒繁复的传讯符文。 他不知练习了多少次,早已经烂熟于心,下笔无滞,一气呵成绘制完成。 然而气韵不通,气机不与天地勾连。 桌上又添一张昂贵废符,徐源长这段时日失败得麻木了,他缓缓将符笔放回笔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画不成传讯符呢? 他不想去衔玉园铺子请教安慈玉,不能让私自给他这个外人观看秘册的安慈玉难做。 或许,他可以请颜若行帮他找找缘由。 也不知颜教谕是否懂符箓绘制? 思索片刻,又铺一张昂贵的玉纹符纸,徐源长持笔沾朱墨,神情专注绘制木影尖刺符,他调用木气于笔端,片刻间画完,随着符文气机贯通,淋漓符墨瞬间干涸。 他第三次画成了木影尖刺符的单刺符。 只是用玉纹符纸实属有点浪费,铺子里出售的单刺符也才四枚灵币一张。 但是他目前用便宜的云黄符纸绘制单刺符,十张下来没有一张成符,画得他没有半点脾气,还是对木气、笔力的细微掌控不到位,需要时间多加练习。 绵绵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徐源长也终于再次接到颜若行的传讯符,邀请他前往学宫走一趟。 中午时候,徐源长还是在那座雅致庭院见到风度翩翩的颜教谕,见礼寒暄过后,在亭子里落座。 春和景明,花香随风。 颜若行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观察对面修为不高的年轻道士好长时间,每回见面,徐源长表现出来的恭谨礼节,几乎无可挑剔。
第一次路遇时候不算。 那种不经意表露出来的不卑不亢和坦然,让他奇怪对方哪里来的信心? 要知道学宫、道宫的固气境小家伙们,见到他这张和蔼可亲的儒雅俊朗面孔,可不敢与他放得开谈笑。 哪里会像徐源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踏踏实实的,半点缝隙都没有。 装与不装,他这双招子还是分辨得清楚。 对面道士表现出来的沉静,或许也是张望道长堪不透的缘由? “徐源长,给你两個选择,一是你去清平城百缉司挂一个巡查使虚职,但是百缉司需要你坐班,你今后若是晋级固气境,可以将虚职转为实职,对坐班没那么严格要求。” “请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徐源长有些好奇,不会是让他来学宫挂虚职吧? 颜若行笑着问道:“捉妖人知道吗?” 徐源长忙点头:“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捉妖人。” 像孔才、姜唯严那样假冒的捉妖人不算。 “捉妖人也是官府修士身份,隶属于司天殿管辖,于散修和修真世家修士而言,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而百缉司衙门的修士,大都是从各宗门挑选,你可以考虑捉妖人,目前正好有一个名额空缺。” 颜若行简单介绍和分析两者的区别,着重推介捉妖人。 徐源长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司天殿,清平郡城好像没有叫司天殿的衙门? 颜若行笑道:“你没有听说过司天殿很正常,司天殿开设在咱们大宁王朝的都城,也就是奉仙城,清平郡城有一个据点,很少有人知道,你若是感兴趣,我推荐你去参与考核。” 徐源长无语了,搞半天还要自己考,问道:“捉妖人能挂虚职吗?” 用功劳换一个百缉司巡查使虚职,还要天天坐班,等若是拿自由换一个身份,他得考虑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或者把奖励落袋为安,今后再寻其它机会? 颜若行笑着解释道:“捉妖人清闲得很,和挂虚职差不多,我打听过了,引气境的捉妖人不用出任务,即使固气境捉妖人一年上头也出不了几趟任务,三两人一组,单独行动时候不多,捉妖人有机会收服妖物做灵宠,几头都行,不用花钱购买。” 徐源长听得此话,顿时心动不已,捉妖人拥有灵宠天经地义。 他算是给柳纤风落实了一个正式身份,一举解决后顾之忧,柳纤风那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应该没意见? 在人族地盘,所有精怪妖魅统统活得没有人权,随时面临各种不人道的灾难。 “麻烦您介绍我去参与捉妖人考核。” 机会往往在不经意间出现,又让他等到了。 他发现颜若行真是他的贵人。 除了某些言行看似荒诞不经,显得不靠谱。 颜若行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城北闻道街福禄巷黑记客栈,黑掌柜”,还写着“颜若行力荐”五个字,浓墨重彩,像是开玩笑一样。 “我提前打了招呼,你去找黑掌柜就成。” 徐源长收起纸条,抱拳告辞。 双方谁都没有提及,万一考核不过,是否还可以有其它选择? “请问颜教谕,您可懂符箓绘制?” 徐源长离去之前,突然想起一事,停步认真请教问道。 颜若行洒笑道:“画符捉鬼,是道士的看家本事,伱问我这个书生做甚么?” 他悟的是言出法随、唇枪舌剑,笔斩邪祟一字压万斤。 去画符抢道士的生意,那且不是本末倒置? “唐突了,抱歉!” 徐源长赶紧出门走人。 …… 第56章 五步之后,豁然开朗 费了一番口舌问路,寻到闻道街东头深藏的福禄巷,找到不起眼的黑记客栈。 门面狭窄陈旧,写着“黑记客栈”的匾额掉漆严重,不论从远处看还是凑近了看,都不像一家正经做生意的客栈。 给人感觉这是一家隐藏在闹市里的“黑店”。 门可罗雀也就合情合理。 徐源长走上磨损得坑坑洼洼的青石台阶,漆色斑驳的木门虚开半边,他探头往里看去,是一条昏暗幽长过道。 穿堂风吹来,拂面阴森,胆子小的肯定当即打起退堂鼓。 他已知道这处不同寻常,稍用力敲了敲门。 “请问,黑掌柜在吗?” 声音回荡在过道,渐渐消失,好半晌都没等到有人回应。 跨过堪称古董的破损包铜门槛,踏足充满神秘、幽暗的通道,像是走进了另外一重不属闹市的世界,清冷寂静得令人望而生畏。 徐源长回头看去,木门消失不见,后面远处是一堵墙壁。 考核从进门便开始了吗?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走了差不多百步,前面仍然是深不见头的微弱光亮。 不对,是幻阵,他傻傻地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尽头。 左手一抖,法力灌入,将摸出的破幻符往前面打去,身周有水波纹一样的细微涟漪荡漾,他施展灵视术似乎窥到一丝破绽,果断往左跨出一步,左手再次一抖,又打出一张破幻符。 身为符师,居家旅行常备有几张精品符箓,为应有之意。 他给自己准备了几张用一枚灵币一张符纸画就的破幻符、破煞符和地神护身符,相比普通破幻符能够容纳的法力,爆发而出的威力,增强倍余不止,这叫一分钱一分货。 “哟呵,来了个引气境小家伙,用破幻符闯阵,稀罕啊,谁介绍过来的?” 黑记客栈庭院深处的“聚义堂”内,一位长相文弱清秀的年轻男子,放下酒碗,瞄一眼墙壁上显出的影像,稍有些诧异笑道。 二楼房间走出一位褐衣男子,头发乱糟糟,大鼻头,面貌丑陋。 双手撑着过道木栏杆上,咧嘴笑道:“我认识他,算是半个熟人,他叫徐源长,散修,去年在道宫流云台听讲三个月。这回又是谁指点他过来参与捉妖人考核?” 楼下柜台后用算筹记账的一位彩衣女子,抬头瞥了一眼,道:“老颜也太不靠谱,推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说是悟性高,关他到天黑,算是给老颜一个面子。” 继续低头算账。 褐衣男子抓了抓乱发,“他好像与颜教谕关系不错,去年就是颜教谕将他塞进道宫蹭课三個月。” 清秀男子笑道:“千面,是你的熟人,要不要调低考核难度?” 褐衣男子鄙视骂道:“八脚,你小子别当着老大的面害我,清平城内,我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都算熟人,我忙得过来吗?” “明白了,下回不当着老大的面问你,是兄弟我的错。” “滚蛋,你小子闲得慌是吧。” 褐衣男子骂骂咧咧,转身又进了房间。 清秀男子笑呵呵自斟自饮,偶尔瞥一眼对面墙壁上的影像,自语道:“身上带的破幻符真多,看你用完了咋走?百幻蛛丝阵,一条道走到黑,即使调低到一阶威力,没有过硬实力,也休想在天黑前走出来。” 见年轻道士将袖内藏着的破幻符用完,取下背后竹箱,打开后拿出一叠破幻符。
清秀男子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颜教谕该不会是提前告诉过那小子,让他准备如此多符箓吧?” 柜台后的彩衣女子再次抬头,见影像中的年轻道士,走一步打出一张破幻符,道:“不至于,对方是个符师,手中破幻符虽多,都是些低级货,再多也是白搭。” “好富有的散修。” 清秀男子感慨一句,浪费的都是白花花的灵币。 他专心对付手中酒碗,不再关注年轻道士的徒劳,离天黑还有一个半时辰,早着呢。 徐源长将手中的破幻符用得七七八八,便停下不再往前走,不管他如何利用破幻符破阵,前方仍然是一条幽暗通道,能看到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这样子肯定不成。 他站定原地,平复生出涟漪波动的心绪。 他是来参与考核的,没听说有性命之险,那么他可以大胆尝试,不管用什么法子皆行。 试了两张破煞符和一张不入流的镇宅符,没引发半点动静。 在死一般寂静的通道里,徐源长闭上双眸,缓缓调息,直到无我无存的守静心境,迈步凭着感觉慢慢往前走。 要是再走不出去,那就是天意如此,合该他考核不过。 他左手无名指戴着的铜戒指,不知因何被触动,散发出无形波动。 五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从幽暗通道中走进一座庭院,阳光透过树枝疏叶斜照身上,婆娑温暖和煦。 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果然要闭着眼走,心静不见虚幻。 回头往来时的通道方向看去,见到一只面盆大的花纹斑斓蜘蛛蜷缩吊在屋檐底下,突出的蛛眼在暗中闪烁别样诡异的光泽,他脑中微微一晕,赶紧转头不敢再看。 好生吓人的妖蛛。 “他走出了幻阵,不可能啊。” 清秀男子一口酒水差点呛得从鼻孔喷出,惊讶叫道。 柜台后的彩衣女子也稍显惊诧,道:“八脚,问问你那头花背蜘蛛,徐源长用的什么法子走出幻阵?” 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走出来,是她小觑了对方。 二楼房门先后打开两间,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瞥一眼右边走出来的黑衣老头,再看向对面墙壁上影像中的年轻道士,呵呵笑着诬陷道:“八脚,是不是你小子作弊,故意卖颜教谕一个好,擅自将难度降低了?” 清秀男子没有搭理,口唇唯动,然后朝彩衣女子道:“老大,妖蛛看着考核者平平无奇闭着眼睛,就这样走了出来,没有借助任何法器宝物。” “奇哉怪也,闭着眼能走出你布置的‘百幻蛛丝阵’,前面他是耍着玩呢?” 褐衣男子不大相信。 才修炼两年的散修能有这种本事? 彩衣女子吩咐:“叫他进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在庭院中四处张望打量的徐源长,看着前方紧闭的木门打开,露出一条通道,听得有男子声音传来:“徐源长,进来吧,别磨蹭时间。” 徐源长朝空中抱拳。 迈步走上台阶,走进门内,沿着通道往前走去。 面上神色不急不躁,沉静如常。 他算是通过考核了吧? 捉妖人考核,似乎也不是很难,他先前是没有找对法子。 …… 第57章 你身上有妖气 接连走过两进庭院,来到一座悬挂“聚义堂”匾额的旧木楼前。 古木苍森,雕梁画栋,无一不透着岁月烙印气息。 徐源长登阶而上,跨进木楼大厅堂,朝左边围坐一张旧木桌神态各异的四个人走去,抱拳行礼:“徐源长,见过诸位!” 从袖内摸出颜若行写的举荐纸条,上前递放到桌子中间。 似乎用不着了,他应该是通过了进门考核。 四个人排位很古怪,左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彩衣女子,鹅蛋粉脸,相貌清丽,一双大眼微笑透着可亲,右边坐着一位笑眉笑眼的清秀男子,手中把玩一只磨蹭铜光可鉴的酒盏。 正中并排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和一位不苟言笑的黑衣枯瘦老者,老者法令纹深刻,不怒而威。 彩衣女子伸手拿起纸条,做个样子扫了一眼,笑道:“徐源长,你且认认,我们四人谁是黑掌柜?” 徐源长稍迟疑一下,道:“请问,这算考核吗?” 他注意观察着四位的神情,捉妖人考核,还要考眼力劲认人吗? 右边的清秀男子笑道:“当然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考核的一部分,直到我们认为合格为止。” 徐源长再次问道:“请问,认人以多长时间为限?” 任何事情都不容易,想当个捉妖人,很有挑战啊。 对面头发乱糟糟的褐衣男子瞪着眼喝道:“叫你小子认個人,一句话的事儿,磨磨蹭蹭不爽快,给你十息为限。” 此话一出,三人全部瞪了褐衣男子一眼,让他闭嘴别说话。 徐源长心底已经排除了两位,目光在黑衣老者和彩衣女子脸上来回扫视,褐衣男子举起手掌屈指计数,在十息将要结束时候,徐源长朝左边的彩衣女子抱拳行礼: “见过黑掌柜!” 褐衣男子笑着赞道:“好眼力,合格!” 徐源长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 清秀男子笑骂道:“千面,你这样帮你的老熟人,老大知道吗?” 褐衣男子赶紧反驳分辨:“你别瞎说,是你沉不住气第一个被识破,反倒怪到我头上,我怀疑你才是故意的。” 彩衣女子没有理会斗嘴的两人,笑道:“我叫黑霞衣,黑记客栈的掌柜,你先前用什么法子,从百幻蛛丝阵走出来的?” 徐源长将目光从对面的褐衣男子身上收回,他还有一个捉妖人朋友,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从来没有见过,一点印象也无。 他沉静回复道:“‘守静’‘用慢’,顺其自然便走出来了。” 这话说得玄之又玄,等若没说。 彩衣女子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道家的“守静”不分初学还是宿老,静到极处能生出不一样的神通,闭目破幻,也能说得过去,眼前的散修道士,能够“守静抱一”,这份心境让她认可。 至于“用慢”,她听说过却是半点也不懂。 上次参与考核的两位道士,用的是另外的法子,凭法器之能和见识广博闯阵成功。 对面的黑衣老者,鼻子抽动两下,声音低沉道:“他身上有妖气。” 徐源长抱拳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鼻子也太灵了,不愧是经常与妖物打交道的捉妖人,世人将妖、怪、精、魅等,统统叫“妖”,无非是大小有别。 彩衣女子笑着说得更为具体:“是树魅的气息,应该是一位女子。” 褐衣男子使劲耸动鼻子,嗅啊嗅,什么妖气也嗅不出来,感叹道:“你们天赋异禀,这本事我学不来啊。” 清秀男子呵呵笑道:“千面,你抓一头妖狗妖狼收其妖魂,保管鼻子灵光得很。” 彩衣女子看向三人,问道:“徐源长在引气阶段,便拥有了一个树魅灵宠,很合适做一名捉妖人,伱们可还有不同意见?”
黑衣老者:“没有。” 褐衣男子:“附议。” 清秀男子咳嗽一声,道:“最后一个考核题目,你身为道士,却是学宫颜教谕推荐前来,那么请你这位道士做一首即兴诗词,也算一桩雅事。” 徐源长笑道:“您这是为难一个道士,要不我画一道符请您指点?” 黑掌柜已经发了话,他心底知道考核过关。 后面的不过是老员工故意为难新员工的无伤大雅玩笑。 他要是当真,就是蠢得可以。 褐衣男子笑得嘎嘎的拍桌子,以前交往不多,没料到这位对谁都很有礼数的徐道友,还是个妙人,让一个阵师指点符道,将难题反手推了回去。 清秀男子也没生气,自嘲笑道:“你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黑霞衣起身笑道:“欢迎你加入黑记客栈,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宁朝司天殿下辖的捉妖人,将授黑铁腰牌。” 一言而决,并没有太多繁文缛节。 伸手朝向黑衣老者:“这位是齐行善。” 接着介绍褐衣男子:“施望尘,绰号‘千面’,那位是赵均,绰号‘八脚’,我的绰号叫‘彩衣’,等你晋升青铜捉妖人,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绰号,这个不做强求。” 让手下取绰号,源自她的恶趣味,像齐行善就没有跟风。 徐源长笑着一一行礼:“请多多指教。” 几人分别回礼,褐衣男子施望尘朝着新加入的同伴哈哈大笑,一仰头间,已经变了一幅容貌,乱糟糟的发型也换成束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是在衔玉园铺子经常见到的散修老莫,全名“莫离”反而没人叫。 还真是熟人,连气息都变作引气境。 难怪叫“千面”,这个绰号起得恰如其分。 徐源长面上露出惊喜神色,到了一处新地方,有熟人照拂,可是大不一样。 施望尘用衣袖一遮,又变回丑陋的面孔,当然到底哪幅容貌是本相,只有他自个心底清楚,笑道:“徐兄弟,今后你就跟着哥哥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施兄关照。” 徐源长笑得很开心,诚心实意。 黑记客栈给他宾至如归的家的感觉,气氛很好,谈笑无忌,没有百缉司的压抑冷漠之感。 黑霞衣从袖内拿出一面黑铁牌子,正面雕纹繁复神秘,有“大宁司天殿”字样,她用法力在背面下方篆刻“清平城徐源长”六字,打入一丝气息,连同一只黑色小袋,一并递给徐源长,道: “你自己将身份牌祭炼一下,这只纳物袋有五尺空间,是你加入黑记客栈的奖励。下回再来,可以将你的小树魅带来,给她登记一下,授一枚身份牌,今后外出也方便。” 徐源长欣喜接过物品,笑着答应。 衔玉园铺子摆出的三尺空间纳物袋售价五百灵币,听说没有摆在柜台的五尺空间纳物袋,价格是一千灵币,这待遇太对得起考核难度。 他来黑记客栈算是来对了,当一名捉妖人,一举解决树魅身份的后顾之忧。 等到回去告诉柳纤风这个好消息。 她还不喜疯了去? 也庆幸有颜若行给他这个机会推荐参与考核。 要不然今后来往郡城,不经意遇到黑衣老者,或者黑掌柜,一个照面被他们嗅到身上的妖气,可就麻烦大了。 黑霞衣看向施望尘,道:“你们是熟人,今后三年,你做徐源长的带路人,他的住处安置,去百缉司衙门熟悉杂务等等事项,辛苦你了。” 施望尘晃着乱糟糟的头发,道:“应当的,自己人无须客气。” 又朝徐源长道:“走吧,徐兄弟,我带你去瞧瞧住处院子,咱们客栈人不多,还有三名同伴外出任务了,回头再介绍你认识。” …… 第58章 水涨船高不一般 徐源长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才成为一名捉妖人,竟然有房子分,不,是一整座院子。 前后两进的雅致豪华气派大庭院,假山流水,花圃亭子,就连侍候洒扫的丫鬟家丁也应有尽有,还不用他支付月俸银子。 即使他只有院子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这待遇也足以羡煞旁人。 “这条福禄巷两边所有院子,包括前面临街铺子,全部是咱们黑记客栈产业。” 施望尘带着徐源长沿走廊巡视住处,大手一划拉,解释了缘由。 有那么多铺子出租,足够养活所有院子的丫鬟家丁。 这一片还有专人管理杂务。 “住在福禄巷,安全这块你尽管放心,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到福禄巷放肆,八脚豢养的那头大蜘蛛,便能让三重楼以下的贼子无所遁形,何况不止一头大蜘蛛日夜守护,喏,墙头树荫处睡觉的那头懒猫也是。” 徐源长顺着指向看去,墙头露出的半截黑色猫尾巴,“唰”一下消失不见。 这地方很好,固若金汤的好。 转悠一圈,施望尘让管事召集院子里三名侍女两名家丁,拜见院子的新主人。 徐源长讲了几句话,让众人一切照旧打理。 他没有更换侍女家丁的打算。 在施望尘指点下,祭炼了身份牌和纳物袋,将背上的竹箱取下来,把里面的物品一样样收进黑色纳物袋,背着一个空竹箱,随着施望尘走出院子。 “施兄,咱们这般好的待遇,出的任务是不是比较危险?” “在本郡出任务还好说,危险不到哪里去,比较麻烦的是去几处禁地,不过有同伴一起,同生共死,齐心协力,即便有危险也能闯过去。” 施望尘稍加点拨,点到即止,道:“你暂时不用操心外出任务,你作为引气境新人,有三年的过渡时间提升修为,熬过五十年期限,今后便是自由身,可以只用挂名。 “再则咱们捉妖人平常清闲自在得很,一年之内也就出三两次任务。 “引气境捉妖人的月俸是二十枚灵币,固气境捉妖人是五十灵币,化气境是一百灵币,这点俸禄塞牙缝都嫌少,咱们收入的大头,便是出任务赚取,平常有大把时间修炼。” 又特意提醒道:“所有新人有一年时间了解捉妖人的利弊,这期间随时能够退出,不过要退回领取的纳物袋和俸禄,你考虑清楚。” 这是他作为带路人必须尽到的解说义务。 徐源长思索着笑道:“危险无处不在,混散修在家里也可能祸从天降,当一个捉妖人,至少还有同伴,我不会退出。” 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如果让他选择,他肯定是当捉妖人,而不是去百缉司,更不愿意当一个浮萍野草般的散修。 但有一点信念坚定不变,练好自身本事比什么都强。 关键时刻,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需要的是一个为今后修炼创造良好环境的平台。 施望尘哈哈笑道:“老大没有说错,你确实适合做一名捉妖人。” 他也隐瞒了一点,这三年之内,是黑记客栈对新人的考察期,若是不合格,也当不成一名正式的捉妖人,曾经有新人因心性不过关而遭到开革。 两人走出小巷,改为传音交谈。 有些隐秘不宜让外人听去。 施望尘为他讲解捉妖人的权限、执行任务的范畴等事情,事无巨细,知无不言,等到两人走到城西百缉司大门前,让新人徐源长心中对捉妖人有了一個比较大概的认知了解。 捉妖人是要能够托付后背的同伴。 彼此间的信任,从进门开始培养,这点非常重要。 施望尘带着徐源长大剌剌走进百缉司,来到左边林荫小道处的散人院,见到穿皂青官服的中年男子,介绍道: “林道友,这位是我们黑记客栈新招的小兄弟,姓徐名源长,带他前来拜拜码头,还请林道友今后多加照拂。”
“徐源长有礼,见过林道友。” “徐道友客气,今后便是一家人,可不兴见外。” 名叫林贤的男子脸上露出亲切笑容,再无从前的生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寒暄几句,中年男子将两人领到左近的一座院子,悬挂着“竹青坊”牌匾,里面房间摆着大大小小书架,满屋书香,与看护书屋的修士打了招呼,今后徐源长想要查看典籍,尽管来此地。 说了一阵话,施望尘领着徐源长告辞出门, 又走了几处楼阁院子,像“缉巡院”、“监风楼”、“勤务院”等。 徐源长还顺便在勤务院考核了一份道士“度牒”,流程顺畅没有半点阻碍,过几天便能拿到百缉司衙门颁发的正式度牒。 能够免除十亩田地赋税和四个劳力的徭役,他填的受益人是大兄名字。 对于小门小户来说,可是光宗耀祖而且实惠的天大喜事。 两人最后来到右边的珍物坊。 “这里是清平城内百缉司衙门和道宫、学宫修士购买出售物品的坊铺,每一座郡城的百缉司,都有一家珍物坊,里面的物品价格与衔玉园铺子相差无几,但是选择更多,你如果拿出捉妖人腰牌,能获得八折优惠。” 徐源长听得有八折优惠,笑道:“我正好想要购买一套低阶阵器。” 算下来能便宜一百多灵币,没必要去衔玉园铺子了。 施望尘奇怪徐兄弟一介散修,能够积赚到购买低阶阵器的灵币,一阶符师这么赚钱吗? 怎么他接触过的散修都是些寒酸苦哈哈。 他没有多问,将徐源长带到出售阵器、阵盘的房间。 陪着徐源长挑选了一套木行阵器,防护很一般,范围较广。 徐源长拿出身份牌,支付优惠后的四百八十枚灵币,口袋里仅剩几枚零花。 他有自己的考虑,今后来往郡城和百林谷两地,百林谷作为潜修地,必须要做好安全防护,他需要这套低阶阵器遮掩柳纤风布置的真正手段。 与铺子掌柜商定,约了阵师大后天中午前去石盘村上门安装阵器,调试阵法,他将要为此支付五十枚灵币的上门费用。 出门时候,迎面遇上荣牧与何时了两位老熟人。 “徐源长,你这是……” 荣牧很是吃惊,看向一旁的施望尘。 对于黑记客栈的捉妖人,这张面孔他自是认识,在一座郡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还要打官面上的交道,所以很惊讶徐源长又与捉妖人厮混到一处了。 这小子还真是能折腾,每回见面总要令他刮目相看。 施望尘嘿嘿笑道:“你们认识?那再好不过,徐兄弟是黑记客栈的新人,两位请多加关照。” 何时了笑得如同多年老友,道:“徐兄弟,下回一起吃酒,咱们认识有些时候,一直不得空暇坐一坐,一定得赏脸啊。” “何道友客气,等得闲了,我请两位。” 徐源长笑着应付,不一样了啊。 虽然他还是那个引气境小修士,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得到的尊重,以肉眼可见速度水涨船高,虽然很虚,也足以慰平生。 客套几句,荣牧主动解释道:“徐道友,那件案子目前进展仍然不大,我与接天城方面催促一下,他们实在是不像话,拖拖拉拉的。” 他不敢再轻看这位能折腾的主,左右横跳,人脉越发广泛。 捉妖人的势力,遍布整个定洲十余王朝,今后说不定还有需要仰仗对方的时候,改善关系,势在必行。 “不急,不急,辛苦荣道友费心。” 徐源长可不会傻傻地告诉对方可以结案了,虽然最后案子也是不了了之。 他就是要故意恶心一下擅长见风使舵的荣牧。 …… 第59章 灯光如萤,照亮人心 出了百缉司大门,施望尘关心问道:“什么案子?可需要我与接天城方面的捉妖人打声招呼,请他们出份力气。” “不劳施兄费心,一件小案子,不值一提,由得荣道友去忙吧。” 徐源长笑着说得满不在乎。 施望尘人精一样,顿时会意不再过问。 两人在城中乐水桥头分别,徐源长背着空竹箱,春风得意,脚步轻快来到衔玉园,走进热闹的厅堂,与分做几处扎堆喝茶闲聊的散修男女熟络打招呼。 新添几张陌生面孔,他上前主动询问认识。 两年多散修混下来,他已经成了八面玲珑又沉稳的样子。 殷师兄和蓝师姐不知躲去何处隐居?一直没有消息,相熟的散修也很少问起。 来的来,散的散,混得时间长了,聚散离合成了家常便饭。 不再出现的朋友,只是修行路上匆匆过客。 死与活,并没有人太多关心。 徐源长走上二楼铺子,从袖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支薄盒,将积赚的二十余张符箓出售,换到八十四枚灵币,盘算着又购买了百张云黄符纸和十张玉纹符纸。 他身上总是存不住灵币。 需要的东西太多,仍然是赚得太少。 从东门出城,天色已不早,他要赶回去,将好消息分享给百林谷的柳纤风。 下回再去学宫,当面感谢一声没有高手架子的颜若行。 福禄巷子,黑记客栈。 聚义堂内没有点亮油灯,横梁顶上镶嵌的几颗玉石,慢慢散发出柔和光芒,照得满屋通明。 清秀男子赵均翻阅一叠临时整理出来的卷宗,手不释盏,喝一口酒水,啧啧出声: “咱们那位新同伴,修道天赋似乎不差,对于神道法术和制符有独到见解,热衷于在乡下驱邪镇鬼,出云观的道士看走眼了,放过了一个人才。” 施望尘在对面翻阅另外一份卷宗,笑道:“我就佩服他赚钱的本事,短短两年多时间,瞧瞧他花销了多少灵币,粗略一算便是一千出头,对于散修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这里面要是没有几笔横财,说出去谁信?” 柜台那边的黑霞衣,停下手中记账的毛笔,道: “还有一笔巨款没有记载纸上,他当初与老颜交易,老颜帮他推荐进入郡城道宫流云台旁听学习三月,价值一千灵币宝物,老颜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宝物,只说宝物来路肯定正,瞒不过他的望气术。” 赵均放下卷宗,顿时觉着盏中酒水不香了,道:“他是天天踩狗屎,还是出门就捡宝?运气也太好了,以他去年的修为,肯定去不了远处。” 施望尘哈哈笑道:“还不兴徐兄弟捡到好东西,我就喜欢和运气好的人做朋友,和八脚你一起呆久了,整个人散发一股春天的霉潮味。” 赵均怒道:“去去去,我放蜘蛛咬你了。” 黑霞衣笑道:“老齐还跑了一趟道宫,宋知观事透露,徐源长曾经与张望达成一笔价值一千灵币的交易,获得张望传授一门秘术,具体交易内容,宋知观事不肯外泄,后来不知何故,张望没有将颇为看重的徐源长带入崇龙观。” 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东西。 捉妖人想要调查,等若是摆在明面上一清二楚。
有些细枝末节的隐秘,涉及到个人机密,也无需太过深入探查。 施望尘也有些吃惊,张望道长既然与徐源长达成交易,那么一千灵币的来路肯定正,叫道:“老大,那小子还有什么惊人之举,你就一次说出来吧,搞得我这个带路人好生有压力。” 赵均瞧不得损友的嘚瑟,鄙视道:“让你捡了一个现成便宜还卖乖,要不换我来当他的带路人,我赔你一头蜘蛛。” 施望尘仰头哈哈大笑:“容我叉腰笑会。” 黑霞衣接着道:“老颜这次推荐他前来黑记客栈参与考核,价值不会少于一千灵币,听老颜那臭不要脸的显摆,说什么‘黄金有价,友情无价’,你们自己算算,徐源长短短两年间赚了多少钱?” 两人已经凌乱在聚义堂内,实则是过份啊。 “八脚,给我一杯酒水压压惊,那小子太能赚钱,这才区区引气境,让我这個带路人压力山大。” “啊呸,你不炫耀皮子痒啊,不给。” 赵均口中鄙视,很快翻出一只古朴玉盏,拿出酒葫芦,给对面倒满酒水,又问黑霞衣:“老大,长夜漫漫,能饮一盏无?” 施望尘笑得嘎嘎的落井下石:“你小子死定了,连三重楼高的老大也敢调侃。” 赵均去抢对面的玉盏,没有得手,骂道:“就不该好心给你酒喝,连老大的玩笑你也敢乱开,老大要是将你这个害群之马驱逐出黑记客栈,我第一个赞同。” …… 弦月照洒大地,夜深人静。 徐源长翻越山岭抵达百林谷,朝寂静似乎无人的空处笑道:“纤风,还不点上灯盏,帮我照亮山路。” 小小身影应声出现,笑嘻嘻提着一盏萤火灯,飘在前方。 “这么晚了,还从城里赶回来。” “事情办完,左右一个时辰能回来,天黑好赶路,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呀,是甚么好消息,值得伱连夜赶回来?” 柳纤风闪身落到熟悉的肩头,任由灯盏漂浮着往前飞行,笑问道。 徐源长从袖内摸出黑铁身份牌,笑道:“我这回去城里,谋得一个适合的官身,叫‘捉妖人’,正好一并给你解决身份问题,今后不管是外出,还是让人发现你的存在,都不打紧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城内,不用藏藏掖掖。” 将今天去城里的事情,从与颜若行的交易开始讲起,一一明述与柳纤风知道。 “不过要委屈你当我名义上的灵宠,咱们之间的交往,还是一如从前,山盟之约不变,你意下如何?” 等到将事情讲清楚,已经走到了东北坡上的新院子前。 徐源长停步在石场坪上,征询意见道。 仙路难登,危险层出不穷。 他需要有放心、能相互倚重的伙伴陪同一起前行,而共同经历过患难的柳纤风无疑很合适,不论是心性还是本事,与他皆投契相合。 “呜呜……我当然愿意,你既不离不弃,我当生死相随……呜呜。” 感性的树魅哭得稀里哗啦。 前方漂浮的灯盏,受影响如同风浪中飘零的树叶。 灯光如萤,照亮人心。 …… 第60章 意外大惊喜 徐源长没料到树魅反应这么大,喜欢用哭来表达激动,他有点受不了。 他忙从纳物袋内拿出一个盒子,用老办法分散柳纤风的注意力。 “我买了一套木行阵器,能够布置‘婆娑树荫阵’,铺开来威力有限,若是重叠着使用还行,阵师大后天中午前来布阵,给你留两天时间先行研究一下。” 盒子里除了装着二十余枚阵器,还有一册使用书籍。 柳纤风接过比她还大的盒子,随即收起来,一反常态并没有打开翻看,破涕为笑道:“我正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在百林谷南边的山下,发现了一处掩埋在山中的修士遗址。” “百林谷南边?” “是啊,你不在家,我没敢跑远,就近翻找玩儿,无意中钻进一座废弃封存的修士洞府,发现里面另有玄机,目前那一片地还不属于咱们,得尽快买下来,与百林谷连成片。” 说到寻宝,柳纤风精致的小脸上眉飞色舞,眼眸如同宝石发光。 徐源长笑道:“回头我买下来。” 为了满足小家伙的虚荣心,又追问道:“你在修士洞府还发现了什么宝物,非得将那片地也买下来?” 柳纤风笑得跳到空中翻筋斗,乐不可支,再跳回肩膀上,凑近点神秘兮兮道:“那座洞府的深处,藏着一道灵泉之眼,冒出的灵泉虽少,甘甜清冽,于修行有益,足够我们两个日常享用。” 徐源长明白了,那座山头低矮,并无出奇之处,能有修士遗址,是因为很久以前有修士发现了灵泉眼,然后开凿出潜修的洞府。 修士离去的时候,特意用山石将洞府掩埋,不想让别人找到灵泉之眼。 没想到被善于钻地挖洞的柳纤风给寻了出来。 “除了灵泉眼,你还发现了什么宝物?” 徐源长再次笑问道,瞧柳纤风一脸“你快问啊,我尽告诉你”的高兴神色,他当然要识趣捧场,不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柳纤风顿时被搔到痒处,竹筒倒豆子,笑道:“洞府里还找到一座炼丹炉,和三颗灵气充沛亮晶晶宝石,可惜丹炉太大,我无法撼动,带不出来。” 她小手一伸,将找到的宝石漂浮到徐源长面前献宝。 徐源长接住宝石,月色下,指头大宝石散发着赤红光芒,非常漂亮夺目,他仔细辨认,道:“这似乎是火炎晶?” 能感受到内里炽烈的火热能量,具体什么品级,他认不出来。 “可惜不是木行、土行或水行宝物,我用不着,你拿去换灵币便是,那座丹炉巨大,内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等过些日子,我与其他捉妖人厮混熟了,想法子将三颗晶石换成木行宝物。” 徐源长把三颗晶石收进纳物袋。 有纳物袋阻隔,再也不担心被人用望气术轻易看出他身怀宝物。 转身往山坡下走,道:“带我瞧瞧去,你在哪里做了什么防护,插种红柳树没有?我用穿墙术能否进去?” 柳纤风飞起身抓着萤火灯在前面领路,神情得意道:“掩埋洞府的山石泥土,约两丈厚,你施展穿墙术万一陷在里面,进退两难反而麻烦,我提前用木法沿着岩石空隙,开出了一条通道,在外面种了三颗红柳树,再用藤蔓草丛进行遮掩,进出稳妥安全。” “还是你考虑周到,等今后赚到灵币再购买一套阵器,布置在那里。” 徐源长笑着不吝赞扬。 柳纤风无比受用,越发飞得轻飘飘的似没有份量。 她必须要体现出自己有用处的一面,不能当大大咧咧小傻妞。 两人攀山越岭来到南边矮山脚下,柳纤风朝着三颗迎风摆动的红柳树挥了挥手,垂拂如帘翠密枝条往两边让开通道,随着两人走近,茂密缠绕的藤蔓从山坡分开,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泥土新鲜,地洞表面粗糙,似是用什么藤条往两边碾压形成。
徐源长弓身跟着柳纤风钻进狭窄的洞窟,往左拐一个弯,走进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洞府,四壁和顶上风化掉落不少泥石碎片,柳纤风开挖的通道洞口,处在封闭洞门的左边石头崩裂缝隙。 “这是用化石术形成的岩石,时间久了,又失去阵法禁制支撑,容易崩塌。” 徐源长伸手摸了摸石壁,辨认后解释。 他在道宫经常听学员们辩论,耳濡目染,学到许多奇怪的知识,道:“这里得布置一套阵法防护。封存的洞府重见天日,开通洞口,内外气流交汇,要不了几年便会加快化石术形成的岩石塌陷。” 野蛮生长的柳纤风羡慕道:“你懂得可真多。” 如看当年在私塾教书的老夫子。 “等伱将身份办下来,便可以跟着我去百缉司书屋翻阅书籍,增长见闻。” 徐源长笑着宽慰,跟着柳纤风走到数丈外的石壁中间,有一扇石门斑驳,半开着露出一间黑洞洞的密室。 柳纤风将萤火灯调亮,率先飞进去,落在密室中间一座丹炉上。 徐源长打量着有人高的大家伙,丹炉表面黝黑泛紫光,篆刻着复杂兽纹,虎形三足撑着地面,沉重炉盖掀开约两尺宽缝隙,往里面打量,除了灰尘泥石,什么都没有留下。 试着用肩头顶了顶巨大的丹炉,以他修炼出至少千斤的力量,竟撼之不动。 蹲下往炉子底下摸索半晌,旋开封闭的丹火室。 探手抓出一把色泽黯淡的淡红晶石。 “咦,还有宝物?” 柳纤风差点将整個人都钻进丹火室,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徐源长笑着将差不多耗尽能量的晶石收起,拍了拍紫黑色炉子:“这件宝贝才是值钱货,等咱们实力提升到一定高度,再出手将它变卖,换取咱们需要的资源,暂时还得将它留在这里。” 实力不够,财不能露白。 以他目前肤浅的见识,无法估算这件至少是法器级别的丹炉,能卖多少灵币? 能得到同伴的认可,柳纤风乐得合不拢嘴,往外飞去,叫道:“我带你去看看灵泉眼,等下你喝一口,保管你回味无穷。” 她身为树魅,最在意的还是每天都能喝到嘴的灵泉。 实实在在的好处,不需要等待。 飞去对面,柳纤风提着灯盏整个人钻入石壁,片刻后,又探出头来招呼:“这处位置石壁不厚,后面是一座洞窟,灵泉眼藏得很隐蔽。” 说完又消失在石壁上。 徐源长将背上的空竹箱解下放地上,口中默念咒语,闭着眼眸撞上去。 相比薄薄的墙壁,多出一种粘稠之感,瞬间踩到坑洼碎石上。 睁开眼睛,已经跨进一处封闭的天然裂缝洞窟。 漂浮的灯盏照亮在狭窄的地方,感受着此地浓郁的灵气,徐源长笑着往前走去。 这般布置巧妙隐蔽地方,也就喜欢乱钻爱好寻宝的柳纤风能找到了。 柳纤风在前面拐弯处叫道:“近一个时辰,接了小半桶灵泉水,快来尝尝。” 徐源长沿着崎岖狭窄的裂痕,走出七八丈。 尽头黝黑岩石形似张开兽口,有滴滴灵气浓郁的清澈泉水掉落,发出“滴答”声响,下方接着一节翠绿新鲜竹筒,这就是柳纤风的“水桶”。 徐源长接过柳纤风端给他的一只酒盅大“海碗”,是用整块玉石打磨纤薄做成,尝了尝灵气扑鼻的清凉灵泉水,在柳纤风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笑着赞了一声: “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水!” 他没有说假话,确实是他第一次品尝灵泉水。 将剩余泉水一饮而尽,灵气化作清凉,被他快速调息吸收转化为法力。 毛孔似乎打开,浑身通透舒爽。 …… 拜托大家,周一爆发四章求追读 老严野心勃勃想要争取一下更好的推荐位,新书总榜打进了前十三强,老夫聊发少年狂,更四章,求追读支持! 这一天的追读,太重要了。 请大家务必帮忙。
拜托了。 求大家,书评、投票、点击搞起来,支持一下,谢谢! 追读就是阅读到最后一张。 雄起,幻仙! 雄起! 第61章 拖入黑暗险地 灯盏照亮下,俩人分享了“半桶灵泉水”,柳纤风美得在空中跳了一曲轻柳飞扬舞。 若不是此地太过阴暗不见阳光,她恨不得在灵气充沛的裂缝洞窟住下。 徐源长目光扫视,寻到高处一座平台,似是前人开凿留下来的。 纵跃上去,笑道:“今后有时间我便来这里修炼……” 突然察觉山石轻微震动,漂浮空中的灯盏随着震动而晃荡,吓了他们一跳。 柳纤风叫道:“快走,地龙翻身就麻烦了。” 两人快速穿过石壁,地面还在震动,他们没有停歇,往数丈外的通道冲去,快到洞口时候,两人陡然同时停住。 “是密室那座丹炉在震动!” 柳纤风叫道。 刚才经过惊鸿一瞥,察觉密室丹炉正发出紫金色光彩,后知后觉刹住身形。 “走,瞧瞧去。” 徐源长倾听着密室丹炉和盖子碰撞的轻微金属声响。 那般沉重的丹炉,发出如此异动,两人一个眼神交流,柳纤风好奇道:“莫不是有宝物出世?” “别莽撞,小心无大错。” 徐源长提醒一句,跟着柳纤风身后走进密室。 他扫一眼仍然震颤着散发紫金光彩的炉子,目光注意观察密室地面、顶上和四壁,有石粉和碎土簌簌掉落。 柳纤风凑近去观察,低声道:“炉子底部好像有宝物,散发不一样的宝光,要不咱们将碍事的盖子挪开,跳进去探查?” 徐源长也凑近去,掂起脚尖往丹炉内里察看。 有一圈一圈的紫金光芒,从底部往四处扩散,消失在浑圆的炉壁肚内。 “再看看,别急着下去。” 光彩映照两人脸上、身上,迅速蔓延全身,突然化作无形诡异黑气。 待两人察觉不对,往后飞退时候,已然迟了,被一股巨大无法抵抗的吸力缠绕,拖入丹炉底部,像掉进水中消失不见。 丹炉停止散发光彩,于黑暗中深沉矗立。 再出现时候,两人进入了一处黑暗、阴森、充满寒气的地方。 安静得令人心悸。 徐源长明白中了陷阱,冷静地叮嘱跳到他肩头躲藏的柳纤风,道:“不要跑散了。这里或许有人,故意激发丹炉宝光,引咱们下来。” 修行路上的危险和机缘层出不穷。 既然遭遇,唯有想办法面对。 怨天尤人更会乱了方寸。 柳纤风半蹲着一手抓着萤火灯,一手抓住下方的衣领,这样才能给她安全感。 修为高并不见得胆气壮,面对未知危险,她胆颤心惊有些不知所措。 她颤声叫道:“谁?是谁在这里?” 黑暗深处传出一个苍老笑声。 “这回引进来一个聪明小子,没有乱了方寸,片刻间能猜到老夫的小伎俩,有点意思,小子你再猜猜,老夫将你们引下来,意欲何为?” 徐源长认真想了想,道:“无外乎是助你脱困,或者你夺舍脱困。” 他仔细分辨着身周寒气中夹杂的煞气、阴气和丝丝鬼气,脑子里急速思索他能拿出来应对的手段,面上仍然是平静如水。 遭遇困境危险,慌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除非是需要伪装的时候。 那个“存在”困于此地时间不短了,从洞府积存的灰尘和风化岩石能够看出。 柳纤风对暗中的危险,感觉越发强烈,这片地方隔绝了她与外界所有树木的感知,让她的本事大打折扣,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 苍老笑声再起,那声音道:“很好,既然你猜到老夫的意图,希望你们能乖乖配合,助老夫脱困,事成之后,晶石、灵币、法宝等修炼资源,老夫不会吝啬。” 徐源长将戒指从左手无名指取了下来,握在掌心,悄然变回法钱状态,若是遇到鬼物可以用此宝克制,道:“不知前辈需要我们怎样配合?还请明示。”
他也揣测不透,暗中藏着的到底是妖还是鬼? 也可能是存活了至少几百年的修士。 这等绝地,不用指望谁能救他,先用言语试探,多了解些信息,总好过束手就擒。 转机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出现,他要擦亮眼睛找出来。 “你们往前走百丈,到前面来,这样说话太费事。” 那个声音渐渐低落。 笼罩在两人身周的诡异寒气迅速消散。 柳纤风声音有些打颤,传音道:“我们要往前面走百丈吗?他……要是诳我们,哄我们近了,再对付我们,可如何是好?” 她是第一次遇上这般令她无所适从的困境,下意识便将沉稳的徐源长当做她的依靠。 徐源长传音道:“他或许在试探咱们,我们先照着做,你注意观察四周,有任何发现,传音告诉我一声,他能将咱们弄下来,本事非小,咱们边走边看,切记不要冲动。” 他需要直接面对那個暗中的存在。 对方应该是被困在某处,否则用不着这么费事,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躲避不是破局办法,他们暂时没有选择余地,除了照办以外。 柳纤风稳一稳气息,传音道:“都听你的。” 徐源长缓缓往前行走,将灵视术施展到极致,仍然看不了多远。 有薄薄雾气笼罩阻隔,暗黑色地面坑坑洼洼,了无生机,上方看不到顶,黑沉沉的。 走不到十丈,徐源长看到左近出现一堆枯骨。 他稍一停顿,举步继续往前行走,在心底默默记数。 举足叫跬,两足各跨一次叫步。 五尺为步,两步为丈。 他走出两百步时候停下来,前面仍然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的一片,途中没有听到柳纤风传音。 偏头看去,柳纤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肩头睡着了。 提着的小灯盏竟然没有放手。 徐源长伸出左手,将柳纤风和小灯盏拿到手中,轻飘飘的没有甚么份量,紧着他发现柳纤风连同灯盏,化作一团墨绿气息。 他面色不变,将墨绿气团收进袖内。 柳纤风在此地受到的无形压制远远超过他,不知不觉便中招陷入了沉睡。 有灰暗光线从前方缓缓亮起,扩散到他身后十余丈外停止,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外面越发显得漆黑一片。 他看到光亮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人躯山羊头,一双犄角往后弯如利刃,身上缠绕着银色粗链。 诡异的是人羊虚影半边为白色,另外半边呈现暗黑。 黑白扭动,给人不舒服的邪恶感受。 那双古怪的黑白羊眼,盯得他脑子微微晕眩。 徐源长挪开目光,不与之对视。 守静抱一,凝神静气。 “区区一阶修为,不受咱们的鬼域、神眼迷惑,身上定是有克制幻术的宝物,可以试试。” “试试吧,这般要死不活的,和你这老鬼共处一体,再不脱困,老夫都想寻死一了百了。” “啊呸,当老子愿意和你在一起,有本事你死给老子看啊?” “老夫又不想死了,免得便宜伱这个老鬼。” 人羊虚影身上传出两种截然不同声音。 没说两句,针锋相对争吵起来,黑白扭动非常剧烈。 徐源长保持着沉默,通过双方的争执,这竟然是罕见的神、鬼一体,还有那古怪的山羊头妖身,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搞到一处的? 修仙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 第62章 九幻宫困局 徐源长紧了紧右手握着的法钱,突然明白,法钱上有“大幻”二字,早已预示此宝与“幻”有关,加之他的守静心境,令他不受那怪物施展的什么“鬼蜮神眼”幻术迷惑。 他白天能够闯过黑记客栈的幻阵,或许也有法钱的功劳? 笼罩着的巨大灰暗光环,随着怪物体内两个声音的激烈争吵,也随之明暗不定,有无数影影绰绰杀戮场景在空中呈现,人间末日般惨烈混乱。 人羊虚影上方,浮现出一个老者面容,头戴华冠,颌下一蓬长须。 扭曲着很快变作一个狰狞鬼影。 徐源长冷眼看戏,心绪没起半分波动。 两个老怪物竟然以这种伎俩,想要引他不觉之中入彀。 “懒得和你吵,吵了几百年,你也没有半点长进,做正事要紧,哪一天能够出去,老子定要将你这个混蛋神祇摁在地里摩擦。” “哈,就凭你这個人憎神厌的鬼物?老夫让你一条胳膊,也要打得你满地找牙,哦不对,你是鬼,没有牙,是无耻下流之辈。” “啊呸呸,你才无耻下流,曾望楼,今日你定要分一个高下否?” “罢了,正事要紧,不和你吵。” 两个老怪物吵到激烈时候,突然不吵了。 巨大灰暗光环随之平复,四周陷入死一般的灰色寂静。 徐源长保持着沉默,察觉左边袖袋内的团气息动了动,柳纤风醒来了。 片刻之后,那个尖锐的鬼声响起:“喂,小子,你身为道士,可知晓‘九宫诀’,背来听听?” 徐源长不知对方何意,他决定顺应对方的吩咐,老老实实背诵:“中间为五,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上九下一,左七右三。” 这不是甚么隐秘,是道门流传甚广的基础常识。 不过有好几种口诀,内容大同小异,他选择了近五百年来流行的一种。 “咦,不对……似乎又是九宫诀,怎么念法不一样?” 尖锐的鬼声刚一口否决,突然又反应过来。 另外一个苍老声音嗤笑:“‘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怎么不一样了?是你关久了,脑子不灵光,换一个说法就听不明白。” “曾望楼,伱成心与老子过不去,要吵架是吧,老子奉陪到底……” “今日不宜吵架,老鬼,正事要紧,别叫小辈看笑话。” 苍老声音赶紧打断另外一个老怪物的怒火,道:“小道士,你既然懂得九宫诀,便省事许多,咱们被困的这处空间,名为‘九幻宫’,时间久远,九幻宫的幻境之力已经大为削弱,但是想要脱困,亦很不容易。 “你听从我们的指点,搬动九幻宫中枢节点,使之回到最初的‘一’状态。 “解除困在我们身上的银链,我们再联手打破九幻宫外层禁制,带你走出幻宫困境,否则凭你的修为,永世走不出去,这地方没有吃食,你不能辟谷,即便是将小树魅啃着吃了果腹,也存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源长察觉躲在袖内气团的不安,他不动声色缩回手,宽慰着抚摸几下,思索着问道:“能否在不激发九幻宫威力的情况下,让晚辈见识九幻宫中枢的全貌,再请两位指点如何搬运节点?” 他从言语中确认,两位被困得扎实,不能在幻宫内为所欲为。
其能动用的“鬼蜮神眼”,对他也不起作用。 更不能用夺舍之法对付他,否则两位老怪物也用不着教他用九宫诀来破除禁制,亲自上身来不香吗? 他曾经听闻,魂魄夺舍自有禁忌,一具躯体只能被夺舍一次。 他的灵魂穿越而来,应该是夺舍了一次。 怪物再夺舍,只怕是要很失望? 尖锐鬼声呵斥道:“小子,你以为九幻宫是你家,想激发便能随便激发,想关停便关停?你老老实实按我们的吩咐去做,尚有一线生机。” 苍老声音笑道:“老鬼,好生说话,别吓着小道友。” 徐源长心底嘿嘿,与他玩红脸白脸伎俩,他不吃这一套,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 苍老声音稍停片刻,接着道:“我们可以损耗一些力量,将九幻宫中枢的全貌演化出来,小道友你仔细观察,我们在演化过程讲解一些注意要点,等到你觉着有把握了,再出手不迟,机会不多,必须慎之又慎,切不可冒失。” 徐源长分析判断对方话语的真伪,叫道:“两位稍等,容我拿出纸笔,将看到的记下来,不浪费两位的力量。” 他想用法力打开袖内的纳物袋,突然发现没有反应。 “别费劲了,九幻宫内,所有纳物宝物尽打不开,你带再多食物也拿不出来。” 尖锐鬼声透着几分嘲讽冷漠。 徐源长也不着恼,趁机问道:“那你们是如何控制外面的丹炉,将我们拖入九幻宫来了?” 一时半会的还无事,他尽可能多了解信息。 鬼声怪笑道:“你可算问对人了,曾老怪物得到那尊九幻紫金鼎,潜心研究了近百年,颇有些心得,一不小心将自己弄进了九幻宫,和被困在里面的老子作伴,哈哈哈……” “还不是你在暗中捣鬼,老夫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苍老声音冷冷打断,被一个老鬼揭开伤疤,换谁都不好受,何况他还迫不得已舍弃身躯,与老鬼比邻求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算了,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老黄历,没甚意思得紧。嘿,小子,你休想动歪心思挑拨我们的关系,老子再怎么动用不了法术神通,弄死你小子,也就吹口气的小事。” 鬼声似乎不想激怒另一位,转而迁怒问话的徐源长。 言语中充满威胁和不屑。 徐源长除了法钱和几柄飞刀,连符箓都取不出来,他不与粗鲁暴躁的老鬼计较,能探听到如此多消息,已经很不容易,道:“请两位演化九幻宫中枢。” 苍老声音呵呵笑道:“你别听老鬼吓唬,他想要动你,还得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尖锐鬼声这次没有反对,只冷哼了一声。 “开始了,你且看仔细。” 随着苍老声音传来,徐源长前面十丈外的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透明状的巨大六面体,每一个面皆有九个小块面,旋转着变幻莫测。 徐源长神色严肃,这不就是一个菱形摆放的“三阶魔方”? 好一个大名鼎鼎的九幻宫。 玩这个他很熟啊。 …… PS:感谢兄弟们的给力支持,今天的功课是回去玩魔方,嘎嘎。 第63章 现学现卖,意不意外? 苍老声音一点一点讲解九宫由单面往立体多面变化,配合空中虚幻魔方,演化着九宫奇门的九种运行规律,摒弃繁冗复杂,精益求简,否则九天九夜也推演不完。 徐源长神情专注倾听强记,不时还要求暂停。 他拿出一柄飞刀当笔,在灰暗地面刻画记录着图形和古怪符号。 不到半个时辰,地上画出各种交错方形和看不懂的符文。 那个发声尖锐的老鬼沉寂着没有打扰。 将九幻宫可能运转出现的数种变化,一一演化推导,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苍老声音方才停歇。 “如何,你可记下九幻宫中枢运转方式?” “还请稍等,容我再思索加深印象。” 徐源长盘坐地上,一脸疲惫道。 “不急,你多花些时间,等到你进入中枢,我们能帮到你的时候可能不多。” 苍老声音很好说话,显然对于年轻道士的学习态度,很是满意。 若是换一个狡猾的蠢货,不狠狠教训几顿,难以听话。 徐源长听了更为放心,他就是担心进入“中枢”,还不能摆脱两位控制,也有可能对方故意麻痹他,一切还需要进入九幻宫中枢随机应变。 通过名叫曾望楼的老者讲解,他学到不少九宫奇门基础转换之术。 结合他“精通”的魔方转动,已经明了九幻宫的脱困方式,至于老者反复强调,九宫归一之后,要将中枢一角调整对向中间位置方能大功告成,他持保留意见。 他是被两个老怪物耍阴谋联手拖入困境,用不着感恩戴德帮他们脱困。 到目前为止,两個老怪物只字不提脱困后如何,只前面泛泛说了一句,少不了他的晶石、灵币等修炼资源,这如何信得? 十成可能是将他顺手碾死,不暴露他们脱困行踪。 四处寂静无声,灰白光环笼罩一片。 中间那羊头人躯的黑白怪物虚影,无声扭动着分外诡异,银色粗链偶尔有电光雷闪掠过。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徐源长精神恢复,飘然起身,道:“晚辈还有几处不甚明白,请两位前辈不吝指点。” 顺带着将老鬼也捎上,言语上不得罪。 苍老声音笑道:“你尽管问就是了,务必要将问题弄清楚。” 很是满意小道士的认真。 若是遇到不懂装懂的蠢物,那就误了大事。 当然他也不会随意让好不容易拖进来的人,进入九幻宫中枢送死,必须要考问一番,确认对方真学明白了,再前去破解不迟。 这鬼地方来一个活人,太难得了。 只怪他当年将洞府封存得太严密,又地处偏僻,矮山毫不起眼,目前为止仅仅找来这一位,小树魅不算人。 徐源长用脚将地面刻画的图形抹平一大片,用飞刀画出数个分组图形,仔细询问几处疑惑,特别是九宫奇门方面的问题。 空中再次出现透明的九幻宫中枢虚影,曾望楼不厌其烦演化着转动方块,解答徐源长的疑问,能够提出这些一针见血的问题,短短时间已经学得不错,足够用心了。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徐源长再次满脸疲惫盘坐地上歇息思索。 等到徐源长恢复过来,曾望楼提了几个问题,见徐源长不假思索回答出来,很是满意说“可以尝试了”。 尖锐声音叫道:“等等,小子,我有一点不甚明白,你身上到底藏了甚么宝物,不受九幻宫无处不在的幻气影响?” 徐源长回道:“我修道法,守静抱一,心如磐石,身无外物。” 他腰间的佩剑在两位高手眼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几柄法器飞刀也不堪入目,至于那枚铜钱,混在袖袋内与其它铜钱一起,两位也没有察觉不同。 他已经体现出了自身价值,有不有宝物还重要吗? 再则两个老怪物并非一团和气,除了脱困一事,其它大事小事矛盾不断,老鬼想针对他,曾望楼也不会同意。 曾望楼笑道:“老鬼,无关紧要的问题,休要多问。” 他也不信小道士能够用守静心境对抗九幻宫的幻气,又不是修行了千年的老牛鼻子,但是小道士表现出来的“静”气,确实了得。 拥有这样的守静心境,成功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多年以来九幻宫消耗严重,内里的幻气缺少控制,小道士若是身怀道家“清静石”之类常见宝物,能对抗幻气干扰,以及先前他和老鬼的鬼蜮神眼影响,不算难事。 老鬼没有纠缠不休,再次保持沉默,不知在想些甚么。 柳纤风的传音声细细柔柔:“都怪我,害得咱们落入陷阱。” 她为自己找到修士遗址自责不已,而且关键时候,她竟然帮不上半点忙。 外面的什么幻气,让她不知不觉中陷入沉睡。 徐源长传音宽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咱们的运气了,你待着不要出来,即使遇到麻烦,也不要外出,免得我为之分心。” 柳纤风答应一声,便不再传音。 曾望楼叮嘱道:“进入九幻宫中枢,或许面临复杂变化,若不是老夫教你的那几种运转方式,你要冷静应对,察觉事不可为,记住从中宫的节点空隙退出,不可逞强,多尝试几次,总能遇到一次机会,还有几天,时间充足。” 徐源长道:“我明白。” 苍老声音接着道:“你左转退到光环外围,沿着光环边缘走出百步,正西方黑暗之外十步,便是破阵中枢,去吧。” 徐源长依言走到位置,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静立片刻,凭空出现一个约三丈许的巨大透明“魔方”,六种深浅不一的灰色块面,缓缓旋转着,散发着神秘古老气息。 徐源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整个人似乎没有分量,被吸得漂浮起来。 中枢激发,九幻宫二十六块立方体,各自往不同方向翻转。 徐源长观察两息,在老者提醒过的三息时间内开始动手,飞扑上前,伸掌抵住上方一个块面,往右边旋转,整个人一下子被带进中枢之内。 他没有太多时间停留思索,凭着对魔方的熟悉,毫不犹疑推动另外一块。 在外面观察九幻宫的变化,与置身其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整个人被块面不停带进又转出,上下攀爬翻滚,九幻宫中枢太巨大了,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他一下子陷入其中,很快又出现在另外一边,忙得不亦乐乎。 他沉浸其中专心致志,脑子里拼命计算着魔方块面后续变化。 无数如幻如泡光影在眼前晃动,他不能停下,超过三息将前功尽弃。 藏身袖袋内的柳纤风缩成一团,通过偶尔一瞥,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和危机四伏的杀机,她心惊胆颤。 这地方对她太不友好,她根本不敢露头。 唯有默默等待,替一荣俱荣的徐道友默默祈福。 灰色光环笼罩的中间,羊头人躯的黑白怪物,转向朝着西边黑暗凝视。 老鬼看得眼花缭乱,低声惊叹:“不可思议,咱们抓进来一个对九宫奇门有超高天赋的小子,随便学学,还不到三个时辰,便掌握了如此复杂的破解法子,这回应该脱困有望。” 苍老声音显出两分凝重,并不乐观传音道:“老夫怀疑他学过,他的应对方式别具一格,每一步都恰到好处,越来越熟练,有些……老夫也看不明白。准备好了,他敢独自逃遁,你出手帮他一把,将他狠狠打回原形,留着一口气别弄死就成。” “他敢!” 老鬼话音刚落。 黑暗中突然光华灿烂,非常耀眼。 空中响起九幻宫中枢打开的缥缈仙乐声响。 “快,拦住他,那小子要逃。” 苍老声音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山羊的白瞳中射出一道白光,化作无形扩散。 他没有料到,那道士能破解得如此之快,简直是不可思议。 置身九幻宫中枢不能观全貌,方块时刻在变动,难度倍增不止,他不一定能一次破解,或许要多次尝试。 他花费近百年时间研究九宫奇门,唯一的一次进入九幻宫,还被老鬼阴差阳错将他拉进绝地困境。 老鬼咆哮一声,从山羊另一只黑瞳射出一道鬼影往西边扑去,速度极快。 他绝不容许那狡猾小子自顾自逃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活人,还是一个能轻易破除九幻宫中枢的聪明小子,脱困机会近在眼前,他不惜损耗也要将那小子拦住。 …… 第64章 因果太大,难承其重 徐源长结合了前世玩魔方的纯熟经验,和老者新教他的破解方式,穿梭九幻宫中枢,以心有全盘的算路,一气呵成将九宫归一。 通道出现在中宫上方,耳畔响起缥缈仙乐声。 脑子里灵光四起,瞬间出现的阵阵感悟,让他恨不得停下来思索。 紧要关头,他不敢稍停。 飞身往如水波光纹荡漾的通道扑去,在九幻宫中枢这一片,他身体似乎没有重量,很神奇地让他提前体验了一把飞行的感受。 离波纹通道还有数尺,身体突然一滞,像是陷入泥淖,速度大减。 他心知不妙,拼命往前跋涉。 若是脚踏实地,他还能借助踩力对抗。 身处空中,以前又没有飞行经验,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心,追来一道鬼影。” 柳纤风提醒叫道。 自从徐源长破解九幻宫中枢,她感觉好多了。 能够探头探脑从袖口处往外查看。 身后传来老鬼尖锐残忍的嘲笑:“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留下来。” 徐源长猛然调转身体,伸出右手朝着扑来的虚幻鬼影打去,喝一声:“滚!” “嘭”,鬼影发出凄厉惨叫,似乎遭受了巨大伤害。 黑影里有淡金光芒闪烁,鬼气似冰雪消融。 远处的人羊怪物虚影受到牵连伤害,怪叫声连连,剧烈扭动咆哮着。 牵一发而动全身,银色链条爆发出耀眼的闪电雷光。 徐源长借助老鬼的一击之力挣脱曾望楼施展的无形禁制,斜着撞向水波通道。 在进入之前,他右手一招,用障物术的隔空取物,将他打入鬼物体内的法钱,轻易取走化作一点金光随之没入通道消失不见,他可舍不得丢掉能克制鬼物的宝贝。 苍老声音愤怒喝道:“给老夫……下来!” 竭力稳住人羊怪物虚影。 遇到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鬼队友,他觉着倒霉透顶,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徐源长瞬间出现在巨大的丹炉底部。 他想也没想,手脚并用,往外面飞快蹿去。 九幻紫金鼎爆发出圈圈光芒,从炉口冒出,缠绕在他的脚上,将他拖拽着“噗通”一声摔在地面上。 他脸色都变了,想要爬起来,无比费力,身形止不住往后倒拽。 柳纤风从袖内飞出数丈,她能感受到洞府外面的红柳树,顿时精神百倍。 化作人形,小手一甩,丢出一根纤细柔韧红柳枝条,化作三丈长。 将艰难与光芒对抗的徐源长一把拦腰捆住,双手抓紧枝条另一端,用出吃奶力气想将徐道友拉回来,面孔涨得通红。 她口中念念有词,洞府外守护的三颗红柳树,枝条疯狂生长。 无数枝条沿着曲折洞口,蛇一般扭动钻进洞府,又蔓延进入密室。 随着新的枝条加入,终于拔河一样,将捆得粽子似的徐源长给抢了回来。 紫金丹炉发出剧烈震动声响,光芒伸缩不定。 似乎在宣泄不甘愤怒。 徐源长身上的枝条退去,他站起身,望一眼震动不已似乎要跳起来的巨大丹炉,转身往静室外走去,出了门,还很贴心将石门给关紧。 柳纤风绕着飞了两圈,问道:“你怎样了?挨了老鬼一击,可有受伤?” 徐源长一脸的劫后余生,笑道:“无妨,可算是逃出来了。” 法钱帮他将体内的那缕作乱鬼气拔除,除了手掌隐隐作痛,他没有受伤,他先前便是用法钱暗算了老鬼一把,打破了曾望楼的如意算盘。 柳纤风落到熟悉的肩头,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感慨万千。 下回再也不乱钻了。 宝物再好,哪有性命重要。 唯有差点失去,才知道珍惜当下。 顺着通道走出,外面阳光灿烂,看日头已近晌午。 徐源长轻松地拍打身上的灰尘泥沙,将阴霾晦气一并拍散在阳光下。 衣袍手肘部位磨破了一个洞口,看着柳纤风操控三颗红柳树枝条和坡上的藤蔓,将那处洞口掩藏起来,问道:“纤风,那三颗晶石,是在紫金炉附近发现的吗?”
得到提醒,柳纤风恍然醒悟,三颗晶石是曾望楼他们从丹炉里扔出来,做诱饵用的,悻悻道:“我应该细心点。两个老怪物太阴险了,他们故意抛出晶石引我上当。” 徐源长没有多说什么,吃过一回教训,下次就长经验了。 近段时间,他不准备再进这座洞府。 柳纤风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曾望楼这个名字,我在仙桥村的曾家族谱上看到过,前面几页多次出现,难怪先前听了觉着熟悉,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曾望楼是八百年前创建仙桥村的始祖。” 徐源长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疑惑道:“但是被困在下面的那位曾望楼,修的是神道,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找個时间,咱们再跑一趟仙桥村,或许能从村里的古籍中,找出更多线索。” 柳纤风提议道。 她当初偷偷翻阅族谱,并没有寻找其它书籍。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等这一段忙完,我去城里百缉司书屋,翻找书籍查找一翻,或许能找出‘曾望楼’的跟脚,多些了解总是好的,若是没有线索,再去仙桥村走一趟。” 他有些不大愿意去仙桥村。 柳纤风迟疑着问道:“那座丹炉,你准备怎么处置?” 她吃过一次大亏,连带着对炉子也恨上了。 徐源长登上矮山,往百林谷而去,道:“暂时不用理会丹炉,等到咱们修为足够,说不定能将丹炉卖一个好价格,包括丹炉里面的秘密,没有实力之前,透露丹炉里的九幻宫空间,恐会招来祸患,因果太大,咱们难承其重。” “也或许到时候,咱们能将丹炉留着自己用了?” 徐源长语气平淡补充一句。 柳纤风吓了一跳,道:“切不可轻易接触那个炉子,这回能够侥幸逃脱,是两个老怪物大意了,没做周全防备,下回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打死她都不想再进丹炉。 当她身处九幻宫时候,简直是砧板上的肉。 她在两个老怪物眼里就是一坨食物,那种无力反抗的滋味,太过刻骨铭心。 徐源长笑着道:“先将密室封闭,咱们不走进去,两个老怪物有再大本事,也休想引得咱们上当,今后的事,等今后再说。 “晚上时候,你将打开的洞口用泥土一并填上,恢复原貌。 “每天需要饮用的灵泉水,你顺着钻进洞府中的根须取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免得暴露了洞府灵泉秘密。” 走下山谷,叮嘱道:“你先回去研究下我购买来的阵器和使用书籍,后日观摩阵师如何布阵。” 柳纤风答应一声,消失在树丛里。 她昨夜吓得够呛,需要回去好生静一静,平复纷乱心境。 徐源长返回东北坡上的新院子,给自己做了一顿饭食,填饱饥肠辘辘的肚腹,再简单清洗换了一套青布道袍,这才想起,空竹箱忘记在那座洞府。 唯有到时让柳纤风帮着取出来。 将法钱变回戒指,重新戴回左手无名指。 盘坐静室,慢慢回味着他破解九幻宫中枢时候,脑中浮现出的感悟。 思绪很是繁杂,他从如麻团的灵光里不紧不慢体悟寻找,一直静坐到天黑,终于让他抓住一丝明晰。 深夜时候,他从容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他循着感悟往障眼术方面深入,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念头一起,手诀往桌上一指,低喝一声:“变!” 桌上突然出现一摞铜钱。 他手指扫去,从那摞铜钱中间穿透过去,铜钱随之消失不见。 那竟然是一摞虚假铜钱。 他的障眼术已经达成以假乱真的地步。 或许,等他修为再有提升,他能够将路边的一块石头,或者一颗树变化为自己的假像,也可以将自己变为树或石头。 那才是真正的障眼术。 变幻无常。 …… 第65章 好友同为捉妖人 两日很快过去。 中午时分,徐源长在鼓石坡高处,等到从西南飞来的阵师。 见礼简单寒暄几句,得知来人姓钟名禁,是清平城百缉司在职二阶阵师,受珍物坊委托外出,帮客人安装阵器。 远处传来村里孩童“看,有神仙”的惊呼欢喜声。 钟禁笑道:“此地颇有烟火气息。”随着徐源长往西边山岭走去,随口道:“赵均道友精通阵法,远胜于我,怎的不请他前来指点一番?” 临来之前,阵器铺子掌柜特意告知了他客人捉妖人身份。 徐源长笑着解释:“些许小事,耽误赵兄喝酒,徐某心中过意不去。” 钟禁哈哈一笑,不再言语试探,转而聊些别的。 从高处俯瞰百林谷,徐源长指着下方几处紧要位置和坡上院子,商议能否用阵器布防,将之连成一线? 钟禁疑惑道:“如此布置,此套婆娑树荫阵威力分散,处处薄弱,不能起到应有的牵引防护作用。” 他不便直言,铺得太散,防护上形同虚设,浪费了这套阵器。 徐源长笑道:“无妨,徐某还有其它布置,麻烦钟道友费心。” 从纳物袋取出装有阵器的盒子。 钟禁接过盒子,没有再多建言,客人有要求他尽管布阵就是,飞身到谷底盘旋几圈,仔细计算一番,再才动手将二十余枚阵器一一布置埋下。 调试完毕,告知徐源长,阵器与环境地根相容,凝聚天地灵气需要等三日,今后使用阵法有哪些注意事项,如何保养等等。 他担心客人用一门布置得稀碎的木阵,妄图发挥出阵册上的聚合威力。 教会徐源长几手简单的操控阵诀,收取五十枚灵币报酬,飞上空中往西南方去了。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徐源长走去一颗红柳树下,笑问道:“如何,看懂了几分?” 柳纤风从枝叶间跳到肩头,近两天时间,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小脸上写满傲娇,道:“不难,下回我可以自己布置婆娑树荫阵,不用花钱请阵师了。” 她是天生树魅,与木气亲近,从血脉中觉醒了一些与木性相关的本事。 研究过阵册中记载的几种树荫阵布防方式,有阵师当面布置一遍低阶木行阵法,几处疑惑豁然贯通,她一看便学会了。 “好啊,你完善百林谷后面的布防,我去一趟族长府邸,商谈购买山地事项,明日咱们去一趟城里,将你的身份办妥。” 徐源长交代几句,往山坡走去。 柳纤风听得要替她办身份,喜滋滋一个筋斗翻到树叶间,忙着布置幻木阵去了。 快天黑时候,徐源长从村里返回,有钱好办事,他多拿出二十两银票的茶水费用,请族长帮忙置办六百亩荒地,族长自是满口答应。 他身为捉妖人的身份,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世俗的俗务,由族长等人出面较好。 翌日一早,徐源长背着从洞府拿回的竹箱,赶到郡城,寻到一家老铺用过早膳,再悠闲转到福禄巷子,来到黑记客栈门前。 边上一头趴地上的黄狗警觉爬起身,竖起耳朵瞪着狗眼打量徐源长背后的竹箱。 好灵敏的狗鼻子,嗅到了他竹箱内柳纤风的气息。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朝黄狗亮了亮,上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这头妖狗。 黄狗摇了摇尾巴,慢腾腾又重新趴地上,耷拉着眼皮子打盹。 徐源长走进旧门洞开的客栈,穿过昏暗通道,与屋檐暗处蜷缩的大蜘蛛打了个照面,点点头示意,一路穿门过户来到聚义堂,与柜台后放下毛笔的彩衣女子行礼打招呼。
“见过黑掌柜。” 空旷的大堂内,暂无其他人在。 黑霞衣起身笑着还礼,新人三天香,等时日久了,混成千面他们那样的老油子,用不着每回见面要行礼,麻烦得紧。 简单几句交流,徐源长将竹箱从背后取下来,揭开箱盖。 柳纤风怯生生从一根红柳枝条上显出身形,忙跳到熟悉的肩头。 头一回进城,可把她紧张坏了,门口遇到二阶妖狗,后面又遇到一头二阶大蜘蛛,都是她的天敌般存在。 城里也太危险了。 “柳纤风拜见黑掌柜。” 黑霞衣笑着还礼,赞道:“好个俊俏伶俐的小树魅。” 她没料到徐源长的灵宠居然有二阶修为,也不知是如何收服的? 二阶树魅虽然不擅长攻击,有隐身和木遁之能,要想抓获,可是相当不容易,何况徐源长仅仅引气境修为。 瞧那小树魅眼神灵动,与徐源长相处融洽亲近,还真是奇哉怪也。 手中出现一块指头大翠绿如玉的晶石,用法力送去。 “欢迎加入黑记客栈。” 柳纤风忙接住这颗令她欣喜的木晶石,捏着裙角行了一个谢礼:“多谢黑掌柜赏赐,纤风拜领。” “小嘴真会说话,你稍等会,我给你办一個身份。” 黑霞衣拿出一枚黑铁牌子,很快将柳纤风的信息记载上去,打入一丝气息,将牌子递给小树魅,叮嘱她祭炼一番,今后有了身份,整个大宁王朝各郡城尽可去得。 门口的老黄狗再敢瞪狗眼,拿牌子砸它。 从外面走进一人,与转过身来的徐源长打一个照面,大惊小怪喜道:“徐源长,好小子,没想到新加入的兄弟是你,哈哈,咱们又见面了,你这回往哪里跑?” 徐源长也惊喜不已,来的是曾经在道宫流云堂一起同窗三个月的燕玉寒,他记得燕玉寒是连燕山燕家修士,忙上前行礼:“见过燕兄,别来无恙。” 柳纤风随着行了一个优雅拎裙礼节。 燕玉寒口中应“好,好”,盯着徐源长肩头上俏立行礼的小树魅,叫道:“好没天理啊,徐兄弟,你待在小地方哪里没去,怎么有如此乖巧懂事灵宠啊?” 他去无穷山域边缘游荡了一个多月,没有寻到合适的灵宠。 嫉妒使得他面目全非了。 外面有人接话:“是哪位徐兄弟,可是当初不告而别偷偷摸摸溜掉的那个欠揍小子?” 紧着跑进来一道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何述堂。 这厮笑得后糟牙都露出来了,用指头虚点行礼连声道歉的徐源长,叫道:“你小子,等会找你算账。” 他记得礼数,朝看戏的黑掌柜请安:“老大安好。” 黑霞衣笑道:“既然你们是老熟人,那就用不着我特意介绍,你们聊吧,我手头还有些账目要算一下。” “老大您忙,我们也有些私账,要与这位‘跑路’兄弟好生算一算。” 何述堂呲牙咧嘴,将拳头捏得嘎嘣响。 笑得不似好人。 徐源长忙笑着小意赔礼道歉,许了数顿酒席,解释当初不告而别的缘由,费了不少口水,肩膀和后背差点被拍散架,方才将事情糊弄过去摆平。 能够与两位好友重逢在黑记客栈。 同为捉妖人,不亦乐乎。 …… 第66章 报应来了 通过交流得知,何述堂与燕玉寒相邀一道参加黑记客栈考核,正月十六成为的捉妖人,比他早了两个多月,二月中旬随带路人一道外出,昨天才返回郡城。 陆续的其他人从外面走进聚义堂。 施望尘和赵均对于徐源长拥有的小树魅羡慕不已,太灵动了,又赏心悦目。 想要寻到合乎心意的灵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徐源长这种招人恨的新人,收服的灵宠修为比主人高一阶,气不气人吧。 徐源长挨了好几下拍打,很醒目的主动提及要请大家去望仙楼吃酒。 就当是拜码头,自个掏银子给自己加入黑记客栈洗尘。 也认识了何述堂与燕玉寒两人的带路人毕和,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听何述堂偷偷传音,黑记客栈三位化气境高手,分别是黑掌柜、齐行善和木鸡,而木鸡正是毕和的绰号。 身着黑衣枯瘦的齐行善没太多话语,不过仍随着众人一起去吃白食。 虽然他早已经辟谷多年,新人的一番心意,必须要领着。 用完酒席,各自有事散去。 徐源长背着竹箱和黑掌柜一道返回福禄巷,在客栈门口分别,徐源长走到中间一座院子前,敲开院门,陆管事和一众家丁、侍女忙将徐老爷迎进去。 徐源长叫出柳纤风,让陆管事、家丁、侍女行礼认人。 走进后花园,徐源长将竹箱内带来的几根红柳枝条,分别插在几个方位。 给柳纤风在城内营造一个可以安居的小家。 随着枝条长成小树,柳纤风顿时生龙活虎满院子撒欢飞舞,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够拥有官家身份,光明正大生活在阳光下。 正耍得高兴忘乎所以的小树魅,突然像受到惊吓的兔子,飞快扑到就近一颗红柳树上消失。 东北院墙树荫下,探出一只黑猫脑袋。 徐源长笑道:“别怕,这是黑掌柜豢养的看家妖猫,你出来与它打個招呼。” 柳纤风扒开柳枝条,拿出她的身份牌,小心翼翼举给墙头的黑猫看。 城里就是不一样,连看家护院的猫都厉害得吓人,再次庆幸她老早以前没敢来城里逛荡。 黑猫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纵身跳下院墙跑了。 下午时候,徐源长背着竹箱来到学宫,见到颜若行,郑重行礼感谢。 颜若行笑得豪爽道:“是你自己的运气和本事,我听黑掌柜说过,你在考核中表现不错,‘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你的机会是用功劳换来,不必谢我。” 徐源长客气几句,换了话题道:“颜教谕您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我遇到一生僻古字不识,想请您掌掌眼,指点一二。” 颜若行来了兴趣,“哦,什么古字?拿来我瞧瞧。”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一张纸笺,上面描摹着法钱上的第三个文字,放到对面桌上。 法钱上还剩余最后一个字,他准备另外找人请教,不是不相信颜教谕的为人,有些事情与为人无关,是他生性谨慎,不想引来麻烦和觊觎。 实力不够之前,少些张扬孟浪。 颜若行一眼认出古字来历,道:“这是‘云篆’,确实够古老,现今某些道家符文,是由三两个云篆组合演化,配合笔法,具备沟通天地的神秘力量。” 辨认半晌,他也没认出是什么字,道:“回头我查一查,或许能解你之惑,若有答案,我给你传讯告之。”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甚么丢人的。 徐源长没有多做停留,感谢着告辞离去,他不便打扰太久。 颜若行送走客人,自语道:“难怪黑掌柜说他适合做一名捉妖人,果真是天赋异禀,以引气境修为,能够收服二阶树魅,本事了得。” 他用文气凝炼的望气术,可不是浪得虚名。 早就发现藏在竹箱枝条内的小树魅。 不过他没有当场点穿。 徐源长来到城西百缉司,先去勤务院领取了道士度牒,再去竹青坊书屋,看书到天色将暮。
他翻阅的书籍,竹箱内的柳纤风同样能看到,两人偶尔传音交流几句。 在福禄巷院子歇息一晚,第二日看书到傍晚,徐源长没有从典籍中找出“曾望楼”的只言片语信息,他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往青石镇方向去。 隔天上午,村正等人拥着一群县城小官吏、镇上的不良人,来到百林谷南边的山头,丈量勘察荒地,划分边界等等,忙了一个多时辰。 徐源长顺利拿到六百亩荒地,些许杂事不提。 大柱和狗娃娘得知老三已经考取正式道士,拿到了度牒,并将免去十亩地赋税和四个劳力徭役的名额放到他家户头,两口子高兴激动得要摆流水席大肆庆祝。 徐源长以不宜高调为由劝阻住,他是怕麻烦和应酬。 进入四月初夏,雨水渐多。 每天有新鲜清澈灵泉水饮用,两人哪里都不去,窝在百林谷练法修行,听山风亘古,看日出月落,修清静自然。 三年时间的过渡期,徐源长已经有信心能够突破到固气境。 接到颜若行的传讯,告知他那个云篆是“仙”字,人在高山之上,修仙得道之表意。 法钱上有四个云篆符字,已知其三:大,幻,仙。 第四个字迟早能够破解认识。 徐源长守静用慢,修为日益精进,中庭窍府集聚的木气,已然初步凝练出升木印虚影雏形,一法通万法变,他能够施展出四门初级木法,如木影刺、木纹护身、缠绕术和生机术。 不过法力浅显,使出的木法威力浅薄,用来护身亦不足。 远不如他的飞刀修炼得神出鬼没又杀力巨大。 他修炼的不知真假的“六甲奇门化身术”,种在神庭窍府的法力元印,或许是积累足够,前些时候,自行运转到第二阶段的“元印为台请六甲”,于神庭窍府当中凝出一座六角九阶的模糊请神台。 不用他费心,野蛮生长得很是茁壮,没有长歪半分的迹象。 即便哪天他突然能够施展出一模一样的化身,他亦不会大吃一惊。 彦山道长用这种坑蒙拐骗方式传他功法,难道真如第一次见面时候所言,看他“骨骼清奇头角峥嵘”,是老道长相中的衣钵传人? 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一面,当面问说清楚,让他心底好放心。 夏去秋又来,转眼间进入八月初。 欢快飞行在密林中的柳纤风突然停下,道:“仙桥村那两个猎户,由村民领着,往百林谷方向来了。” 徐源长猜测道:“应是仙桥村族长家遭了报应,他们寻我前去做法。” 柳纤风笑道:“那正好啊,咱们走一趟,我悄悄翻找仙桥村古籍,查寻那曾望楼的根脚,你随便帮着施法看看。” 徐源长心底隐约有些抗拒去仙桥村,叮嘱道:“你切不可钻地探查仙桥村西牌坊,即便有了身份,也当慎重,不能重蹈九幻宫覆辙。” “公子放心,我知道轻重了。” 柳纤风早就改口称呼公子,叫得很溜,她现在名义上是灵宠。 徐源长点到即止,没有过多说教. 走回半山坡院子,等到仙桥村两名猎户。 来的仍然是曾宝和曾来,用几文铜钱打发走村民,两人行礼之后,曾宝说明来意,是族长家出了事,四少奶奶前些日子诞下一个男婴,每天晚上半夜,男婴发出古怪的哭声,闹腾一个多时辰,吵得家宅不宁。 就近请了好些郎中、法师瞧过,用尽办法,情况反而越发严重。 有法师说,男婴丢了一魂,必须请高人收魂归体,否则男婴难以顺利长大,即使长大亦是痴呆,浑浑噩噩过日子。 族长立刻想到本事极大的徐道长,赶紧着人相请。 徐源长已经能够肯定,是黄皮子精的报应来了,他询问一阵,没有推脱,收拾东西背上竹箱,带上兴致勃勃的柳纤风出发。 …… 第67章 道长出现止夜哭 赶到仙桥村西边牌坊门前,夕阳半沉,晚霞绚烂。 徐源长瞥一眼路边那颗拔高到两丈的红柳树,枝繁叶茂,生长得真快,再仔细打量染着霞光古旧斑驳的石牌坊,传音询问肩头待着隐身的小树魅。 “你还能感知牌坊的古怪吗?” “已察觉不到,应该是上回,颜教谕他们来此地将漏洞堵上了。” 柳纤风回道,她还在嫌弃当初那颗红柳树被黄鼠狼精的臭气熏过,不肯离开公子的肩头,用一柄精致木梳,偏头梳理长长秀发。 来的路上,徐源长从两位猎户口中问出许多事情。 比如灭掉黄皮子后,村里来过六位飞落的大人物,后面县城的官吏、捕快来村里查了两天案子。 徐源长没有在牌坊门前多做停留,随着两位猎户走进村子。 沿途所见,孩童叫闹,鸟倦归巢,炊烟漂浮成山梁暮雾,相比上回过来是截然不同的生机景象。 路旁院子里出来打招呼的男人,笑脸堆满着敬意,大都认识神奇的徐道长了。 徐源长背着标志性竹箱,点头微笑回应。 挽救仙桥村无数性命的一场大功德,在这一刻,令他心底滋生出不一样的感受,酥酥麻麻,似清凉雨丝,他若有所思。 得到消息的曾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在一众小辈的簇拥下前来远迎。 客气一阵,徐源长却不过客套,与曾氏族长并肩同行。 柳纤风早就溜了,她不喜这些凡人的俗礼。 徐源长看到路边好些树上墙角贴了黄符,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咒语,墨迹新鲜,他心底微微一叹。 进了族长家府邸,净手拭面,喝茶闲聊片刻。 徐源长提出在宅院前后走一遍,不用人多,让族长家大少爷和四少爷陪同便行。 曾氏族长自是满口答应,说了许多感激客气话。 先在前院看过,再去香堂,徐源长看到供奉的祖宗牌位,正中便写着“始祖望楼公”的字样,再瞥一眼攒满残香的香炉,心底有了些猜测,被困在九幻宫的那位曾望楼,或许便是借助后裔的香火供奉坚持了下来? 偏头往肩头看去,柳纤风出现在侧,传音道: “公子,我刚刚跑了大半个村子,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始祖望楼公’的牌位,祠堂还有曾望楼塑像和神坛,传承久远的一座大村庄,开枝散叶,在其它地方也有庄子,奇怪的是没有蕴养出香火家神雏形。” 徐源长走出香堂,传音叮嘱道:“若发现有其它古怪,不要急于探查,先告与我知,我给你画的‘宁神符’和‘护身符’,若是出现异样,赶紧与我汇合,不得耽误时间。” 他学会了许多介于法符与凡符之间的通用符箓。 用法力绘制,具备一些微弱沟通天地的神妙,他是担心北面大山深处的不知名“山神”捣鬼,影响到身为树魅的柳纤风。 能够搞出借助黄皮子精祷告上苍,差点发动群兽围攻山村的惨事,那东西行事邪祟,他是不得不防备着点。 像他修行守静,道炁初成,又隔得太远,那东西影响不到他。 “明白的,公子你也当心。” 柳纤风闪身消失在空中,她还要忙着去祠堂仔细翻找古籍书册。 徐源长一路巡查到三进后宅,他没去各处少夫人房间查看,用不着了,不是外邪侵扰,而是摸不着的因果报应。 有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房间,在走廊屋檐下行礼。 约莫二十余岁的年轻四少爷忙道:“这便是夜夜吵闹啼哭的小儿,还请道长帮忙看一眼。”
年约三旬的大少爷瞥了眼不懂事的胞弟,有一丝无奈,却也不便多说。 徐源长走近去,瞧了瞧没出月的婴儿,睡得很安稳,低声道:“待晚上哭闹时,我再看过,外面风大,抱回房间去吧。” 四少爷稍显失望,朝乳娘挥了挥手。 一行返回前厅,在一众德高望重陪客的恭敬下用了一顿丰盛晚宴,徐源长要了一间静室歇息。 接近子夜时分,柳纤风悄然显出身影,熟门熟路落在肩头。 “公子,我将祠堂旧书古籍几乎全部翻遍,可以确定,镇压在九幻宫不见天日的曾望楼,与仙桥村始祖为同一人,给您带来一本当年曾望楼手书杂记,其中有提及‘九幻鼎’。” 徐源长接过旧黄册子,能嗅到一股防蛀虫樟香气味。 一页一页翻阅一遍,里面记载了“仙桥山神”,“九幻鼎”,语焉不详,与他心底所思两相印证,将册子递给柳纤风,让她找个时候还回去。 柳纤风笑道:“公子,我还发现曾望楼留下的武技秘笈,仙桥村男子所练的拳脚猎叉之技,便是出自那几册秘笈,不过缺少了心法,也简单了许多,您要不要翻翻?” 徐源长稍一思索,伸手要过几本装在盒子里的武功秘笈。 他翻了一遍,记下两套拳脚,以他的见识和功底,世俗武功上手便能学会,不是难事。 任何事情难的是要花大量时间练习,持之以恒学得精通,别开生面。 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响。 “徐道长,麻烦您去瞧一瞧,小儿又开始哭闹不止。” 门外传来曾四少爷的声音,透着焦躁。 徐源长将书册递回柳纤风,让她去还了,打开门走出去,没有多说半句,与四少爷往后院方向走去,有伴当掌着灯笼。 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曾氏族长和另外两个少爷,略交谈几句,曾氏族长言词恳切,一同来到后院。 哭闹不止的婴儿,抱出到隔壁房间,脸色已经哭成青紫色。 徐源长走近去,还差着两步,婴儿立刻止住哭闹,睁着乌黑眼珠子,朝道长伸出一只小手,一下子将众人惊呆了。 有丫鬟赶紧跑去告知还在担心的四少奶奶。 徐源长伸出手指,从婴儿头顶到小手轻轻抚摸过去。 这桩因果他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人力有时穷,他修行日短,所学有不足。 曾氏族长暗中佩服不已,捋须笑道:“山郎与道长有缘啊,见到道长便不哭闹了。” 前面请的几个道士、术士做法跳神,累一個时辰也不见成效。 都是一些江湖假把式。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恭维道长本事神奇,一下便治好了小小少爷的啼哭。 徐源长一根手指被婴儿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他知道未满月的婴儿,其实看不清人,只能随着光亮变化而转向。 至于为何止哭,或许是他身上散发的清静气场,驱散了冥冥中的扰乱,突然问喜笑颜开的曾四少爷道:“今夜是令郎啼哭的第几日?” 曾四少爷愣了片刻,还不及心中默默计数。 抱着婴儿的乳娘低声道:“山郎前面哭闹了六夜,今日是第七晚。” 徐源长脸色一下子有些凝重。 上回黄鼠狼精喊冤未满七天,被他打断后诛杀,这次看婴儿哭闹的架势,才开始便憋气得脸色发青紫,若他不出现,是要生生哭死的后果。 这报应,难办。 …… 第68章 凡人和修士没甚区别 哭累了的婴儿沉沉睡去,徐源长将手指从小手掌中拿出。 拿出一块雕饰着几片柳叶的羊脂白玉牌,是柳纤风的手笔,灌入一丝气息,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个符文,把玉牌塞进襁褓。 “玉牌不要离身三尺,山郎今夜若不哭闹,便无碍了。” 徐源长交代道,示意乳娘将婴儿抱回房间去。 一月睡黄,二月哭肠,三月攒肚。 婴儿原本就是多睡的时候。 他的出现破了第一回报应,婴儿已经无恙,然而麻烦还在今后,一次更甚一次的报复将祸及三代。 曾氏族长陪着徐道长往前厅方向走,低声道:“道长能否做法,帮山郎喊魂归体,鄙府上下,感恩不尽。” 徐源长很肯定道:“令孙魂魄无损,无需起坛做法。” 曾氏族长脸上露出笑容,说了一阵感激客气话,将道长请到前厅落坐,让下人皆退去,只留下大儿子在前厅伺候,喝茶闲话几句后,请教道:“徐道长,鄙府是否还有其它隐患未消,还请徐道长不吝指点,必有厚谢。” 人老成精,他看出先前道长神色凝重,肯定不是甚么好事。 大少爷眼神闪动一下,担心自家父亲上当,中了江湖人士惯用伎俩。 徐源长沉吟片刻,眼前闪过婴儿满脸泪水朝他伸出小手的情景,他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贵府今后是有些后患,那头黄皮子精的报应将有反复,徐某法力低微,找不出破解之法,曾族长可前去百里外的出云观,请高人下山施法破除。” 曾氏族长脸上笑容凝固,道:“那头黄皮子不是早就诛杀,怎么会……” 徐源长没有理会另一边大少爷的怀疑神色,道:“自古以来,春猎有规矩:幼兽、有孕之兽不得捕猎。曾族长是懂猎长者,比徐某更懂其中道理,若是寻常野物也就罢了,至多损些阴德。 “那头黄皮子已经成精,即便是将其诛杀,前面祷歌六日,后面虽死执念怨恨不消,令孙未满月便遭受一难,此是征兆,不得不防。” 他这回已经讲得够多了。 曾氏族长气得低声骂道:“那畜生行事无状,性格鲁莽,将老规矩当耳边风,唉,这可如何是好?” 大少爷忍了又忍,见老父亲伤怀动怒,终于忍不住道:“那头黄皮子是徐道长您手刃,它为何不找您报应……” 曾氏族长气得起身,劈头给了言出无礼的大儿子一巴掌。 徐道长是真正有法术的道士,得罪了怎生得了? 稍稍使点法,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道长切勿见怪,犬子不懂礼数,言语冲撞,老朽给您赔罪。” “曾族长休要客气,有甚么话说清楚更好,徐某身为道士,除祟诛妖乃是天经地义的本分,何惧之有?再则黄皮子精欺软怕强,报应亦不敢招惹徐某。” 徐源长扶住要行大礼的曾氏族长,言语平淡解释几句,不再多坐,径直回静室去歇息打坐。 曾氏族长将儿子好一通责骂,一个个不省心啊。 随后又与大儿子在厅堂商议,前去出云观相请高人的事宜,徐道长话已经讲明,化解不了黄皮子精的报应,他作为一家之主,心底很是着紧。 花费再多钱财,也要将这场祸事给了结。 大少爷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不过表面上没有再表露出来,顺应附和着。 次日清早,听说那小婴儿睡得安稳,徐源长告辞离去,只肯收下三十两银票的费用。 行走在山路上,秋风伴秋景。
柳纤风安坐肩头,喋喋不休那家几个儿子的不懂事,又说公子对凡人脾气太好,好得让凡人蹬鼻子上脸。 她都差点看不下去,想要出手让人绊倒摔一个鼻青脸肿,或者掉茅坑里沾一身臭粪。 徐源长哈哈一笑:“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长宜放眼量。” 柳纤风皱鼻子不满:“徐道友你又拐弯抹角骂我小肚鸡肠,我是看不惯他们的虚伪,那什么四少爷,在村里、镇上名声极差,‘养不教父之过’,理他们做甚,他们不修私德,自己惹的祸事自個受着。” 她不高兴了又叫回以前的称呼。 当然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的“灵宠”,不能乱叫让别人误会。 “道家处事要用平常心,凡人和修士没甚区别,一样对待。” 徐源长用自己的观念影响野生小树魅。 两人就这个话题,延展出去,辩论了一路。 柳纤风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谈得热闹,路途不嫌寂寞。 直到回到百林谷,柳纤风拿出宁神符和护身符,道:“公子,早上出发之前,我跑出村子,察觉两张符受到触动,吓得赶紧钻回村子,后来和你一起,又甚事没有,你瞧瞧符箓,是否有蛛丝马迹留下?” 徐源长接过符箓细细观察,里面蕴藏的法力有些许损耗,道:“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触动符箓。今后你休要独自往北方跑远。” “不去了,不敢去了。” 柳纤风言听计从,她是被吓着了。 不过两人皆猜测是指使黄皮子精闹事的山神,曾家老祖在杂记中记载的“罪神”。 寄情山水,清静修行的日子易过,寻常没人来偏僻的百林谷打扰。 村里的狗子、家猫从不过鼓石坡。 中秋佳节过去八天,又有人上门求救。 徐道士名声在外,出手几次,无一失手,徐道士从不与地方上的道士抢白事超度生意,亦不给人瞧风水看相,同行间也就没有甚诋毁言语。 但有一点,徐道士出手费用颇为高昂,动辄以百两银子计价。 想要劳烦徐道士的乡邻,心头要掂量一番。 这回来的年轻男子身穿粗布短衣,晒得铜黑,脸有愁苦神色,见面便跪下磕头:“徐道长,请慈悲出手,救一救家母,她帮人过阴问事,还没开始半刻钟便没有了动静,气息也极为微弱,已经一天一夜过去,性命危在旦夕。” 徐源长将人扶起,问道:“令堂是神婆法师?” 年轻男子忙道:“家母平素操持家务,替地方上的孩童收吓、喊魂、艾灸,前十年开始,她说梦里得了什么神仙传授,从此神神叨叨,帮人过阴补贴家用,这回却不知怎的失了手。” 带路的村民笑着补充:“古关村的艾婆婆在十里八乡很有名气,过阴问事,算是数一数二的神婆。” 年轻男子陪笑,脸上苦色愈浓。 隐身飞来的柳纤风听得稀奇,传音怂恿道:“公子,咱们去瞧一瞧,过阴神婆莫不是将魂魄丢在阴间,回不来了?” 她是看热闹的。 不嫌事儿大。 自从九幻宫经历一次生死险境,胆儿小了。 平时不会独自跑得没边。 每回去那座封闭的洞府深处收取灵泉水,小心翼翼,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快去快回。 生怕从隔壁密室跑出两个老怪物,留她下去做客。 …… 第69章 行个方便喊魂回阳 带上竹箱,乘坐马车往西奔波十五里,来到古关村。 年轻男子名为古兴和,读过两年私塾,说话条理颇为清晰,不问时候,只是沉默相陪,绝不多话尴聊,将请来的道长让进青砖院子,招呼从东边灶房走出来的娘子赶紧煮芝麻豆子姜盐汤茶待客。 柳纤风飞起身传音道:“公子,这院子里有鬼气。” 她当初在红柳村和胡三娘的鬼魂相处数月,对阴寒鬼气很熟悉。 徐源长打量着并不大的院子,打扫收拾得干净整洁,传音回道:“艾婆婆是过阴神婆,经常与鬼魂打交道,沾染鬼气算不得什么。” 右边卧房传出来的阴气,落在他眼里很是明显。 “别忙着客气,先带我去瞧瞧病人。” 徐源长走进堂屋,目光掠过神龛牌位说道。 整个房屋院子清静得不像话,有淡淡的常年熏陶出来的香火气,没有看到小孩玩闹,连鸡鸭狗子都没有。 古兴和忙上前去推开右边卧房门,里面光线昏暗,拉着深色窗麻布。 褐木床榻上躺着一个神态安详的老婆婆,除了脸色灰白,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徐源长伸手搭脉,眼前的艾婆婆生机尤存,气息微弱,整个人只剩一幅躯壳,魂魄离体不知所踪。 柳纤风传音问道:“她的魂魄不会真落入幽冥,回不来了?” 她很好奇活人的魂魄怎么寻到阴间? 还能下阴间去找鬼魂问事。 太神奇了。 徐源长没有回答,对一旁的古兴和道:“带我去艾婆婆拜神的神堂看看,你不用进去便是。” 过阴人必定要供奉鬼神,神堂不论大小,经常要上香敬拜。 是民间神道规矩。 古兴和忙走去对面,打开一扇狭窄木门,里面窗户在高处,开得极小。 拉着厚重黑布,使得神堂内暗如黑夜,阴冷瘆人, 徐源长摆手阻止古兴和去拿灯盏照亮,让其在外面稍等片刻。 他走进小小的神堂,一眼便看到北边墙壁上小小神龛里供着三姑神,地面放着常年跪拜用的厚布垫子,仔细观察一遍,没有鬼物暗藏。 他很快走出神堂,将木门关上,问外面的古兴和。 “令堂这回帮人过阴问事,主家过世之人,是否超过了四七时日?” 古兴和面上显出惊容,道:“是,刚好过了四七,家母原本推辞了,主家另外加了丰厚报酬,家母便想试一试……唉。” 活人挣死人钱,也不容易。 徐源长突然问道:“你家孩儿多大了?” 古兴和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道:“暂无子嗣。” 徐源长没再多问,走到堂屋将背后竹箱取下,道:“待天黑后,我上香请鬼神,询问一番情况,若无法带回令堂魂魄,明日早上你赶紧另请高明,耽误不得。”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等事情。 古兴和赔笑低声道:“麻烦道长了,不知……该如何酬谢道长?” “行有行规,若是能将令堂魂魄安然喊回来,令堂自是懂得支付报酬,不在多寡,在心意便行,若事不成,徐某分文不取,连夜返回去。” 徐源长神情平淡说道。 古兴和松了一口气,他先去请周边村一位居家道士救人,被婉拒了。 那道士推荐了名声响亮的徐道长,但说徐道长收费不一般。 做法之前必定要先看过病人,可以询问徐道长的酬金,若是承担不起,赔一顿好酒好菜,好言好语送回去就是。 招呼徐道长落坐,他赶紧去厨房端茶,分派娘子取下一截腊肉,去邻居借几个鸡蛋做晚膳待客,他忙着去村头购买鸡、鱼、猪肉和酒水等物品。 他们家好些年,养不成家禽牲口。 徐源长喝着香喷喷芝麻豆子汤茶,与好奇宝宝讲解过阴人的规矩。 修行路上要见识各种新奇事物,就当是增广见闻和历练。 “过阴人分为两类,一者为牵魂,不用亲自下去阴间,而是通过供奉的三姑神,烧香将新亡四七日之内的阴魂招来问事,但不是每次能成功。
“另外一种才是真正的过阴,据说供奉的是鬼王,需要有传承真本事,否则去到阴间轻则回来重病一场,重则直接就回不来。” 柳纤风眨巴着眼睛,恍然醒悟,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艾婆婆为了赚取丰厚报酬,不惜亲自去了阴间,然后回不来了。” 徐源长点头道:“过了四九日,亡魂不出幽冥,艾婆婆就冒险自己下去了。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上香请鬼神问一问情况,就当是行善积德。” 也是丰富自己的修行经历。 柳纤风小脸满是崇拜:“公子,您懂得可真多。” 徐源长笑道:“多看多学多听,见识广了,懂得自然就多。” 技多不压身,他善于利用一切时机,在道宫求学那三个月,十八名同窗各有各的专长本事,他混迹其中,特别是最后一個月所学所闻,受益终身。 用罢一顿主人家尽心弄出来的饭菜。 待天黑透之后。 徐源长净手后在院子里布置供桌,摆上祭品、水酒,点上白烛,燃四支香,捧香在手,口中念咒请鬼神现身。 在修行界,请鬼神咒语不算秘密,不少神道古籍中有记载,又分众多不同流派。 但是起不起用,因人缘法而异,结果各有不同。 他亦没有把握,头一回尝试,附近地界的鬼差若不理会,他便只能做罢。 听说有本事的大修士,能够白天念咒敕令鬼神现身。 咒语念完,停步上香,剩下尽是等待。 若一炷香烧完没有动静,可以撤去祭品走人,不能强求。 突然,柳纤风传音叫道:“来了,鬼差来了。” 徐源长也察觉到院子里气氛阴森不同,温度下降了不少,祭品迅速失去色泽,飘散的香火笔直朝上,似被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享用,他朝空中抱拳行了一礼。 有波动传至耳中,化作含糊话音:“何事?” 徐源长恭敬问道:“烦扰上差,徐某想请教艾婆婆过阴做法,而今魂魄不能还阳,可有通融法子?” 他说得很委婉。 一道模糊黑影出现在前方,幽幽目光如灰暗鬼火,打量着烧香请鬼神的道士和其肩头小树魅。 小树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知是该飞落地上,还是继续待在公子肩头傻呆着? 大意了,下回要提前向公子请教规矩。 鬼影能感受到道士身上有微弱元印神台气息,随着香火隐约浮动,回复道: “艾月娥擅自以凡人魂魄下阴间,意图扰乱冥域,途中被本差察觉,将其魂魄困于凡冥通道,以做惩罚,既然你替她说情,本差便饶她一回,下次若敢再犯,绝不轻恕。” 徐源长没料到遇着的鬼差如此好说话,忙抱拳道:“多谢上差手下留情,可需要准备甚么特别谢礼?” 他猜测若是没人做法求情,艾婆婆的魂魄只怕难以还阳? 如果碰到不好说话的鬼差,不卖面子,或者根本不出现,他也没辙,艾婆婆犯规矩在前,怎么惩罚是鬼差说了算。 模糊鬼影摇头:“不用麻烦。” 随即消失在夜空里无影无踪。 院子里的阴森消散,温度迅速回复正常。 柳纤风拍着胸口,往四处偷瞄,传音道:“跟着公子又涨见识了,好紧张,都不敢看那位鬼差。” 徐源长笑了笑,朝紧闭的堂屋门说道:“可以开门了,你们去瞧一瞧令堂,应该很快能醒,等下给令堂用点肉粥。” 做法请鬼神,忌讳人多眼杂,让凡人看去不好。 有“鬼差现,凡人避”的规矩说法。 古兴和打开大门,听得卧房传来娘子的叫声:“娘,您醒来了,可吓煞我们。” 他惊喜不已,朝进门的道长告一声罪,忙跑去隔壁卧房。 在堂屋时候听到徐道长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几句话的工夫,便完成了施法喊魂,效果立竿见影。 可比他自家老娘又是跳又是抖的做法,快多了。 …… 第70章 谢礼不同寻常 徐源长在堂屋喝茶,他等着与艾婆婆见面聊聊,能有机会接触真正的过阴人,他当然不愿错过。 小半个时辰过去,用过肉粥恢复些精神的艾婆婆从卧房走出,其年约五旬,身板硬朗,新换了出客衣服,除却脸色有些病态虚白,稍显憔悴外,一切如常。 见礼感谢一番,落坐之后,艾婆婆吩咐儿子、儿媳回西屋去歇息。 她与徐道长有些事情要聊。 常年帮人过阴问事的艾婆婆,相较普通村民乡人,多出几分不同的见识,善于交谈,再三感谢救命之恩,将一个青布包放到徐道长面前的桌上,说是略表酬谢。 徐源长观看布包形状,上手摁了摁,是书册硬物,他颇有些好奇地当面解开布包。 里面除了一颗碎银和三十三枚铜钱,摆着一册稍有残缺的古籍。 封皮上写着五个古文“玉字”。 “竟然是《洞神浮华经》?” 徐源长没料想到会有如此意外收获,他翻阅过的典籍中,对此书偶有提及,是一册能“消灾祈福、厌劾鬼神”的神道秘笈。 翻开来扉页上用“玉字”写着:“洞神书者,精一不离,实守本根,与阴阳合,与神同门。浮华事者,离本已远,错乱不可常用,时时可记,故名浮华也。” 修行界的文字演变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虫书云篆,金文玉字”,以及现行的通文。 通文已经流行八百年之久,和玉字之间有不少相通之处。 徐源长翻得书多了,大部分玉字能认,相较玉字更古老的“金文”和“云篆”,他能认得几个简单的,至于极少见的虫书,这世上能辨认的人不多。 翻看几页,里面记载着请神、劾鬼、镇邪、用煞等冷僻法门,徐源长已经能够判断这是一本真迹神道经书。 “艾婆婆,您是不准备当神婆,金盆洗手了?” 徐源长看向对面老妪。 对方有传承来历,懂得魂魄下幽冥的门道,肯定不会如古兴和所言,突然于梦中得到传授。 那不过是应付乡野的托词,增添神秘而用的小手段。 艾婆婆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压低声音道:“徐道长您是有道行有本事的高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与您讲讲无妨,老婆子我这一门传承有几百年了,隔一代或两代,传女不传男。 “我年轻那会不做神婆,是为了香火后裔,这把年纪收手,也是为了后人着想,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 徐源长了然点头。 真正的过阴神婆要祭拜阴神,与鬼魂打交道,沾染阴气。 时日久了会影响夫君、后辈身体、气运。 先前他询问古兴和是否有子嗣,便是基于这個缘由。 艾婆婆此时收手,散去宅院阴气,儿子儿媳身体慢慢恢复正常,生儿育女自不在话下。 这里面的弯弯绕道理,非懂行者不知其中奥秘。 “这门传承不会丢,也丢不了,送您的古书,是祖上所留,那里面的法子已经不能练,看不懂是一个原因,祖上有告诫,凡人即使能看懂,照着古书练了反而招祸。 “老婆子这回违背祖上规矩,施法用魂魄下阴间,差点丢了老命,索性将古书送予有缘,报答您的搭救大恩,也是不想有后辈重蹈某些前辈覆辙,忍不住想办法强练古书上记载的法门,而丢掉性命,招惹来报应。” 艾婆婆和盘托出。 徐源长释然,道:“您若是有其它要求,尽可讲来?” 艾婆婆脸上露出笑容,道:“想给儿媳求您一道护身符,不是现在,差不多是一年之后。” 徐源长点头答应,他明白艾婆婆的意思,一年之后其儿媳应该有了身孕,便交代三年之内,不论什么时候需要,让其儿子前去找他,他现画一道护身符。
将书册和碎银、铜钱收进袖内纳物袋,他学得杂,但是以道学为根本。 他没有给银票,否则报恩就成了交易,不合规矩。 又聊片刻,没有久待,背起竹箱告辞离去。 艾婆婆喊来儿子一起送出院门,夜黑深沉,眨眼间便不见徐道长身影。 “修道之士,神仙中人啊。” 艾婆婆很是羡慕在心底感慨一句,据说传下神婆过阴手艺的祖上,当年便是修士,不过学的是神道,与现今仙道修士不一样了。 …… 又在百林谷待了三天,徐源长来到郡城,先去福禄巷的黑记客栈见过黑掌柜。 听黑掌柜说何述堂、燕玉寒又外出任务,短时间内回不来。 徐源长心底稍有些遗憾,他还想邀约何、燕两位,与他一起前去八百里外的接天城,一年一度的黑市即将开埠。 这四个月期间,他曾经带着柳纤风来过两次郡城,出售绘制的符箓,与何述堂、燕玉寒、施望尘等人喝酒闲谈交流,亦向懂符道的何述堂请教绘制传讯符的诀窍。 奈何他学到不少法门,仍然画不成一张传讯符。 连木影尖刺符都能画出双刺符了。 回住处打了个转,将柳纤风留在后院玩耍。 短短几次来往郡城,每回住不过三天,小树魅不知怎的与那头经常翻院墙贼头贼脑的黑猫厮混到一处,打得火热,已经能够坐到猫背上,在福禄巷墙头屋顶四处溜达乱蹿。 他背着竹箱来到城东衔玉园,走进厅堂便看到他的带路人施望尘又做“老莫”装扮,与一桌散修在高谈阔论。 里面人多热闹,大都在商谈前往接天城参加黑市之事。 徐源长与熟人打招呼,回应着各种问候,在施望尘一桌空位坐下。 “徐道友,你找到前去接天城的同伴没有?我和老齐、舒兄弟一道走,路上相互有个照应,要不你加一个?” 施望尘笑呵呵假模假样发出邀请。 以散修“莫离”身份交游广阔,这是他修行的一种法门。 徐源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当然要与带路人一起走,安全无忧啊,笑道:“那算我一个,咱们什么时候汇合动身?” “大后天吧,分两天赶路。” 施望尘是一行人的老大,传音说了一个汇合地址。 前去接天城有八百里路程,多邀请几个同伴,往东横穿一片约百里的三不管地域,他们用不着绕远路。 野外劫修无处不在,皆信奉杀人放火金腰带,用不着苦哈哈去探险寻宝。 又聊一阵,徐源长起身走上二楼,将他前段时间绘制的三十张符箓出售给铺子,换回九十枚灵币,经过前面两次出售符箓积累,以及每月二十灵币的月俸,他手头又存下三百五十枚灵币。 这回没有购买任何物品。 安慈玉招呼去窗户边喝茶,落坐后笑着说道:“恭喜你了,成为捉妖人。” 她得到的消息严重滞后了,城内捉妖人不多,圈子独特,其它势力也不便打探,四个月前有人持百缉司手令,调走徐源长在铺子的消费记录,应该是捉妖人手笔。 难怪徐源长不肯屈就安家成为客卿修士。 其人志向高远,人脉广泛。 她当初做主白送一门传讯符绘制技法,可以视为拉近关系的小投资。 能结交一名起于微末的捉妖人,她为自己的眼光自豪。 …… 第71章 领悟,木煞无形 徐源长见安慈玉主动提及,他笑着谦逊几句,闲聊着三巡茶水过后,便将话题往传讯符绘制方面请教,他能听出安慈玉有意给予指点。 身份不一样,待遇跟着切实不同了。 安慈玉走到窗边案桌前,摆出一套符墨、符笔,又拿出五张玉纹符纸。 “你画一张传讯符,我帮你瞧瞧。” “感谢,劳烦了。” 徐源长静神片刻,再持笔沾朱砂墨不疾不徐勾勒绘制。 法力透过符笔尖,若游丝不绝,一气呵成画完一张烂熟于胸的传讯符。 最后一笔结束,符文气机贯通,淋漓符墨瞬间干涸。 竟然成了! 安慈玉抿嘴笑道:“徐道友符法熟练,笔画精通,让我大开眼界。” 徐源长看看手中符笔,再仔细瞧瞧符墨符纸,恍然明白,嘿嘿笑道:“让安仙子见笑,是我想得太多太复杂,请问这支符笔什么价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符墨、符纸皆没有问题,让他苦恼了半年的麻烦是符笔。 途中他新换过一次品质更高的符笔,仍然还是差了。 号称懂符、懂阵、懂炼丹,啥都懂一点的何述堂,传授他许多绘符窍门,偏生没有提及工具方面,二重楼高的何述堂用的当然是顶好符笔,也就不存在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 压根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安慈玉伸出纤细食指,笑道:“一百灵币,店小利薄,概不赊欠。” 徐源长掏出一百灵币,买下这支法器符笔,玩笑道:“安仙子你传我秘册技法,故意不点破其中小奥秘,让我一而再的购买符纸符墨练习,是给铺子拉生意吧。” 为了能画出传讯符,他不知浪费了多少昂贵符纸。 安慈玉笑得贝齿浅露,道:“我师父当年也是如此传授,说‘吃一堑长一智’,印象深刻,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应当感谢才对。” 她抢在前面,将桌上的成符收掉。 徐源长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认真道:“实在说不出口这个谢字啊。” 平素清冷的女子忍俊不禁,忙伸手遮掩嘴边。 徐源长又掏出十枚灵币,买了十张玉纹符纸。 背着竹箱从衔玉园离去时候,施望尘屁颠颠跟了出来。 “你小子可以啊,能将二重楼的安仙子逗得合不拢嘴,笑得花枝乱颤,其他散修都在传你小子是不是给安仙子灌了迷魂汤。教哥哥几手,我请你吃酒。” “天赋异禀,您学不来的。”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你小子还要跟哥哥混呢。” “施老哥,明儿您先上楼,与安仙子单独拉扯半个时辰闲话,我再教您绝招。” “这……她会赶人,我这脸太老,又薄啊。” 施望尘憋出一句实话,他变幻的许多面孔,非老即丑,很少有英俊小伙,一丑遮百般破绽,别人不忍细看,还是他当初学法时候总结的心得体会。 “您是有贼心没贼胆,我这张脸也不出众,要有迷死人不偿命的强大内心。” 徐源长随口胡诌说道。 他知道老施是闲得无聊,想找些乐子,也就配合着玩闹几句。 否则以老施二重楼后期的修为,换一个身份再去衔玉园,安慈玉必定招待周到,客气相迎。 曾经听安慈玉说过,她若太好说话,楼下的散修便放肆无忌,镇不住场子。 时日长了之后,她已经习惯冷冷清清。 开铺子做生意,有女伙计何秀峰陪笑脸就足够了。 两人闲扯一路,到乐水桥头时候,徐源长忍不住扫视寻找一遍,没有看到彦山道长,高人渺渺,难觅踪影。 “施老哥,您交游广,可曾听到我那殷师兄消息?快一年了,音讯皆无。” “不曾听说,他和蓝道友没在清平城,不知躲去哪里过小日子,或许能在接天城的黑市碰到,我到时留意一二。” “或许吧,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徐源长很感激当初殷泉对他的关照,相处时日虽不多,感觉很不错。 散修里面他也接触过好些出云观走出的修士。 皆不投缘,至多是点头之交言语朋友。
两人在外面用过酒饭,返回福禄巷已经是暮色四起,点点灯火渐渐璀璨亮起时候。 远处墙头屋顶蹿来一道黑影,如履平地,巷子里一条黄狗跑得贼快。 “唰”,小小身影从黑猫背上跃起,落到黄狗身上。 柳纤风一脸兴奋,玩得不亦乐乎,叫了一声:“公子,你回了,我玩去了。元宝,走也。” 随着她一声细细娇呼,名叫元宝的黄狗飞速用四个狗蹄子刹住身形猛地掉头,闪电一般蹿进巷子,纵身跳进一座院子消失不见,蹲在墙头的修长黑猫也跑得不见踪影。 百林谷的小淑女,进城熟悉之后本性暴露,成了不折不扣野丫头。 骑狗纵猫,野得无边了。 施望尘赞道:“好个灵性小丫头,才几次就将咱们黑记客栈两大护院给拐跑了,很了不得啊。” 在福禄巷这一片,不用担心小树魅暴露身份,引来外人觊觎。 何况柳纤风玩归玩闹归闹,她还记得时刻隐身,不让偶尔过路凡人看去。 黑掌柜送她的那颗木晶,花两個月吸收,令她修为增进一截,黑掌柜颇为喜欢小树魅,传授了一些本事。 柳纤风已经学会更高明的隐匿自身气息的法门。 即便是三重楼高手,也难以发现借助树木潜藏形迹的她。 徐源长笑道:“老大宠的,已经上房揭瓦了。” 两人走进客栈,与在客栈的黑霞衣、赵均闲聊一阵,徐源长独自返回自己的住处,洗漱之后,让伺候的侍女退下,他端着油灯走进静室。 从纳物袋拿出《洞神浮华经》,翻阅半个时辰,思索着起身。 他对于其中记载的“五煞密咒”很感兴趣,这几日一直在揣摩研究。 神道法术和仙道法术有极大不同,不仅仅注重资质,更讲缘分,否则拿到秘笈也学不会,神道秘法用得巧妙,颇具神异,即便是高一重楼的高手也防不胜防而中招受伤。 仙道法术脱胎于神道法术,经过长久演变而来,某些仙道法术还有神道法术的影子。 他与洞神浮华经有缘,上手学一门真正的神道秘法,或符合要求? 书上没有具体讲要敬香哪路神祇。 收起书册,左手起了一个法诀,默默念咒。 观想熟悉的地神,先做尝试练习。 中庭窍府升木印虚影突然盘旋而动,位于神庭窍府模糊请神台同时颤震,徐源长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他自身具备施展神道法术的条件。 那座六角九阶请神台雏形,是他能够连通冥冥神道的奇特媒介。 他根本无须特意烧香请神,消耗的是自身法力。 也举一反三猜测,上回能够顺利请到鬼差现身,不是他学会的请神手法独特高明,也不是他这张朴实无华的脸比木盆大。 而是请神台之功劳,鬼差愿意给他这个末学后进面子? 轻喝一声:“木煞!” 天地间煞气无处不在,五煞对应五行分别是木煞、火煞、土煞、水煞和金煞。 其它杂七杂八的煞气,大都是五煞混合或掺杂了其它东西演化而成。 他从与自身资质相合的木煞开始修炼。 五煞密咒是通过神道手段,将五种煞气施用于攻击的法门。 古来便有“煞伤无形”的说法。 对面墙壁突然凭空出现一片淡绿,状若根须细网蔓延,片刻深入墙砖。 徐源长心头一喜,这便成了! 走上前去,伸出指头轻触墙壁,淡绿悄无声息将青砖侵蚀出一个拳头大孔洞,越往里面去,呈现根须虬结网状,即便是后面法力不逮,也有部分根须已经洞穿墙壁。 木煞如毒,好生厉害诡异的神道秘法。 又多一门防不胜防护道手段。 就是比较消耗木气,以他目前的修为积累,三次之后无以为继。 …… PS:关于柳纤风称呼徐源长为“公子”,略作几句解释。 在人族地盘,妖没人权的,柳纤风目前是“灵宠”身份,她不叫“公子”似乎不妥? 如果各位有好的称呼,也可提出供老严参考。感谢。 第72章 有好戏看了 两天后,日哺时分。 施望尘领头的一行四人,穿行于小道山路,田间劳作农户,往往感觉一阵风吹过,四道身影已经去得远了。 途中偶遇其他前去接天城修士,相识的便招呼说笑几句,随后各赶各的路,分道扬镳。 不相识的默契避开就是,不会轻启事端。 “前面是环云山域,咱们从边缘穿过,诸位打起精神,小心提防。” 施望尘大袖飘飘,纵跃奔行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齐再兴和徐源长,殿后的是一名年轻劲装修士叫舒方。 三人唯“老莫”马首是瞻,每人相隔三丈左右,各司其职。 “省得的。老莫,你讲一个笑话,路上枯燥乏味得紧,给兄弟们提提神。” 齐再兴面容黧黑如老农,混迹在清平城有二十多年,性子乐天。 与同样老资格的“老莫”认识很多年,经常同行外出。 他的提议顿时得到最后面的舒方赞同。 “讲一个得劲的,老莫。” “你们啊,不是老哥说你们,花花肠子打结,五根不净,何以修行破境?” 施望尘脚下不停,口中呵呵嘲讽,话头一转:“行,今儿讲一个书生与女鬼缠绵的故事,保管你们听得脚下发飘……” 故事还没开始,舒方突然道:“有高手来了,老莫,咱们往边上让让。” 众人停步看去,后面远处山头飞来三道身影。 “二重楼儒修,咱们往边上让,等他们先过去再走。” 施望尘低声道,率着三人退避一旁,以示恭敬。 混散修的眼力劲皆不差,野外遇到飞在空中的高手,礼节上绝对让人挑不出刺来。 原本隔着有两里远岔过去的三人,突然拐向朝四人飞来,可把老齐和舒方吓得够呛,接连传音给领头的“老莫”,怎生应对? 他们是穷哈哈的散修,身上哪能榨出油水? 施望尘沉着传音安抚:“切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逃遁,等他们问话,再随机应变……” 这边还没交代清楚,三人中飞出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叫道:“佚名先生,幸会啊,可是前去接天城?需要与我们同行否?” 徐源长抱拳笑道:“见过伏仙子,多谢好意,我与同伴们走得慢,不耽误你们时间。” 女子笑着挥手,“那咱们接天城见啊,走了。” 正是认识的名为伏英的女子书生,性子很是爽快,行事利落,与另外两名男子往东飞走。 直到远处空中看不见三人身影,施望尘拍着胸口:“吓我一跳,下回再也不敢讲书生和女鬼的故事,忒灵了。” 又看向背着竹箱的徐源长,贱兮兮笑道:“徐兄弟,你可是很有女人缘,走到哪里都有相熟仙子,还都是两重楼高的。” 手上比划一个夸张手势。 另外两人看着最年轻的同伴,一脸的稀奇和贱笑。 徐源长知道这些家伙的德性,笑道:“我当初在道宫听讲,认识几位学宫书生,下回我带你们去学宫逛逛。” “算了,不敢去,那地方忒吓人。” “是啊,随便走错路都能撞到二重楼高手,去了不会走路。” “徐兄弟你别害人,那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三人异口同声不能去,他们是混散修的,对道宫、学宫和百缉司衙门敬而远之,绝对不会主动找上门去。 徐源长却是散修中的异类。 施望尘接着好奇问道:“那位仙子怎么叫你‘佚名先生’?有什么说法?” 身为捉妖人,他当然知道去年中秋夜,道宫凭着一首“水调歌头”踢了学宫的场子,而作词者却是“佚名”。 他有些怀疑,颜教谕舍得将佚名先生往黑记客栈送? 另外两人是为生活奔波的散修,不关心那些无病呻吟的诗词,因为混的圈子不同,也就不理解其中深意。 徐源长笑着简单解释:“当日聚会喝酒,众人相互玩笑,叫我‘佚名先生’,不过是酒后玩笑话,我也没法拒绝,顺着话头玩笑回去,伏仙子便一直叫我佚名先生。”
老齐和舒方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能够有几个道宫、学宫朋友,好处多多啊。 施望尘心底释然,这样就对了嘛。 四人重新出发,话头多数往道宫、学宫上转,被徐源长轻描淡写带过。 待得进入环云山域边缘地带,四人不再闲话,速度放慢,谨慎着注意四处动静。 环云山域是一片横亘在清平郡和接天郡之间的边界,南北约六百余里,东西最宽处有三百里,是一处很久前的破碎灵脉遗迹。 深山里有废弃的修士洞府和宗门遗址、坊市废墟,还有好几处残破阵法形成的险地。 经常有成群结伴的修士前来探险寻宝,偶尔发现前人封存的洞府,或者寻找到药材、宝物等,没有规矩之地,也就不可避免出现争斗。 犯罪修士或宗门叛逆不敢轻易进城,便将此地当做了栖身之处。 久而久之,环云山域成了藏污纳垢三不管地带。 施望尘轻车熟路,领着一行爬山涉岭走出三十余里,没有遇到其他修士队伍,渐渐的,又开始说浑话排解枯寂。 竹箱内藏身红柳枝条中的柳纤风突然出声:“公子,有一队修士追缀咱们后面,约三里左右,不远不近跟了十余里了,似乎来者不善。” 徐源长传音问道:“有几人?有二重楼高手吗?” “共三人,其中有一個二重楼修士。” “不必担心,咱们这边可是有两个二重楼高手,以二对一,稳操胜券。” 徐源长故作轻松传音调侃,同时传音告知了前面的施望尘一声。 那伙追踪的劫修要失算了,他们这一队里面藏有高手。 还不止一个,等会有好戏看了。 柳纤风赶紧撇清自身的干系:“公子谬赞,我胆小又力弱,可不敢当高手之称,最多躲在暗处帮您打闷棍、下毒阴人,正面硬挡,还得瞧施道友和你的本事。” 徐源长传音道:“福禄巷的护院大姐头,骑猫纵狗,威风得紧啊,关键时候不能怂。” 柳纤风极力否认道:“是黑掌柜姐姐错爱,要不豆芽和元宝也不会和我玩,你就别打趣我……那些人追上来了。” 豆芽是那头贼兮兮黑猫的名号,据说是根据修长的外形取的。 黑掌柜取名的水准,吓煞个人。 柳纤风很庆幸自个取了一个很有墨水的名字。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红柳青烟里”,是当初从私塾老夫子口中听来,意境十足,当时她一下子就喜欢了,连姓带名,占据为己有。 要不然由黑掌柜赐名,她都没脸见人。 落在后面的舒方突然提醒:“小心,有一伙散修朝我们方向冲来……他们有一人,飞……飞起来了。” 说到后面紧张到结巴。 能够飞起来的至少也得是二重楼修士。 “呔,前面的人听好了,老子打劫,留财不留命,敢说半个不字,定叫你们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飞在低空树林间的蒙面壮汉,快速接近,发出严厉警告。 施望尘没有如同徐源长期待所料蹦出来力挽狂澜,率先发一声喊:“风紧扯呼!” 抛出一根红绳,抓着绳子一端往上蹿去,几下便消失在上方树梢突现雾气中。 影迹无踪,连同红绳也不见了。 那厮居然是个彩戏师,有立绳入云而遁走的神道本事。 老齐反应也不慢,在身上拍一张符箓,“唰”一下往斜刺里的林子飞逃,速度极快,抢在那个二重楼劫修赶到之前,逃得没影儿。 两人上演一出精彩的散修真实写照,大难来时各自逃。 剩下准备迎战的舒方和徐源长大眼瞪小眼。 他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第73章 谁在暗中算计? 被坑货带路人在关键时刻摆了一道的徐源长,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冷静猜测,老施或许是得到了黑掌柜的面授机宜? 要趁机在去往接天城的路上,给他一些真实“磨砺”照顾。 不就是二重楼高的劫修吗? 有甚么了不起。 如此想着的徐源长,转身果断撒腿便往东边跑去。 “等等我啊。” 舒方急赤白眼跟着拼命追赶,心头暗骂,未战先败,一群乌合之众。 蒙面劫修似乎不在乎先前逃走的老莫老齐两个,不紧不慢转向缀着,嘿嘿冷笑:“识相的交出所有财物,让爷爷费劲多飞一个山头,等会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徐源长几个纵跃跑出三十余丈,停步在林畔溪水处。 这地方不错,有水有树木生长,两边开阔。 面朝蒙面劫修,远处飞奔的两名男女劫修也出现在视野范围。 舒方跟着一个急停,反倒冲过徐源长身边两步才刹住脚步,差点踏进水中。 蒙面劫修飞在百丈之外,猫戏老鼠般出声嘲讽:“哈,还想负隅顽抗,小子你选的这处地方风水倒是不错,等下给你做葬身之地……” 徐源长突然纵身猛然转向,于毫厘之间闪过背后的一击绝杀。 右手甩出,飞刀乍现,寒光如影,厉啸激射向从背后偷袭的舒方。 舒方心头大悸,急挥薄如纸片袖剑格挡。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方何时察觉到他是内奸的事实,否则怎么可能如此恰到好处避过背后咫尺间的一刺偷袭? 区区引气境,神识未开,背后没长眼睛,前面有同伴用言语威胁吸引的关头。 哪能分心防备背后早有预谋的暗算? 飞刀蓦然一化作三,“铛铛”两声撞上剑幕,力量爆发将薄剑狠狠荡开。 “后面!” 前方蒙面劫修眼睛陡然瞪大,大叫提醒。 然而已经来不及,他托大隔得太远,也根本解救不了。 一道寒光不知什么时候拐弯出现在舒方背后,“啾”,刺中被震得倒退一步的舒方后心,没有符水护身的血肉之躯,不堪法器飞刀一击。 飞刀洞穿而过,创口撕裂,鲜血飚飞丈许。 徐源长落在三丈外,随手又补一记飞刀,目光冷冽,反手取下背后竹箱。 当着气急败坏飞来的蒙面劫修面,他不慌不忙快速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往溪边草地一插。 “砰”,踉跄着双手乱抓的舒方一头栽倒在地,双目圆睁,气机尽失。 “好,好,你小子有种!” 蒙面劫修露在黑布外的眼睛几欲喷火,狞笑着已经飞到了三十丈外。 然而下一瞬间,他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变得凝重,看着那道士插在地上的枝条,以飞快速度诡异发芽,抽出枝条往上方疯长。 这又是什么古怪法术? 引气境能做到吗? 只怕二重楼精通木行的修士也难以办到? 哪有插根枝条,长得飞快的道理? 后面赶来的一男一女同时停步,与低空中的蒙面劫修呈品字状阵势。 三人不敢再大意,先后拿出瓶子喝下护身符水,以防不测。 看不懂的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叫徐源长的目标肥羊道士,陡然露出獠牙,以雷霆一击反杀了他们一個同伴。 种种不合情理之处,让他们怀疑附近是否藏着其他高手? 徐源长风轻云淡,站定在亭亭如盖的红柳小树下。 绵绵柳枝条如翠玉帘子,轻轻随风摇晃着,于血腥弥漫的荒山野外,透着阴森瘆人的古怪。 “你们现在退去,徐某可以不予追究。” 徐源长说得像喝白开水般轻描淡写,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蒙面劫修疑神疑鬼查看了好半晌,没发现附近有修士埋伏的迹象,嘿嘿冷笑:“小子,别以为会一两门古怪神道法术,便能虚张声势吓唬住我们,待老子烧掉那颗怪树,看你往哪里躲?” 那道士的飞刀再能拐弯,同时七八柄刺他,也不可能打破他身上的二阶护身符力。 他手上出现一朵火焰。 徐源长嗤之以鼻,突然喝道:“打他!” 话音刚落,蒙面劫修背后的两名同伴,突然纵身而起,自左右同时举剑刺去,目标赫然是为首的二重楼劫修。 两人眼珠子通红,一如先前舒方从背后偷袭事件的重演。
蒙面劫修感觉到脑中有些许恍惚动荡,他下意识抗拒之际一时间反应慢了,竟然没能躲过,身上符光波动荡漾,将两人偷袭攻击悉数挡住,却也被打落地面,倒退着狼狈不堪,手中的火焰熄灭。 他想破脑子也没能明白,隔着三十丈外,怎么就莫名其妙中毒了? 他们还喝了符水,提前进行防护。 徐源长观想地神,口中默念密咒,左手掐诀,待察觉窍府中升木印虚影和模糊请神台同时异动,他跟着动了。 身如青烟残影,掠过二十余丈距离,左手弹指轻挥。 蒙面劫修接连打退两位同伴的胡乱攻击,猛地转身,手中挥剑如火龙暴涨,朝着欺近到数丈外的道士一记凶悍绝伦劈杀。 徐源长脚下轻踩接连几下换位,留下一串玄妙残影。 “砰”,一道火焰剑影斩在地上,泥石火星爆开四处飞溅,覆盖方圆数丈范围,熊熊火雨引燃附近树木。 徐源长惊险至极躲开对方阴险的一击,没让火点沾身。 二重楼劫修果然厉害,他在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给他挖了一个现成的大坑,以逸待劳,差点将他给活埋了,幸亏暗处有柳纤风牵制。 蒙面劫修要同时抗拒幻毒的侵害,根本没有躲闪徐源长的弹指一击,后背肩头位置中了无形木煞攻击,那处符光波动着呈现淡绿根须状,迅速蔓延开来。 “什么玩意?” 面对层出不穷没见过的古怪东西,蒙面劫修心生退意,担心再不走,今日怕是会阴沟里翻船,栽在那个在道宫听过讲的道士手中。 回身一剑斜扫,将背后不依不饶攻击他的两人手中长剑切断,以剑背反转敲去。 “啪啪”两下,将中毒已深被控制的男女同伴打晕过去,省得给他添乱。 还不及飞起身,听得“啵”一声轻响,护身符光崩溃破碎。 蒙面劫修皮肤上已经出现了点点彩斑,脑中恍惚越发明显,他手中摸出一张火红符箓。 背后的树枝“呼啦”一声猛地下扑抽打,巨大力道打得蒙面劫修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倒地,手中符箓掉落,被一根枝条飞快卷走。 “谁在暗中算计老子?” 蒙面劫修感觉很不妙,反手一团火焰将背后的大树给点着。 那道士确实有帮手,藏得太隐秘。 应该是二重楼修士,还擅长使毒,好生阴险。 徐源长趁着柳纤风暗中攻击劫修的机会,他以大豁落斗术欺身再上,这回他离得有十丈远,将木煞法诀打了出去,又以诡变身法从侧面滴溜溜退走,不敢有片刻停留。 上过一次恶当,他可不敢小觑对方的狡诈和杀力。 蒙面劫修背后衣服出现一片淡绿,他一无所觉飞身冲向天空。 左手甩出,点点火焰飞洒,将附近一片树木点燃,连同两名晕倒的同伴也被迅猛火焰吞没,他不想再与滑不溜丢的道士纠缠不休,干脆将同伴一起做掉灭口,免得自身根脚泄露。 舒方那厮收集的信息严重失实,导致这回的行动不利。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同伴不值钱,失去可以再找,没甚大不了的。 徐源长叫道:“哪里走,留下来吧。” 他纵身急追,手中出现飞刀,不肯轻易让结仇的固气境劫修逃走。 那劫修中了柳纤风暗中释放的菌粉幻毒,加上他第二次施法的无形木煞,只要再拖延片刻,蒙面劫修还能剩几分战力? 恐怕连飞起来都将成奢望。 他心底发狠,耗也要耗死对手。 从熊熊燃烧的火林猛地钻出一团似人形丈许高火影,拖拽着火焰呼啸扑来。 这下攻击突兀至极。 追赶着的徐源长吃了一惊,闪避已然不及,两柄飞刀出手,同时将火影脖颈和胸口处洞穿。 “砰”,他身上也挨了火焰人影狠狠一脚,被巨大的力量踢得腾空倒飞起。 周身有土黄色符光急剧波动,抵消着胸口处烧起来的赤红火焰。 徐源长“噗通”一声重重摔砸在地上,身躯翻滚出三丈远,被一颗大树挡住,骨头散架一样痛疼,气得他大叫:“老施,你要袖手旁观到几时?” 与固气境修士之间差距巨大啊。 他没有察觉劫修几时做下的手脚,在起火的林子里布置了后手。 …… 第74章 高山仰止,老江湖在上 飞上空中的蒙面劫修,强忍着一波又一波潮水般冲击的中毒不适,用法力抵御后背古怪蔓延的伤势,见他的后手布置见功,返身又往烧得烟熏火燎的地面扑去。 他更不敢放过阴险狡诈的道士。 那道士结交的都是道宫、学宫的修士,人脉广泛,既然做了便要彻底。 突然听得那道士捶地大叫,他顿生警觉,往四处树木和山石角落扫视,一根青翠树枝从空中突兀出现,迎风化作无数木影,朝着下方停顿的蒙面劫修劈头盖脸尽管打去。 柳纤风一脸愤怒,柳眉倒竖,真当她这个二重楼的树魅是摆设? 徐道友受伤了,她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砰砰”,两下砸实,将蒙面劫修差点打懵神,晕头转向掉进下方滚滚火海。 他落到地上才反应过来,偷袭来自上空,奋力大吼:“火起!” 呼呼火焰盘旋倒卷,宛如火龙冲向木影攻击。 地面焦黑冒烟,火焰全部被摄去上方,蒙面劫修挣扎着爬起身,刚才两下偷袭,令他受伤中毒的身体雪上加霜,蒙面黑布也掉了,整张四方脸庞五彩斑斓,布满点点彩斑。 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见到神出鬼没的“老施”。 不敢再停留片刻,趁着火焰倒卷将空中木影烧散的空隙,往西北坡上逃去。 头晕眼花精神恍惚,后背奇痒无比,眼前出现了重影,他摇晃着,长剑拖地发出“嗤啦”划动碎石泥沙声响,火星飞溅。 然而刚刚踏足没有火烧的草地,一根藤蔓无声蹿出,将劫修绊倒在地。 无数枝条、藤蔓蜂拥扑去,眨眼间将劫修汉子捆得结实。 火焰自汉子双手喷出,“呼”,猛烈摧毁勒紧的草木囚笼,连续的爆发法力,劫修汉子眼中出现幻觉,继续挣扎着爬起身,他现今只剩下顽强的求生欲念。 一身熏黑的柳纤风,双手持一根臂粗木棍,自空中跳落。 “砰”,从背后狠狠一记闷棍再次将劫修撂翻在地。 她呲牙咧嘴扔掉断做两截的木棍,嚷嚷叫道:“好硬的脑壳!” 劫修汉子已是强弩之末,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一根黑绳突兀出现,将劫修汉子捆住往边上一拉扯,一柄飞刀“啾”擦着劫修汉子额头而过,险之又险避开爆头之祸。 再厉害的固气境修士,昏迷中也挡不住徐源长全力一飞刀攻击。 柳纤风身影一晃消失空中,有一道细微涟漪扩散。 “慢着,慢着,徐兄弟消消火,这活捉的二重楼劫修,比死了的可值钱多了。” 空中垂下来一根彩绳,施望尘攀着绳子跳落地上,笑呵呵阻止。 浑身狼狈胸口衣袍烧焦的徐源长,收起手中飞刀,说道:“您出现得可真及时啊。” 他不会和钱过不去。 老施既然说了活的值钱,他便不按惯常补刀了结。 柳纤风出现在十余丈外的树上,没有理睬笑眯眯盯她看的施老头,她还在生气呢,唰一下飞落到公子肩头,细声问道:“伤势怎样?我帮你瞧瞧。” “无妨,调息片刻能恢复。” 徐源长在考虑,要给柳纤风购买一根合用的木行棍棒武器,适合从背后打闷棍,要一下偷袭,能够将二重楼修士的脑壳打开瓢为佳。 缺钱用啊。 他目光扫视被他两柄飞刀刺穿,钉在岩石上兀自微微挣扎的一张红色纸人。 认得是火影纸人符,用得好生神妙,从火海里扑出差点将战局翻盘。 施望尘拎着捆成粽子的脸上手上彩斑密布的劫修汉子,走近前笑道:“徐兄弟好手段,纤风妹子好本事,还请两位解去这位劫修身上的木煞和幻毒,拖得久了恐怕不妥。” 他目光老辣,能认得徐源长施展的是以诡异著称的“煞”。 现今的年轻人了不得啊,什么都懂点。 这位劫匪兄是出门没看黄历,送上门来给徐兄弟练手。 打成这个惨样,连他爹娘都不认得了。
徐源长没有废话,伸手往劫修背后一抹,将木煞消去,他能放便会解,煞咒不比其它的五行法术,缠缠绵绵,中了很是麻烦。 柳纤风见公子出手了,她默不作声探出小手一抓,将她炼制提纯过的幻毒化解。 施望尘将拎着的劫修随便扔地上,像丢一口破麻袋,取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扬手打出,再才解释道: “徐兄弟,你应该也猜到了,区区一名二重楼劫修不值得我出手,老大对你们两个有信心啊,非得让我路上留点神,给你们整点机会磨砺,可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大去,都是她出的馊主意,不关我事。” 他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满脸的无辜。 徐源长露出笑脸:“您那手抛出神仙索爬云的本事,令小弟望尘莫及,要不教教我?我用秘法和您换。” 施望尘毫不在意拿他的名号“望尘”来开玩笑,呵呵笑道:“我做过几年的彩戏师,吃饭的手艺还没忘,你心不诚,学不来这门法术。” 拒绝得没有商量余地。 随手挥了几下,有雾气从地下和溪水涌出,飘到零星烧着的树林处,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他不紧不慢忙着,还不忘教柳纤风做事,道:“战利品你不去收刮的吗?等会百缉司的修士来了,可不得便宜他们。” 柳纤风都快气饱了,这才醒起正事要紧,她身影一闪飞走。 徐源长学着带路人席地而坐,问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舒方是内奸?” 施望尘拿出一碟茴香豆,和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倒满酒水,举酒示意,浅浅吱了一口,道:“要是连这份眼力劲都没有,我还混啥散修,不笑死個人,老齐也看出来了。 “前些天,是舒方找上我,想同路前去接天城,他还拐弯抹角建议,叫上你一起,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关系好。 “那时候,我便猜到他将你定做了待宰肥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给你们一个公平解决的机会,你也不用谢老哥我用心良苦。” 徐源长喝了一小口酒水,放下杯子,捏一颗卤煮茴香豆放嘴里,思索着问道:“前来的路线是您临时定下,舒方是怎样通知他的劫修同伴?” 施望尘回头朝翻找战利品的小树魅叫道:“纤风妹子,你仔细找找,舒方身上应该有药粉之类,不是毒药,是追踪用的。” 徐源长点点头,他是太相信老施的实力,没有防备同行伙伴,被故意使坏的带路人给带进坑里去了。 “伱虽为散修,闭门修炼时候多,江湖经验仍然不足,以后得多学着点,要不然可有得你苦头吃。何述堂、燕玉寒出身宗门和家族,他们对敌的手段本事不差,相对来说,野外经验比你更欠缺,所以木鸡将他们拉去野外吃苦去了。” 施望尘笑呵呵教训道。 徐源长抱拳受教,心底一丝抱怨烟消云散。 聪明和运气不能当经验用,他要学的还多着呢,现在的生死经历,是在带路人眼皮子底下发生。 等以后出了远门,才是真正的考验。 “敬您,请多多指教!” “客气咧。” 施望尘笑呵呵一口喝完酒水,趁着战斗刚过的热乎劲,帮徐兄弟总结得失。 “用灵视术能看出自身是否遭了追踪药粉,如果对方往自个手上沾药,不经意碰触途径的树木、草叶,或者往脚底抹一下,有的是法子让其同伙远远跟上,防不胜防。 “不过舒方经验也还是差了点,又操之过急,瞒不过我和老齐的眼睛,那小子处处破绽,竹篱笆一样透风,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啊。” 徐源长好奇问道:“老齐他人呢?” 施望尘撇嘴笑道:“这荒山野外的,他当然飞去接天城找地方喝酒,谁愿待在外面风餐露宿,陪咱们喝西北风吧。” 好嘛,又一个隐藏极深的二重楼高手,就他蒙在鼓里。 这让别的嚣张劫修怎么活吧? 徐源长无语了,唯有双手举杯敬酒。 高山仰止,老江湖在上。 …… 第75章 咱们缘分不浅 施望尘将战斗场面一幕一幕拆开来点评下酒,徐、柳二人做得好的方面,他不吝言语赞赏,畏手畏脚或者急功近利不够机警的部分,展开了罚酒三杯的深刻批评。 他几乎全程都在观察跟进。 纵揽全局,而不让众人察觉,他有任务在身。 到后面,某个畏手畏脚的小树魅,听得气也消了,偷偷摸摸出现在徐源长肩头听讲。 “你们配合默契,能够做到这般结果,我这个带路人还是相当满意,所以老大让我看着给的奖励,提前给了也无妨。” 施望尘手中抛出一颗指头大翠绿晶石。 老大对小树魅,是真的太好了。 寄予厚望啊。 柳纤风早就将小脸上的熏黑擦拭干净,飞身而起,接住她最喜欢的木晶,翩翩行礼:“多谢掌柜姐姐赏赐,多谢施老哥教诲,我下次争取能做得更好。” 她跟着公子的称呼,不过也随众,偶尔还叫“老施”。 施望尘呵呵笑着伸手虚扶,道:“等去了接天城,让你家公子破费帮你准备一些合用趁手法器,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拿着楞么大的木棒打二重楼的闷棍,那气势颇有老大当年的神采。” 柳纤风羞得捂脸藏公子背后,弱弱辩解:“公子手头一直不宽裕。” 徐源长笑道:“一定买,施老哥到时帮着掌掌眼。” 这次从四个劫修身上共收刮到一千多枚灵币,从那个二重楼劫修身上搜出来一只三尺空间纳物袋,那柄淡红长剑是法器,即使贱卖也能换百十枚灵币,还有一些符箓、丹药之类。 用施望尘的说法,这趟买卖划算。 施望尘没有出力,不肯分润两人辛苦获得的战利品。 还有抓获的二重楼劫修,交由清平城百缉司审讯,将另外核算功劳。 施望尘又特意提醒一句:“徐兄弟,神道法门不可多学,更不必沉浸其中,咱们走的是仙道,切不可舍本而求末。” 徐源长欠身受教,《洞神浮华经》扉页上也有告诫:浮华事者,离本已远,错乱不可常用,时时可记。 在环云山荒野等了约半個时辰。 期间有成群散修路过,远远地看到大片树林烧毁,地上横尸,老莫和年轻道士对坐喝酒的场景,赶紧转道避开,即使相熟也装着不认识走人,除非关系特别好。 散修生存法则之一:事不找人,人别找事。 百缉司的何时了与两名穿皂青官服的年轻人从空中飞落。 寒暄片刻,徐源长将事情经过详细述说一遍,与三人做了交接,天色将晚,目送三人提着昏迷中的劫修,用油布袋装着尸骸飞走。 这是捉妖人处理案子的正常程序,些许收尾小事,转交百缉司衙门去追查,和以前散修时候不一样了。 施望尘和徐源长启程继续赶路,摸黑出了环云山区域,到前面小镇歇下。 翌日中午赶到接天城,途中再没发生拦路打劫的狗屁倒灶事情。 “咱们到了接天城,得去‘鸡毛巷’,在那边歇息,住得也安心,介绍你认识金不换金掌柜和几位朋友,就当是自个家里,别和他们客气。” 施望尘大大咧咧说道。 徐源长身上早就换了新道袍,背着竹箱跟随着施望尘,四处打量颇具山城特色的接天城,这一路请教,他跟着老施学到许多实用江湖经验。 他欠缺的不足的方面较多,慢慢学就是了。 “这里是接天城的繁华闹市,叫‘三盘街’,位于山脚下,因附近的三盘河而得名,去年十月中旬,这条街上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施望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城内城主、将军、大人物那些个不争气的纨绔公子少爷们,在人多热闹的三盘街纵马,踩伤踩死好些市井百姓,结果引得一位过路高人震怒。 “那些公子少爷们加上护卫随从,二十余人,连同马匹全部撞墙而死。 “横尸遍地,血腥惨烈得很,那位高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还追根溯源将‘子不教父之过’的大人物们,统统给予了惩罚,有些当场丢掉性命,即使有人活下来,下半辈子也只能活死人一般躺着,好生酷烈的惩罚手段。” 徐源长默然,他当初“亲眼目睹”了那场纵马惨剧发生。 纨绔少爷们视市井小民如草芥,肆意妄为,他能够理解那位高人的愤怒。 谁说修为越高,离地越远? 他便赞同用那样的残酷手段与失去人性家伙说话,否则不能达成“以儆效尤”的目的,因为说人话,那些骄纵惯了不算人的家伙不会当人话听。 “人在做,天在看。” 他唯一能想到的高人便是彦山道长。 他当时屁股底下坐着的三条腿长凳,正是彦山道长曾经坐过的,后面再去找那条残凳,只见到了一地长凳残骸, 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与彦山道长缘吝一面。 看着早就恢复当初热闹的街道,他甚至找到了记忆中奔马撞墙的位置。 那片院墙应该是重新拆掉再修补过,颜色有明显差异。 然而转头时候,他呆住了。 对面的街边摆着一个寒酸算命摊子,彦山道长一脸颓废气色,衣袍污秽破旧,双手抄袖缩着脖颈独坐矮凳子上,白发苍苍,落魄不堪,守着门可罗雀的清冷卦摊。 他快步走上前去,不明白老道长又是玩的哪一出? 高人行事总是稀奇古怪,透着高深莫测。 但是如此糟践自个,又何必呢? 施望尘很奇怪徐兄弟的爱好,蹲在一个街边卦摊打量一个瞎子老道,那有甚么好瞧的,人家已经够可怜了,要施舍几个,掏钱走人即可。 “彦山道长,您不认得我了?” 徐源长蹲在老道长对面,上下打量好大一阵,问道。 “客官,你叫我吗?” 老道长似乎很高兴有生意上门,侧耳倾听,将枯树般双手整齐摆放腿上,正襟危坐,双眼蒙着一层翳白色,茫然无神,嗓门很大:“贫道古颜,古道热肠的‘古’,五颜六色的‘颜’,人称古道人,客官要算命还是抽签?三文铜钱一次。” 徐源长愣怔在当场,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彦山道长吗? 身上没有丁点修士法力波动气息,除了声音和相貌还像,老道长已不认得他。 一双眼睛也瞎了。 盯着落魄不堪的老道长无神双眼,他怎么有种心酸的伤感? 接着似乎看到了漫长时光的激荡流逝,和浪迹半生的飘零。 遍地白骨,尸山血海,一个苍老身影踽踽独行在剪影般的黑山墨岭之间,前途一片……黑暗。 峭壁之下是万丈深渊,无数诡影起舞盘旋幽空,时而俯冲试图袭击老者。 他耳畔仿佛回响着“咱们缘分不浅”的苍老爽朗笑声。 他恍然明白,老人在历劫。 生死间有恐怖大劫。 而他,是受冥冥力量指引前来,还人情的。 …… 第76章 抽两签,喜忧参半 施望尘走到近前,见徐兄弟看着瞎眼老道出神,低声问道:“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徐源长眼神瞬即恢复平静,伸手从竹筒抽出一根签子。 竹签通体暗红古旧,有一层年深月久形成的包浆,与寻常的签子不同,长约尺许,如同令箭形状,底下尖细圆钝,正反两面铭刻看不懂的神秘符文。 将竹签递到彦山道长手中,大声道:“古道长,麻烦您帮我瞧瞧这签怎样啊?” 老道长用手指摸索着签子上的图符,脸上露出舒心笑容,很大声道:“恭喜客官,上签,‘锦上添花色愈鲜,运来禄马喜双全’,三日之内必有双喜,心想事遂。” 徐源长哈哈笑道:“承道长您吉言,若是三天之内真有双喜,我提厚礼前来感谢。” 摸出三文铜钱,交到老道手中。 这边的动静,顿时吸引不少路人驻足看热闹。 彦山道长很有信心应道:“客官放心,必定灵验,贫道等着收您的赏。” 徐源长起身对施望尘笑道:“老施,抽一签,咱们这回出门办事,心头还没底,信则灵,才三文钱,不贵。” 施望尘呵呵笑着蹲下来,随手抽一支竹签,交到又老又瞎的彦山道长手中,道:“烦您解一解签子,得说实话,可不许哄瞒。” 老道长乐得合不拢嘴,一下子来了两单生意,今天的素面钱有着落了,道:“定是实话实说,‘看’到什么解什么。” 手指头摸索半晌,面上显出一丝为难。 施望尘知是抽的签不好,道:“您尽管照实说来,少不了您三文钱。” “客官您的是中下签,‘寻得骊龙颔下珠,忽然失却,落在水里’,得而复失之象,镜中花海底月,三日之内,您万事不可强求,随缘顺心为上。” 老道长仔细叮嘱道。 施望尘笑着摸出三文钱交到老道长手中,浑然没当回事,只是卖给徐兄弟一个面子凑趣罢了。 徐源长没有多待,与施望尘并肩行走在闹市,低声道:“以前曾与古道长有过三面之缘,这位道长的算卦解签颇为灵验,帮我解过一次麻烦,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每天要面对不知多少人。” 现在的彦山道长仅剩本能,他在考虑要怎么帮。 又不能帮了倒忙,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瞎子老道是个在历劫的高人,免得坏了老道的事情。 他也不太清楚其中的门道,听说过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至少要化气境往上,将面临不同生死劫数,若历劫不过,便真的是一场空,身死道消。 他还欠着老道长三百灵币没还呢,目前时机肯定不合适。 施望尘笑道:“凡尘之中有奇人,不过凡人血肉之躯,难以承受泄露天机之‘缺’,我辈修士信命,但又抗命,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想要成就金丹大道,还不知是何时?” 说到后面,神色已经满是憧憬向往。 徐源长回头往后瞥一眼,见到老道长摊位前围满了看客,有人正在抽签。 他笑了,已经想到帮老道长的法子。 简单易行,还不着痕迹。 两人转到城北半山腰,走进名字古怪的鸡毛巷,施望尘换了一幅容貌,朝一头昂首挺胸的大白鹅扬手打招呼。 大白鹅“鹅鹅”两声回应,大摇大摆往另一头去了。 施望尘推开“金记老店”的厚重木门,口中叫道:“章平风,杜吟吟,有朋自远方来,还不出来接客?” “老施那个吃白食的怎么又来了?” “关门,快关门。” 隔着一进院子,听得里面嚷嚷叫声,有一男一女笑着走了出来。 瘦高男子打量着背竹箱的徐源长,笑问道:“小兄弟面生得很,黑店又招新人了?”
施望尘收起玩世不恭嘴脸,一本正经道:“这位是徐源长徐兄弟,加入黑记客栈四个多月,我是他的带路人,请两位多多提携关照。”又介绍了两位捉妖人朋友给徐源长。 有新人在场,那两人收敛了没有过份玩笑。 寒暄见礼之后,一行往里面走。 走进聚义堂,徐源长又认识了金不换金掌柜、雷公虫等人。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当然关系分亲疏远近,性情相投者自是走得近些。 瘦高男子和叫杜吟吟的女子,帮着安置施、徐两人的住处院子,都是独家大院,管家、家丁、侍女不缺,徐源长与众人不熟,他便不去参与老施与好友们的述旧。 他在后院花园打开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角落的水池边。 柳纤风跳上院墙,往外面张望片刻,这里没有豆芽和元宝,人生地不熟,她稍有些惆怅跳回小小的红柳树上,身影消失,且安静修炼吧。 路上遭遇一场与劫修的大战,又得老施针对性提点指导,她在经验上收获良多。 傍晚时分,徐源长随着前去外面酒楼参加洗尘宴,热闹一场。 第二日是八月底最后一天。 徐源长背着竹箱跟随施望尘走进山顶百缉司衙门,来到珍物坊。 说好了要给柳纤风购买合用的法器,一圈逛下来,由老施掌眼精挑细选一根碧绿衩子,一只暗绿镯子,需要花不少时日祭炼将尺寸缩小到合用,能增强柳纤风的防护和木行神妙作用。 可惜没有见到合意的棍棒武器,或木行剑器,挑了一瓶“牵尘木雾”的二阶毒粉,正合柳纤风暗中使用对敌。 共花费四百二十枚灵币,收到宝物的柳纤风又高兴又念叨,直说“太破费”。 出了百缉司衙门,施望尘又带着徐源长下山,走了一趟城南的清漪园,是接天城散修汇聚之地,里面有一家铺子,出售或收购修炼资源物品。 “老莫,徐兄弟,到这边来。” 远处的池水廊台上有不少修士扎堆,其中一人扬手招呼,是前天单独走了的齐再兴。 另有七八人认识老莫和徐源长,皆是从清平城过来的散修。 施望尘笑着走去和众人一一招呼,道:“今天就摆上了,东西不少嘛。”又与徐源长解释一句:“黑市期间,这里允许修士摆摊出售交易物品。” 老齐也摆了一个小摊位,出售杂七杂八不用的符箓、药粉、书籍等物。 徐源长与老齐聊了几句,他猜不透老齐和施望尘的关系,都喜欢装引气境散修,往散修堆里厮混,或许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提及舒方,当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施望尘混得开,喜欢交朋友,到处乱蹿聊天,偶尔还捡起别人摊位上的物品打量,走到哪里哈哈声不断,是個场面人,热闹得很。 陆续有修士过来,或摆摊,或挑选物品。 徐源长一路看下去,地摊上的东西他多看少动手。 这里不是黑市,但是同样的品质没有保证。 能捡漏,更多的是打眼。 听得那边传来施望尘的怒声:“阁下此举太霸道了吧,这件物品明明是莫某瞧中,价格也讲好了,你这样横插一脚,可不合规矩。” “地摊上的规矩,不是价高者得吗?你个穷酸啰嗦甚么,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透着不屑和狂妄。 徐源长心头一惊,忙往那边跑去。 对于彦山道长解的签子,他一点也不敢疏忽大意。 预感着会出事儿,得及时加以阻止。 行话叫“打破”。 …… 第77章 遭暗算,如山倒 “等等,我加价一百,东西拿出来,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施望尘鲜少有动怒生气时候,拦在一男一女面前,从袖内摸出一个钱袋。 年轻男子身穿式样古怪白袍,腰间配华丽长剑,容貌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目空一切的倨傲,斜乜一眼,进了他口袋的东西,焉有再掏出来的道理? 与身边小鸟依人的黄衣女子道: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挡本公子的道,真当自个是甚么大人物?藏头露尾之辈。” 女子体态妖娆玲珑,根本没有正眼瞧围拢来的众多散修,娇笑道:“穷乡僻野之地,一个个眼窝子浅,别扫了您的兴致,咱们去别处瞧瞧?” 徐源长心头暗惊,对方看出了老施隐藏的修为,忙拉住还要争一個高下的老施,传音问道:“到底是什么宝物?” “一颗珍稀妖蛇蛋,摊主不识货,当普通妖禽蛋出售。” 施望尘传音回道,对于妖物方面,他身为捉妖人,自有些不一样的心得。 他看不出男子的修为,然而心有不甘,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大漏。 那女子看着是固气境后期。 已经有不少清平城和接天城朋友给他传音,说对方是外地来的,需要帮忙吱一声。 老齐连摊位都不顾了,跑来挤到身旁给予声援。 即使大部分散修只是凑个热闹,也显得他这边人多势众。 两名外地修士说话太狂,引起众人不满。 徐源长听得“珍稀”二字,便知彦山道长解的签子灵验了,将施望尘往边上拉去,传音道:“‘寻得骊龙颔下珠,忽然失却,落在水里’,信古道长一回,随缘顺心为上,不要争了。” 施望尘见素来沉稳的徐兄弟一反常态,对那江湖算命老道的话深信不疑,他陷入思索之中。 在这里动手显然不合适,然而咽不下这口憋屈恶气。 考虑动用捉妖人的关系,查到对方的落脚地,给狂妄无礼的外地修士一个深刻的教训,即使那两人是宗门修士又如何?是对方坏了规矩在先。 其他人见老莫不出头,纷纷交头接耳传音议论。 徐源长心底松了口气,还好,老施听得进劝诫,若不然他也没撤。 白袍年轻男子冷笑一声,道:“瞧在有一个人还算懂事的份上,不与你们计较。” 语气狂得没边,与黄衣女子扬长而去。 留下众多散修怒目而视。 徐源长注意到清漪园出口处,有一位怀里抱剑的黑衣道士,随着年轻公子哥出门之前,往池水廊台这边扫了一眼,其额头处有一道竖着的疤痕。 与黑衣道士目光稍触,徐源长像是被利剑刺了一下。 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那公子哥果然有狂妄的资格。 老齐低声抱怨道:“老莫,你怎么回事,在接天城内怕他个鸟,再高手又怎的,可以不讲规矩?” 暗示明的不行,来阴的也要讨回这口气。 施望尘笑着摆手:“算了,没多大回事,一颗不值钱的妖禽蛋,不做意气之争,你回去守摊子,我带徐兄弟到处转转走走,熟悉一下接天城,他还是第一次来。” 笑呵呵与其他人招呼着离去。 老齐疑惑着不再多说,以他对老莫的了解,不该这样啊? 走出清漪园大门,下了台阶。 施望尘传音道:“扶我一把,快,回鸡毛巷。” 徐源长见老施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吓了一跳,他都不知老施什么时候中的暗算,发作得如此凶险,心知肚明与那发生争执的年轻公子哥脱不了干系。 他忙从纳物袋内取出一顶斗笠戴在老施头上,将檐子压低,托着老施往城北半山腰方向飞奔。 江湖险恶啊。 他阻止了老施继续争辩,那公子哥仍然不依不饶暗中下阴手。
等赶回鸡毛巷,老施快要支撑不住,面色灰白,浑身冰冷,颤抖着无力往下滑。 徐源长一脚踹开“金记老店”虚掩的厚重木门,挟着老施往里狂奔,叫道:“金掌柜,快救人,老施遭了暗算。” 两道身影从空中飞落到前院,正是胖胖的金掌柜和精瘦雷公虫,他们速度最快。 章平风几位纷纷从聚义堂飞出落到院子里。 “不是中毒。” 雷公虫是用毒的行家,一眼便排除了一种情况,他伸手接过施望尘,探手查看,口中问道:“什么人动的手?什么时候?” 金掌柜也在查看,面上显出凝重神色,以他化气境之能竟然看不出症状。 徐源长忙道:“就在刚才不到半刻钟,是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哥,与老施因为一颗妖蛋起争执。”将情况简单一说。 临到最后,说出那位公子哥的护卫是一位黑衣道士,额头正中有一道竖着的伤疤。 “那道士可是怀里抱剑,脸颊削瘦,眉毛粗短?” 金掌柜皱眉问道。 徐源长很肯定回复:“是。” 金掌柜显然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对雷公虫道:“查出来了吗?” 雷公虫有些恼火,摸出金针在老施身体各处连扎七下,道:“中了不知名神蛊,造成气血急速枯竭,太歹毒了,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 朝金掌柜道:“你多带几个去抓人,我传讯道宫的常执事和学宫的宋教谕,请他们前来参详,他们精通医道,看能否找出解法。” 神蛊种类繁多,一时半会的他摸不清楚具体是哪一种。 只能分两步走,同时进行,但怎样都不可能放走暗下神蛊之歹人。 金掌柜传音说了一句什么,见雷公虫吃惊,摇摇头独自飞出去,他没有带其他捉妖人,带了也没用,很可能激怒对方。 捉妖人的牌子,对某些人并不管用。 雷公虫招呼两人将陷入昏迷的老施安置在前院西厢房,他接连发出黄符,最后给八百里外的黑霞衣传讯,将施望尘的情况大致说了。 徐源长回了一趟住处,将蜗居在竹箱内红柳枝条的柳纤风放出,让她待在后院红柳树内,不要乱跑,他又返回到金记老店。 西厢房内多了一位道士和一位书生,正在轮番探查躺在床榻上的施望尘。 他和章平风、杜吟吟等人在走廊上等着。 老施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里面三人尝试了不同法子,试图寻出神蛊种类,偶尔低声商讨,没有避着外面的捉妖人。 那位长脸道士给昏迷的施望尘补了两针,加强护住心脉,暂时保住性命。 徐源长以前在流云台讲堂内,听众人讨论过神蛊,大部分学员对于那等偏僻旁门左道不屑一顾,豢养神蛊不易,修炼更难,和某些神道秘法有相通之处,能施法于无形,即使修为高者也难挡攻击。 老施的修为,似乎还要低于那位公子哥。 当然修神蛊有弊端,如果被人用厉害法门破掉,施法之人将遭受反噬重创。 他在心中暗叹,也不知那个额头有竖疤的黑衣道士,是甚么路数,竟然令金掌柜那般忌惮? 小半个时辰过去,金掌柜从外面飞进院子,与房间内仍然忙碌的三位打了招呼,朝探询的雷公虫摇头,道:“见到了人,谈了好大一阵,那位公子油盐不进,死活不承认是他施法下神蛊害人。” “岂有此理,欺我接天城无人?” 雷公虫怒道。 道宫的常执事和学宫的宋教谕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只听说,下神蛊害人的公子哥家世不凡,非常不好招惹,具体的不便打听。 但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 …… 第78章 求来一道口水符 金掌柜上前查看床榻上昏迷的病人一番,皱眉问道:“可还有其它办法?” 雷公虫摇头道:“能尝试的法子,我们都试过了。 “施望尘中的神蛊非常罕见,不是寻常那几种,我们最多还能保他两个时辰性命。 “一个时辰内,要找到懂行的高手破除神蛊,否则即使能救回人,坏了气血根本,修为也就止步于此。” 常执事气不过,道:“那位公子就丝毫不顾忌大宁朝捉妖人面子?真有高手能破除他种下的阴毒神蛊,他不惧反噬伤害?” 金掌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没办法逼迫,道:“他一再声明自己不会那些旁门左道,说不是他下的神蛊,谁有本事破去就是,赌咒发誓与他无干。 “我已向都城司天殿上报此事,请求懂行的高手前来支援,目前还没有收到回复,不过从都城赶来接天城,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 常执事道:“我回一趟道宫,与知观事商议一下,看能否找到相熟的朋友前来诊治。” 金掌柜忙道:“有劳了。” 宋教谕以同样的理由先回去,在这里已经不起作用。 雷公虫、金掌柜分别往外发传讯,打听附近五千里内,谁擅长治疗神蛊之症,他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因为即使有懂行的高手,若是没太深交情,轻易不会出手。 越是不好治疗的神蛊之毒,越是要谨慎对待,高手大都惜身。 走廊上的徐源长悄然退出气氛压抑的院子。 日头已经西沉,还有半个时辰天黑。 他心底很不是滋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老施命垂一线,他必须要尽一份力,赶到城南山脚下的三盘街,热闹了一天的街道显得清冷,路人行色匆匆。 徐源长一眼便看到蹲地上摸索着收摊的老道长,他走上前去帮忙,大声道:“古道长,晚上您有空暇吗?请您吃一个便饭。” 彦山道长听出了声音,直起身笑道:“是你那位朋友出了麻烦?” 徐源长将竹筒签子用地上的旧布包起,打成一个包袱,道:“您解的签子灵验,我想向您讨教,可有破解之法,帮我那朋友脱困?” 眼前的高人即使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处于历劫之险境,但是凭着一点曾经的修为本能,亦能算得如此精准,或许有法子解除施望尘的厄难? 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前来碰一碰运气。 彦山道长从袖内摸出三枚铜钱,道:“你拿着投一次,告诉我是字面还是背面。” 徐源长接过三枚普通铜钱,往麻石地面上一扔,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道:“古道长,三枚铜钱皆是背面朝上。” 彦山道长侧耳倾听,手指掐动,道:“他遭了阴人暗算,性命危矣。” 徐源长在心底默念“阴人”二字,一下子反应过来,老施是中了那位公子身边的黄衣女子的神蛊,女子看着妖娆娇俏,恁的歹毒。 难怪那位公子死活不承认是他施法害人,原来是这么個弯弯绕话术。 彦山道长继续道:“你再投一次。” 徐源长依言捡起铜钱,再次往地上一扔,道:“这回三枚铜钱两字一背。” 彦山道长问清楚三枚铜钱的方位,听说是两字在前,呈现犄角形状,笑道:“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命不该绝啊,还有得救。” 重新坐回矮凳,拿起随身小包袱打开,摸出一支干涸秃笔,和一张普通的空白黄符纸。 将符纸铺在大腿上捋平,背转身把秃笔放口中舔湿,摸索着写就一个朱砂墨极淡的古体“破”字,符文不成形状,糊成一团,没起符头也没落符尾。 “拿回去烧成一碗符水,灌给他喝下去,吐出来就无事了。” 徐源长忙双手接过这道不规范的口水黄符,要往袖内掏钱感谢,老道长说得言之凿凿,他还是信的。
他虽然瞧不出黄符上的气机灵韵。 不管怎样,试试总是好的,一碗符水也喝不坏半死不活的老施。 “你先拿回去救人,谢礼往后再说不迟,贫道与你有缘,切记不可透露是贫道所为。” 彦山道长殷殷嘱咐道,担心惹来麻烦。 他是感激眼前的客官,昨天帮他带来了生意,让他挣到后面几天的饭钱,故而问卦之后出手破解。 他是偶然发现用口水写符,心有所想,事必灵验。 当然这个秘密,打死他也不敢往外说,更不敢随便卖符。 与眼前这位求上门的客人,他感觉颇为亲善,行话叫“缘分啊”。 徐源长说了两句客气话,转身匆匆离去。 等赶回鸡毛巷的金记老店,见黑霞衣和枯瘦老者齐行善已经赶到,正在前院与金掌柜大声争执。 “老金,你告诉我和老齐,此事到底是谁做的,他家势力再大又如何?在接天城残害捉妖人,这官司我打去都城,你怕他,我豁出去也要讨一个公道。” “黑掌柜,先想法子救人,那位公子赌咒发誓不是他下的神蛊,你现在去找他,即使打起来也于事无补,且请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冷静个屁,不是那厮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现在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人来救命?时间来不及了。” 黑霞衣满腔怒火,见徐源长溜进院子,也没甚在意。 徐源长知道自己说不上什么话,他更不想出风头,见西厢房内没人守着,都在前院劝的劝吵的吵,正是忙乱时候,他二话不说溜进房间。 从怀里拿出提前烧好的一小瓶符水,扶起躺在床榻上的施望尘,手指连点两下。 在施望尘张嘴之际,果断将符水便灌了下去。 迅速地将瓶子收进纳物袋内,把昏迷中浑身冰寒的病人放回床上。 再若无其事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听得床榻上的施望尘猛地翻身,往地下狂吐喷射。 “不好了,老施吐了。” 徐源长探头大惊小怪叫一嗓子。 外面正吵得热闹的几人,唰一下闪进厢房,差点没将碍事堵门的徐源长给挤进墙壁内里。 徐源长揉着胸口、肩头挣扎逃出门,有苦难言,做好事居然要受皮肉之苦,心想老道长画的口水符,效果也太好了。 喝下去就见了效果,看来老施这回是命不该绝。 接天城内东边的一座雅致客院。 白袍清秀公子坐在亭内,品着清香灵茶,欣赏漫天残霞微妙变化的景致,美人蹲地倒水服侍,胸前妙景展露无遗。 黑衣道士怀里抱剑,斜依远处月门,朝向西方望天,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黄衣女子脸上色变,左手去捂心口位置。 “砰”,右手已然无力,茶盏掉地上摔稀碎,热水溅了一地。 女子踉跄着起身,俏丽面目扭曲成一团,显得极为狰狞痛苦,口鼻溢出鲜血,天旋地转一头撞向公子。 清秀公子闪身出了亭外,弹开一滴血污,根本没有伸手相扶一把,疑惑嘀咕:“很快嘛,这就找到高人解除了‘影形虫神蛊’,可惜了本公子的一柄未成形人兵。” 那黄衣女子抽搐蜷缩着浑身溢血不止,状极凄惨。 “太叔先生,咱们礼尚往来,去鸡毛巷走一趟,回访金掌柜,顺便结识一下能解除影形虫神蛊的高人,也不枉此行外出游历。” 清秀公子没有多看女子方向一眼,笑得有些阴冷,用左手撑着剑柄往外面走去。 黑衣道士一言不发,木然跟着。 残霞黯尽,墨影如怪。 天黑了。 …… 第79章 上门兴师问罪 鸡毛巷,金记老店。 雷公虫屏住呼吸和全身毛孔,瓮声瓮气骂道:“老施,你饿死鬼投胎啊,都辟谷了,还吃这么多凡俗酒肉,熏死个人。” 他手中拿着一根细棍,在满地恶心巴拉秽物里挑拨寻找着什么。 已经活过来的施望尘笑得有些虚弱,道:“徐兄弟请客,我能不卖面子多吃一点?待我身体好了,请您去‘迎仙酒楼’,在座的都有份,不去是不给我面子啊。” “啊呸呸,你现在还有个屁的面子,我看到你就犯恶心……呕!” 章平风满脸嫌弃打击道。 杜吟吟捂住口鼻,道:“这味太难闻了,谁还敢让你请客?” 施望尘满脸奸计得逞的小人样:“我可是请了客,是你们不去,怨不得我抠门。” 黑霞衣将徐源长拉出门,后面跟着神色和蔼了许多的齐行善。 她目光直视着嘿嘿傻笑的徐源长,低声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破除那般难缠的神蛊?放心,金胖子虽然为人奸猾一点,做兄弟还是够义气,不会往外乱说。” 齐行善眼中有一丝笑意,微微点头认同。 金掌柜很不满两人对他的“奸猾”评价,瞪了黑霞衣一眼。 他跟着来也想听听这位小兄弟的说道。 谁也没料到,施望尘体内的神蛊奇迹般破除了,先前就徐源长进去了一趟,他们几个在院子里忙着争执。 徐源长双手连摆,低声分辩:“老大,您别乱说,我这小肩膀哪有本事挑重担,肯定是雷道友他们几位医治及时,老施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熬了过来。” 有些好事能承认。 但是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认。 黑霞衣用一双漂亮的凤眼盯着手足无措的新人,好半晌后,突然展颜一笑,道:“我没看错人,行,是千面那小子命大,自己活了过来。” 使劲拍了拍新人肩膀,以示嘉奖鼓励,又对金掌柜道:“老金,你的人你自己叮嘱。” “你这话说得,伤咱们感情。” 金不换嘻嘻哈哈占口头便宜,他人老成精,不会多问半句什么缘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造化,不能因为徐兄弟修为低弱,便将之瞧扁。 接天城黑市开埠在即,正是鱼龙混杂时候,他也不穷究徐源长是从哪里寻来的灵药,反正能解除一场危机,打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公子脸面,心底很爽就是。 徐源长呲牙咧嘴揉着肩膀,老大下手忒狠,一点也不温婉良淑。 瘦高的章平风很嫌弃地搀扶着施望尘从房间里出来,连施望尘自个都嫌弃房间里的味道,吃的时候有多香,吐出来就有多恶心。 只剩下满脸苦逼的雷公虫,捏着鼻子还在用细棍挑拨着秽物,想要努力寻出那该死的神蛊。 奇了個怪,怎么不见影呢? 等到常执事从道宫再次赶到金记老店。 金掌柜一拍额头,他高兴之下忘记给别人退信,只怕某些高手正万里迢迢连夜往接天城赶来的路上,他忙拿出传讯符,一一发出讯息。 别来了啊,回克,人都已经好了。 人情债欠不起。 “好了?” 常执事一脸不可置信,往站定在屋檐台阶虚弱的施望尘身上,上下其手。 这才多久,他好像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场面? “真好了,常执事您别摸哪里,哪里不能摸,要不您去厢房,问一问雷公虫,他最清楚情况,我刚刚醒来不久,还满脑门子糊涂。” 施望尘不堪忍受,换个娘们他倒是愿意,眼珠一转,将求知欲旺盛的常执事往房间里忽悠。 他已经接到老大的传音,知道是徐兄弟出了力。 有些事情只能关起门说,不能往外张扬,徐兄弟的顾忌不无道理。 将常执事打发进厢房,施望尘已经恢复一些精神,赶紧出门住处摸去,还将无事人一样的徐源长给叫走。
气血亏损,比大病一场厉害多了。 回到住处后院厅堂,喝着香茗热茶,施望尘将下人赶去前院,得到徐兄弟与他打马虎眼的答复,他痛心疾首。 “咱们生死兄弟,你差点就不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我,连我这个受害人也要隐瞒,天理何在?咱们兄弟感情何在啊?” 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奈何徐源长不吃这一套,问得急了,用言语吓唬:“施老哥您是想惹得高人生气,再将神蛊塞回你肚子里不成?” “罢了,那滋味可不好受,我不问就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施望尘知道某些高人有怪癖,不想让他知悉,他承徐兄弟的情便是。 真要是惹怒高人,反而不美了。 徐源长笑呵呵反问:“施老哥,能否将您的人情,折算换成万币?看得见摸得着,落袋为安,我心底也踏实。” “伱小子想屁吃,还万币,我这条贱命值那么多钱?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去抢?” 施望尘瞪着眼睛,义正严词耍起无赖。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 金记老店那边雷公虫和常执事忍着恶心寻找半天,一无所获。 有两位不速之客推门走进来,后面一头大白鹅探头探脑,“鹅”叫一声。 黑霞衣站在前院和金掌柜说话,心情大好,暂时不追究下蛊之人的来历,等明日去问千面,什么状况都能弄清楚。 “姜汤汤,太叔逐月,是你们!” 黑霞衣认得两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金掌柜不肯告诉。 姜家势力太大,确实有不将下边郡城捉妖人放眼里的底气,而且得罪了非常麻烦。 她只有一点不清楚,问道:“太叔道友,你这样的高手,什么时候投靠了姜家,做起家丁护卫来了?” 她心头有气,说话也就夹枪带棒,尖酸刻薄。 黑衣道士呲牙嘿嘿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也不斯文中听。 “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 清秀年轻公子收起目空一切嘴脸,笑嘻嘻往黑霞衣身边凑:“霞衣姐姐也来了,正还打算下一程去往清平城,找姐姐玩几天。” 黑霞衣挥起拳头,瞪眼道:“姜汤汤,信不信我打你一个鼻青脸肿,谁和你玩呢,谁是你姐姐了?” 她焉能听不出对方的调戏之语? 这混账王八蛋,什么坏事缺德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金掌柜怕得罪,她可不怕,当年在都城还不是将这家伙打得猪头一样。 清秀年轻公子适可而止停步,笑道:“多年没见,你这火爆脾气半点没变,也没人将你娶走收了。”往附近几人打量,道:“金掌柜先前还寻到我,冤枉我下神蛊祸害一个捉妖人,不是诬蔑我名声嘛。” 黑霞衣冷笑道:“以你的手段,用不着下神蛊那般麻烦,当面一剑击杀,干脆利落,念头通达。”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不以为耻,道:“还是黑师姐了解我的性子,不过偶尔换换口味,将人整治得生不如死,让其悔不当初,也很好玩。”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等若承认是他令手下人动手。 金掌柜和雷公虫、常执事识趣地不出声。 在大宁王朝,姜家势力之大,用跺一脚地动山摇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他们不想出头得罪了名字古怪、性格更古怪的姜家四公子。 大宁王朝有“薛俞吴姜”四大为首世家,又称“雪域无疆”,背后宗门势力影响王朝的各个方面,盘根错节,底蕴深厚。 他们不清楚黑霞衣有何底气与姜汤汤如此说话。 大宁王朝似乎没有姓黑的大世家。 …… 又到上架时 哦豁,不小心追到“幻仙”上架。 来都来了,看也看了,然后却不过老严拉着拽着推着打滚儿的死皮赖脸热情劲,继续往后面捧场订阅,一发不可收拾。 ……以上是老严口水打湿枕巾的美好幻想。 这本新书比较吸量,一路走来很顺利,从新书入库,到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推荐位PK的成绩全部是同期分类第一,打到了新书总榜的第八名,一直PK上三江大推荐位。 这对老严来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是诸位衣食兄弟姐妹们鼎力捧场支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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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山道长解签说他三日内有双喜临门,还是令他颇为期许。 人无横财不富,上天尽管用宝物砸来吧。 蹲地上正翻看书籍,徐源长突然察觉被人窥探,他转身看去。 数步之外,有两人朝他笑,虽然蒙着面孔,但是视线对视一眼认出,正是消失一年之久的殷泉和蓝影儿。 “你们……终于露面了,走,去外边说话。” 徐源长将手中书册放回去,笑着起身。 殷泉打量着气度越发温润沉静的师弟,笑得很开心,道:“我们从去年九月来到接天城,置办了院子,请了管家侍女打理日常杂务,极少外出,直到最近才去清漪园走动,徐师弟修为大进了。” 蓝影儿不怎么说话,跟着两人走出庄园,到附近的树下停步。 徐源长道:“什么时候回清平城?要不这次一起。” 殷泉内心有几分傲气,拒绝了师弟的好意:“不急,等我们恢复修为,再回清平城不迟,你不用等我们。” 过了一年隐居清静日子,两人竟然有些不舍得离去。 没有刀光剑影的算计,没有血腥争斗的凶险,四季交替,日新月异,让他们体验到久违的平淡如水。 心境在不期然之中先后提升,那份欣喜无以言表。 要不是修炼资源维持不了太久,他们想继续这般与世无争。 蓝影儿提议道:“咱们请徐师弟去城里吃酒,明日再来黑市,里面的摊位,随时都在更换,不急着一天。” “对,好长时间不见,咱们好生聊聊。” 殷泉笑着赞同,静极思动,他其实是个爱热闹的。 庄园里突然传出拔高的哄闹,有一群人在议论某样宝物。 “好家伙,摆卖原玉的摊位开出了‘紫气朝阳玉’,至少价值八百灵币,走,咱们先去瞧瞧,等会再回城里。” 殷泉说着率先往庄园跑去。 蓝影儿不大喜欢热闹,见徐师弟没意见,便跟着又走进门。 摆卖原玉的摊位已经里外几层围得满满当当,不时有人掏出十枚、二十枚灵币购买拳头大小的石头,以小博大,赌的就是一个心跳。 徐源长听得里面不时有开出灵玉的惊呼,以及两位摊主夸张的语气。 他感觉这场面在前世似曾相识,里面没准一堆的托儿。 他懒得挤进去,招呼皱眉的蓝影儿在外面人少几个摊位转转,顺便等一等已经挤得没影的殷泉。 “公子,麻烦你蹲下去摸一摸地上摊位的几样物品,我感觉到不一样的木气。” 竹箱里藏身红柳枝内的柳纤风传音道。 原本有了身份,又有了两样宝物傍身的小树魅,觉着可以出人头地,哪知连施望尘那样的老江湖都在城内遭了暗算,差点将性命丢掉。 吓得柳纤风还是决定做一个凭本事低调的树魅,抛头露面太危险了。 徐源长扫一眼身前简单的摊位,只摆了零零散散七八样物品。 他不动声色蹲下,一样一样上手察看。 最后拿起一根两尺余长粗细不一树棍,最初处不过两寸,其上还长着一个树瘤子,树皮黝黑粗糙,树干略微扭曲,早就干枯失去生机,沉甸甸的颇有分量,问道:“这根灵木材料,什么价位?” 用灵视术打量,能看出小树棍断截面有毫光散发,不是普通木料。 摊主觑眼观察,比划一个手势:“六十灵币,不二价。” 徐源长作势要放下树棍,随口还价:“这破木头不成材,挖去树瘤,能用的还剩多少?当法器卖呢,最多值三十灵币,你乱开价。” “成交成交。” 摊主生怕半懂又不懂太多的客人走了,忙说道。 能赚一个算一个,冤大头不好碰,现今的散修一个个猴精猴精。 然后徐源长手中多了一根当拐杖嫌短,做擀面杖太扭的灵魂材料,他也没看出这根树棍好在哪里,暗藏了什么玄机? 小树魅喜欢就行。 …… 第81章 真假捉妖人 打开竹箱,将新入手的树棍斜着放入书册空隙,和红柳枝条挤一起,上面特意盖了两本书籍,徐源长能感受到小树魅的欢欣。 蓝影儿不是多事之人,没有探询得了什么宝物。 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黑衣蒙面,一高瘦一矮壮,眼神打了照面,徐源长示意蓝影儿与他往另外一边走。 他不是霸道不讲理之人,不挡着别人的去向。 那两人跟着转向,高瘦男子上前几步,传音道:“道友,你身上有妖气,我们是接天城捉妖人,怀疑你蓄养妖物,与我们走一趟。” 徐源长猜测是柳纤风得到宝物,激动之下泄露的一丝气息引来注意。 他在鸡毛巷住了两晚,怎么没见过这两位? 大宁王朝没有禁止私养灵宠的法规,讹诈到他头上来了。 矮壮男子跟着传音警告:“你背上的竹箱内藏了妖物,休想瞒过我兄弟二人,奉劝别想逃遁,你引气境中期微末修为,在我手下走不过一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源长伸手让蓝影儿后退远点,用灵视术打量着吃定了他的二人。 其中矮壮男子看不出修为深浅,估摸着是二重楼固气境。 他左手往袖内一缩,取了一张地神护身符,黑市内严禁动手争斗,但也不得不防,说道:“空口无凭,两位能否出示一下捉妖人身份牌?否则我喊将起来,两位冒充捉妖人,可是大罪。” 他朝从侧面走来的齐再兴传音两句,简单说了情况。 矮壮男子没料到眼前的小子被抓了现行,不受吓唬,反而出乎意料主动声张闹将起来,与他预料的走向大相径庭。 附近看热闹的修士被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他暗道一声晦气,碰到不怕事又一根筋的夯货,当机立断给同伴一个眼神,往不远的出口走去,不想引火烧身。 老齐一个闪身挡在两人前面,笑呵呵道:“两位在黑市冒充捉妖人,不给个交代,就想溜走?” “让开!” 矮壮男子喝道,双拳如顶牛,往多管闲事的家伙胸口撞去。 高瘦汉子闷不做声从侧面一拳轰去,然而下一瞬间眼前一花,拳头被拨得往边上打去,“砰”,巨力撞来,高瘦汉子惨叫一声凌空翻飞出去。 “住手,谁敢制造骚乱,杀无赦!” 有两名黑衣修士飞来,他们没有蒙面,高声呼喝威慑。 黑市里鱼龙混杂,来路不正的劫修太多,若是乱起来,必定死伤惨重,毁了黑市多年积累声誉,飞在空中巡视的其他黑衣修士迅速往大门处赶来。 一道磅礴威压突然出现,镇得所有异动销声匿迹。 徐源长伸手指向被阻拦在大门内的矮壮男子,叫道:“有人冒充接天城捉妖人,讹诈行骗,被我揭穿,他们狗急跳墙想制造乱子逃走。” 矮壮男子忙辩驳道:“你小子胡说八道,我们几时说过自己是捉妖人?我们是凑巧发现你竹箱内有妖气,好心提醒你将蓄养的妖物上交城内捉妖人,你故意混淆视听,分明是你们几人想趁乱逃走。” 伸手一指刚刚展露出固气境修为,以高明手法阻拦他们的老齐,再指向蓝影儿。 那小子竹箱内藏有妖物,是千真万确之事,先前有刹那的妖气泄露,他刚好离得近,被他袖内一件活物探查到了。 两相佐证,栽赃对方一个在黑市蓄意闹事罪名。 徐源长神情不变,对围拢过来的众多黑衣修士道:“我们去前面房间,将事情分说清楚明白,不搅扰了黑市秩序。” 这番言语很是顾全大局。 空中传来一个老者声音:“将几人带来厅堂,其他道友请继续。” 徐源长朝老齐点了点头,示意放心,又对沉静的蓝影儿道:“连累蓝师姐,是非黑白,等会便见分晓,请勿担忧。”
当先往前面走去。 老齐笑呵呵跟上,人群唰一下让开道路。 蓝影儿朝附近见到了要出声的殷泉传音几句,让他安静地留在外面。 别都弄进去,到时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矮壮男子和爬起身的高瘦汉子在众多黑衣修士逼视下,心底骂骂咧咧,不得不跟着往庄园前厅方向走去。 两人相互传音串供细节,等会不能露馅。 定要将那不识抬举的小子及其同伙,坑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唯有这样才能安然脱身。 徐源长走进厅堂,里面有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和两名身着皂青官服的百缉司巡查使,他更加放心,抱拳行了一礼,传音老者:“清平城捉妖人徐源长,见过前辈。” 灰袍老者神色略微诧异,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捉妖人身上有妖气泄露,太正常不过,与两名百缉司巡查使传音说了一声,再朝徐源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人往边上的房间走去。 这一幕看得后面进来的矮壮男子眉头直跳,情况似乎不妙? 那小子有所依仗,太反常了。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不就是想找一头肥羊打个劫,怎么这么难? 进了偏厅,关上门,灰袍老者客气说道:“请阁下出示身份牌。”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正反面朝三人亮了亮。 其中一名百缉司巡查使上手接过牌子查看片刻,与同伴交流一个眼神,点点头确认无误,将牌子还回捉妖人。 灰袍老者笑道:“惊扰徐道友,剩下的事情,交由百缉司巡查使处理,待黑市三日后结束,请徐道友喝茶压惊。” 徐源长收起牌子,颠了颠背后的竹箱,笑道:“前辈客气,徐某告辞!” 走出偏厅,对老齐和蓝影儿道:“事情已经讲清楚,咱们走吧。” 老齐呵呵一笑,他知道老莫底细,受老莫托付,要不然也不敢在黑市里贸然出手阻拦,跟着跨出大门。 蓝影儿仍然是一言不发,随着走就是,只心里暗自吃惊不已。 徐师弟一年前能混进道宫听讲,现今混得越发风生水起,连镇守黑市的化气境前辈,和百缉司巡查使都要卖面子了。 “不是,我们……冤枉啊。” 矮壮男子惶急叫道。 知道这下踢到铁板,那小子扮猪吃虎,将他们给坑害惨了。 还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出,这才是要命的。 “闭嘴,跟我们回百缉司,事情自会弄个水落石出。” 一名百缉司巡查使喝道,抖手抛出一条黑色法链,指头粗细,套落向矮壮男子,若敢躲闪不从,便是对抗执法,将严惩不贷,甚至斩杀当场。 矮壮男子欲哭无泪,只得任由法链落下,将一身修为给封锁。 和同伴作茧自缚,苦兮兮听天由命了。 汇合外面焦急等着的殷泉,徐源长对老齐道:“刚才多谢齐老哥仗义出手,咱们一起回城里吃酒?” 人情记在心里,以后找机会再还上。 齐再兴哈哈一笑,他与殷泉也是熟识,眼下情形,自是懂得起回避,道:“老弟言重了。你们师兄弟多时未见,吃酒述旧说话,我不去打扰,下回叫上老莫,咱们人多热闹。” 殷泉抱拳笑道:“下回我请几位老哥。” “一样,一样。” 齐再兴拱手回礼,目送三位出门远去,他又往其它摊位转悠,混入人群之中。 混散修得结交贵人啊。 多多益善也。 …… 第82章 不起眼的宝物 “公子,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竹箱内的柳纤风传音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啊,要是没有捉妖人身份,将是难以脱身的大祸。 徐源长传音道:“咱们谨言慎行,但是遇事不怕事,想办法解决就是。” 柳纤风回了一声“是”,公子的道理甚合她心意,又传音道:“公子,等回住处了,给你瞧一样宝贝。” 她的兴奋仍然掩藏不住。 徐源长颇为好奇,那其貌不扬的树棍内藏了甚么宝物? 把柳纤风高兴成这样子。 回城寻一家酒楼,要了一间厢房,待酒菜上齐,关门举盏述话。 殷泉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酒也喝得不少。 感叹一年时光易过,散功重新来一回,令他体会到了失去后的艰辛,由徘徊到坚定心志的曲折过程,让他看到了今后修炼的出路,对突破登楼多出一份从来没有过的信心。 自己人面前,蓝影儿素颜以对。 她话语不多,找一个空隙,问道:“徐师弟,老齐的修为似乎是二重楼境?” 她已经恢复引气境中期,眼光不差,先前隔得也不远。 殷泉惊讶得差点打翻酒盏,以往经常和老莫勾肩搭背的老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徐源长笑着点头:“齐老哥为人低调,他不想张扬此事。” 蓝影儿笑道:“明白了,我们不会乱说。” 殷泉旋即兴奋起来,“哈哈,齐老哥藏得太深了,下回……不,等黑市结束约请他吃酒,述述旧,老交情了,可不能疏远。” 蓝影儿挥拳轻敲了一记,道:“瞧你那点出息,求人不如求己,拿出气魄来,咱们自己登楼破境,且不快哉!” 换做一年前,她可说不来这般豪气话。 那时深陷瓶颈,迷茫不知前路。 心底很是感激徐师弟,当初帮他们指的路子。 殷泉捉住一只柔荑,笑道:“对,咱们自己登楼破境,双宿双飞……” 蓝影儿忙抽出手,白眼道:“越说越不像话,谁和双宿双飞了?徐师弟在这里呢。” 徐源长举盏,一句玩笑话带过被狗粮糊了一脸的尴尬:“我刚刚喝酒,甚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你们继续。” 殷泉脸皮已经磨砺得比城墙还厚,举盏笑道:“哈哈,喝酒喝酒,敬我们的重逢。” “敬咱们早日登楼破境。” “对对对,这个值得喝三盏,干了。” 一场酒席结束,已是下午日头偏西。 徐源长随着两人前去城西他们买下的两进院子做客,坐了一阵,算是认门,下回方便走动,拒绝了殷泉要留客住下的好意。 徐源长返回半山腰的鸡毛巷子,走进金记老店。 听金掌柜说,黑霞衣和齐行善上午已经返回清平城,那位公子哥一大早离开接天城,往北方去了,特别加上一句,那公子哥不会再找老施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那位出手破解神蛊的高人。 徐源长连声附和,“那是,那是,不打扰您了。” 他又不是高人,关他甚么事。 金不换看着沉静从容的年轻道士出门,自语一句:“接天城内,有高人啊。” 翻阅书籍的雷公虫回了一句:“接天城地处要冲,有高人来去,再正常不过,去年就有高人暗中收拾纨绔和官员的先例。” 他在翻找关于神蛊方面的记载,抬头道:“我只奇怪,徐兄弟修为如此低微,又是初来乍到接天城,怎么恰好结识如此厉害的高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机缘巧合。” 金不换说着摇摇头。 自己都不大相信,不过这等事情没必要深究。 徐源长又去探望窝在住处修养的施望尘,说了几句闲话,再才回自己的院子。 走进后院,柳纤风迫不及待从竹箱内闪身遁出,献宝一样举着那根黝黑树棍,忍耐不住叫道:“这可不是普通灵樟木,这是长了三千年以上的金樟木,即使只是一截分枝,于我而言,也是极好的宝物,我要花时间将它祭炼成集法杖、棍棒于一体的武器。” 她仍然执着于从背后打闷棍。 正面硬撼,还是算了吧。
徐源长一脸不可置信,道:“看不出来啊,这断截面也不是典籍记载的‘金若玉质,灿有霞光’,能有三千年之久?” 他倒是不会怀疑一个天生地长的红柳娃对灵木的见解认知,血脉传承太神奇了。 他是惊喜于这不起眼的树枝,竟然是万币不换的奇宝。 柳纤风用小手抚过树枝粗糙的表面,得意笑道:“修行界有句古话,叫‘宝物自晦’,这根树枝的珍贵在于这颗天然树瘤,它吸收了金樟木的精华和灵性,经历了至少千年之久沉淀,坚固不逊法宝,我需要花不少时间,与‘它’进行沟通,让宝物恢复原来的模样。 “也唯有收敛光彩,这根树枝方能流落凡尘,不知辗转多少散修之手,让我有机会得到它,这就是缘分。” 柳纤风唰一下飞到院子里的红柳树枝叶间,她要发愤图强,不能贪玩嘻戏荒废时光,又探出小脑袋,眼眸中闪烁财迷的宝石光芒:“明日去黑市时候,你再叫我。” 徐源长笑着点头,不打扰小树魅用功,他自去亭子看书。 购买来的大半箱书籍,够他翻阅好些日子。 暂时不会分心修习唤雨术。 随后两天,徐源长和柳纤风打起十二分精神逛黑市。 购买一些符纸、符墨,还有用来捆人的法索,都不是昂贵物品。 用缴获的淡红火行法剑换到一柄不错的木行长剑,特意请齐再兴掌眼看过,长剑锋利无匹,木气内敛,适合徐源长使用。 听老齐传音告知,像这等品质的木行法器,在衔玉园铺子出售价格至少三百灵币,来路肯定不正当,但是由徐源长使用无妨。 彦山道长解签所言的另外一喜,逛到黑市关门,仍然没有遇到。 徐源长心底稍有失望,不过随即释然,能够得到一截世所罕见的三千年份金樟木,已经心满意足,做人不可太贪心,否则就落了下乘。 他心性洒脱,反过来宽慰希望宝物多多的柳纤风几句。 当天晚上,殷泉做东在迎仙酒楼摆了一席,差不多痊愈的“老莫”带病赴宴,加上老齐、徐源长,五人喝酒述旧。 有“老莫”和老齐两个老江湖在,肯定不会冷场。 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老莫”,没有参加这回的黑市,这些天养身体闭门思过,有些刻骨铭心收获。 九月初四,快中午时候。 施望尘约了徐源长,两人去街上购买酒肉、礼物。 寻到城南山脚下的三盘街,人来人往的热闹,两人找到街边摆摊的古道长。 等到老道长解完签的空隙,施望尘上前将酒肉和礼物放到彦山道长手中,大声道:“上月底,我在您这求了一签,虽然是中下签,托您解签提醒,让我避过了一次凶险,今日特地前来拜谢,还请您收下些许心意。” 老道长笑得很大声:“好,好,能消灾避祸,贫道亦是功德一桩。” 顺势收下礼物,放去凳子边上。 老道长身上的高人气度,随着这些天能填饱肚子,如同脸上的红润又回来不少。 施望尘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三百枚铜子,双手递给老道长,又是一番客气感谢。 他后面听黑掌柜告知,那叫姜汤汤的家伙,有三重楼修为,在都城当街斩杀修士的恶事都做过几回,屁事没有,至多赔几个钱财,或禁足一段时日。 他能被徐兄弟劝阻停止继续争辩,身中神蛊还有救治余地,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原本可以拿出更多钱财感谢,但是担心会害了没有任何修为的老道长。 市井之内,见钱多眼红的街痞混混可不少。 凡尘算命先生算不了自己的命格。 他不想让老道长遭灾受厄,将好意变作了坏事。 徐源长也凑趣送出谢礼,言明老道长解签说的双喜临门,他只遇到一喜,所以谢礼稍薄,说得有鼻子有眼,更添真实可信。 老道长笑呵呵的接受谢礼,谦逊说他卦术不精,算漏了一喜。 围观的市井百姓对此喜闻乐见,议论纷纷,越传越离奇。 古半仙的名声慢慢传开。 …… 第83章 观者,谛视也! “古道长身遭天妒,流落街头,瞎掉一双眼睛,是因他算得太准,泄露了天机。” 回程的路上,施望尘没来由感慨:“自古以来,凡俗之中不乏算命高手奇人,没有任何修为在身,能神奇地窥探到命数隐秘,不过大都命运多舛。” 徐源长暗道,彦山道长即便是封闭修为,仍然能画符破除神蛊,请教道:“古道长生意好了,每天都要透露天机,会不会遭天谴之祸?” 他用巧妙法子,推波助澜帮古道长营造出名声。 此时又担心害了历劫中的彦山道长。 别稀里糊涂挨雷劈丢掉性命。 施望尘很肯定道:“他最多落得更倒霉的命运,不会遭天谴。没听他说嘛,能帮人消灾避祸,是他的功德,他透露天机等若在帮自己积德,他追寻的东西与平常凡人不同,或许是为了下辈子能有一个好的开始,谁知道呢,奇人的想法,咱们揣摩不透。” 徐源长放心了,没有帮倒忙就好。 至于让彦山道长更倒霉,须怪他不得,世上难有两全其美之好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清平城?不会是想要在接天城,暗中守护古道长一段时日吧?我觉着不至于,尊重他人命运,修士凡人不同道,不宜插手太过,否则你今后会遇到修行上的大坎。” 施望尘以带路人的身份,给予修行高度上的告诫。 他能看出徐兄弟与瞎眼老道长之间,曾经有过不寻常的交集,涉及私密,他不会多事询问。 徐源长点头受教,道:“我多待一两个月,殷师兄他们还要在接天城住些时日。” 他扯出殷泉做挡箭牌,因为彦山道长不是凡人,更不是普通修士。 他所作所为不算插手凡人事务,若不然他也不敢那般行事。 施望尘没有过多说教。 他是带路人不假,不是贴身护卫,点到即可。 正如他所言,尊重他人命运,想作死的可劝不住。 何必多费口舌,浪费精力? 当日下午天黑之前,施望尘和老齐改头换面,结伴悄然离开接天城,展露固气境修为低空飞行,绕一个圈子往西去了。 隔了几天,换过一身旧长衫的徐源长没有背竹箱,“路过”三盘街,他看到老道长很是落寞守着空摊,不复前几天的生意兴隆,将脸上的红润生生饿出了面黄饥色。 他在附近走了两趟,没怎么费劲,听到算命瞎眼老道长的倒霉事。 原来赚了铜钱的老道长,夜里遭了贼,家伙什都差点被偷走。 有好事者将消息传开,声称老瞎子连自个的小灾都算不到,何以能帮人算命?不是瞎蒙人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几条街。 老道长已经好几天没有生意,身无分文,三天饿了六顿。 徐源长径直走了,没有走近前去照顾生意,他在附近一带穿街走巷,快天黑时候,找到一伙混迹市井地痞混混的乌烟瘴气老巢,进去之后反手关门。 “嘿,小子你找谁……” 不礼貌的喝声,被生生“打”断。 小半个时辰过去,天已尽黑,所有被“折服”的地痞混混鼻青脸肿,将徐源长恭敬礼送出门,太可怕了。 痛改前非的混混趁着夜黑时候,将盗窃的铜钱如数奉还回去。 翌日,老道长的生意突然爆好,从上午忙到傍晚,唯独中午时候没人来,留出了吃面时间,客人们对于老道长的解签超满意,一个个赞不绝口,四处传颂老道长是名不虚传的“古半仙”。 有小道消息传出,偷窃算命老道长的小贼,遭了报应,差点性命不保。 经此一遭,古半仙的名声愈发响亮。 街头同行谁敢欺负老道长眼瞎故意搅乱生意,一群青皮壮汉上前仗义执言,拳头捏得义愤填膺,甚至将人拖去巷子深处,围得密不透风讲道理。 徐源长没有插手太多,是混混们欠下的因,还给彦山道长以果。 待老道长的生意走上正轨,他便让明里暗里守着的混混们滚蛋了,彦山道长生意不图有多好,能糊口温饱即可,不宜太过烈火烹油。 飘荡在异乡城池的徐源长,除了每天固定的修炼、功课、看书之外。
他去山顶的百缉司书屋翻阅典籍,偶尔去骚扰殷师兄一顿酒肉。 大部分时候,他在城内四处闲逛。 看世俗市井百态,看人情冷暖如饮水,看生老病死,看树叶枯黄随风飘落。 凡人的生活离他很近,又似乎将要离他远去,他神庭窍府时而震颤不自知,处于一种奇怪的游离心境状态。 修为进展竟然出奇的快。 他不喜不悲,时间如被秋风吹过,转眼便进入初冬。 细雨寒重,街道上撑伞行走的路人不多。 昏暗的小酒馆子,徐源长给对面的酒碗倒半满酒水。 彦山道长眼睛不便,太满了容易溢洒。 “吱”,呷一口烈酒,老道长舒服地将脸上纵横皱纹一一展开,又捏一颗盐水豆放进嘴里咀嚼,吃出百般滋味,最后化作一声疑问: “要离去了吗?” “是啊,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出来日久,该回去了,祝您生意兴隆,早日归来。” 徐源长举碗与对面轻轻一碰,说出一句别样的吉语。 各自喝了一口,老道长放下酒碗,笑道:“咱们以前肯定相识,感觉亲善,可惜我年岁大了,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你可以向贫道请教一问,我或许能帮你解惑?” 他说得颇为有信心。 眼睛虽然瞎了,他有不少奇怪的本事,时灵时不灵的。 徐源长稍一思索,从纳物袋摸出一块木片,用飞刀将木片表面削平整光滑,在上面刻画痕迹,不多时将法钱上第四个云篆符字复刻下来,递给对面的彦山道长。 他在清平城时候请教过号称什么都懂一点的何述堂,以及自称比老何更懂一点的燕玉寒,还有施望尘,无人认识此字符。 热心肠的何述堂特意将字符送回玉如观,请教宗门最博学的师叔祖。 得到的答复是“此字为云篆的某种变体写法,查不到出处”,直白的说法是不认识。 既然彦山道长主动要求解惑,那么他便不用讲客气。 修为不知多高的老道长,或许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这个字符。 彦山道长拿着木片,用指头仔细摸索着刻痕,他酝酿着很肯定地吐出一个字:“!” 于平淡之处听惊雷,徐源长神魂震动,仿佛觉着整个昏暗小店亮堂了。 很奇怪的感觉,瞬即又恢复正常。 彦山道长将木片收进袖内,以异乎往常大嗓门的低声解释道:“者,谛视也。拆解成加见,同鹳,鸟飞高远,于空中观察,可变换位置角度,‘观’问题有高度,看事情乃全面。 “大可观天地日月星辰,小观山川河流变化,再内观自身修真悟道。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名‘又见’,反复观之,溯本追源,‘观照本心,明心见性’,贫道知道的便是这些,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声音不高,字字玑珠,如清泉细流。 徐源长抱拳躬身行了一礼,恍恍惚惚出门,融入细雨寒雾之中。 只剩两句话在心底萦绕不绝: “者,谛视也!” “观照本心,明心见性。” 昏暗店铺内,彦山道长从袖内取出木片,似乎蒙了一层白翳的老眼,不知何时已然恢复清明,笼罩整个人的苍老暮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褪去。 他面上露出一丝激动和古怪神色,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观者,我心光明,照天下以光明!” 他欣慰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走,有缘人助他闯过了最艰难最黑暗的一关。 后面的路,不会再这般无措仓皇,他能自己走下去了。 或许七八年,也或许百十年,他可以历劫而归。 “古道长,您还没有会账,店小利薄,概不赊欠,还请您见谅。” 伙计追出来,拉着老道袖子叫道。 很奇怪瞎老道连木拐都不要了,溜得贼快,想吃霸王餐吗? 彦山道长愣怔片刻,抠搜着摸出铜钱结账,走在细雨街道上,还在嘀咕着某个请客家伙的不厚道,连老人家的酒钱都忍心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哦。 …… 第84章 名山大川,有缘再会 接天城不算太大,爬坡上坎使得大街小巷错综复杂。 蒙蒙细雨中,徐源长一脚深一脚浅如同醉汉,长衫尽湿,眼神空洞迷离,仿佛神游物外。 一道高瘦身影鬼鬼祟祟跟随,途经偏僻无人巷子,几次差点要蹿出来动手。 终归是顾忌在城内,忍住没有行动,一路跟到半山腰鸡毛巷。 斜刺里扑出一头大白鹅,伸长脖颈凶悍啄来。 高瘦黑衣斗笠人吓了一跳,往后闪身躲过,听得高亢的“鹅鹅”叫唤,黑衣人转身跑了,他已觑见那人在拍打巷中一座院门。 打开院门的家丁,忙将自家临时老爷请进来,高声招呼烧热水,侍女跑动着冒雨迎接老爷,清冷的府邸宅院一下子热闹充满生气。 浑身湿透的徐源长朝众人摆摆手,轻轻挣脱侍女搀扶,往后院走去。 几颗碎银抛落到家丁、侍女手中,飘飘然传来声音。 “赏你们,都用心做事。” 他出手向来大方,进门的时候,恍然回神想起,他今日请彦山道长吃酒,好像是忘记会账了,不过由老道长请他一顿,似乎也不错。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 一众家丁、侍女喜笑颜开,躬身行礼。 徐源长走进后院,柳纤风从翠碧如玉柳叶丛钻出,跳到肩头,惊讶叫道:“公子,你怎么弄成这样,出了甚么事吗?” “是好事,今日受高人点拨,我需要闭关一些时日,你不让他们打扰了。” 徐源长呵呵笑道,身上水气蒸腾,举步穿行青石小径,跨阶上屋檐台阶,走进他修行的静室,衣服已经蒸发干透。 柳纤风留在外面,看着房门轻轻合拢关上。 她感觉公子与平日似乎不同,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上。 第二日,寒雨过后天放晴,街头青石板坑洼处还残留着湿漉漉水迹。 三盘街少了一个瞎眼老道的算命小摊。 几天过去,一直不见算命老道出摊,有相邻摊位的相互打听,瞎老道莫不是出事了? 却谁也不知老道的住处,又几天过去,有挑担卖吃食的占了算命摊子,时日一长,便扎根停了下来。 市井小民忙忙碌碌为了糊口,偶尔念叨一句:“古半仙去哪里了?” 十月底,一场大雪覆盖整个山城。 银装素裹,天寒地冻,苦煞穷人。 闭关十余日的徐源长,身着单薄长衫,独处幽暗静室,三柄飞刀盘旋飞舞,灵动诡异更胜从前几分,他嘴角露出一丝舒心笑意。 经过彦山道长用“”字点拨,他引气境心境圆满,修为达到后期,却没有登楼突破,自己觉着差欠些积累沉淀。 在即将准备一鼓作气破境之际,做罢停了下来。 二重楼如同筑基,地基的牢固与否,将影响今后登楼的修行高度。 他决定在引气境多停留些时日,不急着登楼。 早晚的事儿,何必仓促从权。 换做其他散修,肯定是抓着机会突破,省得夜长梦多。 神庭窍府开辟出识海,虽然范围狭小,他已经拥有固气境方能施展的神识,学会了摄物术和控物术,三五丈内,使得他的飞刀如虎添翼,不再全凭着飞刀技巧转向攻击。 连同他的其它法术,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的神妙。 最大收获应该是识海之上那座请神台,清晰不少,“法力奇门照化身”,他已经能够施法请出一尊模糊化身,用以迷惑他人。 他其实一直是被动修炼彦山道长传授给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自然而然便走到这一步,托老道长的福,稀里糊涂练得小成。 知晓了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上四个字:大幻仙观。
他隐约地与这枚能变法钱的戒指,建立了某种神秘联系,还需要时日进行沟通、温养,或许戒指将给他带来另外的惊喜? 伸手收了飞刀,打开房门,寒气扑面而来。 外面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柳纤风唰一下落到公子肩头,她很应景地穿着毛绒绒红袄子素长裙,精致玲珑,叫道:“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有些想念福禄巷的豆芽和元宝。 能看出公子修为大进,但是还没有登楼破境。 近两个月时间,她已经将那根金樟树棍初步祭炼完毕,掌握些许神妙,能够发挥出打闷棍的作用,不过还需要长年累月的修炼,方能炼化成功。 即便是如此,她仍然从金樟木获得不小好处,修为和法术提升不少。 徐源长闭关期间,每过三天由柳纤风将食盒篮子放到静室门口,他还做不到不吃不喝,笑道:“就这几天动身回去,先陪我外出一趟,瞧瞧古道长怎样了?” 折一根红柳枝条,回卧房换了一套厚实棉布道袍,背上竹箱,踏雪走出鸡毛巷。 穿街过巷走不到三里,柳纤风传音道:“公子,有一拨凡人鬼鬼祟祟跟踪,要不去偏僻巷子里,抓两个问问?” 徐源长早察觉到了后面的追踪,那些家伙手艺太粗糙。 雪后寒冷,街上行走的路人并不多,跟得那么紧,就差额头上写着“贼”字了。 “正有此意。” 徐源长拐进一条巷子。 后面两人抄袖缩脖跟着进去,却发现人不见了,正四处找着时候,身后有人将两颗脑袋一碰,两人眼冒金星,坐倒雪地里回不过神来,随后便陷入迷糊之中。 徐源长略施迷魂术,分别问了一阵,只知道两个混混是奉命行事,和其他同伙轮换着在鸡毛巷附近两头守了半个多月。 天寒苦冷,遭了不少罪。 见问不出所以然,徐源长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去找混混头子,懒得费那时间,他没有为难两个讨生活的底层混混,一人一脚将他们踢醒,警告他们,再敢跟踪就将他们送官府。 吓得两个混混连道“不敢不敢”,抱头鼠窜跑掉。 来到城南三盘街,徐源长找街头摆摊的小贩打听古半仙,得知老道长半个多月前便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 又寻去老道长租住的巷子小破院,里面某个房间已经换了租户。 徐源长打探许久,没人知道瞎眼道长去了哪里。 走出院子,外面有一个戴破帽的混混,缩着脖颈挤出讨好笑容,双手奉上一根竹签子,陪着笑脸:“公子爷,这是古半仙送您的签子,他托小人给您带句话,‘名山大川,有缘再会’。他老人家真不是我们挤兑走的,请您饶过我们。” 徐源长认得混混头子,曾经“打”过交道,他伸手接过竹签。 签子通体古旧暗红,状若令箭,底端尖细,却不锐利,确实是彦山道长所用签子,只正反两面没有铭刻看不懂的符文,尺寸也短了近半。 听两句话的意思,彦山道长已经恢复,至少是认得他了。 走得好生洒脱不羁,他还差三百枚灵币没还呢。 扔给混混头子一颗碎银,在混混头子惊喜的道谢声中,问道:“先前半山腰城北那拨人,是安排他们跟踪我?” 混混头子吓得手一抖,银子掉地上,他立刻趴雪地里辩解: “公子爷,小人哪敢啊,再说小人不知您的落脚住处,也就在三盘街安排了几个人手,候着您过来,担心误了古半仙的托付。” 徐源长道一声“起来吧”,轻飘飘踏雪离去,心底有一个疑惑。 又会是谁知道他住在鸡毛巷,如此关心他的行踪? …… 第85章 打闷棍也是技术活 “公子,这签子除了是个老物件,材质并非灵竹,亦非珍稀品类,有甚么讲究吗?” 柳纤风好奇问道,公子返回鸡毛巷住处后,一直把玩竹签在思索。 雪后阳光洒落身上,暖融融的受用。 徐源长将竹签举起对着光照,口中回道:“彦山道长不会无缘无故送我竹签,其中必有深意,可惜上面没有铭刻字符。” 他用了好些法子,不能祭炼这根白板竹签。 柳纤风眼珠转动,笑道:“高人所赠物品,或许能破邪祟,要不您拿它当飞刀用试试?” 徐源长挥手间将巴掌长竹签扔了出去,以他的飞刀技巧和力道掌控,竹签化作残影,扎下一片残叶又飞回到他手中,摇头道:“手感不对,不如飞刀好使,应当有别的用途,待时机到了,自会知晓其中玄妙。” 摸不到头绪之事,他的习惯是先放一放,不钻牛角尖找不自在。 将竹签收进纳物袋,出门到金记老店坐一阵,提前向金掌柜等人辞行,又走一趟城西,与殷师兄、蓝影儿聚餐一顿,把酒言欢至天黑。 翌日清晨,徐源长戴斗笠穿长衫,将竹箱收进另外一只纳物袋,袖内藏一根红柳枝条,悄然离开鸡毛巷,留意没人跟踪,绕行一圈从南门出城,施展身法消失在茫茫寒雾之中。 他找金掌柜讨要了一份堪舆图,昨晚便规划好返回路线。 徐源长挑拣偏僻山路一路飞奔,踏雪无痕,早已将竹箱取出背在背上,习惯了柳纤风在他耳畔叽叽喳喳。 “公子,咱们绕这么远的路程,你是担心城内有贼子盯上咱们吗?” 柳纤风花费两月时间,炼化吸收一颗木晶,祭炼几样宝物,修为和实力大增,说话底气也足了。 徐源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不赶时间,绕些远路无妨,就当是欣赏山野雪景。” 柳纤风“哦”了一声,又道:“下回再外出,能带上元宝就好了,元宝说它好些年没有离开过那片街道,在城里呆着太乏味,爪子都要生锈了。我不在福禄巷,元宝和豆芽相互看不顺眼,它们不一起玩耍。” 她很想念结交的两个小伙伴。 絮絮叨叨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回逛黑市,特意给小伙伴购买了礼物。 价钱不贵,是她的一番心意,她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回清平城。 徐源长偶尔附和一声,到后面便沉浸在他初步领会的“观者”心境,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旁观心态,于飞速奔跑中观赏沿途所见所闻。 时间过得飞快,待他从柳纤风的示警声中醒神,已经进入了环云山边缘区域,当初他们来过的一处山脚。 天色灰暗阴沉,近傍晚时分。 “公子,有人从空中飞来,是上次在黑市冒充捉妖人的矮壮汉子。” “安排混混追踪的人,原来是他。” 徐源长转身往东边看去,四五里远的空中,快速飞来一道身影,他环顾四处环境,几步奔到数颗树木中间,取下背后的竹箱放到地上,拿出红柳枝条,随手插入灌木丛后面。 柳纤风早已躲得无影无踪,即便是雪地里,有树木的地方,她照常能发挥出自身优势。 “跑啊,小子,你把身上的皮换了,也休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矮壮汉子飞落到一块坡地上,居高临下冷笑不已。 徐源长神色如常,道:“请教,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让百缉司修士放过?” 矮壮汉子一下子炸毛,从数十丈外飞扑,人还在空中,双手风车般交错一推,青光闪耀,数道面盆大风刃呼啸盘旋杀来,声势极大,吼声如雷: “别以为你是捉妖人便了不起,老子今天打杀的就是你。”
徐源长双手连甩,道道寒光快若利箭,拐着弯迎向接近三五丈内的风刃。 他现今有神识和摄物术能加强飞刀掌控,“砰砰砰”几声撞响,飞刀碎裂在急速盘旋的风刃中心位置,将风刃爆散成一团团狂风气流,道道细碎风刃残片乱飞。 任何法术施展皆有其破绽弱点,像风刃之类,打破其中心平衡,不攻自溃。 何况那汉子故意卖弄,将风刃释放得远比寻常大,松散而不凝, 在道宫流云台讲堂上,三组学员最喜欢做的便是相互拆台,用最省力简单的法子,破去对方的法术演练。 徐源长做了一堆笔记,学到许多天马行空的简洁手段。 当然想要把握其中的细微角度和速度,比较考验技术,非一般人能做到。 他也是拥有神识之后,三五丈内,可以尝试抗衡固气境修士的法术攻击。 脚下虚点往后面滑行,身形左右闪动,看着爆开的风刃余波将一颗颗树木击碎倒下,口中道:“你不会是答应做百缉司的‘巡目使’,成为其耳目走狗,以而逃过一劫吧?” 对方能够知晓他捉妖人身份,在鸡毛巷子外两头派遣混混蹲守半个多月,让他不由自主怀疑是百缉司修士泄密,他对百缉司修士实在是好感不起来。 “混蛋,还不是拜你所赐,害得老子这般惨。” 矮壮汉子破口大骂,也很吃惊道士的手段,轻描淡写几柄凡铁飞刀甩出,便破去他消耗法力弄出的风刃,难怪敢独自行走环云山。 “等等,咱们之间的恩怨其实很好解决,你先冷静下来,听我一言。” 徐源长空着双手,叫道。 矮壮汉子缓缓停在二十丈外,冷笑道:“小子,你又想耍甚么花招,荒山野外,没人能够救你,纵使你巧舌如簧,将全部身家做赔偿也迟了。” 徐源长突然转身,袖中甩出一柄飞刀,往侧面四五丈外的空处激射去。 寒光过处,“噗”,一道透明影子炸开,雪地里染上一片淡青。 徐源长耳畔听得柳纤风传音,随手往外挥动,一阵大风吹过,将那一片雪地刮去一层,道:“区区一阶妖虫,就不要在捉妖人面前献丑。” 他有一个小耳报神帮他示警。 那头能隐身潜伏的妖虫,接近到神识范围,亦被他发现踪迹。 他抢在矮壮汉子发飙之前,狮子大开口道:“赔偿一万灵币,如何?” 矮壮汉子愣了片刻,仰头大笑,“小子,你的命很值钱啊,先将灵币拿来……” 异变突起,数丈外三颗光秃秃的大树小树,猛然齐刷刷往下方倾斜,“吱呀”怪响声中,无数枝条疯狂生长,如囚笼合围,将没反应过来的矮壮汉子给缠绕上。 矮壮汉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泛起道道青色波纹,往上方空中猛然冲去。 “嗤嗤”剧烈割裂声连成一片,碎屑木片纷飞,眼见那团青光势不可挡,从中间薄弱处即将脱困而出,一根黑黝黝树棍突兀砸落。 “砰”,青光中夹杂些许金黄光芒爆闪,细碎风刃四处乱溅。 柳纤风“哎呦”一声,她被巨大的力道反震显出身形,抛向上空高处。 “好硬的家伙!” 急躁了,她的实力还是差了一筹。 瞬间隐身消失不见,打闷棍也是技术活,她还在总结经验当中,应该先释放一张二阶符,削弱对手的法器防护,再趁乱一棍定乾坤。 面对强劲对手,不能算计得太节省。 这毛病,得改! …… 第86章 纤风逞威独当一面 矮壮汉子被一记闷棍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掉落雪地,砸出一个大坑,护身青光黯淡薄弱,恼怒叫道:“该死的,你居然有二阶灵宠……” 他懊恼不已,捉妖人果然不好对付,连引气境捉妖人也拥有二阶妖物。 他应当全力以赴不计代价,上来就扑死对手。 原本想省些力气,却弄得如此被动糟糕局面。 徐源长以大豁落斗术身法欺近十丈之内,他与柳纤风多次配合,早已形成战斗默契,挥手间将准备好的木煞打中那团青光,脚下没有停顿,往侧后方向急退。 他不敢小觑任何一个二重楼修士。 眼前的矮壮汉子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可是相当强悍。 “啾啾啾”,无数指头粗青色风刃破空反击,他以玄妙步伐一一躲闪过去,退去二十丈外山坡上方停下来。 “你的命值不值钱,现在由我说了算,先赔偿一万灵币,不还价!” 徐源长看着木煞将那汉子的护身青光腐蚀出一片根须状破洞,半尺大小,他右手捏着一柄飞刀,好整以暇说道。 矮壮汉子迅速爬起,浑身青光波动,“嗤啦”几声,将木煞法力消弭,纵身飞起,一道道风刃旋转飞出,附近树木顿时遭殃,不停被齐根斩断,叫道: “小子,有种别跑啊,老子赔你五万灵币。” 要不是忌惮不知藏哪里的小树魅,神出鬼没发起偷袭,他早就追上往小山顶逃去的可恶道士。 幸亏此地荒僻,有的是时间放手施为,那小子终归是逃不出他手掌心。 “哈,将论斤卖,也卖不出五万的价格,你太高看你自己,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徐源长口中占便宜故意激怒对方,顺便拖延时间,他相信用木煞攻破对方护身法术制造出来的短暂机会,柳纤风必定会善加利用。 面对如此强敌既然不能力斗,那么还是老办法“毒”取。 突然听得“砰”一声响,小小的柳纤风双手持树棍,在山顶左近显出身影,一棍子砸破一道透明虚影,娇喝一声:“还敢跑,小心本仙子灭掉你。” 树棍上的树瘤射出一道淡金黄光芒,照定在雪地里一条白玉般虫子身上。 指头粗虫子像是见了天敌,蜷缩着瑟瑟发抖,再也不敢乱动。 矮壮汉子急了,抬手射出一道利啸青芒。 柳纤风往边上的树木一钻,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出现时候,到了山脚下,笑道:“还不束手就擒,你中毒已深,跑不掉的。” 只要有树木的地方,她能借助木遁之术,去往三五里内的任意地方。 还没丧失生机的树桩和树干之类,也可以成为她的藏身之所。 矮壮汉子刚刚飞出十丈,面上突然显出痛苦神色。 拐弯射向徐源长的那道青芒,顿时歪歪扭扭,像醉酒的汉子,毫无章法和速度,被徐源长一飞刀打得掉落雪地里,是一柄双刃蝴蝶刀,巴掌大小。 柳纤风单手持着相对她体型显得硕大的树棍,敲打另外一只小手掌心,发出“砰砰”碰响,跟着惊慌往北方飞逃的那汉子身后,好心奉劝道:“休要徒劳挣扎,乖乖认命投降,否则本仙子这一闷棍打下去,至少百年功力。” 她觉着“本仙子”的自称,有品味,有仙气儿,还朗朗上口。 以前学到的村俚粗话,像什么“老娘”、“姑奶奶”之类又逊又弱,羞于启齿。 矮壮汉子已经浑身长满彩斑,刺痛乏力,头晕眼也花,体内法力似乎陷入无以为继的迟滞,他慌忙拿出几个瓶子,一股脑吞下几种解毒药粉和丹药,回头叫道:“你这是甚么怪毒……”
身后哪还有人影。 听得有破空声响,毫不掩饰朝他后脑勺招呼而来,他含糊怒骂一声竭力想要躲避,速度却跟不上。 “嘭”,柳纤风狠狠一棍将矮壮汉子砸落雪地,打得其身上闪烁不定的青光破灭,她掌握好了力道,没有将自个嘣飞。 紧着第二下接憧而至,“砰”,硬碰硬,三千年份的金樟木胜。 矮壮汉子头破血流,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柳纤风抛出从黑市买来的便宜法索,将打翻在地没有反抗之力的对手捆得粽子一样,随手拎着飞到小山顶,“啪”一下扔到雪地,砸出一个雪坑,得意道: “公子,你来问吧?” “不会毒死他?” 徐源长没有立即动手,天色蒙蒙黑了,他已经不急一时。 柳纤风嘻嘻笑道:“混合了牵尘木雾和菌粉幻毒的新毒,我添加了一点金樟木气,毒不死人,会出现许多古怪症状,是他自己解不了毒,慌了心神。” 她发现自己对于用毒颇有天赋。 尝试多次,研究出来的木毒,无色无味,经过实战验证威力很不错。 徐源长朝在眼前飞来晃去的小树魅,赞叹道:“巾帼不让须眉,纤风独当一面,这回的功劳,你独大。” 柳纤风高兴得翻了个筋斗,叫道:“公子过奖,要不是你的木煞犀利,打破一个缺口,我还寻不到机会毒翻他,防备得实在是无懈可击。你先忙,我去瞧瞧那头被我禁锢的小虫子。” 她最快乐的时候,是得了一句认同。 浑身有用不完的干劲,她想这或许就是私塾老夫子说过的“士为知己者死”吧。 她担心自己笨笨的,还老是遭祸,会让徐道友嫌弃,必须要体现自身价值。 纵身一闪消失,很快出现在十数丈外的雪地上。 小树魅拿着树棍,拨弄着装死的雪白玉虫,嗤笑道:“小样儿,信不信我让你立刻变成真正的死虫子,死得僵硬笔直的那种。” 雪白玉虫马上将蜷缩的身子打开,一个翻滚活了过来,前端一拱一拱的求饶。 它背上有一道金黄色细线,那是柳纤风留下的金樟木气,专门克制各种妖虫。 柳纤风已经能够调用些许金樟木的气息,收回大棒子,道:“你两次意图偷袭公子,原本应该一闷棍敲死一了百了,但是看你肯悔改的份上,勉强可以先饶你一条虫命。” 雪白玉虫拱头如捣蒜,表示愿意投诚,生怕慢了遭一棒子打。 柳纤风很想得意的叉着小蛮腰矜持地笑一会,她终于收了一个手下,有珍稀蛮荒血脉,听到那边传来公子不紧不慢的逼供声音。 “……所谓竹刑简单易行,选一片竹林子,风尾竹就很好,纤细坚韧笔直,将你这三寸丁置于空地上,我施展木行生机术,催生地下没有冒头的冬笋,慢慢穿过你控制不了法力的身体,嗯,三两天能穿过去,然后你身上长出一片茁壮竹林。 “春天来了,竹叶随风哗啦,你肯定不会死,你是二重楼高的修士嘛,能辟谷了,至少能熬到夏季……” 柳纤风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跟着她身后爬动的雪白玉虫,又蜷缩成了一团,还冒出缕缕寒气。 太吓妖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刑罚? 身上长竹林,想想都痛。 …… 第87章 天生的本事 约刻钟后,徐源长得到了他需要的信息,一一记录在册,并让名叫骆屈的劫修汉子给那条雪白玉虫解除主从契约,恢复一阶妖虫的自由之身,随即一指头将汉子点晕。 瞥一眼躲去柳纤风身后的虫子,胖短身躯颤颤抖抖,他有那么可怕吗? “公子,你懂得可真多,博学多才的多。” 柳纤风想恭维几句有墨水的妙言雅语,奈何平素的伶俐劲大打折扣,索性直接问道:“公子你打算怎样处置这个劫修?” “当然是带回清平城,交由百缉司衙门发落,我已经给老施发了传讯,他在前来的路上。” 徐源长突然转向喝道:“道友窥看多时,何不现身相见?” 夜间寂静,声浪传出数里之远。 雪光反照的憧憧山岭间,有两道身影惊起,往东南方向亡命逃去。 其中一人叫道:“无意冲撞尊驾,恕罪恕罪!” 徐源长若无其事转过身,往东南方向看去,那两人早已经跑得不见影子。 柳纤风反应过来,她都没有察觉异常,公子有事没事喜欢嚎一嗓子,方向还反了,她“噗嗤”一声笑出声,嘀咕道:“公子你又讹诈别个。” “我只是不想与别人再起冲突,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血。” 徐源长笑道,西南方有一道符光飞来,他伸手接过查看:“老施还有小半个时辰赶到,生一堆篝火,咱们歇息一阵。” 柳纤风用神通查看了一番周围数里,确定再没有修士暗藏,把篝火生起在山脚下。 又将俘虏仔细收刮干净,仅仅得到两百余灵币,缴获的一件风行防护法器和那柄蝴蝶双刃法器,还能值点钱,腰间长剑是普通凡器,其它的零零碎碎物品极少,寒酸得惨不忍睹。
“好穷,他是被百缉司修士打劫了?” “散修存不住灵币,有几个能花几个,他能置办一件适合自身的防护法器,算是不错了。” 徐源长能理解散修的穷困,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当个劫修也不容易,不可能天天拦路打劫有生意,再则被打劫的都是些穷鬼。 收起灵币和两样法器,其它物品全部交给柳纤风处理。 两人对坐聊天,那条虫子偎依在柳纤风身后,只露出一个光滑的脑袋。 徐源长目光落到虫子身上,小东西立马缩走,似乎很怕面对他,笑问道:“纤风,懂虫语?” 说起这个,柳纤风一脸的傲娇,公子真会谈话聊天。 “我不懂虫语,我是天生能与许多有灵性的虫、兽沟通,若不然这条‘寒意虫’也不会轻易改弦易辙,妖虫虽然是被动认主,每解除一次主从契约,对它都是伤害,甚至能伤到根本。” 柳纤风往后仰去,那条虫子立刻拱起身躯做靠背,殷勤献得十足。 徐源长看出寒意虫是冰行妖虫,胖乎乎蠢萌蠢萌卖相不错,真要是遭了其近身攻击一下,估计能将他冻住片刻,笑道:“回头将它的身份登记在你名下,怎么安置,你说了算。” 小树魅需要伙伴,那就让这条虫子做伴。 两人随意聊着,一堆篝火在雪夜里分外显眼,木柴烧得噼啪炸响。 有一伙修士受火光吸引,潜伏摸近,被柳纤风提前察觉,徐源长接到传音示意不用理会,果然片刻后,那伙修士悄悄又溜走。 施望尘赶到此地,瞥一眼柳纤风背后的那条虫子,他是识货之人,顿时捶胸顿足。 第89章 不要走了诡物 “快看,那是谁家的狗子,跑得可真快,撵野兔呢?” “哪儿,没看到?” “嚓一下拐弯进了林子,太快了。” 山坡上,有人拄着锄头发出惊叹,当着闲谈偷一会儿懒,舒缓一下酸痛的腰背。 施望尘和徐源长行走在更偏僻的山路,健步如飞,没谁会担心狗子走丢。 那狗似乎是关在城内憋疯了,出了城便停不下来,四处撒欢,绕着他们来回绕大圈子乱跑不知多少回合,不知疲惫,精力格外旺盛。 花了一个多时辰赶到下河村。 还没走进村子,麦田里有人认出背着竹箱的道士,远远叫道:“是徐道长来了,快去族长家里报信。” “这下好了,徐道长定能将那古树精镇压。” “是啊,徐道长有真本事,前年还救过五爷家的小少爷一命,当初那情形多凶险,活人差点被尿憋死。” “瞧瞧,徐道长带来的大黄狗,长得好生气派神骏。” 村民兴奋议论,一扫忧色,他们自动忽略了头发乱糟糟相貌丑陋的施望尘,以为是徐道长的跟班。 有人大声打招呼,放下锄头跑近前来,哈腰陪笑说话,往前面带路。 徐源长笑着客气点头一一回应,不多时,在众多村民的前呼后拥下走进村西边牌坊门。 村里已经奔走相告,就差放爆竹迎接了,过节一般热闹,两旁人头济济,不论妇孺皆想一睹徐道长真容风采。 施望尘传音道:“这排场可以啊,徐兄弟你在地方上家喻户晓,名声响亮,他们方能如此热情相待,我和元宝跟着沾光了。” 徐源长笑着传音道:“老哥您就别取笑兄弟我了,乡邻抬爱,一点点虚名,不值一提。” “没有取笑你。你是入世修行,走的路子和我们不同,听老大曾经说过,好像是叫‘养望于身,静观天下’,可惜我已经与凡人、市井越来越格格不入,只能在散修堆里厮混。” “这说法新鲜,下回我再请教老大。” 两人传音交流,大黄狗老老实实在后面跟随,目不斜视。 走不多远,得到信的魏氏族长、魏五爷等人迎了上来,好一阵客气寒暄。 徐源长朝后面拱手行礼的老丁回了一礼,特意招呼一声,把老丁激动得面孔涨红,太长脸面了。 现今的徐道长可是名声在外,传得很是神奇。 徐源长没有将施老哥介绍给众人。 老施不愿出风头,前来仅仅是为了捉妖,不想和凡人有太多交集。 一行走进魏氏族长府邸,在正厅分宾主落座,魏五爷将门外的少年叫进来,令其给徐道长磕头,正是当年被邪道施法陷害差点身亡的小少爷。 徐源长坐着受了三个响头,再扶起少年,夸赞几句少年相貌和聪明,给一个好口彩。 闲聊着茶过三巡,徐源长提出先去看看现场。 以便早些准备对症施法。 没有让身宽体胖又年老的魏氏族长等人做陪,由几位中年男子和老丁等人带路,一同前往坟山。 走小路穿过一片林子,往东北走出三里,来到一座矮山包前方。 老丁指着前方那颗歪脖老槐树,低声道:“听村里老人说,这颗古树有三百多年了,以往从来没有发生如此怪事。 “也不知您什么时候返回,请过两位法师前来看过,前天夜里还做了一场法事。 “两个法师做法途中,突然跳进边上的小水沟里,要不是我们搭救得快,不定就淹死在枯水淤泥沟里,法师醒来后连夜回去,直说‘邪门,有鬼’之类。” 徐源长目光打量着有两人合抱粗的古树,离地约人高处,歪脖从那里开始,往下流淌着暗红液体,已经凝固干涸透了,树干上贴着几张镇邪凡符。
地面插着密密麻麻残香和残烛,有不少纸钱烧剩的灰烬残留。 偏僻乡野地,古树常年受到村民的香火祭拜, 阳光下,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施望尘拿出一个黝黑圆盘,上前查看一番,用指头搓擦树干的干涸物体。 他对于各种血迹辨认经验丰富,传音告之:“是兽血,有猪、羊、鸡子的血腥气味,不是人血。没有妖气……树上倒是留有些许鬼气,左近百丈是坟山,阴槐又是能藏匿滋养鬼物的好处所,这附近不干净。” 隐身围着古树上下盘飞的柳纤风,很肯定传音道:“这颗古槐树没有灵性,它成不了精,树干窟窿多处留有鬼气,鬼物的品秩不高。” 她落到黄狗背上,与不停嗅来嗅去的狗子交流一阵,继续道:“公子,元宝发现了一些线索,它或许能将那头鬼物揪出来?” 徐源长看向东边一座座坟头,传音道:“去吧,注意安全。” 他也有神道法门能够寻找鬼物,不过比较费事,不如黄狗的天赋本事方便。 “您放心,元宝会保护我的。” 柳纤风笑嘻嘻拍了拍狗背。 大黄狗撒开四个蹄子,箭一般冲向百丈外的坟山,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 施望尘有些失望,他对鬼物没甚兴趣。 怎么就不是妖物做祟呢? 徐源长看向魏氏族长的大儿子魏东河,也是下河村下一任族长人选,年约四旬,性子沉稳,道:“附近一片不甚干净,若是见到有甚么异常,请诸位稍安勿躁。” 他提前打一个招呼,大白天的,万一黄狗将鬼物咬了出来,让大家也好接受。 不用担心鬼物逃走,不论是他还是老施,有的是法子抓到显出踪影的低阶鬼物,再则元宝和柳纤风各有本事,给机会先让他们表现。 魏东河点了点头,回头见跟着的几人面上色变,便叮嘱几句不要紧张之类。 老丁见过世面,一手抓着跟来看热闹的小少爷,一手抓着刀柄,低声宽抚着少年又害怕又雀跃的心情,有徐道长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徐源长打开竹箱,往附近枯草丛插一根红柳枝条,他行事讲究周全,随时留一条余地,以防万一。 远处突然传来黄狗急促的叫声。 “们别跟过来,或者再退远些,我们去看看情况。” 徐源长交代一句,提着竹箱背上,与老施迅速往坟山方向跑去。 一阵凛冽寒风吹来,树干上只贴了上半截的几张黄符,突然扬起发出“哗啦”声响,吓得好几人一个哆嗦。 “大……大兄,我们要不往后退退,这里……有脏东西。” “休要胡说,朗朗乾坤,晴天大日下,身有正气不惧鬼神,有甚么好怕的?徐道长是有本事的高人,咱们尽管看着徐道长施展法术将此地秽气扫除,还祖宗福地以清宁。” 魏东河瞪了一眼幼弟,大声呵斥。 刚刚稳住纷乱场面。 坟山方向传来施望尘的大呼小叫声:“不要走了鬼物,快抓住它,要活的。” 眼见那头能捉鬼的黄狗,风驰电掣绕一个大圈子,往这头飞奔而来,蹿高扑低,呲牙露齿,似乎在追逐着看不见的东西左右横跳,情形分外诡异。 “妈呀,快跑……” “鬼啊,鬼来了。” 众人受吓顿时跑了个精光,老丁将小少爷挟在胳膊下,不甘人后。 只剩下少族长魏东河留在原地凌乱。 走也不是,不走好像也不是。 …… 第91章 人之将去,哑巴也能说话 “他已经没有威胁,估计是有甚么未了心愿,想要交代几句。你叫他们进来,这里有我照看着。” 施望尘对垂死老头生出兴趣。 一个修士沦落到这般境地,很是罕见。 院子前后全部在他的神识关照之下,他仔细“打量”着后院栽种的一颗遮蔽半个屋顶的槐木树。 树桠处布置着简单神道手段,方便鬼物进出。 平常也可用来遮掩阴气外泄。 如今古怪老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颗槐木树的生机也在流失,不能起到遮掩作用。 徐源长出门招呼道:“少族长,请进来一趟,还有一位叫东满的,麻烦去个人请来。” 魏东河让一名护院速速去叫魏东满,他走到门前,低声问道:“如何了?” 其他人跟着涌到院门口,往里面窥看,见到一身黑的老头坐在堂屋里,打扮得古里古怪,阴森森的不敢多看。 徐源长低声道:“他命不久矣,可能是找你们交代一些事情。” 魏东河用眼神阻止其他人的怨气、牢骚,安静等待着,他也想了解魏明涛为甚要养鬼,整出如此事端来,前天晚上还差点将两名法师害死。 好大一阵,从东边跑来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少族长,有甚么事吗?” “是你叔找有事,咱们进去吧。” 魏东河简单解释一句,朝徐道长伸手做请,跟随着走进院子,走出数步,立刻便感受到院子里古怪的阴冷。 中年壮汉见这么多公子少爷们围在门口,还有徐道长也在,大抵猜出些端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听得脚步声响,堂屋内古怪老头睁开眼睛,低声道:“两位道友请进来坐。少族长和东满,你们留在屋檐台阶上,屋子里阴冷,你们禁受不住。” 魏东河神色略微诧异,沉默着没有多言。 施望尘眼神示意徐源长也留在外面,他独自走进去,踱步打量道:“人到齐了,你说事吧。” 中年壮汉后知后觉大吃了一惊,磕巴道:“老叔……您几时能说话了?才两天没来,您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老头如骷髅的眼眶扯动,露出一个格外恐怖的笑,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道: “我又不是哑巴,一直会说话,恪于某种养善灵规矩,隐居此地不能说话而已,人之将死,便无所谓了。 “坟山附近那颗古树流血,是我夜里去涂的,与他人无干,为的便是将有道行的法师请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 中年壮汉叫道:“老叔,您腿脚不利索,怎么能走去坟山?前些天夜里,村里安排了村勇和护院,牵了狗子轮流守在古树附近,通宵达旦,都没能逮到人,您这样路都走不稳,如何避过他们做事?您甭瞎搅合揽祸上身。” 老头看着外面急赤白眼的侄儿,笑骂道:“臭小子,我年轻那会走南闯北,厉害着呢,你这样的一只手打八个……行了,你休打岔,别事情没说完,被你小子气死。” 满脸横肉的中年壮汉唉声叹气。 实则心底已经相信,又觉着难以置信。 老头看向徐源长,低声解释道:“我这侄儿是屠夫,知道我平素喜欢吃猪血、羊血,每回接到屠宰活计,必定给我送些新鲜的猪血、羊血,其实我是另有用途。” 徐源长明白了,养鬼需要新鲜血液,问道:“你用如此法子将我们引来,到底何事?” 老头不再绕圈子,伸手指向东北方向,道:“村外三里处有片荒山,前些时候来了一头妖物,住下来便赖着不走,有意窥探下河村,我年老对付不了它,唯有借重徐道友出力。” 施望尘眼睛唰一下亮了,叫道:“你算请对人了,我们是专门诛拿妖怪的。” 他现在再看这古怪老头,顿觉顺眼多了。 全身裹着黑袍的老头喘息着笑道:“我很多年没有重操旧业,养着‘善灵’在身,又哑又瘸腿,关门过日子,想安稳地多活几年,两年前有邪道在咱们村害人,我是事后才听说,也就留意邻村那名后起之秀。 “后来与善灵商议之后,便将善灵从院子放出,于夜间巡视全村上下,防备再有邪祟滋扰,当是行善积德,以求来世吧,反正也时日无多,没成想还真碰上了妖物。
“几场斗下来,油尽灯枯,迫不得已用特别法子请人。 “我早已经离不开村子,又担心所托非人,便用了些手段进行考验。 “养善灵者,不全是坏人,或许另有苦衷啊……卧房床下有银钱,东满取五百两,剩余全部交予宗祠,开垦族田,支助孤寡残弱,请少族长做一个见证,这具臭皮囊……烧掉,一了百了。” 老头已经闭上眼睛,蜷缩在宽大围椅,头顶有隐约黑气溢出消散。 “等这一日好生漫长,三十年了,终得解脱,依儿……依儿,我来了……说好同生共死,永世不……” 喃喃低语渐不可闻,老者头一歪,生机尽失。 有两团薄薄黑气溢出老者头顶,盘旋缠绕,很快溃散在房屋上空。 堂屋内已经阴冷如冰窟,寒气弥漫,地面凝结薄薄冰霜,桌上残茶冻结成冰。 随老者逝去,屋内温度迅速回升。 施望尘叹息一声,拱手相送:“道友走好!” 这是个有故事的老头,至情至性,为了那个叫“依儿”的鬼魂,用自身加以滋养,痛苦三十年,放弃修士身份,以求同生共死,来世能走到一起。 各有各的路走,他尊重别人的选择。 徐源长抱拳行了一礼,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如此曲折离奇。 他以为的饲养鬼物坏人,竟然是以性命守护村子,坚持到最后一刻。 善灵是阴鬼的另外一种叫法。 隐身坐在狗背上的柳纤风,眼眶发红。 她听不得这般悲惨故事。 屋檐台阶上,那个中年屠夫嗷嗷大哭像个孩子,跪倒磕头,捶地悲,惊动院子外众人探头观看。 魏东河曾经听老爹说起过闯荡江湖二十多年的明涛老叔,当年本事了得,后来归隐田园,变成了瘸子和哑巴,一身本事尽失,深居简出,再也没有走出村子半步。 唏嘘不已,躬身作揖。 从此村内少了一名默默守护长者。 院外众人被叫进来,魏东河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安排人手快去相请老族长、族老等人,下河村要行风光大葬。 命人搭建灵棚,采购食物,请法师道士吹手等等事项。 待他忙完一圈停下来,不见了徐道长两人和一狗。 老丁忙上前告之一声,徐道长自去村外三里,寻那赖着不走的妖怪去了。 “唉!” 魏东河满腹感慨,一声叹息。 “魏明涛……我想起来了,难怪这名号有些耳熟,我老早以前曾听说过,没想到其归隐乡野,与你还是乡邻。” 走出下河村,行走在小道上,施望尘低语着摇了摇头,道:“混迹散修之中,能混到固气境很不容易,却为情所困,放弃两百年的寿元,用精血饲养鬼魂,永结同心共赴黄泉……他高兴就好啊。” 又偏头看一眼沉默啃干面饼的徐源长,取笑道:“你小子蹦来跳去忙乎半天,连顿粗饭都没混上,还要嚼自己带的干粮裹腹,傻不傻哟。” 徐源长咽下饼子,道:“没得法子,某个不省心的带路人自个不用吃饭,心急默急想要前去收妖,作为兄弟饿着肚子也要奉陪到底,傻就傻点吧。” 柳纤风坐在狗背上,帮腔怼道:“我家公子那叫仗义。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不带某人出来玩了,尽添乱说些怪话,还不干活儿。” 施望尘哈哈大笑,不和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计较,却一脚往咧着狗嘴嘲笑他的黄狗屁股上踢去。 黄狗摆臀闪过,往前箭一般冲去,留下飘忽娇笑声。 “元宝,咱们抢在前头,将那妖怪吃干抹净,毛都不给老施留一根,看他还敢欺负你不?” “嘿,有话好好说,你们别抢怪啊。” …… 首订1600,已经算是很好的成绩,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过年期间好玩的事儿多,看书的人少,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开开心心,龙年行好运! 第92章 暗箭难防,斗智斗力 “他其实可以遣人报官,不用自己去拼死。” 徐源长站定荒山林子边,脚下踩着厚厚落叶和萋萋枯草,目光打量前方山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施望尘笑问道:“散修混得越久,越不相信官府。换做是你这个才混三年散修的毛头小伙,以前对百缉司衙门也多有保留,不怎么信任。” 话说得再直白不过,听得狗叫声传来,他神识往山坳扫过,略有些失望。 “才一头小小的刺猬精。” 还不够塞牙缝啊。 果然期望不能太高,珍稀妖物可遇不可求。 两人继续往前走,徐源长设身处地一想,确实如此,他以前便不愿和百缉司衙门打交道。 做了捉妖人,心态随地位无形中变化,是他想当然了。 等他们赶到,黄狗已经从山洞钻出,咬着一头蜷缩一团的血迹斑斑刺猬。 柳纤风飞在空中,大呼小叫:“元宝,小心你的嘴巴,别被扎破。” 白白胖胖的虫子紧紧趴在小小肩头,胆战心惊,生怕晃得掉下去将肚皮摔破。 黄狗将刺猬丢在地上,呲牙咧嘴地笑,展示它的好牙口。 区区一阶小妖,还不是爪到擒来。 要是不小心被一阶刺猬伤到,让留在城里的黑猫听说,它还有甚狗脸? 施望尘用脚尖翻动半死不活的刺猬,道:“这小东西灵智不高,一身背刺还不能激射,实力孱弱,怎么能将魏明涛饲养的鬼物斗得死去活来,无计可施,难道这小东西吞吃了什么克制鬼物的宝贝?” 柳纤风也叫道:“那头鬼物我们打过交道,不弱啊,难道是离开下河村地盘,家鬼发挥不出实力?” “有这可能。魏明涛受了三十年苦,差点被家鬼榨干,提供不了太多精血。” 施望尘点点头,从袖内拿出一只灵兽袋,将地上的刺猬收起。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带回去卖掉,能够给小树魅和元宝加两根鸡腿。 若是遇到口味奇特的买家,喜欢将刺猬当灵宠,也不是没可能。 柳纤风突然闪身落到公子肩头,尖叫道:“罪神……小心!” 她贴身藏着的宁神符和护身符刚刚被触动,正如当初在仙桥村时候,感受一般无二,吓得她条件反射往公子身上躲,差点将探头探脑的虫子甩出去。 黄狗毛发悚起,狗嘴发出低沉咆哮。 它本能地察觉到了威胁。 施望尘手中出现彩绳和黑索,大叫:“你们冲出去,地下藏了厉害的妖物,咱们捉住的刺猬只是一个诱饵,我断后对付它。” 话音刚落,附近树木瑟瑟,地面轻微震动往上鼓起,碎石从山坡往下滚落。 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将从碎石土里钻出来引发的动静。 灰尘渐起,树上的鸟儿惊惶乱飞。 徐源长毫不迟疑往山坳外冲去,黄狗紧随其后。 跑出十数步,他陡然停住,再回头已经不见黄狗踪影。 刚才的山坳、林子统统消失不见,四处昏天暗地,不见太阳,灰雾气弥漫,不知不觉堕入了妖物算计而不自知。 “是幻气,纤风,躲入我袖内来。” 徐源长瞥见柳纤风昏昏欲睡,忙伸手将小树魅连同警惕昂首的虫子一起抓了,收进袖袋之内,眼前的灰雾气息情景,与九幻宫时候有几分相像。 差点让他怀疑,又堕入了神秘的九幻宫。 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公子,是罪神,千真万确,刚才我差点昏睡,是受到了罪神的迷惑。” 躲进袖内的柳纤风瞬间恢复清醒,使劲摇晃脑袋,传音告知。
宁神符和护身符上的那丝灵性法力损失殆尽。 徐源长激发一张地神护身符,守静抱一,用神识观察着附近一片,他有“大幻仙观”戒指在手,能够抵御身周无处不在的幻气侵袭,保持神智清宁。 相信老施与元宝不会坐以待毙,正与暗藏的妖物斗得厉害。 “不可能是罪神,或许是从仙桥山域逃脱的漏网之妖,与罪神有瓜葛的存在,潜伏到了附近。” 徐源长没用传音,脑子急转说出来,突然话锋一转,道:“阁下处心积虑,布置出如此阴谋算计,引我们上当,连声都不敢吭吗?还是没胆?” 他已经想明白,魏明涛饲养的鬼物,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斗,而是被当做了引他们入彀的一颗棋子。 雾气中传出一个古怪生硬的尖细笑声:“不是我的目标,只要你将树魅放手,我可以放过你们,不要怀疑我无暇分神对付你,你的修为连那条狗子都不如,一口气便能将你吹灭。” 徐源长呵呵笑道:“言多必失啊,你说得越多,证明你心虚,眼前的布置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来啊,你口气大,我看你怎么吹?” 言语交锋,斗智斗勇,他也很擅长。 想叫他交出小树魅,对方是打错了算盘,他手中出现几张尖刺符,朝着空中砸去。 即便是他交出柳纤风,鬼鬼祟祟的妖物会饶过他们吗? 他又不是刚出茅庐的小白,因经验不足轻信无稽之语,让自己这边离心离德? “砰砰”几声响,青影尖刺呼啸着四处飞旋,再猛地一下爆碎。 柳纤风还有许多收藏,缴获的各种符不少,一股脑拿出放进袖袋,传音道:“公子,砸它,老妖怪肯定被元宝和老施牵制了,咱们乱轰一通,给元宝他们减轻一些压力。” 徐源长轮番砸出破幻符、破煞符,见没甚用处,又砸出化火符、爆裂符、尖刺符、化雨符等一阶符。 附近灰雾激荡,他脚下不停走动,试图找出破绽所在。 古怪生硬的声音夹杂在符轰鸣声中回荡:“小子,没用的,待我收拾那边两个,再与你好生交流,看你有多少存货可扔?” 徐源长试探出他的符胡乱攻击,也不是全然白费力气,只是攻击威力不够,传音一句给柳纤风,袖口突然丢出一张火红符,其上烟火缭绕,夹在徐源长砸出的星星点点青影、火光之中飞出三丈,随着一声娇呼:“给我爆!” 符化作一团耀眼赤红火焰,急剧翻滚膨胀,“轰隆”一声巨响。 柳纤风用木气引燃了一张二阶火爆符,这是当初从蒙面劫修手中缴获的贵重战利品,留着压箱底,没有在黑市出售。 小树魅是第一次使用,经验稍有不足,又担心被暗处的妖物拦截,距离没敢拉开。 要不是徐源长机警退得及时,差点被猛烈扩散的烈焰波及撩到。 滚滚火焰爆发的威力,将五六丈范围内的灰雾一扫而空。 树木、岩石统统烧毁,巨大的能量撼动了幻阵。 徐源长立刻听到时远时近的狗叫声和施望尘的怒喝,那边的争斗异常激烈。 “给你们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先将你们收拾了。” 古怪生硬的声音保持不了冷静,显得异常恼怒,刚才二阶符爆发,他没有防备,更没来得及用阵法化解,很是吃了一个闷亏。 若是多来几次,三面受敌,他也吃不消。 那条狗子非常疯狂,又悍不畏死,他花去太多精力。 轰隆声由远而近,数颗巨大山石从灰雾中飞速滚来。 四面合围,撞向中间渺小的人类。 灰雾深处暗影憧憧,还不知有多少厉害攻击,将要接踵而来。 …… 第93章 元宝不见了 “公子,左手边有空隙,往左边躲避!” 藏身袖内的柳纤风,她是无形之灵,没有分量,趴在袖口时刻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见老怪物的攻击来势汹汹,她用神识飞快扫视,发现其中一处巨石有破绽,传音提醒道。 徐源长受修为限制,开辟的神识不能及远。 不过他有自己的法子。 默念着“观者,谛视也”,默神观想那个复杂的云篆符文“”。 神庭窍府那座六面九阶的模糊请神台震颤轻动,眼前虚幻消退呈现朦胧半透明状,目光扫过合围攻击的巨石,心头顿时了然其中虚实。 “纤风,二阶旋风符准备!” 他冷静传音嘱咐,充满不容置疑。 暗藏的老妖怪被老施和元宝牵扯精力,目前能够动用的实力有限,他必须要给两位创造条件脱困,耗得太久,对谁都不利。 转身右手一甩,数柄飞刀携带利啸激射三块徒有其表的“巨石”。 徐源长趁着石头受攻击速度稍滞的片刻,从容不迫往右边闪退,从其中一块虚假巨石穿过,躲掉第一轮的攻击。 轰隆声中,巨石碰撞在一起,碎石迸溅乱飞,尘土飞扬。 数张符砸向空中,顿时火光、青影伴随碎屑起舞。 同时他传音轻喝:“前方一丈之外,放!” 袖口抛出一张青色符,混入他丢出的众多符之中,伴随着恼怒喝声“你敢”猛地爆发了,一道青蒙蒙旋风狂啸着往四处剧烈扩散爆发。 徐源长提前一步往后续滚来的真实巨石后闪避,借助一往无前的巨石,挡住旋风符不受控制的细密风刃乱旋攻击。 密集的“砰砰砰”切割撞击声响中,巨石瞬间迸裂爆开,而徐源长已经躲去远处。 “枝条,快插进地面。”
柳纤风传音叫道。 她对公子的话言听计从,关键时候不会夹缠不清多问为什么? 这张缴获的二阶符顺利出手爆开,再次消耗了围困他们的幻阵能量,柳纤风惊喜地发现,她隐约感受到了外界的树木。 徐源长反手将后背的竹箱取下,单手打开箱盖,任由竹箱落地,抓出一根红柳枝条往身边地上一插,顾不得是哪里了,现在必须要发挥出每一份力量。 藏在袖内的柳纤风化作绿光投入枝条中。 她将取名叫“雪粒”的虫子,留在公子袖袋,接下来的争斗,她不能分心。 树枝落地,迅速生根发芽。 外界树木剧烈摇晃,生机木气与阵内刚刚成活的红柳树遥相呼应,荒山各处叶片落尽的大树,一一摇晃,似有大风吹过,往更远处传播。 二阶树魅的实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红柳树已经枝繁叶茂,疯长到丈许高,附近灰雾迅速被伸展的枝条驱逐清空。 那个古怪声音气急败坏咆哮:“混蛋啊,我要整死你们!” 接连判断失误,令他出离愤怒,无法冷静下来。 “哗啦”,有绵绵细雨淋下,腥臭黏稠,浓密的树叶发出“滋滋”声响,冒着泡泡起白雾。 柳纤风痛呼一声:“是一头天螺蛳精,黏液有毒,雪粒,快来帮我。” 她不惧大部分毒物,但是天螺蛳能吃树叶,是她的天敌之一。 徐源长站在红柳树撑开的干净地面,听到呼叫声,赶忙将左手往树干上一搭,寒意虫化作一溜白光蹿向上方枝叶中,雪雾寒气升腾,后续再降落的细雨冻结成一颗颗冰粒滚落地面。 红柳树继续往上生长,遭受到黏液腐蚀的叶片飘落,又长出更多绿叶。 第94章 吃撑了,想晕 “那头天螺蛳,中了我的独门锁妖索,跑不了它。” 施望尘身上衣袍多处破裂,先前的争斗异常艰难激烈,为了对抗幻阵暗处的妖物围困攻击,他拼着废掉一件护身法器和一条绳索,也抓到破绽,给了妖物一记狠击。 “元宝,元宝,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柳纤风收起寒意虫,撂下消耗不小的老施,飞进席卷而来的灰尘上方。 她落在塌陷区域边缘一颗大树上,朝下方支离破碎的废墟叫道。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焦急万分。 小脸写满担心。 施望尘见徐兄弟摇晃着脑袋走来,脸色很是苍白,便问候一句,见其伤势无碍,道:“你待这里别掺和了,我去寻那妖物。” 飞上空中往废墟冲去,手上掐诀,仔细感受一番他与锁妖索之间的隐约联系,叫道:“那妖物还藏在下方,你们小心。” “砰”,碎石泥土翻开。 一头灰头土脸的巨大黄狗,背上血迹斑斑,浑身沾满黏液,嘴里咬着一头磨盘大的灰白盘纹蜗牛,狠劲从废墟中拖拽出来。 柳纤风惊喜尖叫一声,飞向浑身充满狂暴气息的巨大黄狗。 她吟唱一种轻漫似歌谣的咒语,盘旋着缓缓平复元宝的暴虐怒气,直到元宝松开牙齿,喘息着眼神转柔和,慢慢变回普通狗子大小。 柳纤风忙将寒意虫放出,帮着清理元宝身上的黏液。 施望尘伸手一招,从巨型天螺蛳体内牵出一条灰索虚影,那是他炼制没有实形的锁妖索。 短短时间内,二阶天螺蛳没能将之排斥出体外,被激发凶悍性子的狗子趁机捡了一个大便宜,他哈哈大笑。 “元宝,干得不错,将这头想趁乱走脱的妖物咬得半死,生擒活捉,此战属第一功。” 他从袖内摸出一只黑色小瓶,这是捉妖人用来装妖魂的法器。 捉妖人擒获妖物,想要收服为灵宠,通常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收取妖魂,用秘法祭炼为己所用,否则像天螺蛳这般速度不快的妖物,收来没甚大用,跑得实在太慢,甚至会成为拖累。 狭路相逢的战斗,谁还给对方布置好了阵法再战吗? 他们是遭了天螺蛳处心积虑的埋伏算计,困于幻阵才如此被动。 那头天螺蛳贪心太过,想要凭借一门幻阵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也怪天螺蛳运气太逊,困住的四名对手各有厉害手段,不将落入陷阱的猎物尽数拿下,自身也逃脱不了,它逃得太慢。 第二种收服灵宠的方式,是与妖物签下主从契约。 以大部分妖怪桀骜难驯的野性子,被擒获生生打死也不肯屈服,像眼前遭受重创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天螺蛳,已经有二阶实力,不可能再轻易折服,刚刚开智的一阶小妖,容易收为灵宠养着,有一个麻烦就是必须耗费大量灵币,需要时间慢慢培养成长晋阶。 最简单省事的法子,是收其妖魂,炼化为另外一种形式的灵宠。 省时省力,还好用不担心反噬。 凡事有利有弊,而妖魂灵宠不具备成长性。 施望尘口中默念收魂咒语,牵引着锁妖索的右手指头有节奏轻弹,重伤垂死的天螺蛳剧烈挣扎,伤口汩汩流出大量透明腥臭黏液,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随着施望尘加强施法,一团灰黑模糊气息被牵引而出。 突然,天螺蛳停止挣扎的螺壳内射出一点暗金光芒,拐一个弯,飚射向数丈外漂浮在黄狗前方细声安抚的柳纤风。 “小心!” “快躲!” 施望尘和徐源长大惊,同时出声叫道。 急切间,施望尘腾不出手,阻止不了这一下出其不意的暗算。 徐源长隔得更远,他先前挨了触须一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想出飞刀阻挡亦来不及,再则距离远够不着。
柳纤风浑身无力而颤抖,眼睁睁看着激射而来的暗金光芒,心底本能的畏惧,令她定在空中忘记躲闪,或者用金樟木狠狠反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肩头趴着的虫子,更加不堪,立足不稳摇摇欲坠。 “嗷呜!” 黄狗毛发竖起,猛地扭头一口咬去,速度快得无与伦比。 五尺之内,暗金光芒再想逃遁已无可能,快不过它的嘴。 “畜生……尔敢……” 一道细微苍老的叫声,充满不可置信,随着狗子咕咚咽下去戛然而止。 吃下暗金光点的黄狗像喝醉了酒,顿时立足不稳,一头撞在竖起的碎石上,打了个滚又摇晃着要爬起,撑不住身躯又摔得翻滚下去四仰八叉。 柳纤风从噩梦中恢复,急叫道:“元宝,你怎样了?” 施望尘迅速将二阶天螺蛳妖魂收进黑瓶内,出声阻止焦急的柳纤风。 “你别动它,元宝吃撑了,那一点暗金光芒大有来历,让它躺着歇会,我给老大传讯,请她前来一趟。” 柳纤风赶紧停下要施法的小手,回头问道:“施老哥,元宝不会有事吧?” “没事,元宝是傻狗有傻福,误打误撞吃了一点了不得的……” 施望尘取出一张传讯符,住口不往下说,默念几句,挥手将传讯符打上空中,傻狗的福气也就傻狗能消受,他可羡慕不来。 有些东西好吃不好消化,弄得不好能要狗命。 卡在碎石缝隙的黄狗勉强抬起脑袋,朝着叫它傻狗的施望尘方向低吼一声。 它眼皮子沉重不听使唤,脑袋重重落下去。 确实吃撑着了,晕乎乎。 徐源长猜到元宝吃掉的是罪神的一点馈赠,潜藏在天螺蛳妖魂深处的一丝神性分魂,他就地坐在陷坑上方的树下,斜靠着树干上,仰头望向偏斜的日头。 这回的经历凶险无比,那头天螺蛳妖若是一心对付他和柳纤风,他肯定扛不住。 幸亏这回老施跟了来,柳纤风还将狗子带出城玩耍,否则凶多吉少。 他决定回去之后,在百林谷潜修至少半年,有灵泉辅助修行,他心境圆满,有偌多功德在身,晋级固气境不算难事。 实力突破了,再外出行走江湖。 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 唯有自身实力过硬,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没等多久,黑霞衣和齐行善飞临降落,看着搞出来的大场面,再瞧瞧灰头土脸的几人,黑霞衣笑着伸手摸了摸泫然欲泣的小树魅脑袋,宽慰道: “元宝和你要好,它愿意替你挡危险,不要愧疚,它没事的,甚至因祸得福。” 拿出一个灵兽袋,将酣睡过去流哈喇子的黄狗装起。 徐源长已经恢复过来,接过柳纤风放到肩头,慢慢讲述事情经过。 齐行善看向被切割一空收刮干净的磨盘大螺壳,再看一眼浑身乱糟糟的施望尘,问道:“妖魂收了?” 施望尘哈哈笑道:“送上门来的二阶天螺蛳妖魂,笑纳了。” “妖魂既然与北边罪神有涉,没先拷问一番?” “说起这个就气人,妖魂有缺陷……被罪神抹去了大部分记忆,要不麻烦老哥你帮我再盘查妖魂一番?” 施望尘拿出黑色收魂瓶,递给齐行善。 齐行善没有客气,接过瓶子,道:“等回城了,我和老大一起审问妖魂,罪神的手段,可是不得不防。” 他言语之中提醒意思很明显。 施望尘赶紧将装着螺肉的纳物袋,连同装着刺猬的灵兽袋一并递了过去,与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沾边的都是麻烦事儿。 齐行善将地上的螺壳也收了,放出一头穿山甲的妖魂虚影。 令其进入废墟,钻入地下碎石好生搜寻,不能放过丁点蛛丝马迹。 …… 第95章 送上门的好处(恭祝大家春节快乐) 听完徐源长的讲述,黑霞衣笑问道:“你从何处知道‘罪神’的说法?” 先前柳纤风受到惊吓,脱口叫出“罪神”用来示警,徐源长心底早已有了腹稿,眼见齐行善将老施手中的妖魂、螺肉、螺壳统统收走,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诚恳解释道: “去年仙桥村黄皮子精闹腾,是我出手将仙桥村的危机化解,老大您也知道纤风的本事,她能通过树木探查附近数里动静。 “那么多野物集中在山梁那边,潜伏不动,显然不是一头一阶黄皮子能够掌控,我怀疑背后有山神作祟,便回城报给了学宫的颜教谕,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他只用简单陈述经过,是能经得住查的事实,不存在漏洞。 黑霞衣与齐行善交流一个眼神,两人都露出笑容。 “老颜将你的功劳,折算成一次推荐你参与捉妖人考核的机会,是这样吧?” “是我主动要求,将功劳换成百缉司衙门挂名虚职,想拥有一个官家修士身份,方便修行和历练,颜教谕费了好些天时间,后来事情未成,他便着重推荐我参与捉妖人考核。” 徐源长回答的问题,能经得起验证。 从黑掌柜、齐行善对此事的重视,以及透露出来的神秘。 他不想将事情牵扯到洞府遗迹,以及九幻宫、曾望楼等上面。 因果太重,他暂时的修为地位,恐怕是难以承受未知后果,他下意识谨慎对待,并传音叮嘱了柳纤风几句。 齐行善笑骂道:“好一个老颜,两面落好处,他也太会做生意,不过我们不亏。” 他说的不亏,是认可了徐源长这个人,黑记客栈捡到宝了。 黑霞衣嘱咐道:“和纤风知道‘罪神’之事,切不可往外说去,咱们自己人说说无妨,等会事情忙完,你们随着回城里一趟,进行必要的检测,不能让罪神有任何空子钻,也不让外人有说道之处。” “是,源长明白。” 徐源长抱拳领命,他肩头上的柳纤风也忙回应称“是”。 正事说完,闲聊一阵,穿山甲妖魂虚影从百丈范围的碎石废墟深处,翻找出一堆残破晶石、圆形珠子和六块灰色玉石。 “二阶幻石,可惜能量耗去半数。” 黑霞衣接过一块灰色玉石看了看,又还回给老齐。 返程之际,徐源长免费享受了一次由老齐提携他的飞行服务,相比他自己赶路,快多了。 回到黑记客栈,黑霞衣和老齐分别给三人检测,连寒意虫也仔细用探神针查看过,确保他们没有被镇压在仙桥山域深处的山神“留下暗记”,到第二日上午,黑霞衣召集三人参与分赃。 徐源长和柳纤风分得六颗耗去半数能量的幻石,二阶天螺蛳妖螺壳一只,另外还有五百灵币,施望尘得了一头二阶天螺蛳妖魂,笑得合不拢嘴,那五百灵石是他掏的补偿。 剩余的螺肉全部分给立下大功的元宝,包括那头将要变卖换钱的一阶刺猬,由黑霞衣保管着。 皆大欢喜,唯独赵均呲牙扯着老施,那头天螺蛳妖魂差点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传音聊什么。 元宝陷入了沉睡,柳纤风没太多心情玩耍,情绪比较低落。 徐源长去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又购买一套婆娑树荫阵,当天下午出城,傍晚返回百林谷,两个多月没有回来,半山坡院子布满落叶灰尘,徐源长交代过大兄,不要辛苦打理这边。 繁华过去,归来清静。 历经生死,欣然平淡。 那只螺壳成了柳纤风的收藏,安放在红柳闺院的住处,以便时时祭炼。 那附近岩石上,寒意虫寻一处石头缝隙,在深处做了一座修行石窝。 因柳纤风不愿给寒意虫种下印记,束缚寒意虫的成长,徐源长便特别嘱咐柳纤风,一定不能让寒意虫知晓封闭的洞府和灵泉水。 事关重大,不得不防。 或许等过些年头,事情又另说了。
翌日上午,徐源长提着包袱去了一趟大兄家。 冬日农闲,与大兄小酌几杯。 席间徐源长谈及狗娃上私塾事宜,一应费用由他这个叔叔支付,吓得原本兴高采烈的狗娃悄悄溜墙根跑了,美娃跟着往外跑。 乡村孩童,野性大,玩惯了。 没几个愿意去私塾接受先生打手板管教。 将来种田锄地,认那些个看着就想睡觉的墨字做甚? 狗娃听多了私塾老夫子的威严可怕。 狗娃娘对发生在娘家下河村的古树流血怪事,很感兴趣,神神秘秘低声打探。 她听说是小叔子出手,帮下河村解决了大麻烦。 反正传得神乎其神,她是跟着沾光了。 也越发头痛小叔子的婚事,她这个大嫂不好当啊,附近几个村的媒婆,拿不出一个能匹配的好姑娘。 最小的蛋娃不停扯着“叔,抱抱”,口水滴答。 徐源长被蹭了一身涎水,留下了十两银子,等过完年,让狗娃进私塾读书学字,他拒绝了大兄提议让狗娃跟着他学道的馊主意。 没有修道资质,费那劲做甚么? 大兄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的惨状。 安安稳稳在村里做一个富家翁不好吗? 百林谷的炊烟每天升起,徐源长又恢复了平静充实的修行生活。 看野草枯寂,树枝生机,赏苍云白狗,浮光掠影,皆是为了静心养性,蕴积山水灵气于一身。 柳纤风低沉两日,又恢复正常,偶尔会与他念叨:“不知元宝怎样了?” 徐源长宽慰道:“放心吧,在城里有老大和老齐照料,能渡过这次难关。老大答应过,等元宝醒来,会让元宝前来寻你。你阵法布置得如何了?” “快了,快好了。” 柳纤风肩头驮着寒意虫,呼啸着忙去研究婆娑树荫阵。 等到阵法布置完成,已经是好些天后。 老丁领着下河村的少族长魏东河与杀猪屠夫魏东满前来拜谢,徐源长招待客人喝茶,闲话过后,魏东河郑重感谢一番,奉上银票百两。 有村民前去闹出大动静的荒山看过,被山体崩陷的景象吓坏了。 后面郡城衙门来了好些大人捕快,在那片荒山探查案子,还到下河村进行调查,与族长强调:若不是徐道长除掉妖祟,下河村还不知要遭什么横祸? 魏东满从包袱内拿出一个年头不短的黑木盒,双手捧递给徐源长,道:“老叔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提前留了书信,言明将此盒奉送给诛杀荒山妖邪的高人,作为礼物酬谢,请徐道长收下。” 徐源长没有虚礼客气,接过木盒,说了几句客套话。 木盒上贴了一张低阶封禁法符,防止凡人打开,于他而言,随手可破去。 送走魏东河、老丁三人,徐源长招呼柳纤风一声,小树魅最喜欢开盒看宝,他也不知魏明涛给他留了什么礼物? 揭去盒子上的封禁法符,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册书籍。 面上一本封皮上写着“随行杂记”,翻开来看看,是魏明涛的修行笔录,记载得比较杂乱,多有涂改之处,后面数页撕掉了,看痕迹还很新鲜,应该是魏明涛赠送之前扯去,或许事关私密。 固气境散修的修行笔录,对他今后有参考作用,不过他现今是捉妖人,用处不大了,他能找到更多的典籍。 另外一册青色封皮写着“掐山神觉”四个古体字。 “是神道秘法,公子您慢慢看咧。” 柳纤风不感兴趣,她喜欢的是各种亮晶晶宝物,驮着寒意虫笑嘻嘻飞出去。 徐源长慢慢翻阅着前辈遗赠,不觉看得入神,里面记载的法门,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能够“掐山借力”为己用。 不论是防护,攻击,还是凝聚神意,皆可。 他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学送上门的神道秘法? …… 第96章 事有轻重,我自修行不缀 翻到后面,从书册中掉出一张颜色泛黄的旧纸,徐源长探手接住。 定睛看去,纸上描绘的简略地形图给他眼熟感觉。 他从纳物袋拿出珍藏的《岍山札记》,翻出夹在其中的藏宝图对照,发现两张图几乎一模一样。 魏明涛留给他的这张图上,边缘位置有一个墨点标记,写着三个通文小字:落井镇。 他对“落井镇”地名有点印象,从纳物袋又取出一份清平郡堪舆图。 以他捉妖人身份,弄到堪舆图不算难事了。 在城里时候,他经常往百缉司衙门跑,想找出藏在《岍山札记》封底夹层藏宝图的位置,对照清平郡各县域精细堪舆图,费了不少工夫,却一无所获。 手指在堪舆图上划动搜寻,好大一阵后,落在东北边一处位置。 “落井镇……仙桥村,难道藏宝图上所画的图形,是清平郡堪舆图上没有详细标示的仙桥山域?” 徐源长默神思索,仙桥村属于落井镇管辖,相隔约十里远。 片刻后,徐源长目光沉静将书册和堪舆图收起,他不打算理会这份藏宝图,少一点好奇和贪欲,能活得长久,与罪神有牵连的东西,代表着麻烦。 以他目前的修为,不想送上门去沾染这份麻烦。 他决定暂时心无旁骛修行养性为主,不修炼“掐山神觉”,即使再惦记秘法威力不俗,也要等他晋级固气境之后。 贪多嚼不烂,事有轻重缓急。 …… 仙桥山域深处。 黑衣枯瘦老者齐行善,书生颜若行和一名中年道士,以及两名身着暗红官袍的百缉司督司,五人分别巡视各处山头查看了好几天,又一同检查了那座不起眼矮山的封印。 “齐道友,待那条黄狗从沉睡中醒来,还请让我们检测一番,以防万一。” “那是应当,按规矩将禁足黄狗半年,不会让它走出福禄巷。” “诸位,你们不觉奇怪吗?尉被镇压山下,附近三十里皆为封禁,他如何将一点分神金光送出去,依附藏到天螺蛳体内,躲过禁神大阵的探查?” “是啊,他能影响封禁区域外的野物,还说得过去,送出一点神光,实属匪夷所思。”
几人低声探讨着。 仙桥山封禁区域外,不便派遣修士据扎。 只在特定时日,有修士巡视,驱逐进入仙桥山域探险的散修。 “嘿嘿,老夫的神通岂是尔等小辈能知晓?镇压老夫八百年又如何,老夫始终是大景王朝祷告上苍天定敕封的仙桥山正神,终有一日,老夫要叫这山河颠倒,王朝陆沉。” 山底下深处,传出一个细若游丝的苍老声音,充满着怨恨和疯狂。 空中几人相视交流一个无奈眼神。 才一年时间,罪神又能传声于山外,他们不可能天天啥事不做,就长守在这里了。 齐行善冷笑一声:“尉,醒醒吧,景朝早亡了,你还在做你的清秋大梦。” 一名不苟言笑的百缉司督司讥讽道:“尉,我听说这次费尽心机送出的一点神光,还不及搅风搅雨,便被狗吃了,等那头狗子吸收后醒来,定会前来感谢你馈赠的机缘。” 此话说得众人大笑。 下方地底响起一阵“啊啊啊”的怒吼咆哮,随后便沉寂无声。 罪神不再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了。 “走吧,咱们回去联名上书都城司天殿,请派遣高手下来检查一番,或者将镇压在仙桥村牌坊下那样物品给取走,放那里总是担心有失。” “是啊,不知上面怎样考虑的。” “据说与失踪的紫金九幻鼎、九幻宫有关,都多少年了。” “都城四重楼卦师擅长推演,算不出来吗?” “据说九幻鼎能遮蔽天机,高人大都惜身,谁愿意拿身家性命时常推演测算?” “打住,这些闲话你们敢乱说,我可不敢听,别污了我这双耳朵。” “哈哈,今日天气不错。” …… 百林谷的冬天,长青树郁郁葱葱,山谷底下仍然有野花绽放。 徐源长每日诵读“太平经”,练功吐纳,修炼大豁落斗术增强身法和天人感应,凝练升木印,修习六甲奇门化身术增强神识,暂时放下木煞修习。 闲暇时候看书画符,游山赏花,品味灵泉水的甘甜。 第97章 有缘当面不相识 目送少年攀援山石离去,柳纤风不解道:“公子,你不是和郡城学宫的颜教谕,颇为相得嘛,怎地不将柳拿云推荐去学宫就读?” 徐源长笑着解释道:“‘升米恩,斗米仇’,好处给得太多并不是好事。我不是他亲人或师父,替他操心太过将成为他修行的羁绊,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远不近,方是相处之道。” 柳纤风嘻嘻笑道:“公子,你这话有失偏颇,你送我再多宝物,我只有欢喜,不会埋怨,要不将口袋里的送光试试?” 徐源长很是爽快送出一记脑崩儿。 也顺便给昂首探头蠢萌蠢萌的寒意虫一记脑崩,不小心将胖胖的虫子弹落地面。 摔得“吧唧”一声响,那一片地面迅速凝结出薄薄冰晶。 “咱们是守望相助的同道,历经生死的道友,那小家伙目前还啥都不是,先让他在临平书院独自修习磨砺些时日,今后的发展看他的造化,我不能插手太过。” “公子你就是想偷懒,写封举荐信又能费多少事?” “不是本公子自吹自擂,我的墨宝一字千金,多少人求着我写,我还不稀罕写。” “下回缺钱花了,公子你多写几个字。” “书房废纸篓里有不少存货,纤风你去收集起来。” “才不上当,你又想指使我清扫做杂务。” …… 郡城学宫。 颜若行双手捧着一张尺许普通宣纸,口中抑扬顿挫,吟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步三摇,落足生花。 他沉浸诗词意境中,浑身浩然气波澜起伏,熠熠生辉。 良久之后,方才从天马行空的“高处不胜寒”中醒来。 纸卷上那丝灵动文气跃然字里行间,又悄然隐去。 小心收起这卷珍贵的原稿,颜若行手中把玩两颗青白色玉石,他已经将文运石温养得冰冻一般剔透晶莹,仰头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能寻访到‘佚名先生’啊,再求来一幅妙然天成蕴含一丝文运的锦绣文章,加上几样文运宝物相助,破境踏足‘魂门’便有了尝试可能。 “漫说‘一字千金’,万币亦愿意啊,也不知张望道长书信回复,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到底是哪位?豁出这张英俊脸皮,赔笑脸将道宫犄角旮旯翻遍了,连扫洒杂役都求着写了几个字对照,啥都没有,到底藏哪儿了呢? “张老道好好的人话不说,偏生要与我打机锋弄玄虚,还嘲讽我‘有缘当面不相识,白费心思讨苦吃’,真想找去奉仙城,背后打张老道两闷棍解解气。 “‘有缘当面’,难道我与那位佚名先生,曾经有过甚么交集不成?” 颜若行沉吟着不停踱步,开始搜肠刮肚挖掘记忆里的“有缘不识”的人物。 …… 过年前一天晚上,突然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造访百林谷,差点让柳纤风喜疯了。 平素待在福禄巷攀墙翻院的黑猫,百五十里路途寻找过来,驮着一竹篓各色糕点、鲜果子,送给柳纤风品尝,黑猫得主人开恩,准许出城玩耍三天。 柳纤风早就给元宝、豆芽和花背三个小伙伴,在附近岩壁打造了三座洞府,虚室以待,终于等来第一位客人。 徐源长特意传讯黑掌柜,告之豆芽已经到了。 黑猫驮着柳纤风,柳纤风驮着寒意虫,在草丛、树上、沟沟坎坎尽情乱窜玩耍,躲猫猫捉迷藏,他们的快乐不是人类能懂。 四更天时候,徐源长提着一盏橙色灯笼,行走在黑暗山路,往村子里走。 远近的爆竹声零星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硝烟年味儿。 又是一年岁末,心境祥和。 在大兄家用完丰盛年早饭,动手将火盆升起劈柴旺火,与大兄喝茶闲聊。 狗娃、美娃带着能跑的蛋娃去外面耍爆竹炫耀去了。 最美不过烟火气,人间至味是清欢。
狗娃娘忙完灶房事情,端来瓜子、花生等干果,闲谈中说起一桩事。 “前些天我和大柱回娘家时候,遇到下河村的少族长,他和我们说了好一阵话,夸赞咱们家的狗娃聪明,美娃长得灵秀,说他家的长子今年十一岁,前头后头都是闺女,言语中是想与我们家结一门亲事,做亲上加亲的亲家。” 狗娃娘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神色。 她和少族长魏东河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家世相差太大,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受宠若惊,走路都带风了。 她明白是沾了小叔子的光,故而这等大事,要问过小叔子的意见。 徐源长除了怕大嫂给他做媒添乱,这等事情乐见其成。 他对魏东河印象不坏,竟然想到这般法子与他结姻亲,笑道:“那就先看着,给狗娃定一个漂亮小媳妇,等长大了成亲嘛。” 狗娃娘和大柱相视错愕,他们听少族长的意思,是想定美娃做儿媳妇,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 怎么到小叔子口中反了过来? 他们这等寒酸小门小户,哪里能迎娶少族长家的娇贵千金? 徐源长呵呵笑道:“儿女婚姻大事,你们做爹娘的拿主意,我这个方外之人不掺和,不过有一条,亲事可以定,美娃必须要等到十七岁出嫁。” 大柱嘿嘿笑道:“听你的,美娃大点再嫁人。” 他知道兄弟是有大本事的人,或许这其中有甚么面相讲究? 乡下女娃出嫁大多是十四五岁,十七岁出嫁属于王朝规定的年龄上限。 官府有“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的规矩。 通俗的说法是将剩女指定给单身汉子结婚。 徐源长与大兄商议祖屋老院扩建翻新的大事,他原本是想慢慢来,给大兄几年适应过程,现在得将计划提前,为后辈们考虑一二。 过完年,初一祭祖上香,四处拜年走动。 随后的日子,徐源长清静修行,在百林谷修身养性。 正月初十接待丁师傅携带其小儿,以及柳拿云前来拜年,他分别送出两张护身符。 春来大地绿,花香满山野。 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 期间去过两趟郡城,出售符成品,前去百缉司书屋,翻看宗门修士关于引气境登楼方面的心得书籍,他已经处于缓慢提升修为的状态,不论是心境还是修为臻至圆满。 他的修行速度相比宗门修士,不算太快。 也算不得慢,几乎没走弯路。 坐于半山院子八面来风的树亭内,徐源长翻阅着魏明涛赠送的“随行杂记”,里面记载了魏明涛走上修行路初始的点点滴滴,曲折而艰辛。 途中得贵人指点,经历过一次散功重修。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会心微笑,与殷师兄、蓝师姐两人的经历何其相似。 听得外面传来柳纤风嘻嘻笑声,是赵均的那头花背大蜘蛛夜间跑来窜门,正在山间玩耍,除了元宝一直没见过面,豆芽和花背轮流着一月跑一次,待上三两天便回去。 翻阅到魏明涛准备破境登楼阶段,他盯着书页上一行小字,不知魏明涛从何处抄摘而来,特意做了标注,说是绝妙好句。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徐源长一下子回忆起去年十月底,在昏暗小铺子内彦山道长替他解字的情景,当真是“见微知著”,拨云见日。 “者,谛视也!” 温故而知新,苍老声音又如春雷滚动,震荡神魂深处。 振聋发聩,绵绵不绝。 他合书而起,缓缓往住处静室走去。 破关登楼,自今日起。 他无须丹药辅助,顺其自然冲关。 …… 第98章 晋级固气,溯源自省 茂密树林间飞舞玩耍的柳纤风,再次回头往东北方向山坡院子看去。 已近傍晚时分,天色将暮,炊烟仍然不见升起。 依照公子平素规律,一天两顿不厌其烦,说是享受自己动手的烟火气。 今日没有开火做饭,她猜到一种可能。 公子处于破境边缘,或许是有所悟闭关了,静室提前备好了干粮清水,数天不出亦无碍。 默神查看片刻,见院子的静室门口挂了“闭关”二字醒目牌子。 柳纤风心底由衷高兴,她已学会隐藏情绪,脸上没有表露出来,陪着花背玩耍到半夜,目送花背弹跳纵跃在黑夜,消失于西南方向,让雪粒回岩石窝修炼。 她隐藏树上悄然不见,要替公子护法周全,日夜不歇。 薄雾升腾山间树梢。 百林谷平添几分神秘。 四日时间过去,这天上午,有年轻庄稼汉子出现在北边山头,手中提着礼物,柳纤风认出是古关村艾婆婆的儿子,她没有现身,声音轻柔响起: “来客可是古兴和?”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目光四处寻找,没见到人影,忙道:“正是在下。” “可是艾婆婆派遣你前来求符?” “是,受家母之命而来。” “今日你且回去,公子有紧要事忙,回头我禀明你来过。” “是,在下告退。” 古兴和没敢多留,赶紧原路返回。 走出好远,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徐道长果然是神仙人物,侍女便如此厉害,见首不见尾。 柳纤风斜依在半山一株红柳树枝上,手上攀着两片柳叶儿,百无聊赖。 朝着树荫深处慵懒趴着一动不动的胖胖虫子道:“雪粒,猜猜公子还要几天出关,你大胆说,错了最多挨罚晒太阳,不弹脑崩儿。” “吧唧”,寒意虫装死摔下树,顺势往山坡阴凉处翻滚下山。 蒙对了没奖励,说错了罚晒太阳。 谁爱猜谁猜去,它才不玩。 柳纤风撇撇嘴鄙视不已:“雪粒,你胆儿也太小了,玩笑都开不起,今后别说是和我混的,丢不起那脸。” 寒意虫一拱一拱地爬得飞快。 它最喜欢的事儿是躺在阴凉地窖石窝子里睡懒觉,可以从春天一觉睡到大冬天,动都不用动弹一下。 最不喜的便是晒太阳,深恶痛绝,还不如弹它脑崩儿。 柳纤风仰头望向树叶间稀碎的纯净蓝天,默默祈祷,但愿公子一切顺利。 原本对公子充足的信心,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消磨过去,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人类的引气境破关登楼,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吗? 她听说的好像只要三两天? 切切不可出事啊。 ……啊呸呸,童言无忌,神仙保佑,公子无恙。 在她心底里已经将公子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同道,口中叫“徐道友”或“公子”没半点差别。 静室内,徐源长身上异象光华尽敛,缓缓睁开眼眸,脸上有一丝笑意绽放。 前面三天时间,他寻到契机,揣摩体悟由“守静”而至“观者”心境的细微不同,待得状态最佳之际正式闭关破境,一气呵成破除关隘,顺利登楼成功。 途中没有遭遇修行带来的因果、心魔、心劫等麻烦。 顺其自然便水到渠成了。 他飘然起来走动踱步,没有急着出关,趁着灵感纷呈的新鲜时候,沉浸“观者”心境对自身修行往昔追根溯源,细细梳理。 典籍中记载,这是唯一一次难得的“破关自省”机会,或能“明照”今后修行大道方向。 身上细微光波闪烁,映照昏暗静室青幽荡漾。 不知过去多久,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化作一个古体“幻”字。 仿佛拨开迷雾豁然贯通,神庭窍府内模糊请神台顶端,映照显出一个朦胧隐约的“幻”字,似符图似文字,神秘幽远,不可捉摸,又妙不可言于彼岸。 徐源长呵呵笑出声来,低声自语道:“众里寻他千百度,却在灯火阑珊处,差点挑花了眼,答案其实在眼皮子底下恭候多时也。” 抬起左手,取下戒指。 轻轻一晃动,手中的戒指已然变回法钱模样,铜光锃亮。 他得的第一件法器是“大幻仙观”铜钱,能助他破除虚妄看破幻法,这叫“缘分”。
没费周折学会的第一个法术是障眼术,低阶幻术的一种,这是“顺途”。 彦山道长传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是神道秘法的保命幻术,此为“环扣”。 他以晋级后的高度再回首前尘,遮眼雾障尽去,种种因果如抽丝剥茧,使得他醒悟自己该追寻的应为“幻道”。 以小见大,明心见性,见幻见真。 徐源长心有所悟,手指往前一指,低喝一声:“变!” 神庭窍府请神台微微一震,一道影子悄然落地出现,跨步走出,变作与他一模一样,身着青布道袍,身形削瘦。 他忍不住笑出声,即使只是虚有其表,关键时候亦能以假乱真,随着修为和秘法领悟渐深,化身将来能发挥大用,“幻”之道的神妙更待他去挖掘。 伸手虚招,打开静室房门。 外面正是夜深人静时候。 化身抬步走出去,徐源长站定静室内,咳嗽一声,很快院墙上传来柳纤风惊喜地叫声:“公子您出关了……咦不对,你是哪个?” 徐源长忍着笑走出门,庭院中的化身消失不见。 柳纤风嘻嘻哈哈笑道:“公子好坏,变个假像也想诳我,以为我是雪粒那样的笨蛋,才不会上当。” 寒意虫无辜躺枪,“吧唧”摔下地,一拱一拱爬走了。 徐源长得知他这回闭关,花去五日时光,与柳纤风聊了一阵,又转回房间,用了一点干粮和清水,继续打坐稳固修为。 又五天过去,徐源长背着新购买的竹箱,与柳纤风进城去,将寒意虫留在百林谷。 路上特意拐去古关村艾婆婆家一趟,用从“洞神浮华经”学会的法子,当面绘制了一道护身符和一道祈福符,送给艾婆婆怀有身孕的儿媳妇。 谢绝艾婆婆一家留用午膳的客气,下午赶到清平城。 徐源长刚刚走进福禄巷,便见到黄狗摇头摆尾迎上前来,好像是胖了一圈,晃得脖颈处的皮毛油光闪亮。 柳纤风“唰”一下从竹箱飞出,叽叽喳喳叫嚷:“元宝,你可算是醒来了,上回花背还说你没消息,可担心坏我了。” 黄狗呲牙笑得像元宝,驮着小树魅威风凛凛呼啸而去,几个纵跃蹿进一座院子。 徐源长走进黑记客栈的聚义堂,先与黑掌柜行礼打招呼,再才回应其他人的寒暄问候,何述堂与燕玉寒一人一巴掌拍下,被徐源长轻巧闪躲让过。 “你小子终于磨进了固气境的门槛,什么时候和我们一道出任务?” “是啊,我们到现今为止,还没寻到合意的妖魂灵宠,徐兄弟,你运气一向不错,上回千面能获得一头天螺蛳妖魂,还是沾了你的光。” 燕玉寒不惜贬低拉踩施望尘,反正老施这会儿人也不在。 黑霞衣出声阻止:“徐兄弟刚刚晋级不久,你们两个别打他主意,先让他学习捉妖人典籍和收妖法咒,祭炼捉妖人法器,事情不少,一时半会的忙不完。” 何述堂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先预约。” 黑霞衣没再理会性急的两人,道:“徐兄弟,将你的黑铁牌子交还上来,我给你重新登记造册,你的考核期顺利通过,如果你不打算退出黑记客栈,在这里签名,我给你颁发一块青铜身份牌。” 徐源长拿出黑铁牌子上交,接过毛笔,在登记册子上签名,领取新鲜出炉的青铜身份牌,一只收取妖魂的黑色瓶子,一根锁妖索法器和一个灵兽袋。 从此以后,他便是捉妖人里的正式一员。 晋级固气境换过身份牌之后,三年的过渡期限自行作废,他随时要外出任务。 黑霞衣亲自带着徐源长登上二楼,推开左手边第一间房门,指着里面的书架。 “都是与妖有关的书籍,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随便翻阅,下一个房间,是修炼典籍,再下一个房间,是黑记客栈收集的功法秘笈,剩下的房间有材料有库存,以及其它杂七杂八东西,你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有不懂的尽可问我们。” 徐源长早已经知道二楼只对正式捉妖人开放。 他问了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大,我以前修习的是出云观正宗内息吐纳,尚差缺固气境修炼法门,不知咱们黑记客栈,可有这方面的后续功法?” 黑霞衣一口应承道:“不难,我帮你问问。” …… 第99章 功法传有缘 徐源长在楼上房间翻看书籍,听得楼下黑霞衣叫他,赶紧下楼去。 “我刚才与郡城道宫宋知观事传讯,他回信同意你前去学习道家‘吐纳’一系功法,今日时辰不早,明日你叫上何述堂,他经常往道宫跑动,熟门熟路好办事,争取能挑选一本秘法。” “多谢老大费心。” 徐源长笑呵呵道,他很享受黑记客栈像家一样的氛围。 与赵均一桌子喝酒的何述堂、燕玉寒两人,听到对话,已经发出了不可名状的怪笑声。 关键时候,兄弟不就是用来敲竹杠的吗? 徐源长很豪气道:“今晚望仙楼,小弟真心诚意邀请诸位赴宴,替小弟庆祝晋升固气之喜,是小弟拖累了咱们黑记客栈后腿,薄酒赔礼,不醉不归。” “哈哈,徐兄弟是上道的,都去都去。” “这个面子一定得给啊。” “咱们黑记客栈的规矩,谁晋级谁请客,热热闹闹,不兴送礼那一套俗气做法。” 就连二楼看书的齐行善也凑热闹答应“一定给面子”。 徐源长做为新人,加入一年多是请客最多的一个,这些家伙总能变着法子让他请客,他笑呵呵往外走。 “我去衔玉园找老施,木鸡外出了,麻烦何兄与他打招呼说一声。” “放心,有人请客,木鸡跑得飞快。” 何述堂掏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发了出去。 黑记客栈去外面吃酒聚会,从来都是成群结伙,倾巢出动,只要是在城里,不会落下任何一个。 他用掉的这张传讯符,价值十枚灵币,折算下来不知能请多少回酒席,即便是普通灵酒,也能购买一坛了。 但是吃别个请的酒,那味道不一样,硬是要好喝。 徐源长途径乐水桥头,瞥了一眼那处空地,卖艺的卖大力丸的摆摊的,不知换了多少茬,再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穿行在人潮热闹的街道上,徐源长没有了以前那种隐约排斥隔阂感。 他已经明白是修炼造成的自身仙凡冲突。 每一次的境界突破,都将离天更近,离凡俗世界更远一点。 在凡尘历劫的彦山道长,他猜测不出到底是何等境界修为? 要说是历三重楼破境金丹之劫,当初惩罚接天城城主、将军以及纨绔们神鬼莫测的手段,使得一众化气境高手皆束手无措,又怎么说? 他不敢往上猜是历第六重楼魂门境的大劫,离他现在的境界实在太过遥远,而且不大可能。 据说整个定洲,多年来没有六重楼高手面世。 他所在的千方界下辖有七洲,分别是定洲,聚洲,合洲,来洲,望仙洲,曦月洲和天荒洲,后面三洲全部在千方界北边,属于妖族地盘,称为“北三洲”。 南边四洲属于人族地盘,共有四名六重楼高手,百缉司书屋典籍中有记载,虽然因为避讳不具全名,但是里面没有一人姓古。 他猜不出彦山道长的修为,反正很高很高,也就懒得费神多猜。 修行之路最终是要自己去走。 徐源长走进衔玉园厅堂,笑着与里面一众散修如平常一般打招呼。 老施和老齐站起身,他们能感觉出徐源长身上气息的不同,即使收敛了,同境界修士之间有细微感应,不用灵视术去探查。 “哈哈,徐兄弟你可是有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什么时候请咱们哥俩吃酒聚一聚?” “对,发财了可不能忘记老哥哥们。” 老齐凑趣笑道。 徐源长笑着用套话回应:“哪敢忘啊,下回一定请们吃酒。” 三人关系不一般,在外人眼里交往甚密,其他人便不掺和私人聚会话题。 施望尘传音道:“殷泉和蓝道友回清平城了,前几天的事儿,他们找我打听你的下落。” 徐源长笑着点头,闲聊几句,便上二楼,与何秀峰打了招呼,往窗户边走去,和站起身的安慈玉寒暄两句,相对落座喝茶。
安慈玉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恭喜徐道友晋级二重楼,今后仙路坦途,节节登高。” “承吉言,感谢感谢。” 徐源长笑呵呵客气一番,拿出一叠传讯符摆到对面桌上。 喝了三盏茶,聊些符方面的话题,定了六柄法器飞刀,告辞下去。 和老施一起从衔玉园离去,说起明日将要与何述堂走一趟道宫,选择后续功法。 施望尘传授经验传音道:“法不轻传,你明日看情形使灵币,可别一毛不拔,或许能得到道宫传功阁的额外指点,多几样秘法选择余地。何述堂是宗门弟子出身,他人面熟是一回事,并不懂这里面的细微人情世故。” 徐源长记下此点,传音请教带路人:“若是有几样功法摆着,又该如何选择?” 施望尘笑着传音:“我当初的带路人这样教我,不要被繁花迷眼,你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去感受,让你不生排斥,不生恶感的人和物,都值得认真对待。 “若是心生亲近,那么恭喜你了,是你的机缘或贵人。 “反之则要远离,擅用本心感受,能让你避免许多烦恼,或者祸事。” 徐源长思索着点头,很多道理是相通的,人善变而物不变,抱拳道:“受教!” 好奇问道:“老施你的带路人是哪位?可还在咱们客栈?” 施望尘哈哈笑道:“是老大啊,你小子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说笑着往城中走去。 一场徐源长自己出钱给自己举办的欢庆宴,席面丰盛,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宾主尽欢,散去时候早已天黑,柳纤风有自己的玩伴,莫得空去厮混吃酒。 翌日上午,徐源长没有背着他的竹箱,随何述堂走进道宫,先去拜访了宋知观事。 宋知观事神态和蔼接待两位捉妖人,以自家人长辈身份亲切交谈,还与徐源长玩笑几句,说张望道长眼光犀利,慧眼识珠等,邀请徐源长经常回来坐坐,莫要生分了。 何、徐二人自是答应,聊了一阵再告辞。 拿着宋知观事出具的手令,两人由巡事道士带到传功阁。 何述堂与传功阁管事道士有几面之交,上前见礼攀谈,指了指徐源长,道:“这位是我兄弟,前年也在道宫流云台听讲,与我是同窗,还望麻兄多加关照。” 管事道士拿着手令核查无误,爽朗笑道:“何道友放心,保管让你这位兄弟满意。” 何述堂留在外厅喝茶,徐源长跟着很是健谈的麻管事沿通道往里面走,说起张望道长,聊到庆斋道长,他都能接上话。 走到内厅,见左右无人,徐源长将准备的一个锦袋不带烟火气递到麻管事手中。 麻管事不着痕迹掂了掂鼓鼓的袋子,没有半点推脱客气便收进袖内,笑得越发亲切,道:“咱们道家一脉有十七系功法,心斋、坐忘、缘督、导引、吐纳、听息、踵息、守静、存想、守一、行、内丹等。 “徐道友你是出云观出身,目前传功阁内适合你修习的吐纳功法又细分九种之多,依照传功阁规矩,你有一刻钟时间,从中挑选,请先静心宁神,稍等片刻。” 徐源长笑着道一声“有劳麻管事”,落座微微闭目调息。 对方精明得很,已经猜到他这个捉妖人是从出云观走出来的散修,所以才需要到道宫修习出云观晋阶功法。 等了大半刻钟,麻管事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没让下面的人插手。 将四册书籍摆放右边,将两枚玉简摆放中间稍上,最后三枚玉简放到左下位置,笑道:“徐道友请挑选,功法传有缘,不能提前查看内容。” 指头在中间最下面的玉简上轻敲了三下。 不管是书籍还是玉简表面,皆有一层禁制覆盖,看不见功法名称。 等到徐源长走出通道,面色平和沉静,他已经从选择的玉简里接受了一门《登仙吐纳术》灌脑传功。 是难得的秘笈! …… 第100章 不过是想省点力气 接连十天时间没有碰见徐师弟,殷泉约上“老莫”、老齐去太白楼吃酒,席间打听徐师弟下落,被施望尘以“或许闭门修炼”为由糊弄过去。 徐源长确实忙着修炼“登仙吐纳术”,熟悉锁妖索、收魂瓶的使用。 偶尔有闲暇便去聚义堂翻阅书籍,请教各种问题。 他还走了三趟道宫传功阁。 翻看与登仙吐纳术相关的前辈心得书籍。 是麻管事嘱咐他遇到功法方面的疑惑,尽管前去从书中寻找答案,给他的额外便利。 忙到五月中旬,徐源长熟练了新功法复杂的运行路线,巩固以前各门法术运用,新学了不少实用手段,他再才前去衔玉园与殷泉见面,让叫上蓝影儿一起来太白楼聚一聚。 甫一见面,蓝影儿试探问道:“徐师弟,你登楼了?” 徐源长笑着点点头,“侥幸成功。” 殷泉“啊哈”一声,再仔细打量他已经看不透深浅的师弟,惊喜叫道:“有这般好事还瞒着我们,后来居上,可喜可贺。” 蓝影儿笑道:“是你性急到处托人递话,要与徐师弟见面,搅乱了徐师弟的闭关清修。” 徐源长哈哈笑道:“蓝师姐说笑了,我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几天,要不早该替两位洗尘。”拿出几本书册放到桌上,道:“这是我从道宫弄出来的,前辈们破关登楼的心得书籍,比在黑市里购买到的更为放心,你们可以做参照看看。” 投桃报李,该他还人情的时候了。 殷泉喜不自禁,将书拿起交给蓝影儿,“瞌睡来了送枕头,还是徐师弟想得周到,能够有幸拜读宗门前辈修士的心得经验,我们今后要少走不少弯路。” 蓝影儿也喜动颜色,席间多喝了几盏酒水。 这些书籍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散修圈子和宗门修士之间隔着鸿沟,宗门修士习以为常的典籍,他们根本接触不到。 酒席还未散场,一道微光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 徐源长伸手接住传讯符,稍一查看,起身歉意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实在抱歉,只能下回再聚。” 掏出三张传讯符,递给跟着起身的殷泉,道:“若有紧急事情,可以传讯联系,我先走了。” 匆匆出门离开太白楼。 殷泉拿着传讯符,半晌后低声道:“影儿,你说徐师弟是加入了修真家族,还是给别的势力做事?” 蓝影儿微微摇头,传音道:“徐师弟处事世故圆融,实则心气儿高,轻易不会加入修真家族瞧人脸色,他当初在道宫结识的都是宗门修士,人脉广泛,或许成了官府修士。” “呃……这是天大好事啊。” “徐师弟不主动说,咱们便不问,还是以前那般交往就是。” “……” 徐源长赶到福禄巷,招呼一声玩得差点忘记自个姓甚名谁的小树魅,让其准备竹箱和红柳枝条,他匆匆走进聚义堂。 里面只有黑掌柜、赵均和施望尘三人在。 施望尘放下酒盏起身,笑道:“百缉司衙门邀请咱们捉妖人,参与调查一起邪祟害人案子,我、你还有元宝走一趟,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徐源长没有废话,跟着往外走,等会路上再听老施详细交代事情。 赵均郁闷嘀咕:“闲得无聊啊,齐老哥也不带我玩,老大,有甚么好事别尽是想着他们,也替我安排几件。” 黑霞衣放下毛笔,伸一个懒腰,毫不在意展露妙曼身姿,走出柜台后,笑道:“正好我要外出三天,八脚,客栈算账记账的杂活交给你了。” 唰一下飞出聚义堂,跑得无影无踪。 赵均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天天悠闲喝酒不香嘛。 好端端的非得嘴贱招惹老大。 这下给自个找了一个麻烦差事。
出城之后,徐源长飞起身随着老施往西而去。 他学会的大豁落斗术包含了飞行法门,修为晋级之后,他没几天时间便掌握了梦寐以求的飞行本事,不过速度尚有欠缺,需要不短的时间进行日积月累练习。 黄狗撒开四个蹄子在地面撒欢跑得飞起,扬起的灰尘,弥漫空中被风吹散。 夕阳西坠,彩霞满天。 施望尘倒退着背对红彤彤落日飞行,面朝飞得无比费劲手脚并用的菜鸟兄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他忍不住还是想笑一会,道: “三百里外的流霜峡,是清平郡和浮山郡之间的交界地域,这段时日接连有探险寻宝的散修遭害,百缉司衙门干正事的人手不够,他们去查了几天,说是有了一些线索,需要我们协助。” 徐源长一思索便往下方掉落,手忙脚乱稳住身形,道:“他们找到了甚么线索?是劫修所为,还是妖物做祟,或是鬼怪为祸,以前遭害的散修都是什么修为?” 施望尘两手一摊,笑呵呵道:“不晓得。” 徐源长再次往下方掉去,他干脆落到山野荒地,大黄狗已经跑去前面,又爬坡过坎绕了回来,摇头摆尾精神好得很。 “老施,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是有甚么麻烦,还是另有隐情?”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兄弟,鬼精鬼精的,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 施望尘见不得黄狗谄媚讨好徐兄弟,而对他爱搭不理,偏心眼太明显。 他一脚朝着黄狗屁股踹去,被黄狗轻松跳起闪过,见那黄狗敢怒不敢咬的怂样,他呲牙一笑,道: “浮山郡百缉司衙门也参与其中查案子,那些老爷们抢功劳、拖后腿都是一把好手,以前打过交道,闹得不怎么愉快。 “所以我和这次负责调查的巡查使何时了传讯谈好,各查各的,我们不做协助的受气活儿。 “何时了压力很大,他同意了,反正不管是我们破案子,还是他们抓获真凶,他都有功劳。” 徐源长伸手摸了摸黄狗脑袋上的毛发,道:“荒山野外,查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一个元宝顶三个百缉司老爷,我跟着老施你后头混点经验。” 这话捧得元宝眯着狗眼裂开嘴巴,高兴得差点找不到北。 会说话就多说点,它爱听啊。 柳纤风从竹箱内飞出,飘落狗背上,嘻嘻笑道:“我就跟着元宝混点经验。” 施望尘撇嘴道:“这话怎么听着好生别扭,将我和狗子比较……我怀疑你们仨合起伙来针对我,想抢我的队长位置。” “老施,队长位置很值钱吗?” “老施你想多了。” “汪汪。” “行吧,你们势众,就当是我想多了。狗子,这回能不能吃肉喝汤,就看你的本事了。纤风妹子,你别逞能,到时回你家公子竹箱里待着,你是暗棋伏兵,关键时候方能出动。” 施望尘面面俱到做了安排,大手一挥,气势无双:“出发!跟着哥混经验去。” 那不拘小节的乱糟糟长发,夕阳下愈发显得放荡不羁。 黄狗箭一般飞射出去,浑身充满着干劲。 徐源长随着老施飞上空中。 “哼哼,老施你是坏人,老是欺负元宝,三言两语,就哄得直肠子的元宝嗷嗷出力。” 柳纤风从背后推着公子往前飞行,助两臂之力。 顺便揭穿老施的真面目。 施望尘嘿嘿笑道:“请将不如激将,老大要给元宝机会,让它出来磨砺提升,我不过是想省点力气……不对呀,你家公子才是躲在后面偷懒的坏人,我是近墨者黑学了一点点。” “不,公子心善,跟着您这个带路人出淤泥而不染。” …… 第101章 倒霉的元宝,受伤的又是它 两人一狗抵达流霜峡,与何时了等人在一处名叫“独树岭”的山头汇合。 头戴书生方巾的何时了失却往日那份从容优雅,脸上难掩几分焦躁,与施望尘、徐源长简单见礼寒暄两句,看向地上一具尸体,眉头拧成一团,说道: “邪祟太嚣张了,我们前来追查案子三天,每天傍晚时分,必定发现有修士遇害。” 边上另外一位脸有怒色的年轻巡查使,骂道:“都已经警告在流霜峡一带探险寻宝的散修,让他们回避,莫要在此地逗留,偏生不听,一个个穷鬼又倔又蠢……” 何时了烦躁地瞥了一眼口不择言的同伴,阻止其继续口吐芬芳。 当做老施和徐源长两个散修出身的捉妖人大骂散修,无异于指着和尚骂秃驴,想挑起矛盾寻不自在吗? 施望尘没有对号入座自己找骂。 他见过的市井底层恶毒骂人污言秽语多了去,让黄狗上前去嗅那具双眼成了血窟窿的尸体,问道:“浮山郡那边什么情况?” 三天了,这几位爷居然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线索。 只会跳脚骂街,怪邪祟嚣张狡猾,怪散修不听好言相劝,他很是无语。 东边圆月皎洁,斜照西边一条横亘五百余里的断裂大峡谷,在大地上留下蜿蜒曲折的一道深邃幽黑痕迹。 以大峡谷为界划分清平郡和浮山郡。 何时了看一眼西边,道:“浮山郡这回是尹维和端木培远带队追查案子,他们也很恼火,每天半夜里总能发现散修尸体,他们不想让浮山城捉妖人插手,今日增派了五六个人手,誓必要抓获邪祟凶徒。” 施望尘见狗子走向山头其它地方,低头嗅着寻找线索。 他蹲下仔细检查惨不忍睹的尸体,道:“端木培远……可是雪阳峰端木家族的修士?” 何时了回道:“是啊,今年才任职浮山城百缉司巡查使。” 徐源长跟在老施身边学经验,见老施翻转检查之后掐诀收魂,最终却一无所获。 这附近连残魂余丝都没留下,邪祟做得太干净了。 “这具尸体的主人名叫‘卞澈’,有引气境后期修为,他还有一个同伴叫‘杨觉’,外出探险一向是形影不离,同进共退,两人联手能抗住普通二重楼修士三两下攻击。 “卞澈全身上下除了双眼洞穿,精血尽失,魂魄无存,没有其它外伤。 “凶徒必然有厉害手段,至少是二阶修为,能够无形中控制住江湖经验十足的卞澈,从而一击毙命。” 施望尘站起身在衣袖上随便擦拭手指。 随口说出他知道的信息,并进行推断分析。 他在散修堆里厮混,不用刻意交往,便能掌握百缉司修士需要费尽周折才能查到的东西,百缉司修士外出办案子,不可能将安插的巡目使也带着跑。 何时了眼中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另外一名散修杨觉,被凶徒控制了,目前可能还活着?凶徒还有同党……要不咱们今晚摸去峡谷对面探探情况?” 山脚下传来狗叫声。 施望尘迅速往山下飞去,众人跟着下山,徐源长落在最后面。 青翠草地伏倒一小片,黄狗绕着草地兴奋嗅闻,抬头又低头,示意老施也来两口。 藏身竹箱内的柳纤风传音公子:“元宝找到了另外一人的气味,与山顶上那位气味不同,根据气味消散的程度推算,是一个时辰前所留,元宝说还发现了一种很古怪的妖气,极为浅淡,与尸体眼眶内残留的些许不易察觉的气味相同,令它非常讨厌。” 徐源长将小树魅翻译的狗语,传音告之趴伏地面仔细观察的老施。 施望尘起身摸出一颗亮晶晶的一阶晶石丢给黄狗,是老大提前给他的狗粮,看着狗子嚼巴嚼巴囫囵吞下去,他越发觉着活得不如狗,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沙,道: “何道友,我们先追查一阵,等需要携手时候再传讯联系。”
何时了将后面要说的话语憋回去,笑道:“有劳两位,恭候佳音。” 看着两人一狗消失在月色山岚转弯处,他朝围着的几人摆手,示意赶紧干活。 边上那名骂街的年轻修士低声道:“他们也太过分了,反客为主……” 何时了心情因出现转机而不错,笑着告诫道:“梁师弟,咱们现在的共同目的,是赶紧将案子破了,抓获凶徒绳之以法,其它不相干的不要太计较。” 捉妖人有狗妖相助,不想和他们分薄功劳。 是人之常情,那有甚么法子? 梁姓修士不再牢骚,从袖内拿出一只铜钱大的甲壳虫,放到伏地草丛处,让寻踪妖虫寻找线索,相比鼻子灵敏的二阶狗妖,一阶寻踪妖虫差得太远。 黄狗一路嗅着来到峡谷峭壁之上,蹲坐望向黑黝黝幽深峡谷对面。 峡谷有数里之宽,底下是常年积水形成的湍急河流。 飞流卷霜白,峡幽人不渡。 这便是流霜峡名字的写照。 施望尘抓了抓脑袋,看向身旁的徐源长,还没来得及说话。 徐源长忙不迭拒绝:“老施,我飞行术尚不熟练,不能带着元宝飞渡,否则会掉进峡谷底下,反而添乱,你是高手,能者多劳。” 施望尘和黄狗两看相厌,面面相觑。 “元宝,委屈你钻进灵兽袋里待上片刻,眨眼时间我便飞到了对岸……” 施望尘挤出自认最最和蔼可亲笑容,与狗子第一次亲切说话。 黄狗给出强烈鄙视眼神,张嘴吼道:“汪!” 灵兽袋是狗待的地儿吗? 进去便失却自由,成了一块任由拿捏的狗肉,当它傻呢。 对峙半晌,最后还是施望尘妥协,用肩膀驮着趾高气昂蹲坐的狗子飞去对面,那个别扭劲,相互嫌弃,让钻出竹箱看戏的小树魅笑得差点发出鹅叫声。 抵达对岸,施望尘赶紧丢下狗子,口中抱怨:“太重了,出一身老汗。” 黄狗也不负众望,蹿出去没多久,找到一丝差点消散在夜空的稀薄气味,将线索重新续上,往浮山郡地界寻去。 施望尘根本不会在乎越界,捉妖人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他知道离那个被抓住的散修杨觉,越来越近了。 寻寻觅觅蹿高走低找出三十余里,跑在前头往黑咕隆咚草丛里嗅的黄狗,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狗叫,“嗷呜呜……”,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施望尘手中出现彩绳和黑索,忙飞上前去查看。 挥袖驱散升腾的一股黑烟,叫道:“狗子中了‘龙棘香’陷阱暗算,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嗅觉的香粉,邪祟必定潜藏在左近不远处,操控法术陷阱。” 他已经飞上空中,后背处妖魂虚影憧憧,两条模糊触角伸缩不定。 太嚣张,太阴险了,防不胜防啊。 倒霉的元宝,受伤的又是它。 柳纤风隐身从竹箱飞出来,顾不得什么暗棋伏兵。 她小手连挥,降下一阵阵绿色轻雾,不惜消耗,用平素收集的树木精华,施展秘法替元宝冲刷鼻孔处沾染无形的龙棘香粉末,滋养恢复受损创伤。 那香气对她和人类修士没有影响。 若是施救不及时,元宝的鼻子恐难完全恢复。 徐源长戒备着附近一带的动静,以防着来自暗处的偷袭。 “哪里逃?” 施望尘大喝一声,一道彩光破空砸中三十丈外的山坡。 “轰隆”巨响,树木粉碎,山坡岩石垮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往外冒着袅袅寒气。 “是一头二阶阴鬼,可惜让它钻地跑了。” …… 第102章 当面挑衅 施望尘刚刚惋惜说完,数里外的林子突兀传来一声古怪含混的嗤笑。 “捉妖人好大名头,也不过尔尔。” 施望尘立足树梢顶端,用灵视术往左边林子方向探查,回敬道:“藏头露尾之辈,可敢出来一战?” 若是黄狗没有伤到鼻子,他和黄狗已经率先追了上去,由徐兄弟在林子外接应,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情形不同,他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暗中的贼子各个击破。 远处寥寥无回应,也不知走了还是没走? 山洞里躺着一具双目成了血窟窿的尸体。 施望尘面色严肃,落到垮塌半壁的洞口,仔细查看不大的山洞一阵,除了认出死者是他们正在顺藤摸瓜寻找的散修杨觉,没有找到其它有用线索。 现在就连狗子也损伤了鼻子,不能再派上用场。 小树魅和他收服的妖魂不擅长嗅觉神通。 在柳纤风的连番施法,绿色轻雾不要钱似的冲刷下,黄狗已经安静地闭上嘴巴,将脑袋撇开,不让柳纤风再消耗树木精华和法力。 施望尘一个纵跃飞落三十余丈,道:“元宝,鼻子还能用吗?” 柳纤风不满叫道:“老施,你过分了,元宝伤得很重,在这种情形下强行使用鼻子,万一再被算计伤到,元宝的鼻子可能就废了。任务陷入困境,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将雪粒找来,它也有寻找气味的本事……” 徐源长出声打断道:“纤风,休要吵闹,远水救不了近火,时间不等人,我来试一试。”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貌不惊人的徐源长,想要看出一朵花来。 施望尘嘿嘿笑道:“没想到徐兄弟你除了脑子灵光,养着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外,还有堪比元宝鼻子的神通本事,老哥佩服得紧。” 徐源长笑骂:“你们想甚么呢,我用别的法子。” 懒得与他们仔细解释,往山洞方向飞去,叮嘱道:“们注意别让暗处的贼子偷袭搅扰。” 落到山洞下方,徐源长从竹箱取出香烛,点燃白烛插在地上,又取出一壶酒水,倒了一碗将就着做祭品,将四支香点燃捧在手里,口中念咒请鬼神现身,一回生二回熟,他做得从容而自信。 柳纤风眼前一亮,她差点忘记公子还有这门本事。 传音黄狗和老施注意四处动静,等会见到鬼差不要大惊小怪。 咒语念完,徐源长将香插整齐,眼见着香雾笔直朝上,他抱拳相请道:“烦扰上差现身相见,徐某有关恶鬼做祟为害人世间的情况呈禀。” 附近温度骤然降低,一个模糊黑影出现在前方。 此方地界的鬼差打量一眼年轻道士,再扫一眼稍远处的树魅、妖狗和中年修士,发出古怪波动问道:“请讲。” 徐源长朝上方洞口一指,道:“那处山洞还残留二阶阴鬼气息,就在先前不久,山洞内的修士,便是丧命阴鬼之手,请上差明察,将作恶阴鬼缉拿绳之以法。” 模糊鬼影消失不见。 施望尘朝着三丈外的徐源长传音:“这法子妙啊。” 用神道手段,请得鬼差现身,抓那泄露行藏逃掉的阴鬼还不手到擒来。 很快鬼差再次显出模糊身影,手中牵着一根黑链,锁着一个扭动不安的阴鬼,发出波动道:“山洞内的修士,不是阴鬼害死,凶手另有其人。” 徐源长抱拳问道:“还请上差告知凶徒下落,我等身负官府职责,定将凶徒抓获,还死者一个公道。” 他帮鬼差抓到一个为害人间的二阶阴鬼,用来交换凶徒信息,等若双方不亏不欠。 一个阴间鬼差,一个阳世间执法者,修为不同,身份对等,不算违背规矩。
徐源长打的便是这个主意,鬼差可以直接搜查阴鬼的魂魄,瞬间便能找到他们跑断腿也难以寻找的凶徒信息。 西北方空中突然传来吆喝声:“呔,无耻贼子,终于逮到你们了,还不束手就擒。” 气势汹汹飞来两道身影,人未至,攻势先声夺人,几张符砸出手,无数炽烈火焰飞舞,在空中交织而成一张火网,迅速扩散变大,往下方罩来,手法很是高明。 鬼差牵着阴鬼往地下沉去,不掺和人间生死纷争。 徐源长飞快地往后面闪退,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往一丛灌木空隙顺势一插,柳纤风已然消失不见。 黄狗满身毛发炸开,弓着身躯,作势欲扑。 它伤到鼻子,战力却是无损,恨透了算计它的贼子。 施望尘挥动黑索,鞭影破空,在二三十丈外炸响,将炽烈符火网打得剧烈波动,叫道:“尹道友,我是清平郡捉妖人老施,大水冲了龙王庙,快快住手,莫要走了潜藏暗处的贼子。” 来的是浮山郡百缉司巡查使尹维和一名黑衣年轻人。 尹维和年轻人控制符火网,维持着威慑,没有再行进逼,叫道:“施道友,你犯界了,怎地不提前与我们传讯打声招呼?” 施望尘飞起空中,笑骂道:“老尹,别拿你们百缉司那一套,来要求我们捉妖人,司天殿有明文规定,‘捉妖人办案,不分州域郡界,若有分歧,事后再论’,我既然找到了贼子行踪,为防止打草惊蛇,不和你们百缉司提前打招呼,有甚么干系?” 尹维哼了一声,即使心底不满也抓不到破绽,又看向地面的徐源长。 “清平郡捉妖人徐源长,见过两位道友。” 徐源长抱拳见礼。 心头犯嘀咕,这两人出现的时机,也太操蛋了,搅了他差点要问出真凶的好事,一时间他也不能判断对方的善恶? 官府修士暗中做恶的案例,黑记客栈聚义堂二楼收藏的书籍中多有记载。 黑灯瞎火的,相信双方都防备着对方突然异化为邪祟。 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才是一种悲哀。 尹维敷衍着还了一礼,对目光锐利的黑衣年轻人道:“端木兄弟,将火符阵网收了吧,自己人,没的伤了和气。” 黑衣年轻人挥手间,将消耗了几枚珍贵“阵符”的火网消散夜空中,拱手道:“浮山郡百缉司巡查使端木培远,见过施道友和徐道友。” “客气,客气,端木道友好一手控符成阵手段。” 施望尘嘿嘿恭维一句,转而说正事,指向暴露在月色下的山洞和尸体,道:“我们从流霜峡那边寻着线索,一路追到这处,刚刚抓到贼子的尾巴,可惜,又让贼子溜了。” 尹维飞落到山洞,仔细查看一番,尸体惨状与这几天其它发现一般无二,道:“施道友,能否将你们找到的线索,告知我们一声?” 施望尘指向左边三里外黑幽幽的山林,道:“那贼子刚才还躲藏那里,口出狂言,嘲讽我们捉妖人名过其实,施某有同伴受伤,不敢轻易追查。你们过来了,贼子应该是闻风丧胆,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啊呸呸,你全家都夹尾巴溜墙根,无胆鼠辈,敢来一战否?” 沉寂多时的幽暗林子里,出人意料传来古怪对骂声。 施望尘、尹维等人全部愣怔当场。 实在是嚣张,那贼子当面挑衅他们所有人。 竟然没有溜走。 也太过奇怪蹊跷了。 …… 第103章 言多必失 “有趣,有趣,施某不得不佩服你很有胆,而且有种,稍等片刻,马上来战。” 施望尘被骂了一点也不着恼,他用话语顺着先稳住对方,与尹维、端木培远、徐源长暗中传音,快速商议着对策。 那片林子里有古怪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那个古怪声音嗤笑一声:“东边一群饭桶在三十里外,西方、北方九个笨蛋离得更远,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试图传讯招呼他们过来,给你们六十息考虑,是战还是避战?过时不候。” 端木培远只得收起还没来得及发出的传讯。 林子里的贼子似乎吃定了他们。 施望尘传音道:“贼子怎么清楚咱们两边的人手布置?” 这让他疑惑不解,他现在两眼一抹黑,除了猜到何时了他们轻易不敢犯界,还停留在流霜峡对岸。 然而西方、北方的人手安排,贼子又为何说得如此清楚肯定? “不知道。奇哉怪也,贼子即使有内奸,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两边同时能安插吧?” 尹维有些急躁,好不容易转机出现在眼前,却要受到贼子的要挟,传音问道:“老施,干不干?” 没有太多时间权衡利弊,他倾向于主动出击。 若是让暗处的贼子当面溜掉,还不知何时能寻到机会抓贼破案? 沉默的徐源长突然单独传音老施:“纤风‘探到’那座山林内有不少怪影,五六个之多,林子里有一层薄薄妖气弥漫,没查看到阵法布置痕迹,担心惊扰贼子,她不敢太深入探查。” 徐源长仍然信不过突然出现的尹维和端木培远二人。 换做是他来做决断,宁愿浪费这次机会,也不钻贼子摆出来的圈套。 富贵险中求个屁,今后得富贵的时候多着呢。 施望尘沉吟片刻,向等着的尹维道:“干了!” 世间没有万全之法,做捉妖人十余年来,冒过的风险,经历的生死还少吗? 修行路上,就是一直不停磨砺求上进,修为才能如此快速增长。
他们不能因为有陷阱就不采取行动,官府修士该冒险时候,必须得勇于冒险。 缠住贼子之后,再传讯把两边的人手全叫来。 几十里地,转瞬即至。 不冒点风险,难以抓获如此嚣张且实力强大的贼子。 徐源长心底叹了口气,他才晋级不久,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置办武装到牙齿的防护法器,从竹箱取一根红柳枝条拢在袖内。 “元宝,照顾好公子。” 黄狗听得柳纤风的传音,摇了摇尾巴,护住徐源长右边,一起从地面往前跑去。 施望尘与尹维、端木培远飞在低空,稍稍拉开五丈距离,抵达山林边缘,同时拿出符,朝着下方林子的几个方位砸去,路上他们简单商议了协同作战的方案。 “砰砰嘭”,五彩光华炸响夜空,火焰、风刃、岩石等符攻击倾泻向林子。 熊熊烈焰升腾,照亮了半边天空,他们用这般猛烈法子,要惊动远处的修士。 “有妖气……奇怪,这是什么妖?” 尹维察觉到从林子里飘出的淡淡妖气,他后一句是询问捉妖人老施。 施望尘接连砸出五张二阶火焰符,他要将这片约三里范围的山头全部点燃,背后妖魂虚影收敛,察觉到下方有暗影逃窜,道:“施某学艺不精,分辨不出是什么妖类。” 他已经提前嘱咐过徐兄弟,停在林子外,用法术或符做做样子在地面攻击就是,防备未知的危险,也是给空中三人留一条后路。 徐源长带着元宝绕着一处碎石堆查看片刻,顺手将二尺长红柳枝条,插进石堆背面草丛空隙,与元宝站上碎石堆高处,看着百丈外的林子火焰升腾。 空中三人品字形稳步往前推进,很快便将山林摧毁过半。 而远处石堆上方站定不动的徐源长,以及三丈外蹲坐的黄狗,突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狂暴攻击,无数暗影、幽光从地下冒出。 碎石崩溅,火光映照下,暗影偷袭瞬间便将徐源长撕裂成碎片。 第104章 不打自招了吧 “元宝,快回来,我找到了害你鼻子受伤的罪魁祸首。” 施望尘突然出人意料吼一嗓子,将一往无前朝着山坡冲去的黄狗,给生生叫得拐弯兜转回来。 黄狗纵身跃起在空中,那片碎屑残枝遍地的山坡,突兀闪现两道暗芒,从侧后面交错斩向掉转头狂奔的狗子,试图留下黄狗。 刻不容缓间,黄狗猛地张嘴扭头喷出一道白光,是一颗尖锐如利刃的狼牙,黑霞衣赏赐给元宝的奖励之一,早已经被元宝祭炼成了一门厉害的法器。 “铛”,火星飞溅,白光击溃其中一道暗芒。 黄狗挥爪击碎另外一道偷袭暗芒,落地后势不可挡返回。 那道白光受它妖识控制,紧随身后。 施望尘将传讯符挥手打向东边,一点也不担心跑了暗藏的贼子,赞道:“元宝威武,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回头我向老大替你请功。” 元宝张嘴将白光吞下,抖了抖沾黏血迹的毛发。 牛犊大的体魄散发腾腾杀气。 徐源长拨开大树垂下来的枝条翠叶,走到元宝身边站定,左手撑着腰间剑柄,神情平淡,距离空中的老施差不多有十丈远。 因先前展露了一门利用化身术反击的高明本事,飞到三十丈外的尹维和端木培远,谁都不敢小觑徐源长,仔细打量一眼,试图分辨走出来的是真身还是化身假象。 尹维疑惑问道:“施道友,贼子藏在哪里?还请明言,不要绕弯子。” 先前山脚下突然冒出十多个牵魂傀儡,偷袭着闹出那般动静,被施望尘用黑索打灭七八个之后,剩余的全部钻地销声匿迹。 他有些搞不懂,施望尘说找到罪魁祸首的信心来自哪里? 施望尘没有回答,反而笑问道:“尹道友,我记得你是南边落河原修士,来浮山郡百缉司任职有十年了吧?” 尹维不明其意,道:“难为施道友对尹某如此上心。” 施望尘再看向一身黑衣显得干练精明的端木培远,皮笑肉不笑道:“端木道友才来浮山郡不到半年,雪阳峰在北边三千里外,与落河原相隔甚远。” 东边有符光一闪,施望尘接住传讯符,是何时了的回讯,很快将赶来。 尹维听出一些不同,他不动声色往边上移开,离端木培远稍远点。 眼神之中略显复杂。 端木培远紧盯着施望尘,冷声道:“施道友你什么意思?” 施望尘晃着乱发,撇嘴很随意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们两人当中必定有一个是内奸,而你的嫌疑最大,麻烦你给出一个不是内奸自证清白的理由?” 端木培远气极而笑,反唇相讥:“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内奸?我还怀疑是你勾结贼子,与贼子沆瀣一气,要不然你身为捉妖人,居然不认得林子里藏着的是什么品类妖物,眼见着要揪出贼子的关键时候,你挑拨离间行缓兵之计,到底是何居心?”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尹维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到相貌丑陋的捉妖人身上。 施望尘不以为意,笑道:“要不然这样,尹道友你传讯将浮山郡那九位同伴统统叫来,道理不辩不明,等会当着众人面前,我拿出证据来,即便是跑了林子里的贼子也不打紧,罪魁祸首抓到了。” 尹维毫不迟疑拿出两张传讯符,默念几句打出去,然后目视端木培远,沉声道:“端木道友,先前传音让你发出传讯,这么长时间过去,为甚没有收到老谢和老宋他们的回讯?” 手中剑尖微妙转向。 端木培远往后退去,叫道:“或许是传讯符被贼子拦截了。” 地面突然暴起一团浓烟灰尘,数根手臂粗地刺猛地偷袭低空悬浮的施望尘。 地刺未至,无形的束缚妖术已经如枷锁施加其身。 几乎与此同时,端木培远扬手一点火光激射,正面攻击施望尘。 漂浮空中的施望尘,身上光华急闪,他猛喝一声“开”,一阵“噼啪”炸响,破除束缚挣脱出来。 时刻注意端木培远动向的徐源长,抬手便是两柄飞刀出手。 利啸声中,去势若电光。 抢先帮老施挡住那颗正面的火焰珠子的攻击。 “砰”,“嘭”,小小火珠爆开化作滚滚赤焰,随着端木培远掐诀一指,咆哮如火龙,盘旋着继续猛扑攻击,试图将施望尘裹入其中。 施望尘背后的妖魂虚影扭动,挥舞着触角,将来自下方的偷袭地刺尽数击碎。
他往另外一边闪身避开火焰缠绕,挥手一道鞭影抽去。 “啪”,爆响声中火焰溃散大片,喝道,“端木培远,你狗急跳墙,不打自招了吧,你伙同遁地妖物联手偷袭,还有甚么要狡辩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探手抓着凭空出现的彩绳,往上空蹿去。 转瞬间,身影和彩绳消失无踪。 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已经被一片暴闪雷光笼罩,“噼啪”炸响,偷袭来得毫无征兆。 黄狗已经冲向那片翻转过来的泥地,要与钻地妖物斗一斗,它嗅到了讨厌的气味,然而空中突然爆发的雷珠,吓得它赶紧往回跑。 施望尘再出现时候,到了五十丈外,怪叫道:“尹维,亏我对你另眼相看,你居然与端木培远是一丘之貉,为甚么?” 神情中略带夸张的做作,掩饰不住他抓到实证的得意。 他就是要以自身为诱饵,紧咬着做贼心虚经验稍嫌不足的端木培远不放,让对方误以为他手中抓到了真凭实据,用冒险换来对方的孤注一掷。 不这样,老谋深算隐藏极深的贼子尹维不肯上当。 端木培远往西南山头飞去,头也没回道:“尹师兄,走了,休得与那颠倒黑白的无耻小人多说甚么,是非……” 徐源长突然出声喝道:“着!” 在那般时机下偷袭仍然没有得手,冲到近前的尹维陡然察觉异常。 左腰位置一片淡绿,被激发的护身法器绽放出土黄光华,发出激烈的“嗤嗤”消融声响,吓了他一跳。 一根树枝悄无声息缠住了分心的尹维。 眨眼间,便将怒吼的尹维缠成硕大一团,直接暴力拖拽到地面。 遭到暗算的尹维浑身爆发出璀璨黄光,“嘭”,枝叶囚笼瞬间粉碎爆开。 徐源长两柄飞刀衔尾出手,瞬间便击中刚刚脱困的尹维,打得黄光急剧波动,他陡然察觉地下有异,脚下踏着玄妙步伐,如一阵青烟摇曳,躲过接连攻击的地刺。 黄狗一个飞扑,钻进涌动的碎石泥地里,地下顿时剧烈震动开裂。 它和那头素未谋面妖物的争斗,一开始便激烈而残酷。 它非常讨厌那家伙散发出来的妖气。 施望尘飞身挡住回头的端木培远,手中的黑索荡起一圈圈气机波动,没有急着动手,笑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们的援兵已经来了。” 东边传来一声长啸,有数道身影狂飙突进,往火光冲天的山岭飞来。 端木培远瞥一眼刚刚挣脱缠绕束缚,又挨了两飞刀,身上光芒爆闪着连连后退的尹维,催促叫道:“走啊……呃,小心上面……” 眼睁睁看着突兀出现的尺许身高小精魅,双手持一根黑黝黝树棍,对着倒霉透顶的尹维后脑勺打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给人别样的熟能生巧暴力美感,偏生还悄无声息。 接连遭受打击的尹维察觉不对,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 “砰”,脑袋与金樟木亲密碰撞,尹维身上光华乱闪,脑子里巨震,发出“嗡嗡”闷鸣响,眼前金星乱冒,脚下踉跄像醉汉一脚深一脚浅。 柳纤风得势不饶人,再度跳在空中,举起金樟木追着狠狠从背后砸下去。 她感受到“英姿飒爽”四个字的魅力,很美很美。 “砰”,还不倒。 再砸,“砰”。 端木培远骂了一声“蠢物”,手中捏着一枚火红符,迅速往远处遁去,口中发出古怪的“喔呜”召唤声音。 那处翻滚着的地面轰然爆开,泥土碎石飞溅数丈。 黄狗变作了土狗,被巨力顶上空中。 狗嘴里咬着一块皮肉,身上血肉模糊,地下的动静消失。 “元宝,穷寇勿追。” 施望尘松了口气,喝止道,挥手间抛出一根法绳,将那边被柳纤风三棍子砸翻在地七窍溢血的尹维,捆得结结实实,凹出了造型。 黄狗丢下那块皮肉,瞪着狗眼不满地朝施望尘怒叫。 为甚不追? 不给个说法,小心从背后咬你了。 何时了带着几人赶到,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尹维,凄凄惨惨的模样,他眼皮子一阵乱跳。 这就是老施抓获的内奸? …… 第105章 嬉笑怒骂,一张损嘴 “别吵别吵,我说不追自有不追的道理,老大让你听从我的安排,再闹下回不带你出来玩。” 施望尘三言两语,将狗子镇压得不敢呲牙瞪狗眼。 他拿出传讯符,默念了一阵,劈手往东边打去,接着又拿出一张黄符,稍念几句打去西北方,再才有时间招呼神情戒备的何时了。 “老何,别用那样眼光看我,我没发疯,这场祸事是尹维和端木培远搞出来的,我已经拿到切实证据,你派人去右边三里破败山洞,将散修杨觉的尸体装了,咱们得赶紧撤离此地。” 何时了听说拿到了证据,脸色稍霁,摆了摆手。 有两名百缉司修士赶紧飞去右边。 “既然有证据,为甚不缠住端木培远,等我们赶到一拥而上将其擒获归案?别说你挡不住端木培远。” 何时了也拿出传讯符,发回郡城百缉司。 事情闹得太大,他不敢担责。 施望尘伸手将地上沾了泥沙的皮肉摄取,放到鼻端嗅了嗅,收进一个盒子里,笑道:“端木培远拿出一张保命火符,我估摸着威力超过二阶,老何,你敢拼了命去挡吗?” 该拼命的时候他敢拼命,可以毫不含糊。 但是这般没有意义的硬碰硬,拼着让自己受重伤甚至送命,还不一定能拦下端木培远,他又不是一根筋的狗子,没那么蠢。 那小子有跟脚,不是散修,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谋害那么多的修士性命,炼制牵魂傀儡,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死罪,雪阳峰敢保吗? 等到将证据送去,雪阳峰必定要清理门户。 徐源长走去折了一根红柳枝,收进袖子内,柳纤风早已经悄然遁入竹箱树枝内,她不想被太多人看到,背后打闷棍是一门见不得光的很有前途的技艺。 何时了不再纠缠细枝末节,让手下将昏迷的尹维拎着,等到另外两人返回,率先往东边快速飞去。 施望尘心情颇为痛快,与落后面的徐源长调侃道:“别整天板着一张脸,像个学宫老夫子呀,年轻人要意气风发,鲜花怒马,笑看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边上奔跑的元宝翻着狗眼,唰一下往前面去了。 不想搭理这厮。 徐源长笑着恭维:“您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有大将风度,要向您学习。” 施望尘大笑道:“你这话说得新鲜别致有雅骨,哈哈,像我这等粗人喜欢听。你先前耍的那手法术很帅,下回喝酒咱们交流交流。” “一点小把戏,全靠元宝衬托,回城了我请您喝酒。” 两人谈笑风生赶到流霜峡。 西北方向传来长短不一厉啸声,浮山郡的百缉司修士追来了,声势不小。 元宝这次没让施望尘驮过去,勇往直前冲向大峡谷,口中喷出两道白光。 借助它祭炼的狼牙法器,踩踏纵跃,轻松抵达对岸。 还回头露出嘲讽的狗脸表情。 施望尘愤愤骂道:“世风日下,狗日的有一百个心眼,敢耍我?” 徐源长诧异之余笑得脸痛。 精明如老施,被一条狗子给耍了。 落到峭壁山头上,施望尘叫住要继续往东边飞去的何时了,道:“可以了,在咱们自个地盘上等他们,倒要瞧瞧,端木培远有本事搞事,敢不敢有胆子前来对质?” 何时了看得头痛,目前为止他什么证据都还没见到,还一头雾水。 偏生这厮一点都不安生,那兴奋得冒绿光的小眼神,肯定又是在憋着什么坏? 他又不可能真撂下两个前来协助破案的捉妖人,带着人独自离去,那样今后他也不用在百缉司衙门混了。 叮嘱手下看紧拎着的那一坨烫手山芋,何时了与施望尘站在同一阵线。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九名浮山郡同行,他有权保持沉默闭嘴不说话。 “施望尘,你今日不将尹队长交还,休怪我们翻脸。” “与他嗦做甚,奇耻大辱,动手抢啊。” “捉妖人就敢肆意妄为,凭着一点捕风捉影的怀疑,犯界绑架咱们浮山郡的官府修士吗?” 九人之中有四人出头,群情激奋,要不是清平郡这边人数众多,双方相差无几,他们已经率先动手放抢。 官府修士也分地盘区域,将他们的队长抓走,打得那般凄惨,等若打在他们的脸上。 即便他们的队长作奸犯科,也轮不到清平郡的捉妖人出手。 施望尘用看戏的神情,笑眯眯看着对方哄闹,火上浇油道:“你们有种来抢啊,屁话一箩筐,谁第一个动手?” 何时了眼皮子再次狂跳,这厮作死无下限。 他很想离远点,别他娘的被对面愤怒的九人集火攻击时候,波及池鱼,他冤不冤啊。 “我倒要瞧瞧,谁与奸贼尹维是一伙的,来呀,谁跳出来动手呀。” 施望尘轻飘飘一句话,将对面差点忍不住的几人打压得熄火。 他背后的妖魂虚影晃动,一门算计两手准备,他又不是无脑莽夫,真被对方攻击,他肯定要躲啊。 九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背负奸贼同伙的罪名。 面子再重要,哪有里子实惠。 “端木培远唆使你们前来闹事,他怎么不敢来?是不是借口被我打成重伤,需要调息片刻,稍后就来,你们还真敢相信他的人品和鬼话连篇,那小子早就潜逃了,不信你们现在发传讯,看还能否发出去?” 施望尘嬉笑怒骂,一语中的猜到了端木培远的蹩脚理由。 有人脸上色变,赶紧掏出传讯符,匆忙打上空中,却见那符光在上方盘旋两圈,又重新落回他手里。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端木培远将身上气机封闭,不接受传讯。 另外几人瞧见,纷纷拿出传讯符,结果一般无二。 施望尘嘿嘿冷笑:“别白费力气了,端木培远畏罪潜逃,已成事实。我要是你们,当务之急是赶紧传讯上报给浮山郡百缉司衙门的督司大人,由上峰拿主意定夺,时间拖得久了,让端木培远那厮逃出浮山郡地域,咱们大家都没面子。” 徐源长默默地看着老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随便找一个破绽,将对面气焰打下去。 他要跟着带路人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再看一眼悄悄往后倒退的狗子,这下知道老施的厉害吧,还敢呲牙吗? “老施一张损嘴,真是好生了得。” 竹箱内藏身的柳纤风,传音公子:“他怎么来的那么多歪理啊。” 徐源长传音回道:“他脸皮厚嘛。” 柳纤风差点笑喷出声。 何时了很是佩服老施夹枪带棒乱杀四方打开局面的本事,适时道:“兄弟们,你们被端木培远蒙骗了,我亲眼目睹,他根本没有受伤,不论他是否奸人,他形迹可疑,肯定是有问题,速速传讯回报上去,方是正途。” 同为百缉司修士,九人更相信何时了,顿时分成三伙,各自忙乱着传讯上报。 他们已经不敢出头阻拦施望尘,若是事后证实尹队长是奸人,他们跟着哄闹将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太倒霉了,而且尹队长是奸人贼子的可能,已经几乎高达九成。 施望尘大大咧咧叫道:“放心,我们不会跑,就在这里等着,等城里的大人赶来,由大人审问后给尹维和端木培远定罪,我们都是跑腿办事的,何必伤了和气?” 此话一出,面子给足。 对面仅剩的一点剑拔弩张气氛,亦悄然云散。 …… 第106章 解惑,出路 黑霞衣和齐行善率先赶到,紧接着清平郡百缉司衙门的督司来了三位,几人没有急着提审已经醒来的尹维。 他们先听取施望尘、徐源长与何时了等人的详细传音汇报。 顺便等着浮山郡方面的百缉司督司到来。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时候,浮山郡方面的捉妖人来了两位,督司也来了两人。 “霍大人,我冤枉啊,我是被陷害的,求霍大人、王大人替我主持公道,我要状告清平郡捉妖人施望尘滥用职权,攻击绑架无辜,损我清白名声。” 尹维大声叫屈喊冤。 他醒来后听了一些信息,端木培远消失无踪,不能证明他有罪。 他确信没有实际把柄落到施望尘手中,拿贼拿赃,捉奸拿双,捕风捉影的猜测当不得证据,他心有不甘觉着还可以自救一二。 浮山郡百缉司霍大人呵斥一声:“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与黑霞衣、齐行善等人见礼寒暄片刻,简单聊了一阵,霍大人看向施望尘,笑问道:“施道友既然动手抓人,必定是证据确凿,能否拿出实证来让尹维心服口服,认罪伏法。” 该了解的情况,已经通过传讯知悉得差不多了。 以霍大人丰富老到的经验,心底早有自己的判断,不过让清平郡捉妖人将他的手下抓获,脸面上不好看。 施望尘规规矩矩行礼,从袖内拿出一颗留音石,再拿出装着妖兽皮肉的盒子,双手递给黑霞衣,道:“请诸位大人明鉴。” 尹维见状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脸色瞬间惨白。 他明明留意过施望尘、徐源长和妖狗,身上没有激发留音石的细微波动。 他在百缉司任职十年,怎么可能不防备这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那个能够借助树木隐藏身形的精魅,瞒过他和端木培远的感知,将端木培远那个聒噪家伙的话语全部留下来,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链。 完了,他被猪队友坑害惨了。 黑霞衣将几人请去一旁,细心地用禁制隔绝声音传出,然后激发留音石,一起欣赏施望尘与端木培远之间很有技巧的双簧表演,一唱一和将证据呈现大家面前。 还有后面的偷袭动静喊叫,将喊冤的尹维钉得死死的再没有翻案余地。 浮山郡两位督司脸色不大好看。 家丑不可外扬,一下子出了俩,让他们老脸都丢光了。 几人商议片刻,定下章程,由浮山郡百缉司带走尹维,浮山郡捉妖人监督,严审后呈报都城,这回案子的恶劣在于两名百缉司队长联手欺上瞒下,肆意收割散修性命炼制牵魂傀儡,影响极坏。 施望尘、徐源长和元宝,自是随着黑霞衣往东边飞去。 齐行善与浮山郡督司、捉妖人,前去北边的雪阳峰拜访,缉拿逃逸的端木培远以及那头妖物归案。 “老大,您见多识广,可认出作恶的妖物是什么品类?” 施望尘笑呵呵打探。 再次拿出一个盒子,里面禁锢有不多的皮毛和血迹,他留了一手。 黑霞衣没有接盒子,道:“回头你让八脚,还有木鸡他们几个,都认一认妖气,这是一种罕见的凶兽,叫‘狰兽’,身如赤豹,善土遁,能人言,喜食人脑精血,成长起来的狰兽有五尾,你们这回遭遇的狰兽是二尾,还没晋级到三尾实力。” 瞥一眼与狰兽撕咬过的黄狗。 黄狗忙不迭摇尾点头。 苦于说不出“主人英明”之类的阿谀奉承话。 施望尘笑道:“要是能将那头狰兽诛杀,炼化其妖魂为灵宠,借助其天赋本事,土遁穿石还不轻而易举。” 捉妖人要收集各种妖气,专门进行分辨训练,从而有针对性对付妖物,起到事半而功倍作用。
黑霞衣摇头道:“狰兽太难得一见,即使诛杀后也没你的份,别想太多了。”又笑道:“你们这回办案子,表现最出色的当属纤风,暗中穿针引线,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柳纤风哪还忍耐得住,唰一下钻出来,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落到黑霞衣肩头,娇笑着自谦:“哪有黑姐姐说的那般好,相比元宝还差得远,姐姐谬赞了。” “听说你打闷棍的水准,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啊,黑姐姐您也听说了,肯定是老施在背后乱嚼舌头,姐姐您指点我几招,如何打闷棍……”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明目张胆讨论着令人胆寒的话题。 旁若无人往前飞去。 施望尘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和徐源长、元宝同时放慢速度,老大对小树魅的偏心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谁叫小树魅会撒娇卖萌,还能与各种灵物沟通呢。 他们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待遇天差地别。 返回郡城,洗漱换一身干净衣物,用完早膳,天光已大亮。 徐源长与老施坐在庭院后花园亭子里用茶,闲聊。 “老施,你这回破掉案子抓获尹维,逼得端木培远逃遁,不担心同时得罪了南边的‘落河原’和北边的‘雪阳宗’,今后有人暗中陷害找你麻烦吗?” 相互间已然熟不拘礼,徐源长问出心底疑惑。 雪阳峰又叫“雪阳宗”,有金丹坐镇的门派。 施望尘放下茶盏,笑呵呵道:“兄弟,我以前也是散修出身,顾忌这个担心那的,与老大外出任务畏手畏脚,后来遭老大骂了两回,才明白一个道理。” 徐源长忙给对面茶盏倒水,洗耳恭听状:“什么道理?” 施望尘正色道:“修行无外乎是修心、修身,‘在其位谋其政’,把握不了其中的平衡,又怎么借助‘官运’磨砺自身心境修为?该得罪人的时候,得罪人便是。 “那些宗门不敢明目张胆报复,咱们背后的捉妖人势力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也要担心,为那么点遭心事大动干戈,是否得不偿失?还要冒着被连根拔起,千年基业毁于一旦的风险,孰轻孰重他们能不考虑? “至多也就一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暗中捣乱,就当是修行路上的障碍,真遇上了不用怕,注意策略保护自身,抓到把柄往上面报去,不硬抗,还能立功劳,明白了吗?” 徐源长若有所思点点头。 施望尘继续道:“像去年我被那什么姜汤汤暗算,差点连命都丢了,只能自认倒霉,那样的大世家,整个大宁王朝也只有四家,不是人人都是姜汤汤,也不是所有大宗门世家子弟,皆是胆大妄为嚣张跋扈之辈。 “等到我将修为磨砺提升到化气境,迈过最重要的坎,即便今后不做捉妖人,定洲之大哪里不能去?” 徐源长笑着赞同:“磨刀石。” “对,就这个意思,玉不琢不成器,所以要善于借助捉妖人身份,把自身修行心境提升上去,五十年不长,切不可蹉跎了岁月,散修的出路不多,捉妖人恰恰是最好的一条。” 施望尘是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进行说教。 徐源长微微欠身受教,金玉良言,他从中学到许多典籍上没有的知识。 相比经验老道修行几十年的老施,他欠缺的还多着呢。 “知道我为甚要变幻多张面孔吗?” 施望尘挤了挤眼睛,恢复以往的不正经和玩世不恭,贼兮兮道:“担心得罪人太多,外出落单时候,被小人从背后打了闷棍,哈哈哈,没想到吧?” 徐源长陪着干笑。 这厮千般面孔,就没有几句真话。 不过说的道理他听进去了。 …… 第107章 拿赝品糊弄人? “哗啦”,施望尘挥手将一堆零碎物品丢到桌上,灵币、符、丹药、剑器、银票等,琳琅满目,不过都是一些低级货色。 “我检查杨觉尸身时候,顺便将物品收集起来,现在当证据已经用不上。” 施望尘随便将物品一分为二,笑呵呵道:“‘贼不走空,见者有份’,咱们兄弟分了,没那条白眼狗什么事儿。” 有狗叫声从隔了三进院子的巷子隐约传来,柳纤风几个玩得正欢。 徐源长捡出一本很眼熟的书籍,封皮上豁然写着“岍山札记”四个瘦骨嶙嶙的楷字。 他径直翻到封底,对着光线一照,以他现今的眼力,轻易能看出里面暗藏有图形,正是那份庄良为之送命的藏宝图。 “怎么,里面有宝贝吗?” 施望尘笑问道。 徐源长心底有了猜测,这玩意竟然批量出产,只怕是有人故意布置的诱饵。 拿出一柄飞刀,三下五除二将封底夹层剖开,也不管是否有损“藏宝图”纸张。 施望尘接过“藏宝图”,扫了一眼,笑道:“聚义堂二楼杂物房,收缴了好些这种擦屁股嫌硬的废纸,是仙桥山域深处镇压的罪神,三十年前诱惑了一个巡视的守卫修士,偷偷摸摸搞出来的一批东西,流向各处散修手中,引起了好大一阵腥风血雨。” 徐源长低声骂了句娘。 幸亏他成了捉妖人,信息渠道不一样。 若不然等他修为高了,自以为能把握住,说不定会好奇地按图索骥去寻宝。 施望尘哈哈大笑,他已经猜到徐兄弟手头也有这种坑人的藏宝图,道:“罪神就等着散修前去寻宝,钻进那座神仙洞给他送血食,百缉司特意在神仙洞附近安排了人手,拦截偷偷摸摸探险寻宝的散修,收缴藏宝图,越是这样,散修越是想方设法要钻进山洞富贵险中求。” “将山洞封禁起来,不就一了百了。” “不行的,神仙洞根本封禁不住,那地方颇为神奇,你今后去看过就知道。山洞外面树了告示牌也没用,散修有几个会相信官府的好心?” 施望尘解释几句,收了他那一份缴获,铺垫废话如此之久,眨巴小眼睛,征询问道:“兄弟,你那门神道分身法,可有甚么讲究,我拿一门秘法和你交换如何?” 像他们这种散修出身的捉妖人,除了完成任务获取资源。 能够借助捉妖人的身份,获得部分功法、术法方面的便利,但是想要得到不一样的秘法,相互交换便是一个渠道,彼此间有信任基础,至少不担心被坑。 徐源长笑问道:“肯拿那手爬绳法子与我换?” 彦山道长卖给他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没有叮嘱过什么不得外传,不得买卖之类,当初是老道长连哄带骗卖给他的。 他怀疑不是真正的道家秘法,只是借了一个名头。 不像张望道长传授他的青龙升木术秘法,有不宜外传的叮嘱讲究。 他修为突破之后,已经打破小禁制,可以内视识海内青龙升木术后续功法,能够修习升木印用于防护、攻击的秘法手段,不过仍然有少许内容看不清楚。 他猜测等他修为晋级化气境之后,方能学会完整升木术。 宗门为防止秘法外泄,不让其流落邪道之手,用心深远。 施望尘喜道:“你想要‘爬绳遁云术’,有甚不可,就担心你学不来,今后抱怨我坑你。” 徐源长拿出那本崭新的秘法,笑道:“你若是学不会,可别怪我给的假货,你先看看书,再决定是否要与我交换?” 先将话说在明处,别伤了兄弟情分。 “哈哈,学不会是缘分不到,岂可胡乱怪罪。” 施望尘也没讲客气,接过书,看着封皮上的一行字,激动得有些磕巴:“兄弟,这是‘六甲奇门化身术’,道家不传之秘,你从哪儿搞来的?” 使劲压低着兴奋声音,做贼一样怕人听去。 徐源长笑而不语,老神在在端杯喝茶。
施望尘以捡到珍稀宝贝的虔诚,将新书放桌上,把双手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才一脸兴奋翻看书籍,然而看着看着他眉头不觉皱起,加快往后面翻动。 真货假货,他还是能辨认出来。 聚义堂杂物房里,有“六甲奇门化身术”残卷,破旧得厉害,他曾经好奇地翻过,与眼前这本新书的内容半点不搭边。 做兄弟的不能这般黑良心,拿赝品明目张胆糊弄人。 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 徐源长站起身,在老施的注视下,施展秘法,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三丈之外,与徐源长一般无二,除了面上没有表情看着怪怪的,能轻飘飘走动,然后消失不见。 “我的分身术就是学自这本崭新的书籍,不怕老兄你笑话,这书是我前年从乐水桥头地摊上买来,花费三百灵币,不过至今还没有付款。” 施望尘惊讶不已,叫道:“乐水桥头地摊上……敢叫价灵币,兄弟,你是遇到高人了!” 徐源长笑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位很高很高的高人,我当初以为对方是江湖骗子,还庆幸没有付灵币,只给了三十两银子的定金。” “天啊,有这般好事……我要学这本秘笈,即使它不是真正的六甲奇门化身术。” 施望尘当然相信徐兄弟不会编故事骗他。 秘法能否学,以他几十年的经验,还是能够分出真假。 飞快取出一本旧黄册子,封皮上有《爬绳遁云》四个玉字,将册子交给徐源长,道:“咱们就在这里抄下来。” 原本册子对他有特殊意义,不能送人。 徐源长欣然接过,搬来桌子椅子,摆上笔墨纸张。 两人边看书边抄书,偶尔还交流几句,中午时候抄完不厚的册子。 施望尘已经可以确认他抄来的冒名化身术,是一门了不得的神道秘法,其中微言大义,道法原理,看得他抓耳挠腮,欲罢不能,可做不得半点假。 “兄弟,你想修炼‘爬绳遁云术’,必须得烧香供奉六甲神,每天至少一炷香,坚持三年,期间不能有一天间断,存想沟通冥冥神将,达成‘若欲遁形者,乘青云,化六甲也’地步,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施望尘简单交代几句要点,收回原本匆匆离去。 他急着回去修炼新得的化身术,真是意外之喜,徐兄弟不愧是他认定的贵人。 徐源长在后院缓缓踱步,左手拿着彩戏师的绝学之一“爬绳遁云”册子,右手拿着魏明涛赠送的“掐山神觉”书籍。 皆是神道秘法,他在考虑先学哪一门? 以他现今固气境修为,多学两门神道法术,没有什么妨碍,不会左右道心。 神与道原本是一家,修炼方向不同,历经数万年分做不同流派,进而产生纷争,走上了各自的神与仙路子,据说也有门派是神仙同修。 每一门秘法,皆要耗费不少精力时间。 正思索着的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向后院角落的那颗茂盛红柳树。 柳纤风悄然出现在枝叶丛,拨开柳叶,肩头驮着那条原本应该守在百林谷的白色胖胖虫子。 “公子,今早大约五更天时候,有三名修士闯进百林谷,试图翻墙进你在半山的院子,雪粒机警,发动婆娑树荫阵,将那伙修士引入我设下的陷阱,用我布置的幻木阵困住他们。 “它速度慢,路上花费小半天时间,悄悄摸摸爬进城来报讯,请公子定夺处置。” 柳纤风一脸傲娇表情。 她带出来的小妖,不负所望吧。 徐源长刮目相看,笑着用指头轻轻摸了摸寒意虫脑袋,赞扬道:“不错,很能干。雪粒儿,你离开了百林谷,那些修士不会破阵溜掉吗?” “不会,雪粒将他们全部冻成了冰雕,他们跑不了。” “呃这?!” …… 第108章 不为诱惑动本心 五月中旬,仲夏时节。 徐源长顶着中午烈日,从空中降落百林谷院子前方的石坪,打量着树荫下三个形态各异的冰雕人像,薄冰表面冒着袅袅寒气。 其中有两个熟面孔,是以前在衔玉园见过三两次的散修,算点头之交。 看向飞在空中的柳纤风,趴在柳纤风肩膀上的雪粒立马昂起脑袋,想要接受公子赞扬的意图很明显。 “雪粒儿好生厉害,冰封几个坏蛋一上午,没让他们挣脱。” 徐源长不吝表扬,三名冰冻的散修都还活着。 他不希望雪粒在控制住场面的情况下,不经允许便胡乱杀人,如此处理让他满意,借助柳纤风的布置,百林谷可以放心地交给雪粒据守。 事关南边矮山那座被掩埋的洞府,他不想出岔子,更不能让找上门想发财的散修挖出来。 雪粒高兴得扭动胖胖身躯。 它很容易满足,对公子的惧怕随之减少几分。 徐源长发出传讯,走进院子,等了不到两刻钟,何时了领着两名手下匆匆飞落。 简单交接几句,徐源长吩咐跟随身后的寒意虫将寒冰封禁解除。 三名散修委顿在地,大伤元气。 其中一人虚弱叫道:“徐道友,还请瞧在相识份上,高抬贵手饶过我们一回,都是吴老安怂恿我们前来,说您不在府上,我们愿意拿出赔偿……” 何时了随手虚点几下,将三人给禁制,徐源长没有表态就是一种态度,不可能任由贼子继续嗦,笑道:“徐道友放心就是,这件入室行劫案子,我让人深挖,背后怂恿的散修必定抓获归案,都将受到该得的惩罚。” 这回能够快速破获尹维、端木培远作奸犯科凶案,据说徐源长出力甚大。 何时了已经得了督司大人的口头赞赏,说他调度有功,等到案子结束后,他必定能获得不少实际奖励。 投桃报李,他也要与年轻的捉妖人拉好关系。 化解以往的小小不快。 徐源长笑着相送,道:“辛苦何道友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两位道友。” 他对荣牧好感不多,这回特意换成与何时了打交道。 不去看三名散修流露出来的绝望表情。 穷起奸心并付诸行动,将主意打到百林谷,他没理由心生同情,他没那么滥好人。 路是自己走的,每个修士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三名被抓现行的散修,以及背后唆使者,将接受暗无天日的挖矿惩罚。 何时了哈哈一笑,客气两句,拎着一个用法索捆扎的贼子飞起,三人来去如风,片刻不见踪影。 柳纤风驮着雪粒绕百林谷四处检查,加强老巢防护。 花了不少时间,在百林谷外插满一圈红柳枝条,编织成边界活篱笆。 催生树木生长是她的天赋本事。 兴之所至,琢磨着在东北方位,搞出几颗造型别致大树,打造一座别具一格的活生生树木山门,要惊艳她的小伙伴们。 她飞回半山院子,趴在墙头,将她的奇思妙想与院子里不停转圈思索的公子一说。 徐源长心不在焉,笑着让小树魅尽管去折腾,打发走找到事做兴致高昂的柳纤风。 他手拿秘笈,继续转圈权衡,偶尔停下来翻看一阵书籍。 最终决定先修炼“掐山神觉”秘法,因为修习“爬绳遁云术”需要定制造价不菲的神仙索,前期可以用普通法绳代替练习,效果欠佳,他觉着一次到位才不浪费时间和钱财。 手头有点存余,也不够花销,后面要用到灵币的地方不少。 将掐山神觉书册仔细揣摩三天,做到心中有数,他沉浸其中对着前方山头一手一手练习繁复神诀,存想大地,沟通冥冥神意。 他发现自己与“地神”有缘,修炼的神道法术多与之关联。 如此半个月过去,手法练习得极为熟练,修为稳步增长了一点,仍然没有找到天地间一丝渺渺神意,也就无从凝聚“神觉”。 他对此有所预料,修炼神道秘法不可能一蹴而就,持之以恒,要保持耐心。
“公子,给你看样东西。” 柳纤风从树丛出现,神色有些异样紧张。 她用法力裹着一枚薄薄残缺玉片,不敢用手接触,送到公子面前,传音提醒道: “我刚才去封闭的洞府收取灵泉水,看到密室震开了一道缝隙,飞去关门时候,瞥了一眼里面,在九幻鼎附近发现这枚玉片。” 她在那座矮山前后上下,栽种各类树木,节点位置种着红柳树。 告诫雪粒不要探查矮山林子,更没带雪粒进去玩耍过。 事关重大,她不敢掉以轻心。 徐源长接过玉片,上面用法术刻就一个个极细的“玉字”,曾望楼许诺种种天大好处,秘法宝藏,修为境界提升等等,皆唾手可得,愿意缔结山盟神誓,只请求能放他们出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巨利。 “不用理会他们,更不要被诱惑,关紧密室石门,咱们自己的路自己踏实着走。” 徐源长用一句话盖棺定论,让柳纤风神色安定。 柳纤风是暗自担心公子受影响,她一度犹豫要不要将玉片拿出来。 “在道宫流云台三个月,我学到一个道理,‘慢即是快’,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历经艰辛,将基础夯扎实,登楼破门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徐源长看着小树魅的眼睛:“你也一样,你我共勉。” 柳纤风使劲点头。 两人同时往西南方看去,有一道符光在空中一闪,飘落到徐源长面前。 徐源长伸手接过一看,笑道:“端木培远前些天被抓获,案子已经审结,老大传讯通知我们,有时间前去客栈领取奖励。” “好哇,有时间,我随时都有时间。” 柳纤风雀跃不已,眼睛里闪着小财迷的光芒,叫道:“雪粒,守好家里,不许偷懒,姐姐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山谷下有一颗大树懒洋洋摇晃几下,睡得半梦半醒的雪粒敷衍着回应。 进城后,来到福禄巷黑记客栈,众人全都在。 何述堂虎视眈眈盯着,嘿嘿笑道:“今日又有人请吃酒,我这回要喝十灵币一坛的灵酒。” 徐源长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黑霞衣递给徐源长一个袋子,道:“你和千面一样,都是一千灵币和一颗二阶晶石奖励。” 这次案子影响恶劣,雪阳宗和落河原拿出不少诚意进行弥补。 又朝眼巴巴的柳纤风招手,拿出三颗亮闪闪木晶石,笑道:“纤风智勇双全,功劳最大,这是单独奖励给你的二阶晶石,没他们的份。” 柳纤风喜得在空中跳舞,“多谢黑姐姐赏赐。” 她拿出其中一颗木晶石,细声道:“黑姐姐,能否帮我换成一阶冰晶石,我想给雪粒修炼用。” 黑霞衣宠溺地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给她兑换十颗冰晶石。 得了好处能想到家里的小伙伴,这份灵性和格局尤为难得。 在城里小住一夜,第二天徐源长便飞回百林谷,他现今来去不怎么费时间。 跟着同行的还有养好伤的元宝,驮着柳纤风,出城就跑得没影。 时间如水流淌。 不觉又是一年中秋日。 徐源长练功、参悟、修法不辍,过得悠闲自在清静。 即使仍然没有领悟“掐山神觉”的奥义,他心平气和,顺其自然,不急不躁。 柳纤风早已将百林谷树木山门打造完成,花费无数心思,还特意翻看许多藏书做参考,考究建造样式,请公子题字,她拿去镇上刻就成匾额安上。 翠树拱门如牌坊,青雾环绕若薄纱。 看着很有仙家气派。 夕阳西下,一名年轻俊雅书生仰头打量千姿百态的树木门楼,盯着匾额上的三个字,目放异彩,口中喃喃出声:“百林谷……踏破铁鞋无觅处,可算是找着了。” 边上一名彩袖儒袍的女子书生,一双美目仔细揣摩那三个稍显刻板的行楷大字。 她实在看不出有甚么神妙。 …… 第109章 久仰了,佚名先生 从山道走出一名十五六岁的灵秀少女,清丽脱俗,身后跟着一条显出原形有手臂粗的胖胖虫子。 少女认得停留树楼外的书生是学宫的颜若行,她精心打造的独特山门,能够得到一位三重楼书生看重欣赏,久久注视,她心底为之自豪。 “柳纤风见过颜教谕,恭请两位进百林谷用茶,主人即刻返回。” 柳纤风在门内道旁,行了一记仪态万千的拎裙礼。 她身后的雪粒拱起身躯行礼,一板一眼跟着照做,偷偷打量着书生。 颜若行认得柳纤风身上的气息,徐源长背着竹箱去见他,藏在枝条内的小树魅,瞒不过他的望气术感应,拱手还礼,惊喜道:“这处百林谷,是徐源长的潜修地?” 已经不用他怀疑,他“看到”徐源长从附近村子快步出来。 徐源长在大兄家新建的院子共度佳节,酒菜刚刚摆上桌,正要用晚膳时候,他得到院子外树上柳纤风的传音,说颜教谕来访,心底略微诧异,颜教谕怎么知道他的住处? 他没有招摇飞行,走到近处,抱拳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将两位贵客神仙吹落鄙府,蓬荜生辉啊,两位,请!” 让柳纤风先回去烹茶,浑身不自在的雪粒,跟屁虫一样溜了。 颜若行笑着回礼道:“前些日子,我接到临平书院院正邀请,今日得闲,便带着伏英前去给书院学生授课释疑,返回途中,看到这处地方仙气飘飘,不同凡响,落脚想讨一杯茶水喝,与主人家探究交流一番,没想到是你的住处,哈哈,咱们这就叫缘分。” 他上下打量徐源长,大半年不见,已经晋级固气境修为。 浑身散发的无形静气,在他眼里灿若云霞,不惹尘埃,端是好景致。 女子书生伏英笑着拱手行礼 师长在前,轮不到她说话。 颜师行事率性自在,但是对徐道友的恭维,亦令她感觉吃惊,太看重徐源长了。 徐源长笑道:“颜教谕过誉,山野简陋之地,入不得法眼。” 颜若行盯着匾额,不挪脚步,道:“这墨宝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笔,气势不凡,神韵内敛,我那院内木亭,缺一横额久矣,想求大家手书一幅。” 徐源长被颜若行开玩笑也不是一次两次,笑道:“颜教谕折煞在下,涂鸦乱画,不登大雅之堂,自娱自乐而已,两位,里面请吧。” 颜若行心底狂喜,意外寻到他辛辛苦苦要找的那个人,转身看向年轻道士,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口不应心,忒不厚道,当初我费尽唇舌,将你推荐进道宫旁听学习,小子反手便将我卖了,不厚道啊。” 神情痛快至极,一点也没有被卖的恼怒。 徐源长不知这位长得脸嫩的前辈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说话颠三倒四的。 陡然反应过来,他确实做过一次不厚道之事。 今日是中秋,那么恰好有三年之久,赔笑道:“不应该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卖您,您肯定是弄错了。” “还与我狡辩,那首‘水调歌头’你敢说不是你写的?张老道将你的原作,从我手上换走一颗珍稀太和玉,价值万币,还有价无市,你说你亏不亏,佚名先生。” 颜若行心情舒畅,得来毫不费工夫的反差,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凉爽酸梅汤,从头舒坦到脚尖,再怎么辛苦都值得了,而徐源长到现在似乎都不知道那首名篇佳作的价值。 他将所有人都想到了,用了许多法子去验证,唯独遗漏他亲手送进道宫的这小子,灯下黑啊。 张望与他打机锋,故意迷惑引偏他寻找的方向。 绕了三年之久,真损友也。 伏英吃惊地捂住嘴,眼中冒出难以置信的晶亮光芒,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每回见面开玩笑的“佚名先生”,居然是真的佚名先生。 真作假时真亦假,她好傻啊。 徐源长被揭穿老底,也不尴尬,嘿嘿笑道:“当日张道长抛出一门我需要的道家秘法,我没有能与之交换的物品,不得已而为之,抄一手小词交差,事后‘水调歌头’归属张道长,就没我甚么事了,真不是有意欺瞒您。” 他满脸无辜,不怪他啊。 没料到张道长骚操作竟然将原作卖给了颜教谕。 这脸打得,不愧是“私交甚笃”的好友。 难怪颜教谕盯着匾额紧看,原来是从字迹上认出他的隐藏身份了。
颜若行顺着杆子忙往上爬,道:“兄弟,你得赔偿我受伤几年的心灵,像‘水调歌头’那样的小词,你专门为我‘抄’一首就行,我很好打发,唉,费尽周折,可找得我好苦。” 三年了,他寻寻觅觅,四处打听,兜兜转转没想到这般意外找着了人。 他以为徐源长用的“抄”是谦逊的玩笑话,也就顺着回一个“抄”字。 这世上要是能“抄”来从未面世的绝世名篇,尽管动手吧。 伏英脑袋连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徐源长笑着同意:“承蒙您瞧得起,我再抄一首,但是得提前声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肚子里墨水有限,或许抄的诗词并不入您法眼。” 颜教谕对他助力甚大,求到他头上来了, 他能不答应吗? 也算是对当年那次不厚道的赔礼。 颜若行惊喜得差点要翻了个筋斗庆祝,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 什么要求条件都不提? 这兄弟他必须要认,哈哈笑道:“兄弟实乃痛快人也,只要有上回那般水准,不管你抄甚么,皆可。兄弟,前面请!” 他反客为主,伸手肃客,称呼都变了。 瞧瞧说得多好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身文气都快从脑门溢出来了。 他为自己当年的眼光自豪,可惜被张老道诳骗得好苦,整整三年啊。 两人一番狠劲谦让,最后并肩同行。 伏英喜得差点手舞足蹈,能够见证一首堪比“水调歌头”的传世之作诞生,想想都难抑激动,走路轻飘飘的。 走进半山院子,来到素雅书房。 伏英赶紧上前滴水研墨。 那边颜若行已经拿出纳物袋内珍藏的云宣好纸,铺在书桌垫子上,希望能聚集更多的钟灵文气,对他而言,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以好久没有过的认真虔诚,还点一盘檀香在侧。 徐源长对于两人的做法有些不适,用不着如此小题大做吧。 见老颜亲手布置,甘之如饴,只得生受了。 思索片刻,浓墨研好,他上前持笔。 用他一贯的行楷抄下《定风波》,他很喜欢这首词作的自由自在,和放荡不羁,觉着也非常符合颜若行的性子口味,能比肩“水调歌头”的还得是老苏自己。 不过片刻,词作墨水淋漓写完。 颜若行眼中闪烁欣喜光芒,看着一丝灵秀文气无形凝成,他不动声色一挥手,舍不得浪费丁点,将跃然纸上的文气给禁锢字里行间,心潮澎湃,激动不能自己。 刚才文气形成的瞬间,触动了他卡顿多年的瓶颈。 久旱逢甘霖,他有信心闯一闯魂门天堑。 “好,好,‘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率性而为,得其天成,说到颜某心坎上,多谢徐道友赠词。” 颜若行拍手兴奋叫好,再次在心底后悔,怎么就将这般浑身冒文气的大才子,推进了对头道宫呢? 若是引气境修为,还能散功重新来过,不会有任何妨碍。 现在小兄弟已经晋级固气境,筑基成功,不可能再更换门庭。 可恶的张老道啊,算计真深远,是他交友不慎,都想要绝交以明志了。 他修的是君子道,“不夺人所好”,大道取势,小道取巧,可借来天地文运为己用,做不来将如此人才雪藏的小人行径。 伏英看不出文气,激动得脸色绯红,吟诵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多么美好的意境,令人心生神往。 又一首传世名作诞生,还是在她的亲眼见证之下。 她差点要醉了。 滂沱华篇文章熏陶,是她奉行的修行方式。 柳纤风早已经恢复尺许高矮,肩头驮着缩小的雪粒,她将茶水烹好,迟迟不见客人前去,听得这边热闹,飞着寻了过来。 见到颜若行捧着一首词作抑扬顿挫吟哦,连声感谢公子赠送词作。 她大吃一惊。 这真是公子写的吗? 美不胜收,听之令人心旷神怡。 她肚子里墨水不多,好坏还是欣赏得来。 …… 第110章 君子挖墙脚 伏英心情激动铺一张宣纸,提笔龙飞凤舞将新鲜出炉的“定风波”抄写下来,她不敢劳烦真正的佚名先生动手。 她注意到,即使送给先生的词作,徐源长也没有署名。 先生似乎并不在意,捧着那张新作欣赏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仙子姐姐,您的字写得可真好,笔力遒劲,灵动飘逸,比我家公子写得还好看,您能帮我也写一张吗?” 柳纤风凑近了,轻言细语想求一幅墨宝。 她想悬挂在自己住着的红柳闺院,好词配好字,赏心悦目。 伏英连说不敢,怎能和佚名先生相提并论,可架不住小缠人精的一再恭维。 连徐源长也说,“伏道友莫要推辞,你的字写得好,纤风眼光不错。” 她便恭敬不如从命,重新铺一张宣纸,提笔用行书写就一张,打发喜滋滋的小树魅。 伏英看着自己那张墨水已干的词作,心底颇为满意一气呵成的状态,点线笔画气韵神韵俱佳,她的书功又有突破,低声问道:“徐道友,词作上署你的大名可否?” “不妥,你若要署名,还是写佚名吧。” 徐源长没有要在文坛扬名立万的心思,他一心向道,心无旁骛,要那虚名有何用? 再则肚子里干货不多,用掉一首少一首,何必自寻烦恼? 不如藏拙,偶尔露一手锋芒换些实惠。 颜若行也道:“对,署‘佚名’二字足矣。” 又交代伏英:“今日盛事,有幸见证,是你的机缘,切不可外泄,免得为佚名先生招来无休止的文斗麻烦,切记,切记。” 伏英顿时明白,躬身应“是”。 她对先生的吩咐,不会有半分质疑违逆。 这个秘密当世仅仅数人知道,她感觉与有荣焉。 徐源长伸手请客人去厅堂看茶,见气氛到位,时机也刚刚好,道:“颜教谕,我有一晚辈,今年考核进临平书院求学,您与书院院正相熟,不知能否托一言,多加照料?” 颜若行爽朗道:“能考进书院学生,皆有修儒资质,不用托人照应,直接将他调去郡城学宫,与新学员同窗,今后由伏英多加指点教导,先跨进儒修门槛再谋下一步,你看如何?” 徐源长笑道:“给伏道友添麻烦了。” 郡城学宫的修行环境,自不是县城书院能比,加上有伏英指点,小家伙有福了。 伏英明白先生是送给她一个机会,笑道:“徐道友见外,咱们相识数年,早就是朋友,你那位晚辈姓甚名谁,我明日跑一趟临平书院,早日将事情办下来。” 徐源长说了“柳拿云”的名字,柳纤风殷勤请茶。 闲聊着茶过三巡后,颜若行起身告辞,他急着回去揣摩加深那种触动感悟,为后面的闭关做准备。 走出百林谷独特的山门,将送客的徐源长拉去一旁。 伏英懂得起先生有话要单独与佚名先生说,她和精致玲珑的柳纤风落后面笑谈。 “徐兄弟,除了张望道长以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便是名声在外的‘佚名先生’?” 颜若行传音问道。 徐源长想了想,传音回道:“应该没有其他人知晓,张道长不是多话之人,他规劝我一心求道,不要沉溺诗词。” 颜若行恨不得啐那老头一脸,肯定又是“诗词小道尔”的那一套屁话说词,简直是暴殄天物,不懂其中三味,不过也好,徐源长没有暴露的风险,传音叮嘱道: “你切不可在人前承认你自己的‘佚名’身份,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是文斗上门的小麻烦。你不知你写的两首词作,皆能凝结出一丝钟灵文气? “这种文气对任何一位儒修,皆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这世上不是所有儒修都奉行并遵行‘君子道’,若是让学经世、持身、大仁、广义的儒修得知,你所作所写新词,第一次面世能聚天地灵韵而成文气,你等若是稚童抱金入闹市,他们肯定有理由出手争夺,甚至不择手段,你今后处境危也。 “以你现今的修为,捉妖人身份也不管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源长差点冷汗直流,抱拳致谢。 唯有修儒的人最了解儒修,连张望道长都低估了其中风险。
他虽然不图虚名,万一失口可就是要命的麻烦。 这个提醒很及时,他也没想到,从前世照抄来的绝世诗词,第一次面世能够有这般大用,颜若行让他仍然用“佚名”是一番好意。 “等你将来要晋级化气境之前,我给你备一份大礼,现在说还为时尚早,要不然白得一幅蕴含‘文气’的传世墨宝佳作,于心难安,于情不合。” 颜若行笑呵呵传音。 拿出一枚白玉牌,正面篆刻着“清平郡学宫”字样,山水纹精美雅致。 他用法力在背面刻下“徐源长,教习”几字,打入一丝气息,递给诧异的徐源长,玩笑道:“这算不得挖道宫的墙角,是张老道欠我的,回头我还要当面骂他,看他敢还口? “你将牌子祭炼了留着,今后进出学宫‘藏书阁’、‘讲学台’,想看书还是与人辩论讨教,不受阻拦,捉妖人身份不好使时候,尽管拿学宫腰牌出来,或许有些意想不到作用。” 他给予的是学宫正式教习职位,拥有一定权限,他不会说出来,留待徐兄弟自己慢慢发现。 徐源长客气两句,收下这枚教习身份牌。 这墙角挖得明目张胆,不过他喜欢,也不知是否有月俸领取? 当初想弄一个身份千难万难,回首艰辛满腹酸。 送走飘然飞走的两人,与柳纤风返回百林谷,仔细叮嘱一番,不得透露他的“佚名”身份。 要不然小树魅向她的阿猫阿狗蜘蛛朋友们炫耀,公子作的诗词如何如何好,连学宫的颜先生都要上门铺纸焚香,被人听去他不得坐蜡? 头顶明晃晃“文气”二字,招摇耀眼,藏哪里都不安生。 柳纤风笑嘻嘻行敲诈之事:“你要多写几首送我,这叫封口费,等哪天没钱用了,我再悄悄卖掉换钱,你说过一字万金原来是真的……” 然后挨了一记脑崩儿敲打,和几句教训。 “好的不学,尽与老施学些坑蒙拐骗坏的东西,今后离老施远点。” “公子,你得闲了就写一首呗,帮我量身定做写一首,说不定能让我沾公子你的光留名千秋,当然也别将我写得太美,我会不好意思的,嘻嘻。” “行行,以后有灵感了给你写。” 徐源长敷衍着答应。 看着欢呼雀跃的小缠人精飞走,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青山绿水好相伴,纤风明月长作陪。 他每天悠然自在修行,过着隐居清静日子。 不染尘世纷扰。 混散修的大都灵醒,自从上一回,唆使别人侵犯百林谷的吴老安被百缉司修士抓捕,一个个重判挖矿,再也没有谁敢觊觎动歪脑子。 后又传出徐源长已经晋级二重楼的风声,他们更不敢招惹。 徐源长偶尔去一趟城里,与众人讨教一些修行方面的疑惑,期间还与施望尘出过一趟清平郡境内的捉人任务,没甚波折完成。 用老施的话说,捉妖人是捉妖又捉人,外界普遍理解错了。 转眼进入寒冬腊月。 大雪覆盖,百林谷银装素裹,薄雾弥漫。 徐源长一身单薄青布道袍,堂屋火盆生了木柴火,他手指微动,牵引橘红火焰如丝,在空中来回盘旋游动,火丝纤细不熄,青色和橘红色泽不停转换。 他修炼的青龙升木术颇有成效,已经能够点木息生化为火焰,加上他花了代价,从黑掌柜手中换得一门“南离演火术”秘法,得了些秘传指点。 与修火行的修士手法截然不同,威力和神妙各有分别。 按五行有序的说法,下一步他便能修炼“风”,或者“雷”法,暂时他没有决定方向,因为手头缺少秘法,太过普通的法术他有些瞧不上眼了。 宁愿少学而精,也不愿贪多泛泛。 半年了,他修炼的“掐山神觉”始终没有突破,卡在第一步,寻不到冥冥中的神意。 敞开的院门外,铺着厚厚白雪,一条胖胖几乎透明的手臂粗虫子,在雪地里兴奋打滚,拱啊拱的,一会儿摆出“S”形,一会又团成“O”形。 尽情倾泻着它的欢快,玩得忘乎所以。 苦夏难熬,它惟愿寒冬长久,世间尽是冰天雪地。 …… 第111章 鬼背疽,犯猪煞 一道黑影突如风来,从山坡飞掠雪地,卷起肆意飞扬的雪粉。 独自玩得高兴的雪粒慌忙显出胖胖身形,想要爬上树避让,吃的亏多了,自会长记性,然而已经迟了,一只纤秀足影轻巧探出,将它踹下了斜坡,滚碌碌扎进厚厚雪地不见头尾。 欢快的银铃般甜美笑声,已然和寒风卷进敞开的院门。 如此恶作剧除了柳纤风当然不会有第二人。 “公子,山门外有一个老头跪拜求见,我没现身,让他起来说事儿,他说他儿子背后生毒疮,请乡下和镇上几名郎中瞧过,因毒疮古怪凶险,皆不敢用药治疗。 “其中一名老郎中说病人得的什么‘鬼背疽’,是遭了邪,被恶鬼缠身,老头便赶紧请法师和神婆做法,折腾了三天,病情越发恶化,老头听说您的名声,驱车三四十里请您前去救命。” 柳纤风从黑猫背上飘下,笑着向玩火的公子禀报。 小模样儿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半点也不像在外面踹虫子玩闹的野丫头。 徐源长散去空中盘旋缠绕复杂的火丝,起身轻声道:“鬼背疽……很罕见的一种邪症,凡事有因必有果,病人是遭惹了什么?” “这个……我忘记问了。” 柳纤风飘到黑猫背上,笑嘻嘻道:“公子,咱们去不去?” 她当然想外出啊,外面多好玩,还能捉鬼。 黑猫歪着头盯着公子,目不转睛,好不容易轮到它前来百林谷做客,这回运气不错,有活儿干了,经常听那条聒噪的狗子吹嘘,与公子外出多刺激跌宕,多有收获。 它羡慕嫉妒恨,和狗子干了好几架。 徐源长已经走去里屋,取来他的竹箱背上,道:“走吧,都去,三四十里地,大雪天有些远啊,是哪个村子?” “忘记问了。” 丢三落四的柳纤风羞赧不已。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和雪粒呆久了变得笨笨哒。 跳到猫背上,赶紧催促着黑猫一溜烟跑出门,叫道:“雪粒,你留家里看家护院,别偷懒睡觉,我们和公子外出有事儿。” 现在的百林谷家大业大,每次都是不爱动的雪粒留守老巢,已经成了习惯。 徐源长踏雪无痕,飘然出现山门处,朝忙躬身行礼的老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怎么称呼,您是从哪里过来?咱们边走边说,不耽误时间。” 脸如枯树皮的老头眼泡浮肿,身体看着硬朗,穿着翻毛旧大袄,一双布鞋深陷雪地,忙赔笑往前面引,道:“您叫我余三老倌就是,我从靠山庄赶来,是前山镇的余德财介绍我来找您,说您本事大,定能治好我儿的毒疮,收费也公道。” 他很是忌讳说“鬼背疽”。 脏东西上身,凶险莫测,乡下乱嚼舌头的人多。 徐源长听得懂老头拐弯抹角的打探,前山镇的余德财,是他当年遇到的第一个主顾,印象颇为深刻,笑道:“我得先看过病人,方能决定能不能诊治,可不敢胡乱打包票。雪地路滑,您小心脚下。” 余三老倌壮着胆子问道:“徐道长,请您施法治疗鬼背疽,不知什么价位?小门小户的,实在没甚家财。” 他在青石镇上打听过了,据说请徐道长出手的报酬动辄白银百两。 与余德财告诉他的八两到十五两的价格区间,相差委实巨大,砸锅卖铁卖田也请不起啊,要不是心存侥幸,差点便将他吓得原地打转回去。 徐源长笑道:“余财主介绍来的,还是按当初的价格算,您觉着呢?” 余三老倌顿时脚下轻快了许多,东挪西借还是能凑一凑,哈腰笑道:“好,好,道长慈悲,大冷天的烦您费心,我请的马车停在镇上,您多担待。” 两人一猫下山,在镇口遇到两个吊儿郎当的不良人。 “徐道长,您外出呢。” “嗯,出门走走。” 回应了两个热情的不良人,徐源长在老头的恭敬下,上了一辆半旧马车。 黑猫在车厢角落卧下,徐源长将在车头吹风的老头叫进车内,随着马车在雪地跑动,他开始询问病人得病的前后。 得知名叫余德力的病人是屠夫,下雪之前还替村里乡亲杀了三头年猪,平素身体很好,壮得像牛犊子,一年到头也没有小病小灾,这回不知怎的,突然得了怪病,卧床不起。
余三老倌说着便擦眼睛,强忍着心酸悲痛。 徐源长思索片刻,询问道:“杀年猪之前,可曾点问神香?” 他看得书多,见识广博,对一些老规矩比较了解。 余三老倌浑浊的老眼顿时出现惶恐,得到道长提醒,他心底已寻到了病根。 他小儿不是遭了脏东西,而是犯了猪煞,唉声叹气。 “那犟种……当初悔不该带他入杀猪匠行当,我杀一辈子猪,事前必点问神香,香灰顺利落完再动刀,从没遇到怪事,他不信邪……定是没有遵照规矩来,杀了不该杀的猪,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孽子。” 说到后面,已经声泪俱下,双手捂脸,肩头抖动无声哀泣。 他是老杀猪匠人,明白老规矩的背后都是经验教训,杀错猪的后果有多严重。 白发人要送黑发人,锥心之痛。 徐源长泛泛宽慰几句,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猪魂缠身怪事,必须看过病人才能定夺,不可信口开河答应能治好。 雪路难走,天色近黄昏时赶到靠山庄。 余三老倌忙着付了马车钱,招呼徐道长到堂屋落坐,吩咐老婆子和两个儿媳赶紧张罗饭菜,又回头呵斥不懂事的几个小孙儿,“那猫不能撵,你们一边玩去,别给爷添乱。” 徐源长打量着砖墙大院子,观察各处情况。 黑猫慢条斯理跟在后面,同样在查看是否有异常? 这趟出门不是玩耍,有正事儿要办。 柳纤风早就隐身飞走,屋前屋后先转一通。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猪匠有那么多讲究,五指猪用什么杀法,白头猪必得善终,问香神中途熄灭,要赶紧收拾家伙什走人,等等。 徐源长走进堂屋,没有落座,对陪着的余三老倌和另外两名汉子道:“先去瞧瞧病人,茶水等会再喝不迟。”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一大家子。 现在因为屠夫儿子的怪病,大家庭气氛很显压抑,除了不懂事的懵懂孩童,没心没肺在雪地玩闹得开心。 “您这边请。” 余三老倌哈腰笑着将徐道长请去西边横屋,撩开厚厚的布帘,热气扑面而来。 徐源长当先走进去,里面有浓浓草药气味,夹墙烧得很暖和。 徐源长朝脸色憔悴慌忙行礼的妇人微微点头,走近床榻,两个汉子忙上前将床上被子轻轻揭下来,露出昏睡壮汉的后背。 一个毒疮肿起婴儿拳头大小,乌亮乌亮,中间一点暗黑往下陷落,形似鬼眼。 似乎感应到徐源长和黑猫的注视观察,鬼背疽突然有了动静。 毒疮鼓动着像有东西要钻出,随时会爆裂一般, 房间内灯火无风飘摇,几次差点熄灭。 余三老倌吓得脸色都变了,忙护着灯火,口中讨饶:“神猪老爷您行行好,不要缠着我小儿,给您烧香供祭磕头赔罪,您回天上享福去吧。” 他认定儿子是杀了故老相传下凡来历劫受难神猪,方能搞出如此古怪动静。 床榻上趴着的壮汉痛醒来,发出“哎呦”痛苦叫唤,想要挣扎撑起身,越发显得毒疮鼓涨欲破。 吓得他两名兄长手足无措,又不敢上前摁住。 那妇人只会紧张捂嘴哭泣。 徐源长观察着,伸出指头点在壮汉颈后,让其再次陷入昏睡,喝道: “你若敢破,我便施法超度了,你借躯养魂不足时,再大神通本事又能用出几分?断无你逃遁机会。事情不是没有商量余地,何必闹到鱼死网破地步?” 他一口叫破其中古怪,灯火停止乱晃,毒疮很快恢复平静。 这不是遭了邪,没有半分鬼气缠身,确实是壮汉误杀了一头神灵转世的猪。 神灵受罚为猪身,劫数未消,又挨一刀,故而怨恨难平,找上屠夫报复索命,要用屠夫的魂魄精血滋养受损的神魂。 又是不死不休因果报应,难解。 见到请来的徐道长,只一声断喝,将蠢蠢欲动的猪煞镇住,余三老倌心头大喜。 果真是有大本事、名声在外的高人,比前两天请的法师厉害多了。 他仿佛看到了小儿活下去的希望。 …… 第112章 起坛送神,神不去 “请徐道长慈悲,施法化解神猪老爷和我小儿的冤孽过结,让神猪老爷回去,老汉一家感恩不尽……” 徐源长伸手止住余三老倌的感恩戴德之言。 他神色凝重,盯着那个触目惊心的毒疮,倾听着一阵阵无形波动。 柳纤风在外面飞了一圈,进屋落到公子肩头,她能些微感受到毒疮内传出的晦涩意图,那个倒霉透顶落为猪身的神灵,不与她交流。 “贫道搭建请神台,施展请神术,用香火、祭品礼送你回去,化解你们之间的这段因果,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你今后还要下界历劫,是自身事,与贫道无干,为甚要替你造像请香火供奉?你别得寸进尺,贫道要那些慈悲心肠何用?” 徐源长口气强硬,一口否决对方提出的过分要求。 他救人从来都是量力而行。 世人皆苦,道修自身,他若是见不得世人受苦,便是将自身陷入修行执念困苦。 隐身的柳纤风差点为这番话鼓掌喝彩,她心目中的公子从来不是烂好人。 淡淡腹黑,从容阴人于无形。 那头堕落到被宰杀的猪神还敢与公子提过分要求,简直找不自在。 余三老倌眨巴着浮肿老眼,不敢乱说话求情,生怕惹得有脾气的徐道长不高兴,甩袖离去不管。 那两名汉子和妇人神色紧张。 他们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见识神神鬼鬼的东西,更畏惧高人的手段。 满屋寂静,气味难闻。 徐源长盯着毒疮好大一阵,再次道:“贫道收集功德,你得这次解脱,不许再找屠夫余德力麻烦,此事之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说定?” 见得毒疮传出的波动同意,徐源长转身对余三老倌道:“我可以出手施法治病,但有一点,必先申明,此毒疮凶险无比,救治途中若有甚么闪失,导致病人不治,贫道概不负责,若是同意我便出手,否则你们趁着还有时间,明日早上去出云观请高人下山。” 他做事一贯将丑话提前说在明处。 虽然他现今的身份不怕凡尘麻烦,哭闹寻死觅活终归是麻烦。 他相信自己的施法手段,途中不会出岔子,仍然有些许信不过满腹怨气的神灵。 人心隔肚皮,何况是犯了事遭罚下界的神灵,还挨了一刀。 余三老倌和两个儿子、小儿媳妇面面相觑,徐道长还没有动手,便有让他们准备后事的交代,太……不吉利了吧。 “徐……徐道长,您有几成把握?” 余三老倌整个人的精气神不济,腰背一下佝了。 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又要生出难以承受的波折,他这把老骨头,禁不住折腾了。 昨日一大早,大风雪天奔波着去了二十五里外的出云观,请动一位万道长带着两个道童,坐马车前来看过一眼,万道长直说不敢治,茶水也没喝转身离去,说是除非请得山顶的道长出手,否则太凶险难治。 他们家哪里拿得出至少百两银子的酬金? “七八成吧。” 徐源长很淡定道。 余三老倌松了口气,腰杆又竖直,扫一眼另外三人,这个家还是得他这个老头子拿主意,道:“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拜托您了。” 徐源长让黑猫蹲守房间内,他走出门,指着院子中间的空地,分派道:“叫些人手来,最好有木工,先将积雪铲掉,按我的要求,用木头搭建一座六面九阶的台子,榆木、楠木、松木皆可,准备香烛和酒水小三牲祭品,今晚必须准备妥当,五更天时候,我要用来施法。” 五更请神归,他不想多拖延一天。 走进堂屋,拿出纸笔,飞快画出一张图纸式样,标出请神台尺寸。
余三老倌接过图纸看了看,把图纸给边上的汉子:“老二,你是木匠,交由你安排,老大赶紧叫人准备,去隔壁几家借些木头应急,事后再请帮忙的喝酒,快去。” 两个汉子答应着往外跑去。 徐源长没有坐下来喝茶,踩着积雪出了院门,在余三老倌跟随着疑惑注视下,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路旁的雪地里。 柳纤风瞬间消失不见。 夜色降临,简单用了些饭菜,徐源长走进余三老倌安排并收拾干净的空房,拿出“洞神浮华经”,就着油灯翻阅,重新研究其中的请神、镇邪、用煞等法门。 外面火把通明,“叮叮当当”忙碌嘈杂声一直到深夜。 人多好赶活,四更天之前,在院中搭建出一座九尺高的木制请神台。 徐源长看过之后,没让忙累大半晚的木匠和众人返工,等到五更天,将病人安放在神台右侧面,边上点了火盆,他起坛点香施法。 黑猫得了授意隐藏在黑暗角落,替请神台上的徐源长护法。 余三老倌领着两个儿子,三名近亲男子守着病人观法。 几人紧张看着,心底直打鼓。 徐源长捧香做法,额头神庭窍府内请神台跟着微微震颤,待“请神归”咒语念毕,喝道:“神道有灵,不扰凡人,香火礼送,速速归去,敕!” 将三支香插入酒水前方的简易香台。 香雾笔直升空,祭品迅速失去色泽。 眼见着施法顺利,台下病汉突然惨叫一声,从昏睡中痛醒,背上露出的毒疮猛地迸裂,一道黑血喷溅,腥臭难闻,继而鲜血从创口喷出。 将边上几人吓得手足无措,惊慌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般情形显然是那猪煞不肯罢休,得了香火后要毁诺取病汉性命。 一点淡金光华突兀出现在台上,朝道士额头飞扑而去。 快到角落里警惕的黑猫都不及反应。 徐源长身上有木气火纹涌现,他在毒疮裂开时候,便已经准备好了,不是他信不过神灵,他珍惜性命,对自己负责,时刻提防着一手。 徐源长后退一步,戒指已经变回法钱,用左手摄着朝扑来的金光准确拍去。 “砰”,那点金芒传出一声尖锐惨叫,化作两道光芒狼狈逃命。 已经跳起空中的黑猫愤怒不已,凌空转弯,踩着屋檐加速蹿跃,瞬间抢在前头,一爪子狠狠抓去,爪影憧憧恍恍,笼罩八尺方圆。 “孽畜,尔敢……” 一点光华被黑猫抓着,毫不犹豫便送往口中。 如此好东西,千载难逢。 有甚么不敢吃的? 大不了像那头傻狗一样沉睡几个月。 有主人在,万事无忧,机缘面前要敢赌。 另外一点金芒拐了一个弧形大弯,眼见就要逃去天上,一根金樟木突然狠狠砸落,柳纤风秀目怒瞪,顾不得甚么隐身了,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给本仙子留下。” 这一棒子将金光砸碎,点点滴滴尽扫而空。 再才有时间处置床板上痛呼惨叫的病汉,挥手撒去一道如烟似雾绿光。 那光雾罩在崩裂的伤口,鲜血顿时止住,以肉眼可见速度结痂愈合,痛呼的汉子再次沉沉睡去,很是神奇的一幕。 柳纤风朝一众目瞪口呆如看神仙的老少汉子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将病人抬进房间,外面天寒地冻,再冻伤寒了,可不怪我家公子治得不好。” 余三老倌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徐道长的手下仙子,忙招呼几人把伤愈的病人抬进房间,再偷偷看时。 空中已经不见那个小小仙子身影。 …… 第113章 竭尽全力,困神忙 柳纤风看到公子双手交叠抱握,闭着眼睛缓缓趺坐高台上,身上有淡青光华闪烁。 她愣了一下,立刻猜到公子遭了神灵暗算,遇到要命大麻烦。 “豆芽,你快想想办法……咱们怎么帮公子?” 柳纤风惊叫出声,偏头看时,见到黑猫走路不稳,踉跄着撞在木台脚下,好大一阵爬不起身,吞吃了那一点金光,随时都可能睡去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 柳纤风再次显出身形,忙摸出一张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打。 天还未亮,她不得已只能朝黑掌柜求救。 希望能来得及? 朝几个探头探脑的凡人摆手,道:“你们速速退去,不要打扰我们做事。” 余三老倌晓得轻重,忙将两个儿子和本家侄儿全部带进堂屋,关门闭户,不弄出半点动响。 小儿毒疮伤口不需用药,已然愈合痊愈,是天大喜事。 他可不敢惹得小小仙子动怒。 徐源长神庭窍府深处的识海之中,一点金光化作一个身穿威猛神衣模样的神。 神面容方正,下颌三缕长须,头戴朝天冠,打量着眼前青雾缭绕的六面九阶请神台,虽然只是陡具虚形,仍然让他很满意了,哈哈笑道:“没想到下界还有人修炼‘造化神台’,便宜本神了,正好用来炼就一具分神躯体,抵挡下界历劫的灾祸。” 他是感应道士体内的请神台发出些微震颤波动,决定连道士一并谋算了,不回天上去接着受罚。 青雾飘忽形成一波波稀薄浪涛,前赴后继,似乎想阻止神前行。 “不自量力,区区二阶小修士,对神识一知半解,也敢在本神面前卖弄?” 神面上泛起一丝讥笑,着仅仅淹没到膝盖的青雾浪花,不屑一顾:“先前还敢与本神讨价还价讲条件,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下凡历劫,没有神躯。 一身本事神通受限发挥不出来,但是一旦让他进入二重楼修士识海,便将是他的天下。 刚才他也吃了大亏,没料到小道士手中有能够打灭神魂的宝物,要不是他见机快,将神魂一化作三,差点就阴沟里翻船,倒霉到家。 随手将撞上来微不足道青雾驱散,飘落到虚影请神台上,异变突生。 请神台冒起浓郁青雾,其中一道若有若无古拙符文缠绕在他脚上,神大吃一惊,连跺几脚没能祛除渗透的符文,叫道:“怎么可能,本命‘幻’字神通?” 他感觉有些不妙,想要冲向上空,清除“幻”字神通对他的些许影响,再观望片刻。 四周被他忽略的青雾,与冒起的雾气涌动形成一个透明状巨大六面体,每一个面皆有九个小块面,旋转着变幻莫测,已经将他团团笼罩困在中间。 他一时间竟迷失其中,不辨方位东西。 “用神识幻化出九幻宫中枢……你到底是谁?” 神差点要抓狂,他遇到一个什么小怪物? 能够将并不丰厚的神识化形为九幻宫中枢,这般手段能是二重楼小修士所为? 神大叫道:“道友,本神是常狩林神将,与九幻宫之主是旧识,是哪位大能转世?可还记得?” 盘坐木台上的徐源长额头沁出汗水,直到此时才微微松一口气。 他没料到那一点神光在法钱打击下,竟然一化为三,分头逃遁,其中一道神光诡异至极撞入他布置在体表的木纹护身,闯进了他体内,差点没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再虚弱的神,进入识海便是如鱼得水,而且打废了别人的识海更不会心疼。 他情急之下脑中突然有灵光乍现,他或许可以用神识能量模拟出九幻宫中枢,用以困住神片刻,想办法将其挪出识海,再用法钱灭掉。 没成想他一步到位,顺利地模拟出九幻宫中枢。 在识海之内,他有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仿佛他就是神。 神话刚说完,陡然将身影化为三道金光,往三个方向猛冲猛突同时破阵。 徐源长神情凝重,疑兵之计对他不起作用,对于这位神的阴险狡诈有了更深认识。
动念间驱动虚幻的九幻宫中枢快速转动,按照当初曾望楼所教九宫奇门,推动无数块面朝几个方向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识海之内,他可以随心所欲施展所学,化解三道金光造成的冲击。 神怒吼连连,“小子,你困不住本神,你到底是谁?” 徐源长不做理会,熟悉着想要将三道金光逐一驱逐,然而他的神识能量到底还是不足,青雾消耗过大,不多时便被三道光点冲得出现破绽。 中枢块面岌岌可危,青雾溢散,坚持不了多久便将崩溃。 眼见对方用蛮力破阵即将成功,徐源长咬牙将“魔方”往虚形请神台内沉落。 即便是把请神台废掉,也要将这个祸害镇压一时。 他没有神魂方面的争斗经验。 全凭脑子本能做出决断,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细细揣摩推演。 快散架的九幻宫中枢很轻易融入请神台,那三道金光顿时陷入黏稠般的压力之中,再也没有横冲直闯的劲头。 神叫道:“你放我出去,否则我拼着重伤,也要毁掉你修道根基。” 情急之下,连本神都不自称了。 徐源长不予理睬,对方惧怕什么,他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终于获得喘息之机,他保持守静心境,缓缓调息着,默默观想大地,增加被困在请神台中的神无形压力,修复九幻宫中枢被破坏的块面,准备做持久战斗。 识海内飘散的青雾飞快聚拢,没入请神台内。 与神灵争斗事关存亡,徐源长绝不受威胁,更不会与之妥协。 既然翻脸动手,不要优柔寡断,用手段往死里整就对了。 三点金光想要合而为一,此时成了咫尺天涯的奢望。 那神作茧自缚苦不堪言,爆发出能量奋勇挣扎,口中连连叫唤“误会啊,道友”、“何必为一点小事拼得两败俱伤”等滋扰话语。 识海内斗法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 徐源长已经全身心投入,对于外界情况不闻不问,更不知时间流逝,全力以赴要镇压磨灭闯入的神,不管对方如何说软话,或放狠话,他皆不为所动。 他要将暂时的上风,巩固成彻底胜利。 打贼不死,反受其害,坚决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他相信柳纤风能够处理好外面收尾的小问题。 他有可以放心的伙伴,后顾无忧。 黑霞衣从城内匆匆赶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听着小树魅急速告之事情发生经过,仔细观察台上徐源长的气息波动和气机盛衰。 此种情况,分明是有一点神魂闯进徐源长识海空间,双方正在进行激烈斗法。 她不敢贸然插手,担心好心办坏事,给徐源长添乱帮了倒忙。 不是修为高便能够随意驱动神识进入别人识海空间。 或者说她的修为还不够高。 将盘卧地上熟睡的黑猫收进一个灵兽袋。 她的两头放养灵宠,原本是用来看家护院,不指望它们能够晋级三阶,然而跟着徐源长混的日子沾光了,各自吞噬一点神光。 今后有了突破的可能。 “黑姐姐,您有办法能帮到公子吗?” 柳纤风都快要急哭了。 黑霞衣安抚道:“你家公子气息平稳,气机不见衰减,咱们先等等,他自己能够应付。” 她身为黑记客栈掌柜,郡城捉妖人头领,手头有一枚配发的三阶灭魂针,能够连同徐源长和夺舍的虚弱神一并对付,不分敌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她心底下也觉着很奇怪,徐源长有甚么神魂秘法,能够对抗进入体内神的侵夺? 这么长时间过去,似乎还占了上风,很是厉害。 换作其他二重楼修士,早就被神反客为主吃干抹净溜之大吉,哪还能等到她从城里赶来? 想了想,她挥手给齐行善和毕和打出传讯,请他们前来一趟。 万一出现意外,多两个帮手也是好的。 …… 第114章 神意入台,掐山诀 名叫常狩林的神将几乎要绝望了,他被困在虚幻出来的九幻宫中枢,和虚形请神台内,双重囚笼之下,备受煎熬,怎么都挣脱不出。 他自身的神光被无处不在的压力一点点消磨掉。 他先后两次一分为三将神光分散出来,使得实力削弱大减,将自身置于覆顶之灾的边缘。 继续耗下去,终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生吞活剥。 传出去恐怕要笑掉上界那些家伙的大牙。 “徐道友,咱们各退一步,我可以用神魂起誓,永世不与你为敌,你放我一丝神魂离去,我也不用自爆神魂的决绝手段同归于尽,你考虑考虑。” 三点微弱金光停止徒劳挣扎,似乎认命一般用商量语气平静出声,没有大叫大吼,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徐源长听闻此言,稍缓中枢块面旋转和请神台的压力。 脑子急速思索对策,于对方的话语,当放屁一样他是半个字都不带相信。 失去的信任不可能重拾。 双方境界层次相差太大,他没本事分辨对方神魂起誓的真假,即便是换他来,也可以玩弄“永世不与为敌,但是其他神灵对付你,不关我事啊”的语言伎俩小把戏。 必须要灭掉这个已经结大仇的神灵,不留任何后患。 对方扬言要神魂自爆的威胁,他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不怕一万怕万一,他不能轻视之,最好是找到周全之策。 气氛仿佛凝固,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神识空间突然响起徐源长没有感情的声音:“我考虑好了。” 战斗这般长时间,还是他第一次出声。 “怎么说?” 常狩林迫不及待问道。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享受过高级奢华生活的神灵。 他坚信小道士再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他一齐自爆的三点神魂金光,整个神识空间和魂魄必定摧毁,对方不知哪里学来一些操控九幻宫中枢皮毛的手段,与请神台结合,像磨盘一样碾压困住他。 却也没有本事手段,能够短时间内灭掉他。 请神台上方聚拢漂浮的青雾,变幻凝聚成一座大山虚影,“砰”,仿佛实质重压在请神台上。 巨大的压力,顿时将三点各处一方的金光镇压得动弹不得。 徐源长双手掐诀,神秘变幻着手上动作,他是突然一下醒起,既然他在神识空间能够“无所不能”,何不尝试一下迟迟学不会的“掐山神觉”。 对付神,还是神道手段好使。 稍一尝试,他惊喜地发现能够顺利沟通神意,凝聚出神觉。 掐山诀顺理成章能够施展。 或许是消磨请神台内那个倒霉神的神光,散发在神识空间游荡的丝丝精华,被他捕获凝聚成了想要而不得的精粹神意。 受到启发进而想到,他还有一门能够“厌劾鬼神”的厉害手段,五煞密咒可以尝试着在神识空间施展。 “掐山神诀……小子,你敢阴我,同归于尽吧。” 常狩林惊怒大吼。 郁闷憋屈又无奈,人间不值啊。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个处处克制他的混蛋。 想要奋力自爆,因为新增的压力禁锢,金光颤抖着迟迟不能如意。 紧接着有绿雾飘进请神台,层层裹住三道光华吞吐不定的金色光点,发出“嗤啦”的腐蚀声响。 “啊……小子你……怎么还会煞咒?我不会饶过你,神灵不,你给本神等着。” 常狩林发出凄厉惨叫,痛不欲生。 神魂没有神躯保护,脆弱得像剥掉壳的鸡蛋。 他即使有手段和神通也用不出来,阻止不了煞咒的侵蚀,终于下定决心,从内引燃神火,自内而外在爆发中消亡。 原本还想留下一点点残魂,可惜天不遂他愿,都是那可恶小子逼的。 终究是逃不过被罚下界要面临的生死劫数,也不知小道士是哪个老混蛋的传人,一点一点将他打落深渊陨灭。 太阳已经升起树梢,金色阳光斜照。 黑霞衣早已经将木台这一片用法术禁制,不让外人看去内里情景。 余家众人在老汉的严厉约束下,孩童待在屋内不准外出,烧火煮饭在灶房,一切照旧,尽量不往屋檐走廊外走动,全家人连咳嗽声都不敢发出。 余三老倌有些担忧,院子里先后来了三个能飞在空中的神仙,一个个神色严肃,事情还没有完。
也不知徐道长怎样了? 那个神猪老爷……归天没有? “快看,徐兄弟这手诀,似乎是神道手段,我怎么看不懂?” 木鸡毕和传音道,他注意到久坐不动的徐源长,突然动起来,双手掐诀结印,繁复令人目不暇接,转瞬间已经变幻无数诀印。 黑霞衣拿出一柄紫金色小剑和一枚透明小针,传音道:“气息不对,小心那神灵逃遁。” 齐行善挥手间,有一个个尺许高的小木人分布空中,动作各异,光华闪烁呼应,瞬间围成一种神秘阵势。 柳纤风插不上手,帮不到忙,唯有祈愿徐道友顺遂渡过一劫。 端坐掐诀的徐源长突然张口喷出一道鲜血,在众人如临大敌的注视下,睁开眼眸,双目布满红丝,声音沙哑道:“我没事了,辛苦大家帮我护法。” 他竭尽全力,仍然没有完全阻止住神灵引爆其中两颗金色光点。 幸亏那神也是强弩之末,他拼命用请神台稳住,集中木煞湮灭了其中一颗金光,可惜掐山诀才学会时间不长,借用不到更多山力,防护方面不足。 神自爆不完全,冲击之下,虚形请神台崩裂出无数缝隙。 有残余威力外泄,神识空间受到些许波及,引发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激荡,令他神魂剧震,头痛欲裂,受了不轻的创伤。 很庆幸能彻底灭掉那个神将。 至于“神灵不”的威胁,他不当回事。 能灭一次便能灭第二次,即使神将有手段通过轮回复活,想要恢复也需要极为漫长的时光,还要运气很好能够“醒神”。 然而能不能记住下界之事还是两说。 黑霞衣打量着气息稍有些混乱的徐源长,笑着道:“我用探神针帮你查看一下,免得那神残魂潜伏你体内,给你将来留下后患。” 这是必要的程序。 齐行善与毕和各守一方,没有丝毫放松。 徐源长给了后面的柳纤风一个放心的眼神,点头道:“麻烦老大。” 黑霞衣上前一丝不苟完成检查,朝后面两人挥手示意,自己人不掺假,收了手上的金色法针,问道:“你一向谨慎,这回怎么这般不小心,让神残魂闯进体内?” 她很佩服徐兄弟修为不强,却有本事能灭掉一个神残魂。 或许是那神分出三道奔逃,实力削弱太多,才让二重楼的徐源长给诛灭? 这番神识空间内的战斗,徐兄弟虽然遭受创伤,不过得到的好处不少。 神残魂覆灭溃散,化作精纯能量,等若是肉烂在锅里,慢慢地能够增强自身神识空间强度,催生修为增长,具体能吸收多少,看个人的造化了。 徐源长脑中似裂开的剧痛消退不少。 他脸色苍白,飘然起身笑着解释:“还是经验不够,神残魂能够无声无息突破我布置的法术防护,等养好伤,回城购买一两件能增强神魂防护和攻击的法器。” 柳纤风落到肩头,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公子你养伤要紧。” 徐源长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以示宽慰,不用担心他。 毕和笑着提议:“你手头若是不宽裕,可以与老大挪用三两年的月俸,或者找你的带路人哭穷,千面身上能刮出大把油水。” 黑霞衣笑骂:“你尽出些馊主意。不过我个人可以借你灵币,三五千没有问题,不必挪用月俸。” 徐源长抱拳谢过,恭维道:“关键时候还是老大仗义,不像某些人,做的是口头兄弟,尽说些漂亮话,行动上一毛不拔,和我那抠门的带路人,大差不离。” 连贬带损,夹枪带棒的,笑得毕和捧腹:“这小子肯定是被神附身,要不打一顿驱驱邪性。” 连不苟言笑的齐行善都笑了:“这小子皮实,白担心他一场。” 玩笑几句,徐源长走去堂屋前,敲开紧闭的大门,向余老汉辞东,告知事情了结。 他做事有始有终,不因为对方是凡人,便轻视疏忽了。 余老汉笑得满脸褶子舒展开,可算放心了,连声道谢,跨出门槛,从袖内摸出一个布包。 徐源长打开布包拿了约九两银子的酬劳,其它的散碎银子还给余老汉,扬了扬手,朝飞起在空中等着他的三人飞去。 余老汉忙叫出几个小孙子,令他们跪倒在院子里磕头谢恩。 “神仙啊。” …… 第115章 神仙的事情,别瞎操心 返回百林谷,徐源长闭关半月,将神识空间遭受到的震荡创伤彻底修复。 崩裂的请神台亦恢复完好,不留下任何缝隙隐患。 他修为和神识跟着提升明显,估摸着好生修炼一年半载,能够晋级固气境中期,神识放出,覆盖五十丈范围,堪比普通的固气境后期。 拉开房门走出,阳光洒满庭院。 劫后余生,目光所及,他现在看什么都觉着喜庆、亲切。 徐源长走到院中,披一身灿烂,朝院墙上探头探脑的虫子招了招手。 寒意虫身躯一拱,弹起空中,飞掠过数丈距离,轻巧落到公子右边肩头,这个位置平素是大姐头的专属。 它昂起脑袋,小眼珠骨碌碌转动,颇有几分监守自盗的得意。 徐源长拉开院门走出去。 看向对面的环形山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与入侵神灵的争斗中学会了掐山神觉,开门见山,今后拿环形山梁来凝聚山力,也还方便。 “雪粒,你好大的胆,敢爬到公子肩头上。” 山谷传来一声娇喝。 杀气震落几片树叶,寒意虫吓得慌不迭藏到公子背后。 紧接着一头巨大蜘蛛射出蛛线,拉扯着上方的树木借力,几个纵跃抛落,便驮着气鼓鼓的小树魅赶到院子前的场坪。 徐源长接住飞来的柳纤风,放到肩头,笑道:“是我让雪粒儿坐的,你不凶的时候很有淑女风范。” 柳纤风立刻收敛张牙舞爪的本相,恢复温婉小模样,笑着问候:“公子,你伤势痊愈了吗?瞧气色,修为似有大进。” 一只小拳头,伸出往背后挥舞,驱逐虫子赶紧离开公子身上,爬远点。 小心姑奶奶不要淑女风范,狠狠削你啊。 徐源长向花背蜘蛛点点头示意,装着没“看到”小树魅的霸道行径,笑道:“伤势尽复,颇有收获。你不是也得到一点神性金光,没有吸收吗?” 柳纤风瘪着小嘴懊恼不已:“都让金樟木给收掉了,一丁点没给我留。” 很快又释然笑道:“等我今后彻底将金樟木炼化,它的也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花背蜘蛛已经羡慕得八只眼珠泛出不同深浅的绿光。 元宝头回得了好处,豆芽这回也得了好处,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它这个爱睡觉的什么都没捞到,所以它今后要勤快点往百林谷跑动,主人放出狠话:准许它一个月有十天时间待在百林谷看家护院,别老是守着福禄巷趴窝不动。 闲话说完,柳纤风记起正事,道:“五天前,狗娃爹来过一趟,我出面与他说了一阵话,他说请你小年那天中午去家里吃饭,也就是明天,说你许久没有回家。” 徐源长笑着道:“我等会去镇上买点过年礼。” 柳纤风嘻嘻笑道:“公子,我已经替你提前采买好了,担心你闭关错过去家里吃饭,明儿还准备跑一趟狗娃家送礼,你人不去,礼可要到。” 她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包袱,有两段花色不同新布,和三套大小不一新棉袍新鞋子,有干果糕点,还有爆竹糖豆玩具等等。 她瞧着公子往年如此置办,面面俱到,她依葫芦画瓢照着买就是。 她能化形为少女样貌,遇到不良人刁难,懒得动用法力惩罚,只消说一声“我是从百林谷来的”,吓得不良人脸色大变,连连赔礼道歉。 方圆三十里,谁不知百林谷内住着活神仙? 有人曾经看到飞在空中的神仙,进出百林谷,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徐源长笑着赞了一声:“还是你细心考虑得周到。” 接过礼物走回院子,放到堂屋摆起。 柳纤风接着道:“大前天上午,老施、赵均与何述堂、燕玉寒来过一趟,我与他们说了一阵话,他们让你伤势恢复后,赶紧去城里请客,庆祝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徐源长笑骂了一句:“四个有钱的坏蛋,为富不仁,又想敲我这个穷人的竹杠,就不知请我一回替我庆祝。” 柳纤风笑道:“我和他们吵了几句,你猜他们怎么说来着?” 又自顾自揭晓答案:“他们前些天,帮你到处打听适合你使用的防护法器,寻到几样不错的精品,下了订金,等着你身体好了自己去看。
“还给你提前约了炼器师,可以帮你量身定做法器,价格方面好说。 “你手头不够的,他们砸锅卖铁帮你凑齐,还说,你有他们这样能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朋友,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请吃酒良心不会痛吗?我真说不过他们。” 徐源长感动得呵呵笑起来:“要不成全他们的朋友之义,让他们砸锅卖铁凑凑灵币?我就不用开口找老大借了,要知道世上最难的事便是借钱,比借钱更难的是借灵币。” 柳纤风笑得嘎嘎的,抱腹直呼:“要得要得,真金不怕火炼,试试他们几个朋友的成色,也不要他们两肋插刀,那样太难为他们。” 又叮嘱一旁听着的花背:“回去可不许告密哦。” 大蜘蛛将腿蜷缩起来装睡觉,示意它没有听到。 第二天太阳转到偏南,徐源长提着背着几个包袱走进村里,后面很快跟着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前呼后拥叫闹疯跑。 狗娃、美娃听得动静,从敞开的新院子大门跑出。 两个孩子都穿着过年的新衣,远远地叫嚷,后面又跑出一个小小的蛋娃,和二叔家的几个孙子孙女。 “叔,您来了。” “叔,家里来客人了,好多好多。” 徐源长将三包糖豆塞给他们,让他们和其他孩子分享。 院门处已经走出好些人,大兄、二叔、堂兄堂弟,还有下河村的魏东河三兄弟,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干净的男孩,很显拘谨又好奇。 将礼物交给大兄和堂兄拿着,徐源长站定门外,与二叔和魏东河几人寒暄客气说了一阵话。 进了院门后,特意转去灶房门口,和里面忙碌的狗娃娘打了声招呼。 有堂兄堂弟的媳妇帮忙,几个妇人一台戏,很是热闹。 分别打过招呼,他便往堂屋走去,听得后面传出妇人的低笑声。 “大嫂,下河村没有合适的闺女,我娘家村子可有好些长相、身条好的未出阁闺女,也不是很远,有时间我带你先去瞧瞧。” “就是就是,过年有闲时候,也去我娘家村里看社戏,顺带……” 徐源长加快脚步,走进了堂屋,与几人谦让一阵再才落坐。 今年夏末秋初,大兄趁着天气晴好,新建了青砖房屋院子,粉壁飞檐,气派宽敞,一应家具用品大都新换过,也算村里阔气的人家了,村里人很是羡慕大柱有一个会赚钱还顾家的兄弟。 魏东河吩咐男孩上前行礼叫人。 徐源长仔细打量一阵,伸手让名叫魏知言的男孩起身,拿出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叮嘱平常贴身佩戴,他在上面画了符,能驱邪保平安。 大兄家里几口人,分别有他给予的不同样式护身符。 双方父母相互认可了,有意要结亲家,他这个当叔的当然是成人之美。 有他做靠山,大兄家与地方上再大的豪门皆能门当户对。 客人们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 用完午膳,徐源长与众人说一阵话再才告辞离去,有他在这里,客人们比较拘谨,就连他二叔一家也放不开,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他也不知几时变成这样了。 他平素在村里走动,一向没甚架子,言语随和得很。 大柱送兄弟走出村西口,差不多送到鼓石坡,站定脚步,神色显得古怪,犹豫再三,压低声音道:“老三,你说实话,你到底修行到啥样了?外面都在传你成了神仙,说看到你飞在空中,还有……你住处院子,那个女娃,以前从来没见过。” 说到后面,憨厚的脸上,露出探听的八卦神色。 徐源长笑着道:“离成神仙还差得远,不过飞来飞去没甚么问题,那个女娃和我一样是修行者,你就当她是自己人,不用太见外。” “哦……哦!” 大柱一脸懂了的高兴表情,嘿嘿一笑,道:“那我嘱咐家里婆娘,别再到处给你相女娃子拉媒,她老是担心村里长舌婆娘戳她脊梁骨,愁得饭也吃不好,这下放心了,你们神仙的事情,让她别瞎操心。” 转身往回走,几步后又撂下一句。 “过年了,你带女娃来家里,给你嫂子也看看。” “好嘞。” …… 第116章 桌上输赢,便宜局外人 进城之前,徐源长特意给老施发出传讯,热情地预约黑记客栈的掌柜和众多伙计晚上吃酒,免得扑一个空,还要临时去寻人。 等他赶到聚义堂,里面过年一样热闹得紧。 与众人寒暄问候一阵,柳纤风沾着黑掌柜“姐姐”前“姐姐”后叫,小嘴抹了蜜一般叽叽喳喳,问豆芽怎样了,元宝没有挨罚吧,怎么不见踪影。 等到黑霞衣传音将狗子招呼进客栈聚义堂,小丫头骑着狗子飞快地溜走,头也不回。 “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错爱不究。” 何述堂叫嚷着招呼另外三人下注。 他从纳物袋掏出一件暗青色镯子,式样古拙简单,内里似有暗影流动。 施望尘将一枚土黄镶金的簪子拍在桌子上,呲牙道:“徐兄弟眼光向来独特,识货得很……” 话没有说完,被三人一拳、一肘、一脚给打断,人被捶去老远。 燕玉寒笑骂道:“千面,你敢当面作弊,今晚上你想请客。” 他很豪气地拿出一颗淡青色珠子,轻轻放到桌上。 赵均鄙视老搭档一眼,拿出一枚八卦纹云佩摆桌上,朝摸不着头脑的徐源长道:“我们考考你的眼力,这四件都是我们千挑万选帮找来的防护法器,你从里面选一件,多了也没必要。” 徐源长满脸惊喜叫道:“不用选了,这四样我都喜欢,谢谢哥哥们的馈送!” 围观的黑霞衣、老齐和毕和差点笑喷。 这小滑头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何述堂三人赶紧一把扯住要扑上去收起桌上法器的徐源长。 还能不能好好玩啊。 施望尘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兄弟,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三尺,拿去,不要钱统统都拿去,回头将我那件单独还我就是。” 何述堂瞪眼:“你再装傻,罚你请客一旬。” 燕玉寒笑骂道:“亲兄弟还明算账,你小子耍我们很好玩?” 赵均不想说话,这小子比那个带路的还坏,焉儿坏。 徐源长满脸无辜,挣脱开来,整理被抓皱的衣袍,抱怨道:“你们也不提前说清楚,送一个半截子人情,害我空欢喜一场。” 何述堂笑着催促:“赶快挑选,实在瞧不上也不打紧,我们寻到一位三重楼炼器师,可以帮你量身定做,就是价格稍微偏贵一点。” 徐源长抱拳示谢,他就喜欢黑记客栈像家一样的氛围。 被多请几次客,他也乐意。 调整呼吸,平心静气,将自身置于观者心境,将四件法器一一上手探查感知,用心感受与自己的契合。 最后选择了暗青色镯子,拿到手中仔细把玩。 他觉着这件防护法器最适合自己,朝仰头哈哈大笑的何述堂问道:“老兄你给一个实诚价格?太贵了我就挑别的。” 何述堂笑声一滞,恶狠狠道:“买定离手,概不还价,六百灵币。” 徐源长嘀咕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掏出六百灵币交给何述堂,完成这次的交易。 何述堂得意地大声宣布:“我赢了,所以,我今后的绰号叫‘堂主’,谁再叫我‘山匪’,我跟谁急。” 毕和笑着道:“知道了,用不着喊那么大声,山匪。” “哈哈,我觉着还是‘山匪’好听,亲切。” “是啊,叫‘堂主’你遭得住?不臊得慌吗?反正我是叫不出口。” “山匪你想造反,敢抢老大聚义堂的‘堂主’宝座?” “山匪你这双招子没擦亮,白瞎了一次机会。” 众口一词,愿赌不服输,公然将势单力薄的何述堂按在山匪的交椅上坐下,气得何述堂急眼也没用,挣扎也是徒劳,绰号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 谁叫他厚颜无耻得意忘形,取一个引起公愤占大家便宜的绰号? 机会只有一次。 失不再来,悔之晚矣。 燕玉寒想给自个取一个“穿云燕”的敞亮大气绰号,因为输了赌局,所以无可厚非叫他“麻雀”,连“燕子”都不是,气得他牙痒痒的,又无可奈何。 施望尘和赵均各输了一场。
过年期间,各自替老大打理七天客栈,每天与账本算盘为伍,哪里都不能去。 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惨烈赌局。 赢家在赌桌之外笑看风起云涌。 徐源长弱弱问一句:“可以……不取绰号吗?” 太吓人了。 他此时觉着客栈不是家,是深不见底的黑店,阴森森的择人而噬。 “不行!” 众口一词,整整齐齐,呲牙裂嘴。 齐行善笑而不语。 小菜鸟,你拳头不硬,打不过老大,还敢不遵守老大定下来的规矩? 徐源长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败下阵来。 他目前还没资格取绰号。 当然都是老大一句话的事情,可惜老大在这方面不是善茬,霸道得很不像女人。 何述堂不愧有山匪之称,神经粗壮堪比麻绳。 不过片刻,他便从绰号风波受到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又嘻嘻哈哈闹腾,取笑燕玉寒是个灰“麻雀”,还想学凤凰飞,枉费心机,比山匪还不如。 气得燕玉寒差点要割袍断义与之决斗。 离晚上请客时间还早,各有各的事情忙,慢慢散去。 何述堂、燕玉寒带着徐源长走进同一条街上的道宫,两人轻车熟路,转到东北角落一栋院子前,大门敞开着,有淡淡的烟火炭味飘出。 走进院子,和迎出来的小厮打声招呼。 “前些日子与孟大师有约,烦请通禀一声,就说何述堂求见。” 三人在小厮的引领招呼下,于偏厅落坐,有侍女奉上茶水、果脯之类。 不多时,徐源长见到了一位穿着皮围子的粗壮中年男子,头发呈现少见的暗红色,面如重枣,彪悍气息迎面扑来。 正是何述堂、燕玉寒通过易云的关系,认识的三重楼炼器大师孟昶,听说今年秋天来道宫任职,是易云的同门师叔,在炼器方面名声响亮。 这回是瞧在易云的面子,同意出手帮易云的同窗好友定制法器。 孟大师平素都是炼制法宝,不想浪费时间在区区法器上面。 一路走来时候,何、燕二人将情况仔细说了一遍,让徐源长抓住机会定制一样法器,下回可就难遇这般好事,三重楼炼器师不会愿意出手,帮外人定制法器。 见礼之后,徐源长没敢太过客气寒暄,直奔主题道:“想请前辈帮我定制一套集破煞、破幻、破法术护身、破淬体防护的一系列飞刀,预计是十二枚。” 他拿出自己现在使用的一柄柳叶飞刀。 孟大师接过飞刀,脸上露出意外神色,用飞刀做主武器的修士倒是头一回见。 “你使一次给我瞧瞧,院子围墙外边,左面有一丛腊梅树,取最上方一朵梅花,开始吧。” 随着孟大师话音落,徐源长手腕微动,一道寒光掠飞出偏厅,一化做三,其中两道在庭院盘旋一圈消失,剩余一道如风拐弯,快若无形射出院外。 待寒光飞掠悬停时候,刀尖上缀着一朵梅花,颤巍巍抖动。 当真是来去如电,神乎其技。 何、燕二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好兄弟的飞刀技,皆被这朴实无华虚实难辨,又犀利无比的一刀惊艳到了。 孟大师赞许点头:“行,你神识强度不错,我有了一些炼制飞刀的想法,可以用铭篆符文结合材质方式,实现破煞、破幻、破法、破体于一体的飞刀,将你双手给我瞧瞧。” 查看了徐源长的手掌手指,孟大师心头有底,起身便往后院走。 徐源长低声追问道:“请问大师,这一套定制飞刀,需要支付多少灵币?” “一千五百灵币。” “烦劳大师费心了。” 徐源长抱拳,这个价格已经能够打造普通一点的法宝。 大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这是要将他的一套飞刀打造得堪比法宝威力? 身上刚好还有一千五百多枚灵币存余,这一遭下来,他瞬间又成了啷当作响穷光蛋。 灵币总是不够花。 晚上请客喝西北风,不知会不会挨打? …… 第117章 处处留心,皆有学问 接近中午时候,来到衔玉园,徐源长能察觉厅堂里闲谈的散修,看他的眼神有隐晦的忌惮畏惧,他一如往常打过招呼,站定脚步和齐再兴、“老莫”多聊了几句。 这地方下回少来了。 今后需要出售、或购买物品,他还是去百缉司珍物坊。 难怪施望尘要改头换面在散修之中厮混。 一旦暴露出真实身份,隔阂便产生。 没有看到殷师兄,问过老齐,说是好些日子没见,或许外出了。 徐源长走进二楼铺子,与温婉大方的何仙子笑着回应,走去窗户边,和站起身笑着示意的安慈玉打过招呼,相对落坐喝茶。 “是不是下回不准备来了?” 安慈玉浅笑着问道。 徐源长放下茶盏,故作诧异道:“你这也能猜到。” 拿出一叠传讯符,放到对面桌上。 这次之后,他与安慈玉当初定下的口头交易,算是两清了。 不过他心底承对方一份人情。 安慈玉拿起符,翻动着清点一遍,拿出一百枚灵币支付,笑道:“你仅仅用四年时间,完成了大多数散修一辈子不能突破的成就,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遭人妒是庸才’,何必在意他们的感受?你今后照常来就是,我这边有清茶招待。” 徐源长微微点头,好奇问道:“当铺子女掌柜,多长时间了?” 安慈玉神色稍黯,“十年了,原本今年可以卸任,又变得遥遥无期。” 她不喜抛头露面在铺子里虚耗时日,家族要将她拘束此地,又有甚么法子。 除非她能够突破瓶颈,晋级三重楼,获得举足轻重地位。 可是何其难也。 她困守铺子坐井观天,时运、机缘、磨砺,几乎一样都不占,除了有闲暇看书打发时间,消息还算灵通以外,守着一份月俸,哪里都去不得。 不怎么说闲话的安慈玉,今日破例多述说了些她心底的郁闷、困倦。 细细碎碎,林林散散,淡淡如细雨烟愁。 徐源长倾听好大一阵,待对面白衣女子恢复恬淡安静,他思索着道:“我曾经听说一个故事,一个人困于囚室,几乎不见天日,除了前人留下的一本棋谱,没人与他说话,也没事情做,孤独和封闭,差点让他疯掉崩溃。 “后来便将全幅精力用来打谱,在斗大囚室钻究下棋打发时日。 “没有棋子可用,他用饭粒代替,废寝忘食,用专注炼就内心强大,对抗无边孤单寂寞,等到他十年后出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棋手,一跃而成为打遍整个王朝无对手的顶尖国手。” 他将前世听来的故事,稍作篡改后,用来开导陷入家族困境的女子。 他用不着了解女子遭受不公的缘由,修真家族内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少。 安慈玉若有所思,进而陷入沉思,单手托着下巴,蹙眉凝成一幅绝美雕像。 徐源长轻轻起身离去,他只是讲了一个小故事。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每个人都要面对不同的烦恼,光鲜亮丽背后,没有谁的生活容易。 从衔玉园出来,见时间尚早,徐源长转悠着来到城北闻道街东边的学宫,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学宫教习,虽然获得职务后,还是第一次前来显摆。 放年假的缘故,偌大的学宫冷冷清清。 树木萧条,少见人影走动。 沿着曲径来到深处的单独庭院区,停在颜若行的院落前方,曲指敲击三下。 等了一阵,没有回应,他待再敲时候。 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颜教谕已经辞去学宫职务,于上月返回宗门去了,这座院子目前空着。” 徐源长转身谢一声过路书生,打听道:“请问伏英伏道友,可还在学宫?” “伏教习在翰鸣院,她没有放年假。” 书生指点前去方位,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徐源长稍有诧异,伏英通过考核成了学宫教习,听说教习名额有限,每回考核竞争相当激烈。 寻到一栋规模颇大的砖木二楼院子,问了两人,来到伏英办公的廨舍,敲了敲门。 伏英拉开房门,掩饰不住的惊喜在眼中绽放,差点脱口而出又叫佚名先生。 “什么风将徐道友您这位贵客吹来了?快快请进。”
“乡下住久了,偶尔进城看看热闹。” 徐源长笑着将门敞开,没有合拢关上。 伏英招呼着落座,笑道:“你是学宫教习,要不我在翰鸣院帮你安排一处廨舍房间,今后来了有地方落脚,闲暇时给学子们授两节课,也方便我就近向你请教学问?” 徐源长摆手道:“我这个教习挂个名头,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让我教学生那是误人子弟,平生最怕学问,伏道友你要是赶我走,可以明说,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 伏英是直爽性子,笑得露齿,道:“颜先生回山门之前,特别嘱咐让我与你多走动,徐道友你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很不够朋友。” “只要你不与我讨教诗词聊学问,咱们就仍然是朋友。” “哈哈哈,除了这些,咱们能聊什么?” “能聊的多了去,‘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市井百态,山水美景,江湖逸闻,风物美食,什么都能聊,我就搞不懂你们读书人,为甚非得要费脑筋聊什么诗词学问?累不累啊。”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多有意境的诗句,听你出口成章,引人深思,咱们还是聊诗词吧,让我多受些文气熏陶。” “你又来了,颜教谕第一次和我路遇,停下车非要与我聊诗词学问,被我一点不给面子拒绝,现在想来,那时真是无知者无畏。” “先生与我提及过,说第一次见你,便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他最后悔之事便是亲手将你送进道宫。” “哈哈,颜教谕谬赞,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头有数,我一心向道,辜负颜教谕美意。” 两人随意聊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聊得很是投契轻松。 听伏英说柳拿云平日用功刻苦,各门学业皆优,目前仍未寻到气感,前几日放年假返回乡下去了,要元宵后回学宫。 唯有一点不好,少年心思颇重,缺乏阳光开朗,没有其他学生的活跃。 徐源长将柳拿云家中变故略略讲了,以便伏英能针对性开解教导,他希望少年能够坚守心底的善,不要封闭起来,从而变得愤世嫉俗。 经历大变故之人,得不到排解,容易走极端。 伏英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一直聊到伏英要去教舍上课,徐源长问清楚藏书阁方位。 两人在翰鸣院外分别,各走一方。 徐源长出示学宫教习玉牌,走进藏书阁看了近一个时辰书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既然有此便利,翻一翻儒家典籍,增进见识也是好事。 直到天色将晚,匆匆赶去望仙楼请客。 随后数日,徐源长留在城内,将那枚用青木琉晶石为主材雕琢的镯子祭炼了,熟悉其用途,或与老施、何述堂等人交流修行感悟,或去学宫看书增广见闻。 有时被性子大大咧咧的伏英拉着晒太阳,闲逛学宫,聊人间烟火市井风物。 他不喜为了学问而学问的探讨诘难,与满腹才华的女子书生交流,令他获益良多,学到一门以言念操控火术的妙用。 道与儒,原本许多见解是相通的,能碰撞出闪亮的灵感火花。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九,再次来到道宫孟大师的院子。 收到一套定制的纤巧锋利飞刀。 刀背处有符纹隐现浮动。 孟昶指点道:“每三柄飞刀为一组,分别侧重破煞、破幻、破法和破体,你一组一组进行祭炼,从每一组的符阵开始熟悉,其中精妙往往出人意表。或许等你晋级固气后期,神识强度足够操控整套飞刀对敌,威力将不逊普通法宝。” 对于融进一些奇思妙想的整套飞刀,孟昶倾注了不下炼制法宝的精力。 徐源长带着满满收获和欣喜,背着竹箱,从城里返回百林谷。 明日将要过年了。 左手腕戴着青木琉晶镯,用彦山道长送他的那根竹签当簪子,插在发髻内里,他是受了燕玉寒拿出的那根土黄镶金簪子防护法器的启发。 他一直琢磨不透貌似普通的竹签的真正用途。 或许是用来救命呢? 不能放在纳物袋内闲置,当簪子物尽其用。 不浪费,也不会引入注目。 …… 第118章 一碗人间烟火 五更天时候,夜色深沉,墨染朦胧。 远近乡野,雄鸡鸣叫此起彼伏,爆竹声响零零散散。 徐源长提一盏橘红色灯火照亮,与化作十六岁模样的柳纤风,并肩从幽暗山路缓步走进村子。 两人轻言笑语,好似一双夜归人。 年年岁岁看千家万户灯火热闹,唯独她冷冷清清抱膝独坐树丛枝头,瞧别人家团团圆圆过年。 柳纤风终于能够受邀亲身体验一回人间新奇景致。 也算是应允徐道友的请求,顺便帮一个无伤大雅小忙。 徐源长推门走进灯火通明的宽敞院子,与东边灶房门口忙碌中抬头的大兄打声招呼,将身后的柳纤风让出来。 大柱没料想到自家兄弟竟然将未过门的姑娘,带了回家过年。 他笑得嘴角往上抽,说话都有些漏风磕巴:“来……来了,屋里头坐,坐哈。” 他那天说“过年了,你带女娃来家里,给你嫂子也看看”,是过完年带回家走动,意思完全不同。 老三这浑小子肯定是私定终身,生米煮成熟饭,要不人家姑娘过年能上门吃团年饭? 白瞎了他们操心好几年。 堂屋里睡眼惺忪东倒西歪发呆的狗娃、美娃,眼睛一下子亮了,蹦出来脆生生叫唤“叔”“叔”,看着美得能够发光的仙子,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狗娃读了一年私塾,虽然挨打手心时候多,也听说过一个词叫“蓬荜生辉”。 太贴切不过,他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要叫小婶。” 大柱忙招呼三个小孩。 柳纤风轻轻柔柔笑着纠正:“叫我柳仙子就是。” 她只是来混一顿年早饭,感受当初羡慕的人类习俗和热闹。 还不至于为了一顿饭,将自己稀里糊涂嫁出去,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想多睡觉长膘的雪粒? “柳仙子。” “柳仙子。” 三个小孩一个赛一个大声叫人。 听得动静不对的狗娃娘探头出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不知什么叫仙气飘飘,但是眼前这位飘亮得无法形容的姑娘,瞧着就觉得自个浑身俗气难耐,她油水糊拉双手都不能自在安放了。 柳纤风微微欠身笑着叫道:“见过大嫂。” 她是跟着公子的称呼,不介意做一回自家人。 体验烟火生活,不要在意某些细枝末节。 温婉贤淑,声音清澈甜美,似乎人间所有的美好都给了这位姑娘。 “诶,诶,快屋里头坐,老三你招呼好人家姑娘。” 狗娃娘马上拿出了身为大嫂的热情。 难怪老三不肯让她做媒,藏着掖着这么一位美得冒泡的仙子姑娘在山谷,也少来家里走动了,怪不得,怪不得咧。 等会吃完年饭,她要带着姑娘去村里走一走,让邻里的婆娘们瞪大眼睛仔细瞧瞧,她家老三的神仙媳妇。 谁家能比? 方圆百里独一个。 徐源长忍着笑,把落落大方的柳纤风领进堂屋,讲些过年的习俗来由。 大兄和大嫂是没见过,这丫头野得没边,骑蜘蛛欺负寒意虫的模样儿。 家里新添了一位仙子,年饭吃得稍有些拘谨和沉闷。 仙子吃素,只捡白菜、萝卜、莲藕片吃,还吃得不多,其它的大鱼大肉,更不沾筷子,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范儿。 而自家那位神仙小叔子则专挑大鱼大肉鸡鸭,吃得满嘴流油,骨头都堆到下巴尖了。 狗娃娘笑得满脸灿烂,看着真是般配一对儿。 年饭过后,天光亮了。 狗娃带着妹妹弟弟疯跑出去放爆竹玩,与其他小孩吹嘘炫耀他们家三叔带回来的仙子婶婶,飘亮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了。 待得狗娃娘忙完,洗干净双手和脸,特意涂抹了珍藏几年的脂粉,领着柳纤风出门时候,整个村子几乎都已经知道。 柳纤风将温婉进行到底,她不在意别人的注目和看法。 她浑身仙气,溜达一圈感觉也还不错。 亲自沉浸式体验一回人间烟火气,与旁观而不接近是两回事,她心头充满着喜乐平安,和丝丝缕缕溪水般流淌过的酥麻感受。
柳纤风收了一个红布包着的见面礼,是老徐家祖辈传下来的一只玉镯子。 大嫂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不送玉镯,实在不知有甚么礼物般配得上贤淑温柔又高贵不可攀的仙子弟妹? 太阳升起树梢时,徐源长和柳纤风返回冷冷清清宛若隔世的百林谷。 唰一下变回小小一只,柳纤风还不太习惯长大的模样,要消耗法力。 “公子,我修炼去了。” 瞬间不见人影。 徐源长没太在意,对着远处的山梁练习掐山诀。 凝聚神觉,蓄养山力。 约一个时辰,站定调息一阵,又祭炼练习新得的飞刀。 身周刀光萦绕,破空声不时响起。 下午太阳不高时候,徐源长走出院子,朝山谷下方打招呼,没有得到柳纤风回应。 雪粒一拱一拱出现,比比划划半晌,徐源长明白过来,柳纤风有所感悟,在红柳闺院里的螺壳闭关了。 这是好事啊。 修行路上每一回的渐悟,皆是自身福缘。 三十余里外的靠山庄。 余三老馆家院门对面,路边有一株小红柳树,枝叶格外青翠。 树下插着香烛,摆着酒水米饭贡品,香火袅袅升腾。 余三老馆定下家规,今后逢年过节,必须要给这颗徐道长亲手插下,在雪地里神奇生根抽枝长叶的红柳树烧香供奉。 他坚信能保家人平安,说不定沾了神仙的光,后辈能出几个读书的秀才。 徐源长在大兄家用晚膳,烤着火盆与家人闲谈守岁。 一年上头,难得的一次陪伴。 心之安处为吾家,所有的凡尘体验,过后不再。 大嫂兴奋难抑,不停打探仙子弟妹的喜好,下回一定要做出让仙子弟妹合口味的饭菜。 带着仙子弟妹在村里走一趟,她觉着自个年轻了十岁,心气儿敞亮。 与人说话,嗓门倍儿响亮。 正月初十,丁师傅照例带着长大不少的小儿、柳拿云前来拜年。 柳拿云去半山腰红柳树前烧香磕头,与徐道长轻声交谈。 一年的修儒读书时光,柳拿云越发显得成熟,翩翩少年读书郎,他猜到是恩公想法子,帮他从县城的临平书院,调去郡城学宫。 他修儒资质不是书院新学生里头最拔尖的一波,却能获得别人羡慕得眼睛冒绿光的机会,而且在学宫修行学习,伏教习对他特别关照。 大恩不言谢,谨记心底就行。 正月十八日,柳纤风突破出关,她也说不出所以然,循着冥冥中的感悟稀里糊涂就晋级二阶中期,又获得了新的血脉传承,能与灵性强的树木花草沟通,应该很好玩。 她嘻嘻哈哈,与来了有几天的花背蜘蛛玩耍去了。 徐源长心底稍有猜测,小树魅的修行,似乎与体验人间烟火气有关? 平素也没见小树魅正儿八经潜修,修炼的速度倒是不慢。 还有一点,她吃了不少一阶二阶木晶,时时祭炼那根三千年份的金樟木,细水长流给予助力,或许这些都是缘由。 徐源长不急不躁,稳打稳扎按自己的进度修炼,前面花了十天时日,将那一套飞刀祭炼完毕,他每天都花不少时间,用来熟悉并练习十二柄飞刀。 空中盘旋三道刀光,有快有慢,交替环绕攒射,“啾啾”破空声不绝于耳,令人目不暇接。 其中一柄飞刀掩藏其中,无声无息,速度偶尔飚升,异军突起激射,幻化出四道真假难辨的寒光,攻势险峻森严。 远处空中有符光一闪,飞到近前漂浮。 徐源长收回飞刀,伸指拿住传讯符,略一查看,脸上显出三分愠怒。 “纤风,花背,随我走一趟流霜峡,有人欺负殷师兄和蓝师姐,咱们前去助拳讲理。” 是蓝影儿发来的求助传讯。 两人在流霜峡彩岩山一带探寻宝物,遇到一伙出云观道士,其中有一个固气境,对方故意找茬寻事,打伤了殷泉。 …… 第119章 不妨先将事情闹大 福禄巷一座院子内。 施望尘手中拿着一本翻得起毛边的书册,踱步皱眉思索,口中嘀咕不停。 “‘化身之前种元印,元印为台请六甲’,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种出了元印,证实这门化身术绝对不假,可他娘的在神识空间凝不出请神台啊。 “每回才刚刚凝出雏形,无缘无故不讲道理的崩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欲求而不得的痛苦,折腾得老施抓耳挠腮。 恨不得将徐兄弟抓来按地上摩擦一顿。 凭甚么那小子能在引气境时候就能凝出请神台? 是上回他苦恼疑惑询问时候,那小子以那种欠扁的不经意口气亲口承认。 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活了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蠢物。 他堂堂固气境后期,竟然屡凝屡败,还不如引气境小修士,让他恼火的原因是找不到原因,郁闷得他一度怀疑自己光明磊落的品性。 一道符光飞进院子。 施望尘接住传讯符一扫,诧异不已:“出云观的宗门修士,欺负殷泉和蓝影儿这两个从出云观下山的散修?不念半点香火情份吗?” 如此好玩的热闹,他当然不容错过。 赶紧回信,让正好在流霜峡与人寻宝的齐再兴看顾着点,这份传讯是老齐发来。 又给百林谷潜修的徐源长发了传讯,告之一声此事。 施望尘飞出院子,径直从北城墙上方飞过,转而往西,一路风驰电掣。 等他赶到三百里外的彩岩山,看到一身蓝色衣裳的蓝影儿双手舞剑,以近战之技迎战两名黑衣道士,一剑破法术和符攻击,一剑对剑,在山头二十丈范围杀得难分难解。 蓝影儿以一敌二不落下风,身法诡奇,敢于只身冒进。 近战剑术很是了得,以快打快凶猛异常。 两名黑衣道士战法配合娴熟,皆有引气境后期修为,一人在前引战,必定另一人在后施法猛轰。 短短片刻,两人交替着轮换攻击三次。 战局看似胶着不相上下,实则透着十分凶险。 施望尘还是第一次见到蓝影儿真实容貌,左边脸颊一道暗红丑陋伤疤,破坏了整个人的恬静清冷气质,此时的蓝衣女子更添三分悍勇杀气。 难怪不管走去哪里,蓝影儿都要戴着帷帽,原来是遮掩破相瑕疵。 那顶帷帽破破烂烂挂在远处树枝上,随山风无助摇晃。 他打量几眼,便看出蓝影儿压着手段没有使用,犹有余力。 应当是顾忌激怒对面观战的二重楼修士。 目光扫过半边衣袍染血持剑拄地观战的殷泉,面色苍白,伤得不轻,数丈外是齐再兴,再远处是几名看热闹的散修。 另外一边为首的是穿着白色道袍的二重楼年轻男子,眉眼间透着一丝阴狠,其身后簇拥着三名引气境男女道士。 看到飞来的施望尘,受伤的殷泉脸上显出几分紧张神色。 他认识的二重楼修士不多,来者帮对方的可能更大。 今日要不是刚好齐老哥在附近,听得吵闹赶来,冒着得罪宗门修士的风险出面仗义执言几句,他恐怕是性命难保。 像流霜峡这等三不管边界之地,出产低阶灵草药材,偶尔能发现一座千年前废弃的修士洞府,此地鱼龙混杂,劫修出没,死一两个没有势力依仗没背景的散修,太稀松平常。 若是有人报案,百缉司衙门受理后随便查查,大多时候不了了之。 “统统住手!清平城捉妖人办案子!” 施望尘拿出一枚青铜牌子,大喝一声朝众人亮了亮。 争斗厮杀的蓝影儿和两名年轻道士赶紧各自跳开,不敢再动手。 捉妖人是独立于百缉司之外的特殊衙门,捉妖捉鬼诛魔也捉拿不法之徒,万一被扣一个冲撞执法的罪名,当场诛杀都有可能。 施望尘对于镇场子很有先声夺人的经验,虽然整个人看着乱糟糟的邋遢,板着面孔颇有威势,喝道:“谁是蓝影儿,你为甚报案,可是有不法之徒行凶?” 这话问得对面那个白袍修士直皱眉头。
摆明了给蓝影儿撑腰来了。 偏心眼能不能不要偏得如此明目张胆,就差直接在他们这一方每个人的额头贴上坏人标签了。 蓝影儿心头一喜,顿时明白是徐师弟找来的帮手,抱剑拱手道: “回禀大人,正是小女子蓝影儿报案,我要状告出云观修士贾义隆藐视‘大宁修士律’,无故出手伤人,差点置我同伴殷泉于死地,其以二重楼实力和宗门修士身份欺压我等散修,持强凌弱,言语污秽,挑起争斗,请大人明鉴。” 她平素是不喜言语废话,而不是不善言辞。 她翻看过“大宁修士律”,此番犀利至极的告状,有理有据,一针见血。 听得那叫贾义隆的白袍道士脸上变色,赶紧辩驳:“蓝影儿你休得胡言乱语,我与殷泉之间是公平比试,是他学艺不精……” 施望尘冷着面孔打断:“贾义隆,你与殷泉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号称是公平比试,可有去清平郡百缉司衙门报备,可有百缉司衙门修士做公正,可曾上斗法台公平比试?” 接连三句义正严词考问下来,贾义隆瞠目结舌,这叫他如何回答? 谁争斗之前吃饱了撑的跑去找百缉司衙门报备? 虽然据说有这样的律例规定。 对方故意要为难他,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 他竟然蠢得当众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野外比斗有个屁的公平可言,都是倚强凌弱,谁脑壳有病找比自己厉害的挑战? 他没料到那破相的丑女子,发出一张传讯,能够找来捉妖人撑腰。 以为最多能叫来几个散修朋友,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这下似乎麻烦大了。 殷泉在蓝影儿的伸手搀扶之下,立刻换成一幅随时要挂掉的虚弱模样。 摇摇欲坠,伤重不良于行。 此时不装更待何时。 他当年就是遭受贾义隆阴险陷害,导致“被”触犯门规,扫地出门,落得飘泊为散修的悲惨下场。 耳畔听得蓝影儿传音告诫,让他不要多说,尽管装重伤就行了。 他心底惭愧,今天差点拖累蓝影儿送命。 幸亏老齐出面,以隐藏的二重楼实力令对方有所顾忌。 后面蓝影儿又用言语激得贾义隆同意她以一对二“公平”决斗,将时间拖延住,要不然对方打伤了人,言语羞辱一番,早就扬长而去,不会蠢蠢的留下来等待。 贾义隆强压怒火,略微拱了拱手:“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他冷静下来,不再按对方的套路被牵着鼻子走。 施望尘将手中牌子翻过来,道:“上面写着字,正儿八经的捉妖人,做不得假。” 他不急着将人带回郡城,还要等赶来的徐源长,处理宗门修士比较麻烦。 虽然出云观只算二流宗门,毕竟还是有五位化气境高手坐镇。 他先以强势压住,后面才好谈条件。 贾义隆脸色不大好看,道:“我质疑施大人处置我们双方矛盾有失公允,偏向殷泉一方,我必须要有清平郡百缉司衙门修士在场,方能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更不会就这样跟着施大人不明不白走,没有出人命,只是修士之间矛盾纠纷,应当由清平郡百缉司衙门调解处理。” 他身后有人给他传音支招,让他按“大宁修士律”来辩解。 大不了赔偿几颗灵币汤药费。 没想到施望尘很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行啊,你尽管传讯叫百缉司衙门修士前来,最好是把出云观的侯观主一并请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你们双方矛盾好生捋一捋,彻底解决问题,我给你半个时辰够不够用?” 明面上的官府修士江湖,与野外江湖不同,可不兴打打杀杀。 但是阴刀子割肉,厉害的往往在后头。 贾义隆眼皮子直跳,有些不知所措。 情况似乎往失控方向狂奔,对面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精明远胜外表。 是打定主意要将事情往大了闹? …… 第120章 且高坐看戏 贾义隆与同伴商议之后,接连发出几张传讯符,拼着被宗门长辈责骂,也要先将眼前的难关渡过,那个捉妖人态度强硬且恶劣,咄咄逼人,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对方? 背靠宗门底蕴,谁后面还没有几个官府修士的同门或朋友? 徐源长背着竹箱赶到时候,看到的是一幅古怪场景。 施望尘悬停空中,居高临下,巍然不动,山头地面上殷泉衣袍染血由蓝师姐搀扶,似乎伤得极重,背靠着树干借力强撑,齐再兴和三名散修窝在后面十余丈外,不敢离去,畏畏缩缩。 另一边为首的白袍修士,竟然是在道宫流云台求学时候的同窗,名叫贾义隆。 当初两名出云观的同窗对他爱答不理,及至后面也没甚交往。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从东边飞来的徐源长身上。 “徐兄弟。” “徐师弟。” 叫徐兄弟的是老施。 蓝影儿和贾义隆同时叫了一声徐师弟。 徐源长没有理会显得异常热情的贾义隆,飞落到看似伤重随时会嗝屁的殷泉身边,伸手便往殷泉空着的一只手腕拿去,这厮另外一条胳膊紧紧搭在蓝影儿身上。 “装的,伤了右肋,要不了命。” 殷泉将脑袋无力耷拉在蓝影儿肩头,悄然传音告知。 徐师弟态度鲜明替他出头,令他深受感动。 想当初他也没怎么帮到才走进衔玉园的徐师弟,也就送出几本不值钱的旧书,第二天因有重要事情,与蓝影儿外出了,是徐师弟自己闯出的一片天地。 徐源长探查半晌,传音询问前因后果,他做事一贯是先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以便分析权衡,决定后续走向。 他的冷静,都源自于强大内心。 殷泉也不再隐瞒他年少时候的一段辛秘,简单讲给徐师弟听。 “……那时刚突破门槛,成为新晋的引气境修士,意气风发,心高气傲有些飘飘然,身周汇聚了一群溜须拍马找到气感还没有成为修士的同门,言行缺乏谨慎,与贾义隆相互竞争比较,产生了矛盾龃龉。 “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阴招,暗中指使一名容貌甚美女学员,蓄意接近讨好我,血气方刚没经历过世事险恶的我,哪会考虑其它……很快便有流言传出。 “最后被执律道士抓了现行,其实我什么都没干,那小娘们自己扯下衣襟反咬一口,说我非礼强迫,我百口莫辩,要不是另外一名授课道长求情,差点被废掉修为…… “遭开革下山之后,我渐渐回过味来,中了贾义隆和小人的暗算。” 殷泉像是在转述别人的事情,传音语气没有起伏变化。 实则心底暗藏无边怒火。 要不然在野外遭遇贾义隆,双方修为已经天差地别,他稍一遭受对方的言语奚落讥讽,新仇旧恨使得他不能保持冷静,不顾蓝影儿劝阻,热血上头和对方干了起来。 要不是老齐出现及时,他早已经惨遭毒手。 徐源长听完事情经过,放开手指,耳畔也听完了老施的传音。 “以前恩怨暂且不做纠缠,你一口咬定是贾义隆挑衅在先,是贾义隆将你刺伤,你是受害者,其它事情交由我们处置。” 徐源长传音嘱咐几句,飞身到空中,与施望尘聊些别的。 贾义隆哪还看不出当年的出云观弃徒,走了狗屎运,竟然晋级固气境,还成了殷泉的依仗靠山,与那捉妖人关系非同寻常。 若不然捉妖人犯不着得罪宗门修士,多少要给点面子。 根源原来是出在这里。 等了好大一阵,出云观执律堂管事和两名道士随后赶到。 清平城百缉司衙门的荣牧和一名中年男子也飞来了,前后脚的事儿。
荣牧一见到背着竹箱的徐源长便浑身不得劲,他不想招惹那个忒能折腾蹦的家伙,每回遇到都没有好事。 避之不及,没想到在野外又偏偏遇上。 修为还晋级到了固气境,捉妖人的身份已经稳固。 荣牧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远远的便主动打招呼:“施道友,可有些日子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徐道友,恭喜修为大进。” 施望尘哈哈大笑,道:“荣道友别来无恙,咱哥两要多走动走动。” 他虽然扮相丑陋,谁要是敢当面嫌弃他丑,他和谁急。 唯独一个例外是八脚,那混蛋不论何时何地,对于打击他一向是不遗余力,逮到机会便开咬,当然他也没吃过亏,半斤对八两。 徐源长客气回礼笑着寒暄,以前那件案子,彼此心照不宣,就此揭过去。 再要计较纠缠不放,日后不好相见了。 出云观执律堂管事姓殷名木秋,二重楼后期修为,与同姓的殷泉扯不上半分亲戚干系。 听得贾义隆几人将情况传音讲明,他反复询问几处细节,确认无误之后,再才飞过来,与荣牧、另外一名姓唐的百缉司巡查使以及施望尘、徐源长打了招呼。 面面俱到,言辞谦卑又不失热情。 还特地和徐源长攀谈几句,客气地邀请徐源长有闲暇一定要再回出云观看看。 施望尘自是认得出云观经常外出行走处理事情的殷木秋,打过好些次交道,嘻嘻哈哈开了几句玩笑,传音徐源长道:“殷木秋想息事宁人,不愿得罪我们,有甚么要求可以和他说,可以告之我,尽管狮子大开口,由我来与他周旋。” 徐源长沉吟片刻,传音道:“加倍赔偿灵币之外,我有一个额外条件。” “你说。” “由我与贾义隆比斗一次,不用纤风上场。” “你疯了,贾义隆晋级固气境至少有三年了,手段底细不明,你何必呢。” 施望尘很不解劝诫,惊动宗门、百缉司出面,不是为了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地步,而是为了显示必赢决心,索要更多赔偿。 由自己亲自赤膊上场争斗,就有点本末倒置,会让人看轻。 而且胜负难料,万一输了,脸上难看,坠了气势,受伤可没有赔偿。 和和气气收场对谁都好。 徐源长传音坚持:“我能赢,必须让贾义隆付出代价。” 已经将贾义隆得罪,不指望能够缓和,他还没有官府修士的利益盘算心思,就想废物利用拿贾义隆来练手磨砺。 很简单的想法,放开手脚收拾那阴险小人一次。 他真没别的深意。 宗门二重楼修士,与散修二重楼相比,不论是秘法、防护和见识,大不相同。 他欠缺实战方面的经验,那么便趁机想办法给自己创造一次。 与何述堂、燕玉寒等人的切磋交流,点到即止,可达不成殊死搏杀的实战目的。 施望尘盯着看了半晌,确信徐兄弟脑壳没有遭到驴踢,点了点头,转而传音和殷木秋委婉提出徐兄弟的额外小要求。 借口是徐兄弟年轻气盛,还为当年遭开革一事耿耿于怀,想要见识下出云观同龄才俊的实力。 三招为定,不伤彼此和气。 他先前的咄咄逼人,只是想逼出能够对等说话的人来。 殷木秋很爽快答应下来。 于他而言,公平斗法无关大局,只要不激发与黑记客栈的矛盾,便达成了目的。 临行前观主叮嘱,意气之争容让一二,务必不能恶了与黑掌柜的关系。 比斗受伤的又不是他。 且高坐看戏。 …… 第121章 以人为石,磨一磨刀 “三招为定,你小子别不当回事,也不准下死手,还有,你既然要和姓贾的比斗,只准赢不准输,可别丢了我这个带路人的老脸。” 施望尘絮絮叨叨传音叮嘱道,不可能由着性子,让他们打生打死。 想要报仇其实有许多法子,决斗是次而下之的一种。 到底是年轻人,血性尚勇,也算是好事。 徐源长笑着传音回道:“知道了,老哥你现在怎么像个碎嘴婆娘,就不能盼我一点好,我可能输吗?” 老施给他定下三招见分晓的规矩,他得好生推演谋划一下,不能浪费这次的机会。 另外一边,贾义隆听得殷木秋与他商议的赔偿方案。 他像吞吃了一只绿头苍蝇,恶心憋屈还吐不出来,就那轻轻一剑,要赔殷泉八百灵币,怎么不去抢啊? 大动干戈将宗门和百缉司修士请来,还以为要激烈争辩一番。 哪知他们几个凑堆和和气气传音聊了一阵,像是在商量请客吃饭一样,便定下来全是他的过错,由他单方面赔偿,算哪门子事? 殷木秋盯着不服气的年轻人,传音告诫道:“别以为丢了面子,心底有怨气,如此快刀斩乱麻,是为你作想。真要是闹去郡城,观主可能不会保你,其中轻重,你自个掂量一下。你以为我犯得着与人低声下气赔不是,就为了一两个弃徒?” 不用疾言厉色,他将话说得极重。 年轻人狂傲一点不算坏事,但要懂进退能识时务。 失去宗门的依仗,外面流浪如野狗的二重楼修士一抓一大把,啥也不是。 贾义隆悚然而惊,忙低头传音回道:“是,义隆领命,殷管事教训得是。” 殷木秋欣慰笑着传音:“观主很看重你的才华,你有大好前程,何必与烂泥里的臭虫计较怄气?格局要放开,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徐源长还提出一个条件,他要与你比斗一场,三招为定,不分生死,今后恩怨一笔勾销,你认真对待。”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这边输了比斗。 有这么多人见证,为了宗门脸面,也要全力以赴。 贾义隆偏头看去对面,正好与徐源长的目光对一个正着,他心中憋一股气,脸上却露出笑脸点头示意,传音回道:“多谢观主赏识,烦劳殷管事跑这一趟,我接下徐源长的挑战,不会令您失望。” 荣牧和另外一名巡查使听说双方要在此地比斗一场,皆露出看热闹的神情,就当是跑这一趟的消遣。 他们毫不客气将齐再兴几名散修,当做无关人等驱逐。 案子都已了结,哪还用到甚么人证物证? 齐再兴想留下来见识一下二重楼修士之间的比斗,可惜他根本没有说话资格,二重楼散修同样没有地位啊,在官府修士眼里,不过是一只大号的蝼蚁,悻悻离去。 殷泉已经从施望尘手中拿到八百灵币的赔偿,和蓝影儿听说徐源长要与贾义隆决斗一场,两人心底感激,徐师弟实在太仗义了。 又不无担心,徐师弟毕竟突破时日不长。 他们退到远处,这等场合,不可能大呼小叫干扰比斗。 徐源长将竹箱从背后解下,揭去箱盖,蜷缩成一团的花背蜘蛛弹起再轻飘飘落到山头,冷漠的蛛眼盯上对面空中跃跃欲试的贾义隆。 “呃这……” 贾义隆有些傻眼。 那头妖蛛修为明显要压他一头,即使不能飞行,看那架势弹起七八丈不成问题。 贾义隆哈哈笑道:“源长兄弟,你怎么将赵均的妖蛛借来了?” 他以前去过两次黑记客栈,与赵均亦是相熟,便将话挑明,将“借”字加重,可不兴借用别人的灵宠斗法。 他已经听荣牧传音,大致知晓徐源长成为捉妖人时日不长,才晋级固气境不久,收服合用的灵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徐源长笑道:“妖蛛憋在竹箱内,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放它出来透透气,它不参与我与贾道友你之间的比斗。” 朝妖蛛比划一个手势。 花背纵跃几个弹跳,蛛线射出,眨眼间挂在数十丈外的树上。 众人啧啧称奇,妖物野性重,离开了主人的视线,可不受管束,想不明白徐源长为甚还能指挥别人的二阶蛛妖,真是咄咄怪事?
贾义隆松了一口气,这样子比斗才公平。 施望尘知道其中缘由,是小树魅的功劳,那头妖蛛平素与谁都不亲近。 他倒要瞧瞧,徐兄弟不用纤风妹子暗中出力,用什么手段赢下这次的意气之争斗法? 徐源长飞上空中,与对面的贾义隆离得约三十丈距离,右手往前伸出,口中道一个“请”字,他便毫不客气率先发起攻击。 神识空间的请神台震颤,左手掐着的“掐山缠柔诀”悄然放出。 这是他从“掐山神觉”揣摩学来的手段。 一股无形沛然力量,凭空生出,瞬间缠绕在贾义隆身上。 神道秘法需要些许时间发动,故而用来偷袭,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贾义隆感觉似乎陷入了无形丝线缠绕之中,暗骂一声“卑鄙”。 他没有选择挣脱,对自身的防护有足够信心,将进行的“引火”秘法完成,也就比对面慢了一瞬,随着他一声低喝:“烧身!” 三十丈外的徐源长浑身漫起一层水波纹般的白色火焰。 两人一开始争斗,便拿出了自认得意的厉害手段,想叫对方吃一个暗亏。 施望尘叫道:“一招!”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讲武德,没有半点谦让客气,都特么提前准备好了法术偷袭手段,一样的阴险狡诈。 好嘛,他放心了,自家的不会吃亏。 徐源长催动加强手镯的防护,将往体内渗透的古怪炽烈火焰隔绝。 他身上形成白色与青色光华交织夺目的景象,然而并不妨碍他继续抢攻,双手一震,数道寒光破空,利啸刺耳。 他要将对方当做磨刀石,检验他新祭炼的法器威力,磨合法术之间的配合。 发起攻击的同时,脚下轻踩,在空中如踏实地,飞掠出一连串的玄奥步伐,身上的光华拖拽出绚丽轨迹,他双手不停甩去。 飞刀一柄一柄激射,或绕弧形,或分左右,或首尾相衔。 令人目不暇接的刀光,还夹杂着偶尔一化做三的变化,形成声势浩大虚实难辨的攻击势头,浑然不似一介固气境初期修士能够掌控的战斗。 贾义隆被吓了一跳,当初在道宫同窗三个月,他自是知晓徐源长擅长飞刀。 他被迫中断继续加大秘法“烧身”的攻势,选择加强自身防护。 身上涌出炽烈白色火焰,鼓动着将缠绕身上的无形丝线一举摧毁。 “砰砰砰”,密集的碰撞声响,一柄柄飞刀沾着火焰被弹开,凡铁精钢打造的飞刀在高温灼烧下飞快变红融化。 贾义隆顿时察觉上当,那小子纯粹是虚张声势。 这些飞刀攻击中看不中用,他应该以攻对攻。 然而下一刹那,他右肋位置突然沾染了一片绿色汁液样的东西,消融着他护身的白焰,速度之快,令他脸色顿变。 “砰砰”,连续两柄飞刀刺中右肋绿色沾染位置。 力量爆发巨大,将贾义隆撞得在空中连退几步,他察觉将两柄飞刀弹开后,并没有被沾染上的火焰融化,反而将防护打破了一道缺口破绽。 他蓦然惊觉不对,猛地扭动身体,然而已经迟了。 一道寒光夹杂在空中乱飞乱撞漫天飞刀攻击中,逆流而上,与他擦身而过。 刀光过处,有一溜鲜血飚溅。 贾义隆闷哼一声,飞刀偷袭太过突然,他一脸不可置信,竟然受伤了。 “三招已满,胜负未分,住手!” 施望尘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声叫道。 他看出徐源长新得的飞刀,有些特别的威力。 三刀连环闪击,算计得滴水不漏,防不胜防。 差不多就行了,贾义隆刺伤殷泉右肋位置,徐源长便以牙还牙的刺中贾义隆的右肋,伤势不值一提,但是报复意图板上钉钉的明显。 年轻人啊,再沉稳的性子也有火爆时候。 不是坏事。 …… 第122章 几时成了受气包? 徐源长招手收回三柄飞刀,任由其它扰人耳目的凡铁飞刀力尽掉落四处,斗法时间虽短,对精神的消耗非小,他很满意这次的磨刀。 要是再多试几招就好了。 他的升木术还没来得及与掐山诀配合,演火术亦能增强飞刀攻击威力,皆有改进余地。 在百林谷闭门造车独自琢磨,哪有同阶修士帮着“喂刀”见效?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回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激发的五煞密咒直接糊到贾义隆脖颈侧面,配合连环三刀破防攻击,即使不能一击致命,贾义隆肯定要遭受重创,直不起来脖子了。 贾义隆手指擦过右肋划破的衣袍伤口,气息过处伤势顿止。 他脸上浮现一丝难看笑意,抱拳道:“徐道友好手段,贾某获益良多,谨受教。” 谁赢谁输,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这回不仅是面子,连里子也折掉,难堪痛苦如鼠啮蠹蚀,更令他无地自容。 也惊诧于他一直瞧不起的弃徒,竟有如此多秘法手段。 徐源长抱拳回礼,嘿嘿笑道:“贾道友控火技艺精湛,徐某学到了。” 在这个圈子混,还得与老施多学着点。 当面的漂亮话要讲得,背后的阴刀子要会耍。 殷木秋哈哈笑着打圆场,“年轻人不打不相识,我辈修士当心胸宽广,顺境修力逆境修心,小挫小折更有利磨砺心境。徐兄弟,今后有暇了,欢迎回出云观游览山色,品茗谈玄。” 徐源长笑着回应:“一定,一定。” 殷泉简直看呆了,短短片刻的斗法,场面之恢宏,出乎他的意料,与搀扶着他的蓝影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徐师弟,好生厉害!” “固气境修士斗法,数十丈距离,生死立见,是我狭隘了。” “知耻而后勇,你需得将心底仇恨暂时放下,咱们奋起直追,总有突破的一天,不必过于压抑责备。” “希望能有那一天。” 两人传音交流,那边空中的道别与他们无关。 抱拳目送殷木秋、荣牧几人离去,徐源长再才有时间落到地面。 花背蜘蛛已经将所有散落四处的飞刀收集,用妖力捆着一大扎,交给徐源长。 它很有眼力劲爬进竹箱,与里面的红柳枝条待一起。 徐源长背上竹箱,与殷泉二人汇合。 没有外人在,殷泉不必再装着伤重的样子,脸色仍然苍白,需要几天时间修养。 “徐师弟,给你添麻烦了,让你与贾义隆交恶。” “我与贾义隆在道宫同窗时候,没有交往,更谈不上交情。” 徐源长笑着开解一句,又朝空中故意东张西望不想与散修牵扯干系的施望尘道:“老哥,别在上头吹风了,您见多识广,修为高绝,麻烦您落下来帮着瞧瞧,别让贾义隆在我师兄身体内留下隐患,那等阴损小人,不得不防着他一点。” 施望尘呲牙怪笑,骂道: “小子是用人朝前叫哥哥,不用了一脚踹开,连老施都懒得叫,依我看你才是那个小人。” 口中废话牢骚一堆,唰一下飞落过来,探手一搭。 好半晌后,施望尘眉头皱起:“那小子果真留了阴损后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白色火气,滞留殷泉体内,走的时候故意不提醒一声,若不及早发现根除,半年之内必定爆发。” 瞥一眼脸上流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神情的徐源长。 “真小人也,你那一刀该下得狠点。” 施望尘骂骂咧咧,稍花费一些时间,将殷泉体内潜伏的异种火气拔除,用法力禁锢留在空中。 又独自飞去一旁,留给他们述话空间。 殷泉用一个瓷瓶,将异种火气装起,在瓶塞口贴了一张黄符,似乎贾义隆做下甚么缺德冒烟的坏事,都不值得他愤怒生气了,朝远处的施望尘抱拳行了一礼。 对方做的是徐师弟的人情,对他不假颜色,他却不能缺了礼数。
与用一条青色帕子遮掩面孔的蓝影儿传音商议几句。 再才与徐源长传音说话:“这两个多月,我和影儿一直在流霜峡这一片探寻,接近天晚便去百里外的东流县城过夜,经历了几次争斗,不过都没甚大碍。 “三天前,我们发现一座藏在废弃洞府里的遗迹,进去探寻,被困在幻阵里差点脱不了身。 “也算是运气好吧,那座残破幻阵威力时涨时消,我们被困了三天,直到今天方才打破一片山壁逃出来,却又倒霉的与贾义隆一行相遇。 “徐师弟,你若感兴趣便去探查一番,里面或许有些东西,免得便宜了别人,我和影儿实力不济,再也不敢进了,流霜峡上下数百里,曾经出过不少引发轰动的遗迹。” 若是能够遮掩住遗迹入口,他们肯定会守口如瓶,等修为突破了再次探访。 可惜动静闹大了,将附近的老齐几人都吸引了过来,还有那几个出云观修士,肯定也留心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将机会让给徐师弟。 空中的施望尘见下方三人鬼鬼祟祟没完没了,他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有甚么话,不能回城去说吗? 他现在是捉妖人身份,与散修“老莫”的心态不同。 彩戏师千人千面,体验的便是一种“入戏”。 有一道符光飞来,施望尘随手接住,查看之后略有诧异,齐再兴传讯,说彩岩山面临峡谷的峭壁,殷泉、蓝影儿他们发现了遗迹,能否让他参与探寻? 施望尘收起传讯,继续在空中吹风等着。 过了盏茶时间,看到徐源长与殷、蓝二人抱拳话别,等到徐源长飞上空中,懒洋洋问道:“怎么不一起走?” 徐源长笑道:“他们发现一处遗迹,实力不济,不敢再进,殷师兄要回去养伤,耽误不得,将机会送予我们去探查,老哥你可有兴趣?” 施望尘呲牙笑道:“有句老话,‘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送上门的机缘,岂有往外推的道理?”又用商议的语气道:“老齐先前传讯,能否让他也参与一份?” 既然殷泉将遗迹的事情告诉了徐兄弟,他也就不用藏着掖着。 徐源长暗道果然,老齐和那几个散修都盯上了遗迹,爽快道:“老齐这回帮了大忙,见者有份,叫他来吧,人多热闹。” 柳纤风从竹箱内飞出,双臂抱在胸前,侧转身子,气鼓鼓的朝天撅着小嘴。 平素要是听得寻宝探险,她可比谁都高兴。 施望尘用幸灾乐祸的语气煽风点火,叫道:“哟,这是谁惹得我们家纤风妹子生气了,回头必须要在老大面前告一状,叫那小子吃不了兜不走。” 挥手间,将传讯打出去,通知齐再兴麻溜地过来。 徐源长知道小丫头为甚么生气,笑着解释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贾义隆那样的小角色,怎么能暴露纤风打闷棍的绝招底牌?” 柳纤风眼珠一转,朝施望尘娇嗔:“老施你也不多帮我家公子争取几招出手机会,明明知道公子能赢,胳膊肘往外拐,还是不是自己人啊?我是生你的气。” 施望尘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他几时成了受气包? …… 殷木秋与贾义隆一行返回出云山,仔细叮嘱了贾义隆几句,再才前去后山。 当面向潜修的侯观主简单述说事情处理经过,特别提到,黑记客栈新招的一名捉妖人叫徐源长,曾经在出云山外院修行多年,开革外放还不到五年,已有固气境初期修为。 侯观主睁开眼眸,思索着道:“你去查一查,当年是因何事将徐源长开革下山?我们出云观,一直想要就近培养出一名捉妖人,浪费了好些次机会,若有可能,请徐源长重新回归山门。” 殷木秋笑着应“是”,抱拳告退下去。 这回有些家伙要倒霉了。 外院泥沙俱下,越发乌烟瘴气,是该好生整顿一次。 …… 第123章 谁拖累谁啊? 等到齐再兴从南边山头飞来,徐源长好生说了几句客气感谢话。 老齐是瞧在他的面子,才敢冒着得罪宗门修士的风险,替殷泉执言几句,要不以散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方式,连热闹都不会看,赶紧掉头避开走人为上。 良言一句暖三冬。 齐再兴笑着连声谦逊“应该的”、“没帮到甚么忙”之类。 闲话说完,徐源长率先落到彩岩山北边的半山处。 此地怪石林立,洞窟如蜂巢,荒草灌木乱生。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竹篓,打开盖子,放出一头银灰色皮毛小老鼠。 蓝影儿豢养这头寻宝鼠好些年头,早就养出灵性。 她和殷泉外出探险寻宝,挖取灵药材,近些年屡有所收获,寻宝鼠功不可没。 这回能在废弃洞府中另有发现,亦是寻宝鼠的功劳,她担心殷泉伤势,便将寻宝鼠借与徐师弟寻路,她送殷泉先行一步回城。 也不想和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相处,很不自在的感觉。 齐再兴稍有些诧异,他和三名散修远远看到殷泉和蓝影儿从彩岩山西边山壁,临峡谷方向破壁而出,当时动静不小,有一片数丈大岩石崩裂掉落下方峡谷,两人很是狼狈,差点摔了下去。 怎么从北边进遗迹? 徐源长笑着解释:“他们是从这边寻进去的。” 蓝影儿对阵法有所涉猎,她感觉山壁上暴露的洞口,再进去恐怕不容易。 因而建议徐师弟原路寻找,万一被困,那边也算一条出口。 他们已经走过一次,应该没甚么大的危险。 银灰色小老鼠轻车熟路,攀爬着经过数个大小洞口,钻进一座废弃的岩石洞窟,石壁熏黑,里面残留着篝火灰烬和兽骨残渣等,气味腐臭难闻。 徐源长将一根红柳枝条插入洞外地上,探寻之前先做稳妥布置,是他的习惯。 他走在前头,老施紧跟,齐再兴负责殿后,三人相距不到两丈。 洞窟里还有两间坏掉的房间,岩石坍塌,几乎将整个空间堵住。
寻宝鼠爬进右边残垣石头,灵活地从空隙钻进,不多时里面传出鼠叫“吱吱”声响,催促后面的人跟上。 三人皆能神识外放,发现上方只容一个人爬过去的杂乱岩石泥沙后面,垮塌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出一条幽深通道。 施望尘笑道:“这头寻宝鼠培养得不错,如此隐蔽之地都能找出来。” 寻宝鼠不是灵兽妖兽,还差得远,因其嗅觉灵敏,个头不大,价格便宜,散修喜欢养着用来寻宝,故而得名。 三个能飞上天的固气境修士,爬得一身泥土石粉,沾染得泥猴一样没有半分高手气度。 相互取笑几句,徐源长将寻宝鼠收进小竹篓,喂了几条蓝影儿特意留下来的肉干,谨慎着往前走,口中抱怨:“老施,你修为高,见识广,应该你走前头。” 仔细打量着通道的上下左右,观察着情况。 通道四四方方,约八尺高度,伸手可及顶上岩石,给人压抑感受。 神识探出十丈之外是一片幽深黑暗,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沿途通道没有塌陷堵塞情况,吹来的风阴冷腥潮。 施望尘鄙视一眼,道:“说你笨还狡嘴,不会将竹箱内的大蜘蛛放出来探路?又不是你的灵宠,当宝贝一样背着,你累不累。” 竹箱内柳纤风听到老施敢骂公子笨,还对花背不怀好意,忍不住娇嗔:“老施你才笨,尽出馊主意,回头我找八脚告状。” 施望尘嘿嘿笑道:“当着八脚的面,我照样说他养的一头破蜘蛛。纤风妹子,你别被这头蠢蜘蛛蒙骗了,它很擅长制造初级幻象,所以由蜘蛛走前头,是物尽其用,替你家公子考虑,你们别不识好人心。” 口中说着玩笑话,他同样在观察石壁和通道情况。 伸手擦了一指头苔藓和泥尘石粉,放近鼻端轻嗅,道:“这通道从风化程度分析,至少封闭了七八百个年头,是一座值得一探的遗迹,都小心着点。” “要不你走前头?” “不走,我老人家不爱出风头,机会要让给年轻人。” 第124章 聊一聊咱们共同的老熟人 黑暗中的存在用幻阵困住他们,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分开。 却说“不必见了”。 那么有两种可能,对方或者如同当初九幻宫里的曾望楼和老鬼,被困在此处遗迹当中,不能见;或者是其本身实力不足,担心见面被觑破虚实? 想到曾望楼,徐源长心头一动,守静抱一,凝神静气,外表轻松内心戒备着问道:“阁下困顿此地七八百年,不知可否认识前朝的曾望楼?” 对方既然张口搭理他,潜意识便有交流的欲望。 换位思考一下,任谁被关黑屋子七八百年,都会抵挡不住想要与人说话的冲动。 那么想说话就让其多说点。 言多必失嘛,就怕那种光咬人不叫唤的阴险家伙。 他特意在百缉司书屋和聚义堂二楼翻找过典籍,得知曾望楼是前朝景国修士。 八百年前,正是大宁王朝崛起,推翻景国那段波澜壮阔的时期。 典籍中有寥寥几句记载,曾望楼失踪在那个混乱年代。 这座遗迹也是隐蔽在洞府石壁之后,与矮山那座洞府的暗藏灵泉手法,简直是如出一辙。 而且有七八百年之久,困在其中的存在,很有可能也是前朝“余孽”。 他看似随意的诈话,实则暗藏有深意,有的放矢。 “你认识曾望楼?他现今在哪里?” 黑暗中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主动问道。 很好嘛,有共同话题聊了。 徐源长笑着道:“认识啊,我曾经有缘见过他,不过他目前隐居在仙桥山域南边的某个地方,改朝换代了嘛,他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外出了。” 百林谷也在仙桥山域南边,就是有一点点远。 他保证没有说假话诳人。 黑暗中沉默片刻,那个刻板声音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这么容易便信了他的话,要查问细节来了。 耳畔传来柳纤风细细的传音:“空中充斥着极淡的幻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陌生妖气,暗处隐藏着的是妖物无疑。” 徐源长修行和看书时候多。 他还没有时间专门训练自己的嗅觉,捉妖人有这方面的秘笈。 身为一名捉妖人,他要学习的其实有很多。 柳纤风经常与元宝、豆芽、花背还有雪粒厮混,本身又是精魅,天赋偏妖类,跟她的妖物朋友们学到不少偏门本事,嗅气味便算一种。 当然比不过天赋异禀的元宝。 徐源长经过两回验证,他不惧幻气,柳纤风却沾不得太多幻气,暗中传音一句“你小心,别轻易外出”,笑着回道:“望楼公喜戴紫金华冠,颌下是大胡子,相貌清矍,不知我说的可对?” 他是真见过曾望楼的相貌,在九幻宫时候,还从望楼公那里学到了一门本事。 仙桥村宗祠里收藏的古籍中,也有关于曾望楼的相貌描述。 两下里相结合,如假包换,绝对错不了。 “很对,对极了。” 黑暗中的声音激动得有几分咬牙切齿,突然暴怒:“他还没有死,都改朝换代了,他怎么不死?他将我镇压此地暗无天日,不知几百年了,他怎么还不去死!” 滚滚黑气山呼海啸,在大厅疯狂肆虐。 徐源长在外面看得心惊肉跳,老施应该、或许能撑住,他本来想拉交情,结果一巴掌拍错了地方,效果适得其反。 他哈哈一笑,道:“阁下勿恼,在下刚才是开个玩笑,曾望楼那贼子早在八百年前就死了,尸骨无存,挫骨扬灰,还请阁下熄灭雷霆之怒,咱们再聊聊如何?” 通道里有薄薄黑气涌动流淌,不过对他没半点影响。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跟脚,他当然要对症下猛药。 继续加大刺激被镇压此地的妖物。 几百年过去了,还如此生猛,当年能镇压此獠的曾望楼也太厉害了吧? 老施皮粗肉厚,受点苦再多熬一会,唯有趁着暗处存在暴怒不冷静的机会,方能寻到其破绽。 “混蛋,你敢耍我,们统统该死!” 黑暗中咆哮如雷。 黑气如稠,翻天覆地,隐约听到了老施的怪叫骂声。
徐源长隔岸观火,任谁被镇压八百年,脑子都会有点不大好使。 何况被他找到了伤疤,易怒易冲动那就再正常不过。 他好声好气劝解道:“阁下,你有本事找曾望楼算账去啊,与我们撒火不算好汉……对了,我知道曾望楼的后人在哪里?你想不想听听。” 他适时又抛出一个香喷喷的诱饵。 翻腾的黑气陡然一停,那声音叫道:“你去将他后人带来,我便放过你的同伴。” 身陷黑气中的施望尘,浑身光华乱闪,被狂暴的劲力抛来颠去,他耳中听到隐约传来的对话,断断续续,手中黑索击碎好几具偷袭他的白骨傀儡。 这么猛然一停下来,内外冲击,差点没将一口老血喷出。 太难受了,也亏得他修为高。 看到黑暗中有甚么玩意鬼鬼祟祟摸过来,他先下手为强一索狠狠打去,“嘶”,一根蛛线缠绕在他身上,忙叫道:“花背,是我,别勒了,自己人。” 花背拖拽着蛛线出现眼前,朝着打了它一索的施望尘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施望尘嘿嘿赔笑:“别闹,别闹,回去赔你一颗晶石。” 见花背收回蛛丝,忙传音道:“还是用蛛丝缠着,咱们别走丢了,徐兄弟花言巧语哄骗着那厮,咱们一起寻一寻那厮的藏身处。” 能够黑暗中撞到一个同伴,施望尘心底甚慰。 不再嫌弃花背是蠢蠢的蜘蛛了。 此刻比见了亲人还要亲,得当蛛老爷供着。 他好不容易祭炼的天螺蛳妖魂,被暗中的家伙一击偷袭打爆,已经陷入落魂石内沉睡,后面得花费他不少时日和晶石进行温养,方能恢复过来,肉痛得紧。 妖魂灵宠在自身防护方面,比不了活生生的灵宠,差了不止一筹。 当然天螺蛳妖魂不至于孱弱到一击而溃,是被镇压此地的存在,掌握了妖魂的弱点,偷袭得手。 施望尘在黑暗中已经与时强时弱的阵法对抗好大一阵,猜测被镇压此地的家伙想要一下整死他们,还没那本事,实力被限制严重。 徐源长的声音响起:“妖尊阁下,你就不担心我撂下同伴一去不返,独自逃命?” 施望尘嘴角露出鄙夷,那小子的花花肠子与他一脉相承,和花背传音道:“咱们下回不跟姓徐的外出了,他就是一扫把星附体,走哪里准没好事儿。” 花背缓缓往前爬行,用屁股对着还有心情飚废话的老施。 “妖尊……被镇压此地的是一个大妖?” 施望尘咀嚼着徐兄弟暗中传递的信息,跟着花背在黑暗中摸索。 走在前头的花背,八只蛛眼有丝丝幽光闪烁,适应着此地无处不在的幻气,搜寻空中淡淡若无的妖气来源。 “本座有甚么担心的,你不接受本座独门禁制,休想走出这座囚笼?” 黑暗中传出刻板声音,显得很冷静,与先前的狂暴形成鲜明对比,道:“本座要求不多,你带来三个曾望楼的血脉后裔,我便放过你们,可以对天盟誓。” 徐源长笑道:“妖尊阁下,你想用曾望楼后裔的精血,解开镇压你的禁制吗?” 妖物竟然连“对天盟誓”都说了出来,可见迫切。 然而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缓缓举步往大厅黑暗中走去。 耳畔传来柳纤风焦急的传音叫声:“公子,你脑壳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一棍子,敲清醒过来?” 以公子的精明,主动往前送人头的蠢事,可干不出来。 她严重怀疑公子中招了? “稍安勿躁,你别跑出来添乱。” 徐源长赶紧传音告诫。 小家伙打闷棍上瘾了,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他刚才隐约听到了老施的叫声,那么厉害的阵势,没将老施浪晕,还与花背汇合了。 他有理由怀疑黑暗中的幻阵,看着吓人,实则虚有其表。 他想主动尝试一下,不能站在岸上观火。 那头妖物能够从那般狂躁下恢复冷静,可见曾望楼后裔是其脱困的希望所在。 那么也是他敢冒险的依仗之一。 向死而生。 …… 第125章 自投罗网还是故意为之? 黑暗无边,徐源长保持着守静心境,一步一步警惕往前行。 心神静到一定程度,他隐约察觉左手戴着的戒指,散发出阵阵神秘波动,如同透明的水面涟漪扩散,无形无象,冲刷着身上,玄妙而循环往复。 他恍然明白,这才是他不惧幻气和幻象影响的缘故。 他的抱静守一,应该是开启戒指的关键? 这枚由法钱变化而成的“大幻仙观”戒指,还不知藏着多少未知的奥秘? 当初在九幻宫,就连曾望楼和老鬼那样的高手,也不曾察觉法钱的异常。 特别是老鬼,接连询问了几次,他身负何种宝物?能抵挡“鬼蜮神眼”幻术迷惑,和九幻宫无处不在的幻气侵扰,被他理直气壮用“守静抱一,心如磐石”糊弄过去。 他当初确实不知此中隐秘。 “等等,你为甚知道本座是妖身,而不是人类修士?” 那个声音慢了两拍突然反应过来,喝止道。 徐源长继续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道:“我随便猜的,妖尊阁下,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还敢戏耍本座?我要将炼制成一具人形傀儡,让你忠心耿耿听话。” 那个声音突然发出得意的笑声:“人类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先前要是沿着通道退回去,本座还真奈何不了你,你偏偏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嘿嘿,别以为有一两样宝物傍身,便可以与本座耍小心眼。” 滚滚黑气从四面八方往徐源长方向合围。 呼啸着疯狂冲击。 攻势蓄谋已久,狂暴而猛烈。 徐源长像是一片在暴风雨夜中沉浮的树叶,看似随时有覆灭之灾。 他脚不停步,坚定前行。 面对一道道汹涌黑气浪潮,虽然有些踉跄不稳,狼狈不堪,每次总能有惊无险。 潜运木气催动下,手镯爆发出闪耀的青琉光波,将全身上下护得周全,连同竹箱和腰间小竹篓,化解着无处不在的攻击力道。 黑暗中竭力运转灵视术,仍然看不了多远。 他处于幻阵攻击的狂暴之中,然而不受此间最厉害的幻阵影响,一步一步摸索着寻找。 “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该死!” 那个声音咆哮愤怒。 已经消耗了幻阵足够能量,怎么可能阻止不了? 那个人类小子修为不高,反而比妖蛛和头发乱糟糟修士更能抗。 突然有黑影扑来,柳纤风传音叫道:“背后,有偷袭。” 徐源长待那黑影到了近前,电光火石间手腕一抖,飞刀“砰”一声击中白骨傀儡,巨大的力量爆发,将傀儡击碎成一片碎骨架子,往外飞溅倒塌。 他不敢随意攻击,担心误伤了老施他们。 用的也是手头普通的飞刀。 施望尘察觉笼罩他们身周的黑气锐减,忙传音:“花背,别磨蹭了,徐兄弟已经吸引那妖物的注意和攻击,咱们加快速度,寻找到妖物的藏身之处,他奶奶的,等会要它好看。” 花背“嘶”叫一声,八条腿猛地加快速度,拐弯往右边丝滑冲去。 适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让它发现端倪。 这座大厅有阵法干扰,不适合飞去空中当靶子。 施望尘脚不沾地跟着快跑,摩拳擦掌要找到被镇压的妖物,不狠狠摩擦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还不知老齐怎样了? 估计够呛,老齐身上没有大威力防护法器。 修行路上便是如此残酷,生死自负。 “不对,花背,快让开,徐兄弟带着麻烦朝咱们这边冲来了。” 施望尘刚刚能够看得远点,便探查到滚滚硕大黑气团出现在前方,忙叫住视力欠佳靠嗅觉寻路的妖蛛,转而由他带着妖蛛在阵内狼狈躲避。 这般恶劣情况下,他可不愿意和徐兄弟狭路相逢,有苦同当有难共享。 昏天暗地的,很大可能要吃飞刀。 反而便宜了老妖物看他们的笑话,让他们自相残杀满肋插刀。 躲过庞大的黑气团追着碾压,看着黑气团消失黑暗中,施望尘催促花背赶紧寻路,他早就不辩方位,只注意不要被阵内隐藏的白骨傀儡攻击到。 花背不负众望,寻觅着方位左右转圈圈,然后直奔一个方向冲去。 片刻后,停步一座镶嵌在石壁中的巨大拼接石块前方。 它察觉妖气之源来自此地。 施望尘有些抓瞎,此地诡异地风平浪静,黑雾阴寒绕道,他瞪视着明显是阵眼的巨大石块,双手各拿着一条绳索,反而迟迟不敢动手。 担心不小心砸错了,帮了倒忙,将镇压在里面的妖物放出来。 他们焉有命在? 花背突然暴躁不安,身上斑斓花纹一阵翻涌,腹部鼓涨,紧接着朝那巨大石块发出尖锐的“嘶嘶”叫声。
前方幽青石壁受到冲击,陡然闪亮出道道灰白色波纹。 有无数古怪符文旋浮其中,灿若繁星闪烁。 一个狰狞巨口隐约浮现石壁后方,像隔了极远距离,对着嘶叫的妖蛛一吼,石壁上闪亮的波纹猛然往外鼓起突出。 “砰砰”,巨大而无形的攻击力量,将磨盘大的蜘蛛撞飞空中。 在一旁的施望尘自不能幸免,胸口处如遭重击,身上光华暴闪,惨叫一声。 “花背你大爷的……” 他和妖蛛是一条蛛线上连着的难兄难弟,被倒撞出十余丈,再噗通砸落岩石地面。 翻滚着骨头差点散架,全身光华黯淡,和妖蛛拉扯着撞到一堆。 气血翻涌,眼冒金星,施望尘强忍着一口老血没有喷出。 他已经骂不出声。 妖蛛也被攻击撞得七晕八素,一时半会爬不动了。 更令他们无力的是那团庞大黑气,好死不死又朝他们方向滚滚碾压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施望尘能看到黑气团中左冲右突的模糊身影,他想爬往边上避一避,徐兄弟的飞刀可不长眼,而且威力不俗,挨一刀可就冤枉了。 妖蛛也奋力挣扎,往边上艰难挪动。 黑气团来得极快,呼啸着从一人一妖头上碾过,轰然撞上十余丈外的石壁。 在黑气中被挟裹似乎奋力周旋的徐源长,突然脚踩地面,纵身飞掠扑到石壁上方,伸出手使劲摁到一块突出的石块上。 “咔嚓”一声,改变了石块的方向。 “混蛋,你怎么……” 妖物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一下子远去消失。 徐源长又攀援在其它石块上,将另外两块巨石改变方位,撞上石壁的黑气四处飘散。 他落到地面,总算暂时将这座幻阵给关闭了。 镶嵌在石壁上的豁然是九幻宫中枢的一角,也就是四分之一魔方。 他还没有踏足大厅之前,便察觉内里有种熟悉感。 与妖物攀谈到曾望楼时候,他突然明白,这地方布置的幻阵,与他曾经历过的九幻宫有相似之处,不过又似是而非。 或许是曾望楼用来研究九幻鼎和破解九幻宫的潜修地? 百林谷南边的矮山洞府,地方着实狭小寒酸了点,根本不可能施展得开。 对于高阶修士而言,三四百里不算距离,早在八百年前,清平郡地广人稀,还算蛮荒之域。 后来估计是时局动乱,曾望楼又换去更不起眼的矮山。 他通过撩拨被镇压的妖物,从交谈中获得一些信息,便果断走进幻阵。 妖物以为他自投罗网。 殊不知他是故意为之。 在开阔的空间来回折腾好几圈,虽然消耗颇大,提着谨慎小心,不过也让他找到了破阵的中枢方位所在。 凭着他对阵眼中枢的熟悉,举手投足间便将幻阵关闭,又画蛇添足动了另外两块石头。 施望尘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爬起身,左看右看,又抓了抓乱发,看向走来的徐源长,疑惑问道:“你不是不懂阵法吗?” “老哥,我看的书多啊,道家九宫奇门,还是略知一二。” 徐源长也累得够呛,不想扯谈这个话题,提高声音叫道:“齐老哥,你在哪里?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我动了几块石头,也不知能管用多久。” 即便是暂时关闭幻阵,神识仍然探查不了多远。 施望尘忙叫道:“老齐,没死吱个声,此地不宜久留。” 他担心再次被困,那就麻烦大了。 远处角落传来虚弱声音:“还有一口气,动不了。” 施望尘飞快赶过去,小心捞起地上凄凄惨惨浑身鲜血的齐再兴,哈哈笑道:“你个老小子,吵着闹着要跟来探险寻宝,差点将老命丢了,后悔不?” 齐再兴死里逃生,心情颇为不错,笑道:“后悔个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回是够险的。” 柳纤风已经能够感应到山洞外的红柳树,她飞出落到公子肩头准确指路,一行快速撤离,途中看到三具尸体,扭曲着已不成人形。 齐再兴低声叹息:“他们不听劝,还是从西边峭壁洞口进来了。” 是与他一同外出探险的三名散修,结果将性命丢在了暗无天日之地。 等到走出通道,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施望尘不想再攀爬狭窄弯曲的石洞缝隙,他挥动黑索将堵住去路的坍塌岩石,生生开辟出一条能过人的出口。 灰尘嚣起,众人鱼贯而出。 …… 第126章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置身阳光照耀之下,吹着凛冽山风。 几人或坐或站,或斜躺着,都不想动弹了,死里逃生后心情不错。 看满目凄凄枯草,荒野岩石,也是美不胜收的动人风景。 齐再兴伤得最重,断了几根骨头,被白骨傀儡偷袭,腰腹洞穿,差点将性命断送。 骨头已经接上,伤口经过老施治疗包扎,服用了祛毒疗伤丹药,等修养几天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好汉子。 “老施,那座遗迹里头,肯定有好宝贝,准备怎么弄?” 老齐损失了两样护身法器,心痛得他说话漏风。 那是他省吃俭用,一枚灵币掰成两半从牙缝里积赚下的家当。 不从遗迹里找补回来,就亏大了。 施望尘摇头道:“老齐,后面的探寻,别说是你,连我都不够资格掺和,不过你放心,这回我们立下的功劳,必定有你一份,亏不了。” 没料想到这座废弃洞府内里藏着的遗迹,竟然与曾望楼有关。 他从老大那里知道一些内情,即便已经年代久远,前朝余孽曾望楼仍然牵扯着一桩极为重要且隐秘的案子,能提供线索者,重赏。 那座遗迹内有一头曾望楼当年镇压着看守洞府的大妖。 还是活的,这个消息太重要。 估计要惊动都城各方大佬。 齐再兴听得功劳二字,哈了一声想笑,结果牵扯伤处,痛得他直抽冷气。 施望尘坏笑着一巴掌拍在老齐肩头,给老齐的痛苦雪上添霜,翻着白眼半晌骂不出声。 老施已经哈哈笑着起身,招呼边上坐着歇息,浑身狼狈不堪的徐源长,两人走去一边,斟酌着用词传音问道: “徐兄弟,你与老哥我说实话,你从何得知曾望楼?还能准确叫出曾望楼的相貌特征?” 徐源长笑着传音:“老大早已经知道我知道曾望楼,等会老大来了,你去问她。” 这话说得有些绕,不过是实情。 仙桥村内供奉的曾望楼雕像,便是戴紫金华冠,颌下是大胡子,与他曾经在九幻宫见过的真人相差不算太大。
凡是与罪神、曾望楼有牵扯的事情,都属于机密,必须要第一时间汇报,老大特意叮嘱过他,所以出了山洞,他和老施两人各自发出传讯。 其实都是发给老大。 施望尘盯着看了一会,确认对方不是玩笑,撇开这个问题,再次传音问道:“你怎么知道镇压着的是妖物?” 有些疑惑不提前问清楚,他担心徐兄弟吃亏。 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有些小纰漏,他们可以趁着有时间拾遗补缺,遮掩过去。 徐源长朝远处山顶上与花背玩耍兼望风的柳纤风指了指,传音道:“纤风察觉出来的,她经常和元宝、豆芽它们混,学到了一些偏门本事。” 施望尘点点头,骂道:“花背那家伙忒没用,闯进大厅阵内都没有察觉出是妖物。” 花背回头,朝这边“嘶嘶”叫了几声。 柳纤风笑嘻嘻好心解释道:“花背骂你好笨,它早就知道阵内是一头大妖捣鬼,是你听不懂它的话。” 施望尘脸皮厚得很,浑然不觉尴尬为何物,朝那边摆了摆手。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气得小树魅转身不理他。 施望尘又传音问道:“徐兄弟,你似乎有法子对抗无处不在的幻气?那头妖物说你有宝物傍身。” 徐源长听得分明老施的提醒之意,传音道:“我有一件宝物,配合我修炼的秘法,能保持心绪清静,不受幻气困扰。” 他伸手从头顶发髻,将彦山道长送他的那枚竹签拔下来。 他有种感觉,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别人看不出端倪,应该是一件重宝。 不能暴露,否则又是自寻烦恼。 彦山道长世外是高人,身份应当没有问题,他用竹签可以将所有疑惑搪塞过去,即便是别人查到彦山道长身上,也没他甚么事。 施望尘没有伸手接过竹签,他倒是一眼认出,这是去年在接天城街头抽签算命的瞎眼老道长的签子,除了小一些,颜色、材质,特别是独特的形状一模一样。 第127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黑霞衣以极快的速度赶到流霜峡的彩岩山,她没有当即进入半山废弃洞府查看,分别与老施、徐源长和柳纤风,单独传音聊过一阵。 她不注重细枝末节,比如徐源长为甚不受幻气影响,徐源长用什么手段关闭了幻阵等等。 她反复确认,那处遗迹中被镇压的妖物,确实与八百年前失踪的曾望楼有关。 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黑霞衣单独下了一趟遗迹,查看过残留幻气、残骸,和镶嵌在石壁中的巨大阵眼。 再才压下内心激动,接连发出数道万里传讯符。 又给郡城的齐行善、毕和传讯,让他们火速赶来此地。 令赵均代管黑记客栈的事务。 等她返回山顶,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与柳纤风玩笑几句,听得施望尘满脸谄媚举荐这次立下功劳的齐再兴进入客栈杂院,徐源长刚刚附议,黑霞衣直接便同意了。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如果这回能将曾望楼藏起来的重宝挖出,功劳之大,无法想象。 齐再兴听得如此好消息,躺在地上拱手感谢。 这次外出探险赚大了。 他早已厌倦散修的生活,能有机会进入黑记客栈杂院,背后有捉妖人势力做靠山,即使让他外出收集信息,做谍子他都愿意。 何况他有老施这个生死兄弟照应,还卖过徐源长人情,应该不难混。 总算是从泥潭染缸中混了出来。 等到夕阳西下时,齐行善、毕和两人赶到。 他们奉命将彩岩山一片守住,不许其他过路修士接近。 黑霞衣再才有闲暇,仔细了解事情的发生、经过和各种细节,一一确认,直到没有谬误,她还特别与徐源长传音面授机宜,以便应对都城司天殿方面的询问。 心底暗中感慨,徐源长真乃她的福将。 三次与罪神、曾望楼有关的大事,全部有参与。 这回要不是徐源长有宝物依仗,又懂些九宫奇门,将遗迹中的幻阵中枢关闭,否则进入遗迹中探险的众人凶多吉少。 她看过那根竹签,隐约能察觉其中非同小可的能量,是以相信徐源长所言。 修行路上得遇高人、贵人,讲的是机缘和福缘,她不会寻根究底。 更没必要触犯某些高人的忌讳。 等到夜色深深,明月升空,三名高手万里迢迢赶了过来。 “霞衣,带我们去瞧瞧。” 其中一名白袍男子,眼神似有沧桑岁月,面上看着不过中年模样,两道眉毛长而翘起,朝恭谨行礼的黑霞衣温和吩咐,伸手虚抬,让其他跟着行礼几人起身。 “是,梅长老请,钱长老,吴长老,请!” 黑霞衣伸手作势,率先往北边半山腰落去,到了废弃洞府,便请三位长老先行。 一行穿过通道走进幽暗大厅,三位长老目光透过阵法妨碍,注目左边石壁上镶嵌着的阵法中枢,梅长老眼前一亮。 下一瞬间,三人已经出现石壁前方,分别伸手抚摸上了突出的菱形石块。 “这是仿造的九幻宫中枢,只有其中一角。” “是这里没错,曾望楼当年研究九幻鼎的潜修地,可算是找到了。” “梅老,还得烦您问一问镇压的大妖,曾望楼的下落线索?” 三人简单交流片刻,梅长老笑着飞在空中,观察一阵,用力按转两块石头,再思索着调整其中一块,他打开了稍许禁制,退后拱手道: “不知妖族道友怎么称呼?大宁王朝司天殿长老梅元俭有礼。” 过了片刻,有刻板声音从石壁内里传出:“曦月洲旋龟族,玄介卿见过三位道友。”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落空,被镇压八百年之久的老妖郁闷不已。 为了脱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三人相视一眼,被镇压着的大妖来头不小,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其名。 但是旋龟族以寿元悠长著称,在曦月洲享有尊崇地位。 旋龟族能用“玄”作姓者,其身份非同一般。 算是意料之外的一份惊喜。
奇货可居。 在通道口等着的黑霞衣,接到梅长老传音,赶紧拱手退去。 后面三位长老与妖族大妖的交谈,以她的身份也不宜旁听,可见三位长老对被镇压此地名叫玄介卿大妖的重视。 山顶上,徐源长与老施低声闲谈,花背蜷缩在脚边,齐再兴躺在不远处。 柳纤风早已返回竹箱红柳枝条,没有抛头露面。 齐行善与毕和仍然漂浮空中,分别守着东西两端,防着有修士闯进来。 黑霞衣从半山飞到山顶,示意几人不用起身。 她随意坐在一块岩石上,传音嘱咐身边的徐源长:“梅长老很可能会与你谈话,你切记要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 她非常看重这员福将,特意提前打一声招呼。 梅长老擅长相人和推衍之术,隔着两重大境界,真话假话那是一听一个准。 徐源长欠身传音称“是”,像法钱的秘密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在接天城鸡毛巷住着的时候,曾经听章平风透露过一句,黑掌柜与嚣张跋扈的姜汤汤是熟识,能够分庭抗礼,完全不卖姜汤汤面子,似乎颇有身份来历。 他在心底揣测,如此有身份的老大,屈就清平郡这等偏僻之地,已有十余年。 恐怕是肩负使命,负有监察曾望楼、罪神的任何消息之责? 以前他不会如此着想,但是今日所见所闻,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怀疑。 月光如水,山顶陷入长久的沉默。 黑霞衣独自想着事情,没有说话的兴致。 其他人自是陪着枯坐干等。 约半个时辰过去,从北方飞来五位身穿暗青官服的男女,下摆处绣着飞兽云山纹,腰间配统一青鞘长剑,面上覆青色山纹面具。 黑霞衣飞上空中出示一枚金色令牌,与为首面具男子传音交谈片刻,随后吩咐齐行善、毕和、徐源长等人将山头地盘让出来,由都城来的修士布防。 施望尘用法力托着行动不便的齐再兴,随之撤退到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头。 “这些人是司天殿的云山卫,修为皆有三重楼,是咱们大宁王朝最精锐也是最神秘的修士队伍,战力恐怖,据说一小队云山卫,能与四重楼高手抗衡,也不知真假?” 施望尘传音告之徐源长。 他身负带路人之责,随时随地进行指点。 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回功劳,恐怕大得超乎想象。 连云山卫都出动了。 两人传音闲聊,徐源长请教都城方面的事情,施望尘尽自己知道的,有些是道听途说,就当是吹牛扯淡,一一告知。 月夜枯坐,闲着也是闲着。 另外三人一蛛沉默无语,听山风呼啸,不动如泥胎雕像。 等到月上中天,黑霞衣陪着梅长老飞临小山头,众人忙起身行礼。 梅长老神色温和,微笑着伸手虚抬,道:“不必客气,诸位有功于社稷,不日将有奖励下发,还请在其位尽其力,再续辉煌,早日取得突破。” 众人恭敬回礼应答。 他们选择考核成为捉妖人,各有各的目的。 有一条是不变的,借助捉妖人的身份便利,寻求资源和磨砺,最终取得突破。 齐再兴躺地上恨不得爬起来,这样简直是太失礼了。 都城来的大人物,据说是四重楼高手,如此平易近人,他觉着这回“因公”受伤太值得了,梅长老所言“奖励”,应该是人人有份吧? 梅长老看向侧面的徐源长,笑着道:“你叫徐源长?” “是,属下见过梅长老。” “不必紧张,坐下与老夫下一盘棋。” 梅长老笑着提出一个令其他人诧异的要求。 黑霞衣已经飞快地用法力整平出一片山石,没弄出大动静,从纳物宝物中取出一张小巧玉几案,摆放两张蒲团。 甚至连茶壶、茶盏等器具都取出来,吩咐毕和赶紧去附近寻找好水源。 月夜下棋,煮茶品茗。 皆是修心养性之雅事。 …… 第128章 欲攀机缘,何其难也 面对长者邀请,徐源长不能推脱,伸手请梅长老落坐,他再盘坐蒲团。 朝边上忙来忙去的老大歉意一笑,真不敢当啊。 他会下象棋、围棋、跳棋、五子棋,尤为精通四国军旗混杀,看到梅长老拿出的一张两尺大小青玉棋盘,他有些傻眼。 格线纵横交错,边缘很不规整,棋盘上刻画各种符文。 这是什么怪棋? 他从来没有见过。 梅元俭又拿出一白一黑两盒玉质椭圆棋子,颗颗晶莹剔透,灵光内敛,笑着解释:“这是四相九宫棋,你既然是初次见识,老夫教你简单规则,咱们下对角两仪九宫棋,不用太复杂。” 徐源长明白是考验来了,凝神倾听梅长老讲解九宫棋规则。 一番在外人听来如天书的九宫转八门,相生又相克的原理,他默默记下,与当初曾望楼所教九宫奇门相互印证渐渐契合明了。 其实两者的区别,一是平面上的纸上谈兵,以规则框架来求新求变化。 另外一种是立体的折叠运用,寻求规则之外的平衡和破坏。 难易程度高下立判,却仍然是一脉相承。 梅长老耐心极好,回答好些问题,边喝茶边等待着对面年轻道士沉思,也不出声催促。 月色如水,山风吹动树梢,发出阵阵如浪涛般声响。 天地越发显得寂寥。 徐源长掌握基础行棋规则之后,思索推演好大一阵,抬起头伸手做请。 两人开始不紧不慢下棋手谈。 黑白棋子从棋盘中间便短兵相接,纠缠在一堆,往棋盘四处蔓延。 不到两刻钟,形成了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棋局。 烹茶倒水的黑霞衣,以她的见识修为,旁听记下九宫棋规则不难。 她在心底推演思索过,然而却看不懂从一开始便频频绞杀碰撞的棋路,两位的下法,似乎有违九宫棋的“中正平和,虚静冲淡”的棋意,前面梅长老有讲过的。 被徐源长忘之脑后了? 但是见梅长老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笑意,似乎没有不妥。 双方棋势凌厉,杀得难舍难分。 她瞥一眼盯着棋盘认真下棋的徐源长。 她已经彻底看不懂复杂棋路。 梅长老可是大宁王朝司天殿有名的四阶阵师,下九宫棋便是考核九宫阵的基础,能够将棋局拖到全盘,已经够厉害了。 她算是捡到一个精通算路的下棋天才? 这盘棋下到天光大亮,徐源长投子认输,脸色苍白,他耗费了极大精神。 他不是在下棋,而是当一次机遇竭尽全力对待。 梅元俭神清气爽,好久没有这般大开大合下九宫棋,别有一番痛快滋味,仿佛回到了当年青葱岁月,与同门较技不眠不休的夜晚。 “你以前学过九宫棋,还是有人教过?” 梅元俭不急着离去,随口问话,见对面小道士要避席行礼,抬手压了压,道:“不用拘谨多礼,咱们就当是棋友,随意复盘聊聊。” 徐源长很听话的复又一屁股坐下,道:“晚辈是第一次接触九宫棋,以前翻阅过不少九宫奇门方面的典籍,修行闲暇,喜好在纸上推演九宫变化,对于某些不合理之处,感知还算敏锐。” 梅元俭笑道:“对九宫变化何止是敏锐,简直是一种天赋本能。那处遗迹中被镇压的大妖,可是狠狠地‘夸’了你,他很怀疑你得到曾望楼的真传,一出手便将他好不容易改变的阵眼中枢给关闭,将他坑得很惨啊。” 徐源长面不改色欠身笑道:“大妖前辈谬赞。要不是刚好学过一些九宫奇门,加上运气不错,正好碰上晚辈熟悉的九宫变化,晚辈早已被大妖前辈坑得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向大妖前辈现学的。” 他用轻松语气,反告的方式来化解任何有可能的纰漏。 梅元俭哈哈笑道:“那位大妖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够脱困逃出生天,他不会再计较与你的些许过节小事。” 他等若是承诺在中间说和。 徐源长忙抱拳感谢,他还以为要将那头被镇压的大妖拆筋剔骨,大卸八块,原来还要放回去。 中间将有甚么利益交换,就不是他这个层次能了解到了。 梅元俭眼中满是笑意,下过一盘棋后,他不会误信老妖玄介卿的谗言,而怀疑小道士与曾望楼有“勾结”。 他亲眼目睹徐源长临时学会下九宫棋,不懂定式套路,能够在短时间内举一反三利用规则,与他这个老棋手搏杀。
他多次进行试探,也有意放水,或者下出无理手。 发现徐源长对于九宫变化异常敏锐,且精通算路,时常下出令他眼前一亮精妙手筋。 有成为“破阵师”的巨大潜力。 梅元俭又问道:“听霞衣说,你曾得到一高人青睐,获得赠与一支竹签宝物,能否让我也长长见识?” 徐源长将当做簪子用的竹签从头顶取下,在袖口擦拭一下,双手捧给对面。 梅元俭拿着通体古旧暗红令箭状竹签,仔细打量,越看越是心惊肉跳,那一丝不易察觉含而不露的气息,令他感觉渊深如海,高山仰止。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竹签。 应该是某种信物。 他是见过真正大世面的老修行,明白外面的世界何其宽广。 修真界高手辈出,穷乡僻壤有高人乔装游历,虽然极少,并不是没有。 他没敢动用九宫推衍之术,熄灭了寻根究底的心思。 他看徐源长的面相,不是刻薄无福之辈,将竹签用双手捧着递回去,以示对前辈的尊重,笑道:“你好生留着,莫辜负了这根竹签。” 收起棋盘,飘然起身,心头怅然若失。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学九宫阵的奇才,失之交臂啊。 他可不敢和高人争抢人才。 黑霞衣跟着起身相送,瞥一眼躬身行礼的徐源长,猜测梅长老或许是认识送竹签的主人,故而放弃了招揽徐源长? 她持弟子礼腾空一路往西,随梅长老走了。 避在远处的施望尘,没有听到梅长老与徐源长的聊天谈话,有无形禁制阻隔,他提着竹箱跑近前来,啧啧笑道:“你小子硬是要得,走哪里都能混得开,今后去了都城,可莫要忘记穷山沟沟里的施老哥。” 能够与梅长老下大半晚上的棋,傻子都能看出,徐兄弟要发达了。 齐行善与毕和也走了过来,他们含蓄笑着。 徐源长接过竹箱背好,笑道:“真的只是下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回城了你请吃酒就对了,解释就是掩饰,你小子不够兄弟。” “对,趁着人还在,多宰一顿赚一顿。” “请吃酒,别废话。” 就连吝于言语的齐行善也强调了六个字。 他们没有吃人嘴短的自觉和愧疚。 似乎不将某个招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吃破产,不解恨。 徐源长很识时务忙点头答应,“请,回城天天请你们。” 这伙强盗匪人,是吃定他了。 城池大,居不易。 半个时辰后,黑霞衣返回来,从纳物袋取出一个木盒,递给徐源长,笑道:“梅长老说你陪他下了一晚上棋,送你几本棋谱,以后去了都城,尽可找他下棋。” 徐源长双手接过盒子,连声道谢。 他想攀上机缘,何其难也。 梅长老仅仅当他是一名棋友,让他暗戳戳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也没甚么失望的。 乡野之地水土养人,他好喜欢乡下的清新空气。 施望尘几人相视一眼,他们竟然猜错了结果,或许梅长老觉着徐源长还差了一点? 徐源长回头嚣张叫道:“回城了你们请我吃酒,一个个轮着来。” 施望尘鄙视不已:“这般厚颜无耻的毁诺之言,晴天白日的,亏你好意思开口,你说我们会答应吗?” “爷们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且容反悔?” “不能。” 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主。 一个个吃定了势单力薄的徐某人。 柳纤风从竹箱探了下脑袋,赶紧钻回去。 她再怎么牙尖嘴利,可吵不赢几人。 算了,公子身上银子多,天天请吃也吃不穷。 就当吃亏是福。 黑霞衣将茶具、矮几收起,笑道:“行了,你们回城吃酒去吧,近些日子,事情未了结之前,你们不要出城乱跑,我还要在外面待几天。” “老大辛苦。” “老大告辞。” 片刻间,几人答应着走得一干二净。 受伤的齐再兴,横躺着漂浮空中,由施望尘用法力托着牵引,往清平城方向飞去。 即使老大将他们禁足城内,总比在野外喝西北风舒坦。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似乎个个归心似箭。 …… 第129章 其它宝物统统不要(求月票) 回城将齐再兴安顿好之后,老施请徐源长去太白楼吃酒,为了让徐兄弟放下戒心吃得安心,特意提前把两锭银子拍在柜台。 酒足饭饱,兄弟感情也聊得冒烟了。 徐源长斜靠在椅背上,道:“说吧,您今天难得大方一回,到底有何事?” 他已经能辟谷了,但是在乡下仍然一天两餐自己动手做饭。 他馋的是那一口烟火生气。 施望尘没有理会调侃,拿出那本差点要翻破皮的“六甲奇门化身术”手抄本,认真请教道:“兄弟,你帮我找找原因,像老哥这般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可能在神识空间凝不出请神台呢?话不怕难听,尽管冲着哥哥这张老脸来。” 徐源长坐正身体,他还没开始修炼交换到手的“爬绳遁云术”,皱眉思索道:“按理说老哥你能够种出元印,修为比我当初强出不止一丁半点,不可能凝不出请神台。” 接过册子,仔细翻了一遍。 “也没有抄漏抄错,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徐源长将册子还了回去。 他好像没费事便炼成了,起身在房间内踱步思索。 难道是彦山道长卖予他的秘笈,只能他自己修炼? 应该不会吧。 将他的猜测与老施一说。 施望尘抓了抓乱发,道:“你的意思,这本秘笈,是古道长送的?” 徐源长笑道:“他没有送,是我从他摆的地摊上买来,记得以前和你说过一回,三百灵币还没付他,一直欠着。” 施望尘听得这般暗戳戳的炫耀差点抓狂,才三百灵币,还是欠账。 世上的便宜好事,怎么都找上徐兄弟。 “算了,机缘之事勉强不来,古道长送予你的秘笈,或许不适合我修炼。” 施望尘不会再强求,反而解脱看开了,不再钻牛角尖寻不自在,玩笑道:“兄弟,你记得欠我一门神道秘笈,以后还我就是,我会经常提醒你。” 徐源长才不会上当背着一份人情,道:“钱货结清,两不相欠,老哥,是你眼力劲不够,也逊了一点运气,怪不得做兄弟的。” 话虽如此说着,从纳物袋内取出魏明涛赠送的《掐山神觉》册子,拍到喜出望外的老施怀里,这本神道秘笈,原本该有老施一份。 当初一起出生入死,他不能独得好处。 人情做了,话就没必要挑明。 “老哥,你在这里抄录一份,原本册子要还我,咱们之间没甚欠不欠的。” “哈哈,兄弟够意思,却之不恭了,今天这顿酒请得太值。” 不明就里的老施盛赞兄弟情义,嘴角快要裂到耳边,走去窗台桌子前,拿出笔墨纸砚摆上,当即抓紧抄录神道秘笈。 徐源长不能保证老施一定可以学会“掐山神觉”,凝聚神意那一关太难了。 他是机缘巧合之下闯过关窍。 学习神道秘法,很讲机缘二字。 世上拥有神道秘笈者不少,然而能学会者少之又少。 像他拥有请神台更是凤毛麟角。 喝了半个时辰茶水,等到老施抄完册子,两人说笑着走出酒楼,分道告别。 徐源长去了一趟城西,寻到殷泉、蓝影儿两人的住处。 昨日临分别前,殷泉传音告知了地址,敲门后好大一阵,是蓝影儿开的门,殷泉在后院闭关修养身体。 站定门口说几句话,将寻宝鼠连同小竹篓还给篮影儿。 没有多待,更没有提及昨天的惊险探寻之旅,蓝影儿不是多话之人,徐源长告辞离去。 回到福禄巷,听到柳纤风银铃般笑声从一座院子传出,他没有打扰小树魅和元宝、花背的快乐玩耍,回了自己的住处后院。 简单洗漱,换一套新衣袍。 徐源长从纳物袋取出梅长老送他的木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 里面是两罐黑白棋子,另有三本棋谱册子,再无余物。 将棋子上手查看一番,是普通的玉石棋子,打磨工艺精细,又拿起棋谱册子翻了翻,还抖了抖书页,失笑摇了摇头,里面没有暗藏玄机,是他期望太高了。 等闲暇时候,他自己画一张棋盘,打谱下棋吧。 他学到不少破解九宫阵方面的知识,然而于布置九宫阵或更高级的九幻阵,他欠缺基础方面的常识,暂时无从着手。 学习阵法之初,没有人指点引导,很难摸索到门径。 有句老话叫“破坏远比建造易”。
破阵不用讲究太多合理,深究细节,天赋好的能凭感觉飞快试探出薄弱节点。 而布阵必须吃透基础的每一处细枝末节,形成每一个完整闭环,否则只是一处堆砌的空中楼阁,在行家眼里四处漏风,不攻自破。 …… 彩岩山,洞府遗迹。 大厅顶上悬浮着十余颗拳头大小的发光石,照耀得柔和光亮。 梅元俭从一名云山卫手中,接过一只拳头大玉瓶。 揭开瓶塞,有浓郁的血腥气味飘出。 面向从都城赶来的两位老者请示,得到两人点头应允后,梅元俭将瓶子凑近其中一块巨石,道:“玄道友,你辨认一下,这是刚才收集来的曾望楼十余位后裔鲜血,是否合用?” 半晌后,传出老妖的声音:“稀薄了点,凑合着能用,麻烦梅道友倒给我。” 梅元俭将瓶子里的鲜血一点一点倾倒在石头上,有一阵阵青烟冒起,鲜血被吸收得点滴不剩,梅元俭飞快出手,改变数块巨石的方位,整个大厅的阵法被破掉了。 有沉闷轰鸣声从地底下响起。 紧接着地面颤动,响声越发激烈,石壁开始出现裂纹蜿蜒。 “这里要塌了,咱们出去。” 梅元俭脸色微变,那头老妖故意搞出大动静? 以他们的修为实力,不惧山石垮塌活埋,特别是后面赶来镇场子的两位副殿主,五重楼的修士,在整个定洲都能排得上号。 众人飞出遗迹,悬浮空中观看,防着老妖脱困后走脱。 下方山石震动着慢慢出现触目惊心崩裂,不时有岩石往山下滚落,灰尘扬起空中,不过三十息,猛然听得“轰隆”一声天崩地裂巨响。 碎屑石块溅起十余丈高,伴随一声兽吼咆哮。 一个巨大龟影冲上百丈高空,旋转着化作一个穿青黑衣袍老者,挥袖间将下方爆发的碎石块灰尘尽数压下。 老者相貌丑陋,脸上布满皱褶如龟裂纹,额头隆起,弯颈驼背,嘴角两撇须子近尺许长。 腰间到双臂处缠绕着两条黑色粗链,断裂口参差不齐,痕迹新鲜。 四周有云气奔涌向丑陋老者,很快形成灵气薄雾,老者鲸吞海吸,身上气势往上一路暴涨。 两位都城来的司天殿副殿主约束众人往后退远点。 两人交流一个眼神,又与脸上稍有担心神色的梅元俭传音几句,安静看着数里外空中风起云涌异象,没有出声打扰和阻止。 约刻钟,丑陋老者散去环绕身周雾气,暂时只能恢复到四阶后期修为。 被镇压时日太久,都掉境了。 想要将实力修复到五阶境界,需要不短的时日,更需要大量资源。 拖着两条断链,哗啦着响,丑陋老者飞到近处,拱手道:“我承诺之事必定算数,这便跟你们去奉仙城,等着曦月洲旋龟族派遣的小辈前来,另外玄某有一个小小条件,希望姜殿主、薛殿主通融。” 名叫姜俨的司天殿副殿主笑着回礼:“玄道友请说。” 玄介卿略往外鼓出的眼睛深处似有两团火焰盘旋,隐藏着滔天怒火,道:“我先前用鲜血解开链禁之时,通过血脉冥冥之力,隐约感应到曾望楼那厮没死,他应该是躲了起来。 “我想留在大宁王朝三十年,协助诸位将他揪出来,我只取他性命魂魄,其它宝物统统不要,事情若成,答应付给诸位的资源,额外再加一成。” 差点废掉修行大道的深仇大恨,他岂肯善罢甘休。 而且曾望楼已经成了被追杀的前朝余孽,他和大宁朝有合作基础。 他愿意倒贴宝物。 必须要将深藏的仇人寻出来。 挫骨扬灰,还他念头通达。 姜俨与另外一位叫薛邈舟的副殿主传音交流几句,姜俨笑着答应道:“可以!不过具体细节,咱们先回京城,再从长计议。” 他们只要那两件至关重要的宝物,对曾望楼的性命不感兴趣。 双方一拍即合。 后面的梅元俭眼中藏着一丝忧色。 他担心玄介卿积累八百年的仇恨,不加收敛,更担心老妖另有目的。 非我族类,又实力强横,可别捅出大篓子。 …… 老严想多写一点,奈何脑子转不过来,修修改改,担心出逻辑漏洞,故事已经开始往外扩展,敬请往下看,感谢兄弟们的宽容和各种支持! 另外老严厚着脸皮求一次月底月票。 第130章 抽丝剥茧,应对有法 徐源长在福禄巷住处待到正月下旬,每日用功不缀,深居简出,期间还应付了两拨京城修士的询问,直到黑霞衣宣布,解除参与彩岩山案子几人的禁足令。 他背起竹箱,叫上玩得夜不归家的柳纤风,出城行走在广阔的原野小路。 草色鲜绿,花香幽近,心情高远。 “公子,你说咱们的奖励,什么时候能发放?你现在穷得叮当响。” “不清楚,你没有找的黑姐姐问一问?” “你催着出城,忘记问了。” 柳纤风坐在肩头,双手撑着下巴说道。 公子身上似乎永远存不住灵币,赚得再多,一下子能花得精光。 她是惦记这回的奖励,有不有木晶发放,她就馋那一口。 “不着急,咱们回乡下,没地方花钱。” “公子,你走的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偏西北老远了。” “去陡山村,顺道走一趟亲戚家。” “哦,穷在深山有远亲,你这家亲戚藏得够深的,好荒僻,难怪你今天换了一身鲜亮的行头,打扮得新郎官一样喜气。” “……纤风道友,你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嘻嘻。” 陡山村,山高路陡。 山上四十余户人家,除了嫁进去的女人,都是姓石。 农闲时候,整个村子从半山东头到西头,响起很有节奏的敲凿石头声响,全村男女皆石匠,用手艺补贴家用。 “咳咳”,一个面容焦黄憔悴的妇人,用扫帚清扫地面的碎石粉屑。 石墙院子角落处,一个干瘦少年用钉锤和铁凿,一下连着一下,很熟练地敲凿石磨扇面,碎石乱飞。 少年听到妇人咳得弯下腰,忙放下工具,拍掉手上石粉,起身去扶妇人,责怪道:“娘,您不能出门吹冷风,还是回屋里去歇着,院子等会弟娃回来收拾。” 妇人缓了一缓,道:“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外面传来女人叫声:“娥嫂子,你娘家兄弟大老远来看你了。” 妇人呆了一呆,忙要去开门。 干瘦少年赶紧跑去前面,拉开柴门,看到一个年轻道士挑着两口大麻袋,站定在门外。 徐源长目光掠过少年,看向后面病恹恹的妇人,仔细辨认着,笑着招呼:“姐,我是木娃啊,看你来了。” 原主当初上山只有八岁,十四五年不见面,依稀认出憔悴沧桑的妇人。 在家时问过大嫂,得知姐夫的名字叫石二牛,要不然还难找人。 “你是木娃……呜呜,都长得不认识了。” 妇人惊喜得眼泪直流,心情激动,又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少年,断续道:“叫幺……幺舅,快叫……” 少年叫了一声“幺舅”,紧张地拍着妇人后背,道:“娘,幺舅来了,您要高兴,可不兴哭,您还咳呢。” 徐源长朝领路的村里女人道了一声谢,挑着担子进门。 隐身的柳纤风小手一挥,丝丝肉眼不可见的雾气落到妇人身上,效果立竿见影。 妇人直起腰,感觉轻松了许多,用袖子擦拭掉泪水,笑着责怪道:“山路不好走,你挑这么多东西,万一摔了可怎么得了。” “不碍事,我走惯了的。” 徐源长在堂屋放下担子,解开麻袋口子,往外拿出干荷叶包着的新鲜肉,米面油盐糖酒,都是整袋整坛,还有两段棉布,零零散散摆满一地。 对他来说不值几个银子。 对妇人来说,是娘家兄弟给她带来的脸面。 妇人责怪着乱花钱又流泪了。 亲戚家的不来往,大多是因为穷,相互间便容易生隙。 山村闭塞,徐道长偌大名声传不进来。 徐源长在姐夫姐姐和两个外甥热情挽留下,多住了两宿,留下二十两银子,第三天中午用完饭一身轻松下山,后面姐姐一家送出老远,依依不舍。
喝得满脸通红的姐夫,答应明年春节一定去石盘村走亲戚。 返回百林谷,这次没有贼人钻空子,雪粒天天闲得睡大觉。 徐源长教训爬在墙头的雪粒,道:“在家里勤快点,院子要打扫干净,屋子桌椅要擦拭,别天天睡懒觉。” 雪粒赶紧滚落到地上,变得有手臂粗,将自个当抹布,从这头滚到那头。 殷勤地帮公子打扫院子,担心公子生气,将最没用的它扫地出门。 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东家? 容许它天天睡觉。 柳纤风从院墙外飞进来,瞥一眼干活的雪粒,没有心情取笑,与公子进了静室。 她拿出一块薄玉片,传音道:“我刚刚去洞府收取灵泉水,察觉密室门又震开一条缝隙,那口大鼎附近,发现了姓曾的送出来的东西。” 徐源长接过玉片,仔细看了上面用法力刻下的纤细文字。 不外乎老调重弹,曾望楼许诺天大好处,请求放他和老鬼出来,可以立下心魔誓言,等等。 徐源长将上次的玉片和这回的玉片合在掌心,有缕缕青烟冒出。 走出房门,把些许粉末丢去角落,表扬殷勤干活的雪粒:“很不错,等会打扫完,再将整个院子用水冲一冲。” 他就喜欢勤快的孩子。 要是能给他烧火做饭就更好了。 雪粒打着滚,一拱一拱越发卖力干得欢快。 自此,这座院子从春天到冬天,干干净净,四季如新。 徐源长传音柳纤风,“在南边山谷和山上,种满树木如何?” 离开福禄巷之前,黑掌柜特意传音交代过他,司天殿已经放出镇压在彩岩山下的老龟玄介卿,并与老龟达成了秘密协议,老龟将滞留在大宁王朝,还不知多长时间,梅长老带话让他小心。 他又能如何小心? 老龟无非是想挖出曾望楼报仇雪恨。 他和老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有捉妖人官身,只要不与老龟报仇之事相冲突,应该不会引来惦记和灾祸。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消除隐患,不给老龟机会寻到把柄。 他屁股底下不干净,当年没有上报的九幻鼎和九幻宫,成了他头痛的麻烦。 仓促之际,还不能自乱阵脚匆忙交上宝物堵漏洞。 许多事情前后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否则将会造成严重的信任危机。 老大会怎么看? 黑记客栈的捉妖人怎么看他? 偏偏曾望楼这个时候不安生,震动九幻鼎,往外递信息。 急不急人吧。 “种满树木是一个法子,最好再布置几门阵法,将九幻鼎偶尔震动发出的些微声响遮掩过去,可是……需要很多材料,还得请阵师上门,也不稳妥,还是我自己慢慢布置吧。” 柳纤风小脸有些忧愁,钱到用时方恨少。 她从血脉传承学到的只有简单幻木阵,倒是可以通过书籍学习,尝试布置复杂的木阵。 徐源长点点头,思绪渐渐清晰,道:“我也学着布置九宫阵。等会我去镇上,叫人往山谷运送树木,你计算一下数量和种类。” 柳纤风眨巴眼睛,提醒一个残酷现实:“公子,学习布置阵法,需要很多灵币购买材料,你手头上不宽裕。” “笨哦,我现在已经不是散修,没钱可以找老大借,三五千没问题,她自己说过的。” 徐源长笑着弹了小树魅一个脑瓜崩,又传音提醒娇嗔着揉额头的小树魅:“今后暂停收取灵泉水,不给老妖任何一丁点机会。” 他可以去道宫藏书阁找麻管事抄几本九宫阵基础书籍,这不算难事,再找赵均讨教阵法入门。 他有一肚皮的破解九宫阵高级妙论,反推着举一反三学习起来应该不难。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 …… 第131章 面对天才,请嫉妒 翌日上午,壮汉劳力抬着大大小小树木运送进山,在化形成少女的柳纤风指挥下,将树木栽种在南边矮山和山谷各处,而此时,徐源长已经到了福禄巷聚义堂内。 赵均打开徐兄弟送他的一坛灵酒,用玉碗品尝琥珀色酒水,直夸好酒。 谁送他酒都必须要夸,这是情义。 然而听得徐源长与他商议想学阵法之事。 他差点一口酒水喷还给对面。 “贪多嚼不烂啊,兄弟,你不是专研符道吗?怎么会如此想不开,想要来抢哥哥我的饭碗?” 赵均艰难咽下酒水后,疑惑问道。 徐源长腼腆一笑,瞥一眼柜台那边,低声道:“老大说我有学习九宫阵的天赋,不尝试一下,等若埋没了人才。我也不学多了,就学九宫阵,你教不教,三坛灵酒?” 赵均就喜欢这小子认真起来不要脸的直爽劲头,漫天要价道:“老大自己都不懂九宫阵,你蒙谁呢?所以十坛灵酒不讲价,还不包学会。” 柜台后埋头算账的黑霞衣抬起头,嫣然一笑。 整个聚义堂都亮堂了。 赵均立马见风使舵改口道:“老大英明神武,样样精通,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也。”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一叠书册,他一大早先去的道宫,道:“我自己准备了九宫阵基础书册,五坛灵酒,不能再多了。” 赵均拿起书册翻了翻,扉页赫然盖着“清平郡道宫藏书阁珍藏”印戳。 他去过道宫藏书阁无数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套五本阵书。 “成交,书借我抄一份。” “八脚兄,敞亮。”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五坛酒水摆在桌上。 他身上灵币花得干干净净,再无余子,与翻书的赵均商议,他需要购买哪些基础布阵材料,将价格也一并询问了,一一记载纸上。 然后起身,走去柜台前,嘿嘿笑着与黑霞衣开口借灵币。 黑霞衣直接拎出一个大布包,头也没抬,将布包塞到徐源长手里,道:“五千,多了没有。” “够了,够了,有多。” 徐源长收起布包,抱拳感谢老大的雪中送炭。 老大真乃女中豪杰,又壕又飒。 回到桌边坐下,赵均已经在纸上列出十道算数题目,由易至难,要考察一下自诩天才的徐兄弟算筹能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再决定后面的教学方向。 九宫阵的布置,需要强大而复杂的计算做支撑。 外面有一道符光飞进来,落到徐源长身前,他伸手接了查看。 令他稍有些意外,是出云观执律堂殷木秋发来的,两人仅仅有一面之缘。 殷木秋言辞谦卑,说这些天将出云观外院整顿了一番,害群之马的骆执事和陆管事之流,全部受到应有惩戒,废去修为开革出山门,请他不要对出云观抱有成见。 话里话外的意思,希望他能重回出云观,侯观主能许他副堂主职务。 徐源长思索片刻,客气回了传讯,说自己公务繁忙,暂时没有时间前去做客,后面都是一些客气的废话。 好马不吃回头草,随着眼界和见识开阔,他不可能再回出云观。 接过算题纸张,徐源长拿着毛笔,整体扫了一遍,然后在空白纸上列算式,等到赵均一碗酒水喝完陶醉半晌睁开眼睛时候,已经将答案呈上。 “这么快?小子不会破罐子破摔乱填一通,想糊弄过关……” 赵均嘀咕着接过纸张,眼睛一下瞪大,怎么可能,答案全对,再看一眼拿起他的灵酒坛倒酒喝的徐源长,将桌上的草稿纸也一并拿来,上面鬼画符的字符,他一个也不认识。 “你以前学过?” “自己看书学过一二,怎样,八脚兄,咱们能进行下一步了吗?赶时间呢。”
徐源长将草稿纸拿回来,塞进自己的纳物袋。 “天才啊,徐兄弟,你教我这门算筹法,我还你三坛灵酒。” “八脚兄,你要改投道家门下?” “……那还是算了,我都二重楼后期,更换门庭已然不合适,今后有暇,咱们切磋一下高级算筹难题?” 赵均以为那些鬼画符,是道家的秘传符文。 徐兄弟结交甚广,所学繁杂,连老大都教过其法术,他退而求其次,神色认真问道。 他有好几个算术难题未解,或许能借助徐兄弟之力破之。 “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弟求之不得。” 徐源长笑着应下。 赵均翻开第一册书籍,开始讲解九宫起源、原理和方位图示。 他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算术家传承,研究其中的分支阵道,对于道家、儒家和墨家等派系阵法有接触和学习,流传甚广的九宫阵难不住他。 随手画出各种九宫演化,与天干地支配合图示,再引申到周天星辰的复杂变化。 一个个数字导引推算,深入浅出,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不歇气讲到下午,堪堪讲解完第一本册子。 桌旁已经围满后面进来的捉妖人听众。 或坐或站,不时有人给讲得兴起的赵均倒酒助兴,可不能冷场。 赵均放下酒碗,问旁边停下记录的徐源长:“你听懂了几分?” 徐源长记忆力超群,加上他的算术功底可以跟得上赵均的思路,已经记了厚厚一叠稿子,收进纳物袋内,稍一默神,谦逊笑道:“大约六七分。” 他还是往少了说的。 做人要低调嘛,太高调了招人恨。 这些家伙恨起来便抓他请客,他无所谓,可钱袋子遭不住。 何述堂明显不信,嘿嘿笑道:“待我考你一考。” 他号称什么都懂一点,九宫阵自是耳熟能详,虽然每一门皆学得不精。 他拿过笔和白纸,唰唰唰画出两张九宫图示,填了几个数字,在下方列出三道题目。 他有阵法基础,听了赵均的讲课,颇有获益匪浅的感觉。 徐兄弟从未接触过阵法,能听懂三分就不错了。 徐源长思索着没有用二次方程来解题,在草稿纸上改用九宫推算,用时稍长,准确无误写下答案数字。 “哟呵,瞎猫逮到死耗子,你小子行啊。” 何述堂诧异叫道。 赵均一口气讲完一整本册子,徐兄弟竟然真记住了,厉害的。 “我来出几个题目,山匪你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燕玉寒号称比何述堂懂得多一点,他抢过笔出了几道难题。 徐源长索性来者不拒,他需要做大量的九宫算术练习,不多时便将题目给解出来。 赵均将桌上的五本书收进自己纳物袋,起身嘱咐道:“纸上谈阵,推演变化,你可以多练习两天,这是九宫阵基础,想要精通九宫布阵,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算不离手,诀不离口’。后天我再教你利用低阶材料,制作简单阵器。” 有些人真是天才,什么东西一上手就学会。 他都要嫉妒了。 施望尘早已知道自己带出来的兄弟,学过九宫奇门。 他也笑呵呵出题目,凑热闹瞎起哄。 柜台后的黑掌柜继续埋头算账,嘴角弯出一丝笑意,能在九宫棋盘上和梅长老厮杀较量半个晚上,徐兄弟的算术能不精通? 她在考虑,要不要物尽其用,让精通算术的徐兄弟帮她算杂账? 做账房先生绝对是一把好手。 …… 第132章 已经不择手段了 谁也没想到,学习九宫算术进展神速的徐源长,面对相对简单的材料制作,会浪费极大。 削、篆刻出基础的三角形、矩形、菱形、圆形灵木阵器,在其上刻、钻、镶、列、绘、缠、绕显得笨手笨脚,掌控不了其中的分寸,进度极慢,也没有慢工出来细活。 加上还要用刻刀雕琢出深浅如一的九宫阵纹,填充灵砂等细致活。 返工多次才勉强完成一件。 一天忙到头,废品一大堆。 赵均对阵法学习要求严格,稍有瑕疵便打回重做,因为后面用玉石、灵木、金属、晶石等材料制作复合阵器难度更高。 不能将学会的九宫算术和推算导图制作成各种各样的阵器,沟通不了天地灵气,便失去了算术意义。 很多时候,阵师还要根据布阵情况,视天时地利气象不同,添加灵光一动符合实际变化的阵器,也称为“阵引”,能增强阵法变数和威力,这也是阵师与普通修士死板布阵的区别。 制作阵引的速度必须要快,时机稍纵即逝。 若是对器具的感知不敏锐,当不成一名优秀阵师,最多只能算阵匠。 赵均仔细观察了几天,徐兄弟不是藏拙,而是真的手拙。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 他心底感慨不已,徐兄弟浪费了出众的算术天赋。 却也因为算力和推演思路深远恐怖,有成为优秀“破阵师”的巨大潜力。 但是破阵师不为真正的阵师所喜。 破坏容易建设难。 再往后面的“破阵”,赵均不会教了。 徐源长面对何述堂、燕玉寒之流的言语打击,他便随手写下一串算术题,打发他们去一边抓脑壳,谁打击谁呢? 他每天不紧不慢用刻刀制作阵器。 浪费和慢不可怕,有钱就行。 二月中旬,都城下发的奖励姗姗来迟,论功行赏,徐源长独占鳌头。 他获得了五千灵币和五颗二阶晶石的巨额奖励。 徐源长把欠老大的五千灵币还上,手头还有近四千剩余,乐呵呵将其中一颗晶石兑换成十颗一阶冰晶石。 老施得了三千灵币和三颗二阶晶石,花背替主人赚得两千灵币和两颗二阶晶石,乐得赵均合不拢嘴,就连后面赶去的齐行善、毕和也各有一千灵币的分润。 临时加入黑记客栈杂院的齐再兴,分到六百灵币的安慰。 所谓皆大欢喜。 除了抱头痛哭的何述堂与燕玉寒。 老大当时没有安排他们前去。 用老施的风凉话说,总得有人做出痛苦的陪衬嘛。 将五本册子上的内容学完,徐源长自己抄录一套,去道宫将书籍还掉。 购买了很多用来练手的材料,去看过伤势早就痊愈的殷师兄。 殷、蓝两人手中有一笔“巨额”灵币支撑,他们商议后,准备前去接天城过两年安生修行日子,远离是是非非。 避免遭到阴险小人贾义隆陷害。 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人已经看到破境晋级的希望,他们考虑得长远。 前些日子,都城来的修士在百缉司修士陪同下找上门,出示了身份牌,找他们问过两次话,全都是关于他们那次在彩岩山探寻遗迹之事,并告诫他们在一个月内不准离开清平城。 将他们吓得够呛。 事后,他们请徐师弟喝茶,方才知道他们差点无意中卷入一场麻烦。 徐师弟没说是什么事情,他们更不敢随意打听。 散修最怕来自官府方面的麻烦。 春雨细润如油,原野翠绿葳蕤,风吹不寒。 徐源长从苍茫空中缓缓降落百林谷。 独自外出一个多月,期间他回来过两趟,给柳纤风送书籍和制作阵器材料,后又送奖励的晶石,若是有甚么重要事情,可以传讯联系。 少女样貌的柳纤风飘飘如仙子,叽叽喳喳说着她这些日子折腾出来的成效。 南边矮山栽种各式各样的树木。 在她花费精力的滋养和构建下,生机浓郁,根深叶茂,内里暗藏无数小巧玄机,她布置了几样学会的一阶木行阵,还打造出两座闭关用的树屋。 聚集木气生机,消弭些许震动异响,不受外界干扰。 徐源长随着少女踏足遮天蔽日的林子,打量着别有洞天的景致,问道:“纤风,你这么快就学会了木行阵?” “不算太难,我先学会婆娑树荫阵,再学木气阵、巢林阵容易许多。” 柳纤风啃了好几本阵法书籍。 她是树魅精灵,现今又掌握了与树木沟通的本事,对于其他阵师来说需要花费时间计算的地势,她凭感觉闭着眼睛找到,而且位置绝佳。
她平常喜好动手雕琢各种玉石、木头,制作简单阵器信手拈来。 随手一扔,阵器掩埋地下无形。 布置一阶木行阵法,对她没有半点挑战。 她在考虑怎么将简单的一阶阵法,组合成更复杂的阵法,不过需要翻阅大量枯燥得让她打瞌睡的阵书。 她暂时想偷个懒,看书好累的。 徐源长半晌无言,没有再多问细节自找打击。 他还是按部就班慢慢制作阵器。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不妄自菲薄,又去柳纤风的得意之作树屋看过,在里面感受片刻,赞不绝口。 匠心独具,能利用木气和地运,柳纤风打造了一处修炼的好地方。 柳纤风笑嘻嘻谦逊几句,她也很满意自己催生树木构建出树屋的创意,又想起一事,道: “三天前,仙桥村的曾来寻到山门处,奉命想请您去一趟仙桥村,说仙桥村今年诸事不顺,族内青壮男子接连病倒,或许又是撞了邪,麻烦您帮他们瞧瞧。” 徐源长沉默着摇了摇头,道:“出云观离得不远,让他们另请高明吧。” 他现在对与曾望楼和山神有关的人和事,避之不及。 柳纤风笑道:“我说公子你外出云游,不知归期,让他去了出云观救急。” 又补充说道:“我瞧曾来身体虚得厉害,像是失了血的症状,便多问了几句。曾来说村里男子全部都像他的病症,手软脚软,身体乏力,严重的头晕眼花卧床不起,请了郎中看病,说是失血过多,却又全身无伤,找不到病症,如此怪事闹得村里人心惶惶。” “失血过多?” 徐源长眼眸微凝。 他一下子便想到,此事必定与彩岩山放出来的那个老龟脱不开干系,时机太巧合了。 老龟滞留大宁王朝境内,用不为凡人知道的妖法,抽取仙桥村数百男子鲜血,根本不会留下伤口痕迹,老龟想从血脉方面着手,用某些秘法探测曾望楼的下落。 柳纤风早就猜到事情结症,劝阻道:“公子,咱们细胳膊细腿,不掺和了,没有都城高手的默许纵容,老妖做不成这事。” 徐源长默然点头,为了挖出曾望楼,司天殿高层已经不择手段。 他必须得将秘密藏紧了。 这个世道,高贵从来不会在乎低贱的感受。 柳纤风接着道:“我问过曾来,曾氏族长一家的情况,他说前族长去年夏天突然暴病过世,四兄弟闹着分家很不和睦,曾大少爷去年秋天,在自己宅院下石阶时候,一脚踩空摔断了尾椎骨和腿骨,现在还要人伺候屎尿,萎靡不振。 “曾四少爷沉溺赌场,将分到手的田产、铺子、财物几乎输得精光,下人遣散,妻儿跟着挨饿受寒,不到一年时间,分家后的四兄弟都活成了笑话。” 徐源长微微摇头,道:“我曾经对曾氏族长和其大儿提点过,让他们前去出云观请高人做法,化解黄皮子精临死前下的咒,肯定是没听,曾家大少爷还怀疑我的用心,‘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场报应已经开始,各有各的劫,他不会再过问。 他也有自己的劫要渡。 乡野潜修的日子,清静无人打扰。 黑霞衣没有安排他外出任务。 上回彩岩山遗迹的发现,能抵好些次任务的功劳。 每天功课之余对着山梁修炼掐山神觉,或制作阵器,或练习飞刀和各门法术,偶尔打谱下棋,增进对九宫阵的运用理解。 不觉便春去夏来。 徐源长修为日进,对障眼术尤为精通。 他已经能够将自己变成一颗枝叶不摇晃的小树,隐藏在林子里,当然瞒不过小树魅的感知,却能让越发白胖的雪粒一顿好找。 他浪费不少材料,在半山院子附近,布置出自己的第一座简陋得令人发指的九宫阵。 成功迈出第一步,给了他极大信心。 柳纤风突然出现在公子变作的小树边上,神色紧张道:“公子,有高手往咱们百林谷来了,好像是两个,看不清。” 她对于危险感知敏锐。 没来由的心悸和大祸临头的触动,让她很是不安。 徐源长显出身形,示意雪粒儿自个去玩,他神色自如,往东北山门方向飞去,宽慰道:“不用担心,咱们是捉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怕。” 柳纤风心神稍定,又听得细细传音嘱咐: “你藏着不要出面,瞧着情形不对,赶紧给黑掌柜发传讯。” “啊?!” …… 第133章 为了敞开的一天 徐源长飞落百林谷独特山门前,看到两道身影攀山越岭跋涉而来,左边身影散去蒙蒙毫光,显露出一身白袍的梅元俭。 右边那人还是笼罩在遮人耳目的法术光华之中。 “见过梅长老,见过大妖前辈。” 徐源长微笑抱拳行礼。 有梅长老跟着老龟,他放心多了。 梅元俭伸手虚抬,打量着造型奇特如牌楼的树木山门,年轻人真会玩,笑道:“没想到这里是你的潜修地,我和玄道友途经此地,既然见面了,便去你的百林谷叨扰一阵。” 他以前辈之尊,仍然将话说得很是委婉。 右边那人散去光华,正是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旋龟玄介卿。 他眯缝着一双豆大老眼,语气很不善:“你怎么知道是我?谁透露过风声?” 再次见到坏他好事的年轻道士,忍不住火气往上涌。 如果不是姓徐的将镶嵌石壁上的大阵中枢关闭,他或许就弄到了曾望楼后裔的鲜血,脱困而出,不用这般被动,付出巨额的赎身费用。 弄得现今这样委曲求全,他心底很不爽落。 梅长老不愿惊扰凡人,要求他施展法术遮掩行踪,免得惊世骇俗。 徐源长神色平淡,吐出两字:“猜的。” 有些事情没必要多说,只会越描越黑,再则凭甚么要回答老龟的疑虑? 他领的是捉妖人俸禄,又没有花老龟半个铜板。 避让一旁,朝梅元俭伸手做请,很热情道:“上回承蒙赐教,晚辈获益匪浅,今日梅长老能驾临鄙谷,晚辈清茶诚心以待客,略表感激之情。” 又朝玄介卿道:“玄前辈,一起下去坐坐。” 玄介卿瞥了一眼如此说话的小辈,是故意显摆与梅长老的交情?他当先往山门里面走去,口中道:“便不请,我们也要进去查看一番。” 梅元俭笑着解释道:“玄道友用秘法探查月余,发现了几处曾望楼窝藏的可疑地点,正一一排查,你这百林谷正好是其中一处,并非有意针对你。” 走在前面的老龟,听得梅元俭如此耐心和一个二重楼小辈释疑,心下略微诧异。 能听出梅长老对小辈的看重,似乎还有别的缘由? 难道小辈来头不小? 徐源长笑道:“上回在遗迹里,我随口胡诌诳了玄前辈,玄前辈倒是当真了,徐某身在其位,若有得罪处,还请玄前辈见谅。” 他主动提及过去了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像赔罪又不像。 玄介卿站定脚步,冷笑道:“我还犯不着讹你一个晚辈,是我用秘法算到此地有疑点,便过来看一看,既然说到上回之事,我便问你,你又如何知道曾望楼的长相特征?当初第一次相遇,你为何一口断定我与曾望楼相识,以此来试探我?” 徐源长早就成竹在胸,诚恳解释道:“仙桥村当年闹黄皮子,是请我前去施法解决,后来黄皮子精阴魂不散,报应曾氏前族长家,又请我去了一趟。 “为了化解报应需要,我有一名树魅灵宠,隐身在仙桥村四处探查,见过曾家宗祠内的曾望楼塑像,还好奇地翻过压箱底古籍,了解到仙桥村的独特来历,回来都与我说了,这些情况皆在郡城捉妖人据地有备案。 “我抛出曾望楼的名号来试探前辈,是因为我只知道曾望楼这么一个前朝余孽,从那处遗迹石壁风化程度判断,修建时间当在八百年左右,正是前朝末期,便随口讹了前辈,没想到碰巧中了。” 玄介卿眨巴眼睛半晌,他觉得对方在狡辩,却又无言以对。 只能冷哼一声,往山谷下方飞去。 可恶的小子,任由说得天衣无缝,他半句都不信。 梅元俭见到老龟吃瘪,朝不卑不亢的徐源长刮目相看,果然不愧为高人看中,胆气颇壮,两人落在后面,笑着谈几句九宫棋下法。 柳纤风见到公子手势暗号,心头安定下来。 她和雪粒在半山院子前方行礼恭迎,将客人往附近新建的树亭引。 玄介卿上下打量化作少女的树魅一眼,道:“你没有与人类签订主仆契约,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回妖族地盘,从此不用在人族地盘上担惊受怕。”
他根本就不顾及主人家的脸面。 对于白白胖胖畏畏缩缩的一阶寒意虫,视而不见。 柳纤风微微欠身,没敢像公子一样与老龟对视,细声道:“我和公子一起生活很好,心安处即吾家,多谢前辈好意。” 她才不会听信老龟的话语,离开公子呢。 从血脉传承得知,妖族地盘并不是乐土,相反充斥着血腥杀戮。 以她微弱实力,送上门去受欺压被吃干抹净吗? 玄介卿再次冷哼一声,现今的小辈越发不像话,将他一番好意当驴肝肺,有他庇护,谁敢欺压小小的树魅? 他是可惜小树魅的天赋难得,竟然为人类所用,换做八百年前的他,哼哼。 梅元俭传音问道:“你没有与树魅签订灵宠契约?” 徐源长伸手做请,既然被揭穿了,传音回道:“定的‘山盟’之约。她修为高时,曾经超出我一个大境界。”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和柳纤风已在黑记客栈扎稳跟脚,以前的担心不复存在。 梅元俭呵呵笑着传音一声“厉害”。 奇人奇事,他见过许多,这也算一桩雅事了。 徐源长笑着将两人请进独具特色的树亭,清新木气花香绕怀。 柳纤风忙着烹茶待客。 玄介卿没有落坐,凭栏往山谷四处打量,目光掠过左近简陋到一眼能看穿的九宫阵,布置在山谷各处的婆娑树荫阵和幻木阵,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最后目光定在一片浓密红柳林子处。 徐源长解释道:“那处位置是柳纤风的红柳闺院,平素我也不进去。” 玄介卿没有丝毫通融道:“任何可疑地方,皆要查看。” 徐源长见梅长老不说话,便朝一旁忙碌的柳纤风道:“你去将红柳闺院的布置打开,让玄前辈检查一番。” “请稍等。” 柳纤风低声应一句,往树亭一靠,消失不见。 片刻后,山谷那片绿雾薄薄弥漫的红柳闺院,阵法全部打开,雾气很快散去。 徐源长朝下方招呼一句:“纤风,将南边树屋闭关地的阵法也打开吧。”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防护得密不透风的阵法,便是为了敞开的一天。 亏得做了好几手预案,玄介卿能用秘法找到此地,他除了相信九幻鼎重宝的遮蔽天机之能,还有些大巧不工的地下隐藏布置,与柳纤风暗自商议尝试多次。 他在聚义堂二楼查看过的典籍,有关于九幻鼎的片言只语记载,说是“神道重宝,遮蔽天机,造化大道”之能,难怪大宁王朝的高手追查了八百多年,一直不肯放弃,也一直探查不出下落。 玄介卿没有半分客气,飞去红柳闺院上方,拿出一个瓶子,滴落几滴精炼过的黏稠鲜血,仔细观察一阵,失望摇头。 又飞去南边,在其它地方滴血探查。 折腾了差不多两刻钟。 一无所获。 徐源长抱拳送走两位,直到不见人影。 他再朝山下呼叫柳纤风,恢复山谷各处的阵法。 他早在得到黑霞衣传音提醒之初,得知与曾望楼有大仇的老龟被放出,他便舍弃了当初从洞府密室获得的三颗火炎晶,和几颗用掉大半能量的晶石,担心其中有他察觉不出的隐秘气息,将之分开丢弃在郡城几处角落,早就被人捡走。 人气混杂地方,即使那些晶石被玄介卿用秘法寻出来。 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手,也早已断了线索,追根溯源也寻不到他身上。 还可以借以分散老龟和司天殿方面的注意力。 为了应对危机,可谓是绞尽脑汁,不敢出任何纰漏。 百林谷的布置成了之后。 柳纤风胆子虽小,更是暗戳戳怂恿,差点为之身陨才抓到手的大机缘重宝,凭甚拱手相让? …… 第134章 察觉端倪 瞥一眼树亭角落处呆愣不动的雪粒,徐源长拿出传讯符,默念数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传讯告知城内的黑霞衣。 于公于私,他必须这样做。 再则黑霞衣消息灵通,要不多久便会知道梅长老和老龟探查百林谷之事。 过了好大一会,柳纤风恢复山谷各处阵法布置,出现在树亭内,嘀咕几句“好过份”,“客不欺主”,“好气”之类牢骚言语,挥手让雪粒下去玩耍。 将残茶全部泼掉,清洗之后又重新烹一壶新茶。 两人安坐大树延伸边缘处的树凳上,下方山坡爬满青翠藤蔓,野花点缀其中。 清凉山风徐徐来,两两赏景却无言。 “雪粒被老龟下了小手段,我察觉到了。” 两人实则在传音交流,柳纤风头一句话便石破天惊。 她身为树魅,即便是修为不高,还是有些特别本事,加上多留了几个心眼,提前在自己和雪粒身上做了布置,能够利用充沛木气察觉些许端倪异常。 在她的地盘用这般阴损手段,想通过雪粒窥探隐秘,老龟太小觑她了。 “那今后咱们讲话谈事情要多加留意,幸亏雪粒不知那处洞府,就连灵泉水,也没让它接触使用过。” 徐源长没有树魅的本事,他只是行事谨慎,防范于未然。 因柳纤风不肯给雪粒签订主仆契约,不想伤害雪粒,他便与柳纤风盟誓约定,洞府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知道。 事关性命和大道,丑话一定得说前头。 他不清楚梅长老是否看破老龟下的小手段,或许是知道,但是默许? 也或许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现在他知道了装作不知道,就足够应付。 两人传音略交谈几句,转而喝茶闲谈些别的,骂一骂老妖,不指名道姓。 山谷树茂林密,地下根须交织如细网,一层覆盖一层。 老龟滴落在地面各处的鲜血,即便施法也渗透不了多深,会在不知不觉被引偏往它处,缓缓消耗殆尽,这属于树魅的天赋本事之一。 老龟再不要脸,也要顾忌梅长老的面子,不可能将百林谷掘地三丈统统翻过来。 “纤风,回头我再给你弄一些阵法书籍,你少些贪玩,多学些二阶木阵,要不家里遭了贼人,你都对付不了。” 徐源长笑着含沙射影,就要骂那老龟。 家里被乱翻乱找一通,还不许“背地”发几句牢骚吗? 柳纤风笑嘻嘻推诿:“公子,不是说多留些地方,交给你布置九宫阵?我躲些懒,你能者多劳。” “你家公子笨啊,你非得让我承认,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我可没说咧。” 两人闲话玩笑,日子看似悠闲着过。 柳纤风抓紧时间翻阅书籍,尝试新的一阶复合阵法。 雪粒似乎一无所知,每天用身体当抹布勤勤恳恳打扫院子,用水法清洗地面纤尘不染。 不过大热天的,它一反常态经常在外面拱动溜达,睡觉的时候变少了。 黄狗从城里跑来,山谷里欢呼声不断。 某个勤快几天的小家伙,当玩则疯玩,骑狗跑得飞起,将某条碍事的虫子追着当球踢。 不趁机恶心下喜好偷窥的老龟,就不是嫉恶如仇的小树魅。 半个月后,徐源长进城向赵均请教九宫阵方面的疑惑,没看到黑霞衣身影,便多问了一句守在柜台后苦兮兮算账的老施。 “老大叫上齐老哥和木鸡,五天前便外出了,神神秘秘没说是甚么事,还不知什么时候回转,不过有千面管账,老大省心得很,在外头多玩些日子也无妨。” 赵均喝着徐兄弟进贡的好酒,朝柜台后举碗示意,说着幸灾乐祸风凉话。 老施愤愤不平,又不得不恪守信条愿赌服输。
他千不该万不该用划拳来赌胜负,那家伙“八脚”的诨名不是瞎起,他两个拳头敌不过。 徐源长猜测是抛出好久的火炎晶引起了老龟、梅长老等人的注意,黑霞衣等人奉命前去协助,不过即便是顺藤摸瓜找出所有火炎晶,查出火炎晶大致抛出的时间,他有不在场证据。 那段日子,他根本没有离开福禄巷,全部心思时间用在学习九宫阵上面,老大可以帮他作证。 是他安排早已经熟悉城内环境的柳纤风利用树木,悄然潜入城内,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他清清白白经得起盘查。 在城内多呆了两天,给柳纤风带回一叠书籍,还带回一头醒来了的黑猫。 六月底,盛夏末,将山谷上下重新布置过一遍的柳纤风,突然决定要给慵懒好睡的雪粒种下印记,加以规矩束缚,传音告诉徐源长: “老龟下在雪粒体内的小手段,已经消失了,咱们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并警告装委屈卖萌的虫子,早点将修为提升到二阶。 要不然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帮人数钱。 她给雪粒体内种下印记,雪粒便属于有主的灵虫,老龟再想钻空子没那么容易。 唯有修为提升了,自身魂力强大,老龟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没有用处。 徐源长化作山谷的一颗小树,枝叶随风轻轻摇晃。 看着他们闹腾。 他对于别人不屑一顾的障眼术情有独钟,勤学苦练之下,又有了新的感悟领会,变幻出来的树木不会再呆板得不像真的,变幻的石头,苔藓阴暗面一应俱全。 识海空间的请神台和那个“幻”字又似乎清晰了一点。 天边一道符光飞来。 树枝丛中伸出一只手掌,轻巧接住传讯符。 树木消失,徐源长显出身形,扫视之后说道: “纤风,有活干了。老大让我们走一趟北边四十里外的落井镇,那附近接连出了三起蹊跷命案,百缉司修士正在调查,怀疑是妖物做祟,请求捉妖人协助。” 落井镇正好在仙桥山域西南边缘,他不愿也不想接近仙桥山域,但是他得执行捉妖人命令。 享有捉妖人好处,有时就得受身不由己的拘束。 世事纷纷扰,红尘当修行。 柳纤风飞快开启她新布置的阵法,山谷各处有雾气弥漫,叫道:“老施不去吗?元宝呢?” “老大说是对我们脱离带路人单干的一次小考验,没有任何援助,自己想法子抓获作祟妖邪,还那一片地方安宁,若是事不可为,她再另外遣人协助,不过考验次数要增加。” 徐源长不惧施法抓妖,他的实力和各门手段,一直稳步提升。 柳纤风连声叫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完成。” 又将传讯符布置在几处隐蔽位置,叮嘱雪粒将自个藏匿严实,发现甚么风吹草动,先藏起来观察,若是老龟降临,用妖力激发两张传讯符报讯给她。 不要傻乎乎抛头露面,小心被老怪物抓走,当点心吃了。 整个百林谷处于封闭状态,凡人闯不进来。 絮絮叨叨好大一会,再才扬手而去。 雪粒一溜烟躲进岩隙深处,拱进清凉窝中,舒服地翻过肚皮打几个滚睡大觉。 狡猾的虫子三个窝,它肯定不止三处藏身地。 它前些日子也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忍受着公子和树魅姐姐对它淡淡的疏远,熬了近三个月,终于回归正常,体内多了一道木气印记,它微弱的反抗被镇压之后没太在意。 就当是为了饭碗更加稳固,需要付出的代价。 它已经习惯了,躺着睡觉修行的日子。 …… 第135章 拿命做生意的江湖人 徐源长背着竹箱飞临群山之中的落井镇,在镇子东边的闻记茶铺,见到百缉司带队修士钟禁,是以前帮他上门安装过婆娑树荫阵的那位二阶阵师。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算陌生。 相互出示身份牌,核对无误之后,简单见礼寒暄几句。 钟禁有些郁闷,简单介绍了一番命案情况,道:“现今三具尸体停放在镇公所,全身无伤,精血魂魄尽失,枯干得皮包骨头,瞳孔破裂,内脏几乎全部化作汁液。” 徐源长拿着一叠钟禁给他的案情卷宗,没有当即翻看,问道:“何以推断是妖物作祟,而不是恶鬼害人,或者邪道为祸?” “三名被害者其中两人是大白天出事,只有一人晚间被害,几乎可以排除恶鬼害人。” 钟禁解释两句,气闷道:“昨天晚上,天刚煞黑不久,我们四人听得镇东头传来一声惨叫,立刻赶去,发现受害者是镇上不良人何念五,已经倒在镇外的路边,精血魂魄尽失而亡,右手指向东北方的山林。 “我们四人当即飞上空中分头追查,可就那么片刻工夫,没有找到凶徒踪迹,非常奇怪。” 他没有否认或许是邪道暗中害人。 凶徒嚣张肆无忌惮,等若当面挑衅办案子的他们。 今天早上汇报给百缉司,他这个队长不出所料挨了一顿传讯狠批。 铺子里另外一名百缉司修士补充道:“我们用寻踪虫试过,死者附近出现一种令寻踪虫畏惧不前的气息,所以猜测是妖物所为。” 徐源长简单翻了翻百缉司修士整理出来的卷宗,看不出甚么有用线索。 三名受害者分别来自周边村庄,两名是店铺老伙计,一人做了多年的不良人,除了死因一样,没有其它联系,不像是仇杀。 他提议去镇公所瞧一瞧死者尸体。 前世有一句俗语,叫尸体会说话,他想用自己的法子,试试让“尸体”说话。 钟禁起身伸手做请,与徐源长先后走出铺子,落在后面的那名修士随手付给茶铺伙计一把铜子。 一行三人走在晌午的街道上。 天气炎热,行人寥寥。 途经镇中十字街口,那颗枝叶繁茂如盖的古榆树,遮出大片荫凉。 此时树下空地,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徐源长瞥去一眼,是一名走江湖的玩蛇人,手中抓着一条黑蛇,夸夸其谈,用江湖套话调起围观众人的胃口,准备要表演生吞小蛇的绝活。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细细传音。 “公子,那个耍蛇的有些不妥,他篓子里盘踞的一条大蛇体内,似乎藏着活物。” 进镇子寻找钟禁之前,徐源长按自己的习惯,在镇子东西两头空地各插了一根红柳枝条,让柳纤风先暗中摸一摸古镇的情况。 没料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状况。 徐源长转身往古榆树那边走去,朝诧异的钟禁笑道:“先去瞧瞧耍蛇热闹。” 钟禁不是蠢人,立刻明白眼前的捉妖人有所发现,他给后面的手下传音一句,自己跟着走到人群空隙处,注意观察耍蛇人和蒙着黑布的竹篓子。 也亏得他和手下早就换下象征身份的皂青官服,穿着寻常轻便单袍。 不会引起看客们的注目。 耍蛇汉子是个跑单帮的,约四十岁,穿着旧麻布短褂,露在外面的手臂、双手皮肤和面孔坑坑洼洼,满是蛇咬毒染后留下的疤痕,眼神透着江湖人的精明,能说会道。 “废话少述,众位老少爷们瞧仔细了,我要将这条剧毒小黑虎蛇放进口中吞下去,让它从鼻孔钻出来,拜托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惊扰黑蛇,何某行走江湖凭的是手艺,不讨赏钱,尽管放心观看。” 耍蛇汉子话毕,举起缓缓扭动的黑蛇,他仰头张开嘴,真就将小蛇往口中放去。 围观的看客们不敢声张,有人紧张得不自禁跟着张开嘴巴。 有识得蛇类的猎户,先前已经确认那条不起眼的三角头小蛇,毒性非常厉害。 突然,耍蛇汉子“啊”叫一声,将咬了他舌头一口的黑蛇狠狠掼摔地上,还不忘加踩一脚,将黑蛇脑袋碾碎。
他张着嘴慌忙蹲下去,寻摸地上装着蛇药的小竹篓。 然而蛇毒发作太快太猛烈,耍蛇汉子无力支撑,往边上栽倒在地。 满面青黑,眼神呆滞,只能发出“啊啊”叫声。 手指头抽搐着碰翻了篓子。 围观的看客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耍蛇人的表演。 不过将小蛇踩死,又是什么新花样? 徐源长已经闪身上前,伸出指头连点几下,飞快地捡起从小竹篓里滚出来的一块用纸包着的黑色饼子,“是这个吗?” 那条小蛇事先应该是喂过药,感觉迟钝,怎么会暴起咬主人? 见耍蛇汉子有反应,徐源长赶紧捏碎饼子,全部塞进耍蛇不成反遭蛇咬的倒霉汉子口中。 汉子的舌头已经肿得差点堵住喉咙,乌青泛黑,好厉害的蛇毒。 他用法力将饼子化开,耳中听得柳纤风的传音,微微点了点头,柳纤风追着藏身另外一个竹篓子里大蛇体内的古怪东西去了。 那东西发现事败,毫不犹豫钻地逃走。 柳纤风认不出能控制小黑蛇咬主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像是妖物,更不是鬼魂,气息不显,实力瞧着没她强,但是有遁地本事。 围观的看客一阵哗然,看着耍蛇汉子从垂死边缘又活了过来,议论纷纷。 汉子撑着身子爬起,往地上连呸了几口,乌黑血迹腥臭。 耍蛇汉子从翻倒的小竹篓里找出一个盒子,摸出一颗黑丸,嚼碎了吃下去,脸上的青黑气消散,这才有时间感谢出手相救的徐源长,抱拳口齿不清道:“感谢恩公搭救,何某一条性命差点交代在这里,今日不宜再演了,何某请恩公去吃酒,聊表谢意。” 徐源长回礼,笑道:“你这蛇药效果很不错,我不过是顺手之劳,不必挂怀,你送两块蛇药做谢礼便成,酒不用吃,你辛苦一场,先做的生意。” 耍蛇汉子豪爽地抓了一把蛇药。 周围识货的看客,已经围拢上前,抢着要购买如此神奇的蛇药。 落井镇周围山多蛇多,备一两块亲眼见证效果的蛇药图个放心,关键时刻能救命。 不过也有人怀疑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是耍蛇人的托。 江湖人玩的小伎俩。 有猎户大声辩驳,那条黑蛇的毒性千真万确,一口下去,连一头牛都能放倒,谁敢让黑蛇往舌头上咬,蛇毒冲脑,不要命了? 要演示蛇药的神奇效果,也该是往手臂上咬。 许多人附和认同,掏出铜钱加入抢购。 徐源长接过几块蛇药谢礼,退到拥挤的人群后,不妨碍耍蛇人的生意。 钟禁看不懂了,疑惑传音问道:“不去镇公所吗?” 他让那名手下将另外两人也叫来了。 徐源长传音道:“稍等片刻,不急一时。” 钟禁不知徐源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还真要吃一场耍蛇人的酒再走? 没等多大一会,耍蛇人已经将小篓子里的蛇药以五十文一块的价格,顺利出售一空,换回小半篓子铜钱。 耍蛇人提着篓子往徐源长这边走来,满脸的感激之情,一定要请救命恩公去吃酒。 徐源长笑着道:“吃酒就不必了,你跟我们走一趟镇公所。” “镇公所……不是,我没犯案子啊。” 耍蛇人瞧着围上来像是官府的几人,气势与混混很不一样,他走惯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有些慌神将篓子递出:“你们要钱,拿去就是。” 钟禁朝附近围着瞧热闹指指点点的看客喝道:“衙门办案,闲人勿近。” 有镇上不良人认出几人是城里下来查命案的官员,叫道:“各路爷们都长点眼睛,不想吃官司的赶紧散了,都散了。” 围着的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又很好奇,耍蛇人犯了甚么案子? …… 第136章 嚣张,破坏 伸手阻止两名百缉司修士上前拿人,徐源长一直观察着耍蛇汉子的细微反应。 朝放下篓子连声讨饶的汉子道:“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什么时候来的落井镇?将路引拿来查验。” 耍蛇人忙回道:“小人叫何连山,住在六十里外的前山镇,昨日下午从西边进镇,晚间住在西头的客来客栈,自小习得一门抓蛇、制蛇药的手艺,行走江湖十余年,真没用蛇害过人,反倒是出售蛇药救人无数,请大人明察啊。” 急出一头白毛汗水,从怀里掏出一张浸着汗渍的路引。 徐源长接过软塌塌带有异味凭条,查看之后随口问道:“前山镇东头的余财主,叫甚么名字?” 耍蛇人哈腰回道:“您是说余德财余财主?” 拿眼神小心觑官爷的脸色。 徐源长将凭条还给耍蛇人,走到那条被踩死的小蛇前方,问道:“这条黑蛇你养了多久?你提前给蛇喂了药,它为甚还突然咬?” 耍蛇人没想到年轻官爷懂玩蛇的门道,老老实实道:“这条黑虎蛇从孵化到现今养了三年多,野性早就磨掉,演过不下二十回吞蛇戏法,这回不知怎的,它突然发性子咬人。” 耍蛇艺人有法子驯蛇,还能用药物控制不让蛇长大。 徐源长绕着三尺高蒙着黑布的竹篓走一圈,道:“你将大蛇抓出来,当心着点,别让大蛇咬了,更别让它跑了。” 耍蛇人听得这话变得谨慎起来。 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双掌快速搓匀,然后揭开篓子上方的黑布。 “嘶”,一条通体血红的大蛇猛地蹿出来,吐着蛇信。 要不是耍蛇人缩手快,他今天要第二次遭自己养的蛇咬了,虽然有蛇药服用不会丢命,无疑要再丢一次脸面。 耍蛇人急忙扑去,左手掌虚晃一下,引得红蛇返头咬去的当口,右手闪电般一掐,钳制住大蛇的七寸位置,左手抓住缠绞他手臂的蛇身背脊往下轻捋,红蛇顿时无力挣扎。 “太邪性了,养得好好的家蛇,怎么都突然造反?” 耍蛇人将红蛇举到徐源长面前,疑惑不解。 徐源长伸出两根指头搭在冰凉的蛇躯,挪动方位探查半晌,没有发现不妥,低声道:“何师傅,实话与你说吧,你被某个东西盯上了,所以我才好心请你去镇公所,当然你实在不想去镇公所,也随便你,生死有命,或许你命大,能逃过一劫呢。” 耍蛇人已经听说镇上出了怪事,接二连三死了人,他坑坑洼洼的脸上变色。 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脏东西啊。 “大……大人,我跟您去镇公所,绝无二话。” “那走吧,可能要委屈你三两天,不过你放心,食宿不用你花半个铜子。” 徐源长笑着道,再看向恍然大悟的钟禁:“钟大人,这位何师傅可要保护好了,我猜测被惊走的东西,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回头还会找何师傅的麻烦。” 钟禁心头尚有许多疑问,不过目前不合时宜多问,神色郑重道:“徐大人放心,我会让人贴身保护何师傅,那东西敢来,必定将其当场抓获。” 看向一名手下,仔细叮嘱了几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徐道友是如何在事前就看破其中的问题? 越发觉着眼前的年轻道士,浑身透着不可捉摸的神秘。 耍蛇人何连山将红蛇放回竹篓用黑布盖住,忙收拾东西,感恩戴德跟着几位官府大人去往镇公所,没有半句推诿。 地上那条小蛇被一名百缉司修士捡起带走。 徐源长落在后面,听着刚刚回转的柳纤风传音:“追丢了,那小东西察觉到我追踪,往镇子东北林子逃蹿,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岩山,消失不见,那一片没有林子,我也不敢再追。” “它还会再来的,你切不可追出红柳树扎根范围三里外。” 徐源长传音叮嘱钻进背篓歇息的柳纤风:“这里是仙桥山域外围,须得防备罪神捣鬼,自身安全为重。”
以柳纤风现今的本事,不跑出红柳扎根四五里外,附近有树木借助,寻常三重楼修士也难以抓到她,徐源长为了稳妥起见,特意强调了三里内的安全距离。 “晓得咧,不过那东西真奇怪,能钻地能涉水,样样在行,也不知是个啥?” 柳纤风疑惑又好奇。 徐源长已经跟着众人走到青瓦白壁的镇公所,眼睛观察留意一路,传音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它既然敢一而再挑衅,必定还会出现。” 柳纤风素来佩服公子的狡猾,不,是算无遗漏,传音道:“公子,你猜一下那东西下回从那边来,我提前布置一番,来一个守株待兔,再跟它斗一斗。” “难猜得很,不过它两次都从村东来去,次次走大道,事不过三,下回它走北边的可能比较大。” “北边?” 柳纤风顿时待不住,她觉着公子的猜测很有道理,那东西给她的感觉非常嚣张,并不将她放眼里,传音道:“公子,你在附近插一根红柳枝,有甚么紧急事找我也方便,我先走了。” 路边的树枝微动,钟禁警觉回头看时,什么都没有发现。 柳纤风故意弄出些许动静,悄然离去。 将耍蛇人和一名百缉司修士安顿下来,外面暗伏了人手盯着,钟禁带着徐源长往最里边角落的停尸棚子走去。 “徐道友,能否说一说你的发现?我让兄弟们听从你的安排,拖得久了,再出人命,钟某又要被上峰责骂无能。” 钟禁决定不绕弯子,直接打探道。 徐源长传音道:“我还有同伴在暗处寻查,她已经找到些许线索。我建议钟道友着人去前山镇,查一查耍蛇人何连山的跟脚底细,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疑点,多处着手,争取早日抓获凶徒。” 落井镇非常偏僻,先前听围观的看客议论,好长时间没有耍戏法的来了。 钟禁听得对方还有同伴暗中协助,遂放心不小。 虽然对徐道友纠缠细枝末节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他仍然交代跟着的手下,赶紧派遣镇上不良人骑马跑一趟前山镇,仔细查一查何连山的户籍卷宗。 今日去明日早上回,不要耽误时间。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枝条,插在停尸棚附近的墙根脚处,再才走进棚子。 揭开昨晚遭害的不良人身上的白布,徐源长仔细看了一遍,死容可怖,惨不忍睹,全身上下还真找不出伤口,道:“我试一试,或许能施法招出残魂。” 钟禁迟疑一下,大白天的能招魂吗? 徐源长客气地请钟禁守在门外,说是防着有人闯进来,其实是不宜生人在棚子里,阳气太盛,残魂孱弱,他不想自己白费力气。 昨晚那东西害人,时间匆忙,又是夜里,或许吸取的魂魄还有残余? 关上门,徐源长拿出香烛纸钱,简单布置,点烛烧了纸钱,捧香做法招亡魂。 艾婆婆送他的“洞神浮华经”有这方面的法门。 他有请神台相助,不需要临时敬鬼神,收敛一身气息,随着咒语默念,不停念及新亡不良人“何念五”的名字,棚子内很快变得阴冷森寒,光线也随之黯淡。 香雾飘荡,从四周缓缓浮现丝丝肉眼不可见黑气,往尸体上方汇聚。 门外守着的钟禁,诧异看向木门紧闭的棚子,还真让徐道士招出了残魂,他能察觉阴气出现。 这下好了,从残魂嘴里问出线索,不至于现在这般苦恼被动。 “咔嚓”,棚子顶上突然破开一个大洞。 炽烈阳光照射进棚子,隐约听得一声鬼魂惨叫传出。 招魂法术被破坏! 钟禁勃然大怒,拔剑飞起身到空中,神识和目光扫视,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看不见的东西,嚣张地将棚子打破后不知躲去哪里了? 片刻后,徐源长破开木门冲出,直往北边飞去。 …… 第137章 含沙有毒 钟禁紧跟着徐源长,他不知徐道友为何这般笃定,那狡猾又看不见的对手往北去了? 心底暗悔不已,应在棚子周围布置几件阵器。 他擅长阵法,错失了一次良机。 两人还没飞出多远,听得镇子北边传来“砰”一声炸响。 火光冲天,树木折倒碎裂,燃起熊熊大火。 灰尘滚滚,惊叫哭喊声乱起。 徐源长加快速度飞去,赶到镇北炸出一个大坑的矮山。 看到有一溜动静往东北钻进溪水中不见。 他阻止钟禁独自去追,道:“小心有诈,你先安排人手安抚镇民,将林子燃起的大火扑灭,休让蔓延去镇上,我问一问同伴有甚么发现?” 钟禁看着徐源长落向矮山另外一边,他识趣地没有再跟去。 徐道友那藏在暗处的同伴,刚才与看不见的东西交上了手,显然是功亏一篑,没能将那凶徒留下。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山坡泥土。 红柳以肉眼可见速度抽枝发芽。 柳纤风出现在枝头,身上缠了一层极淡的黄黑尘雾,小脸发白,强作笑颜道: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了,是一只传说中的‘含沙蜮’,不知它为甚能土遁和水遁,还擅长隐匿气息?它撞进我布置的幻木阵和巢林阵,有二阶中期实力,它拼命之下喷了我一身尘沙。 “我见困它不住,也没让它好过,砸了它一棒子,另外赏了它一张二阶火符,可惜还是让它溜掉,没能留下它。 “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布置出二阶木阵,它休想逃掉。” 徐源长倾听着等小树魅说完,道:“下回不用这样拼命,能困住更好,困不住在它身上留下气息也成,它喷你身上的‘含沙’有毒,是用冤魂经过残酷法门祭炼,能伤害魂魄,我施法帮你拔掉清除,不可久拖。” 他拿出捉妖人的收魂瓶,口中默念收魂咒语,手指掐诀牵引着一指。 缠绕柳纤风身周仿佛活物扭动的薄薄尘雾,挣扎着很不甘心被扯出丝丝如缕的黑气,缓缓没入黑色小瓶。 柳纤风身上爆发一道绿色光芒,将剩余黄尘雾沙击溃,顿时一脸轻松,叫道: “好歹毒的‘含沙’,原来是用冤魂祭炼,难怪拉拉扯扯怎样都摆脱不了,缠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下回别让我逮到,脑壳都敲烂它。” 她受了一点伤。 但是有树木的地方,能飞快恢复过来。 她恼火的是胜券在握情况下,被含沙蜮用古怪法门反击逃脱,她还是大意了。 红柳树枝叶如伞盖笼罩,两人说话不虞被山那边的修士听去。 徐源长伸出两根指头揉了揉额角,思索道:“含沙蜮几次闯进镇里,前后害死了三人,耍蛇人是它要谋害的下一个目标……这其中莫非有甚么关联?” 以含沙蜮神出鬼没的本事,想要收集魂魄,将附近村庄和镇上的凡人全部害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含沙蜮不像一心杀戮没脑子的蠢物。 却单单只与几人过不去,他不得不深思是否有缘由? 柳纤风赶忙摇手撇清道:“我刚才受伤了,脑壳痛得厉害,别拿这些问题为难我。” 徐源长笑道:“我猜到含沙蜮下一次从哪个方向进镇子,你脑壳痛就多歇息,我另外找人安排布置。” 柳纤风嘻嘻笑道:“你告诉我,脑壳就不痛了。” “还是北边。” “它还敢来?” “有甚么不敢的,含沙蜮进出镇子都是走大路,似乎不屑偷偷摸摸从房屋中间穿过,否则就很难防备了,你等会悄悄往镇子的两条街道下方和其它地方探察比较一下,你与含沙蜮动过手,已经知道它的气息,验证下我的猜测,我去南边也插上红柳枝,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我马上去探查,等会在这边仔细布置一番,它再敢来定叫它跑不了。” “小心是仙桥山域被镇压的罪神捣鬼,这里离得不远,若是察觉不对,立刻与我汇合。” “晓得的。” 柳纤风摩拳擦掌,融入红柳树中不见。 她自从得到金樟木树棍,实力和信心大增,这回被含沙蜮喷一身沙子,是她大意轻敌之故,不过那头含沙蜮也不好过,损耗非小。 双方第一次交手,都吃了亏。 她也时刻提防着罪神,随身携带公子用二阶修为画出的几道符,没察觉到山神的窥探。
徐源长交代完毕飞上空中,柳纤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该提醒的几次提醒,其余的无须多言。 见烧往镇子方向的火头熄灭,与飞过来的钟禁招呼一声,往镇子南边飞去。 不用在意镇上一双双看待神仙般的敬畏和激动眼光。 非常时期,习惯了就好。 “现在已经查明,是一头精通土遁、水遁的‘含沙蜮’作祟害人,有二阶中期实力,撞进我同伴布置的一阶阵法中,喷吐‘含沙’打破阵法脱困,其‘含沙’掺杂冤魂祭炼,很是阴毒,须得小心防备。” 徐源长将他知道的情况,简单传音告知。 钟禁眉头微皱,精通土遁和水遁的二阶含沙蜮,怎么会有如此古怪东西,很难抓获啊。 看着徐源长在路边插了一根枝条,不明白又弄什么玄虚,传音道:“徐道友,还得麻烦你来安排,后续该如何抓捕诛杀那头狡猾的含沙蜮,我们四个尽心尽力配合。” 他对传说中的含沙蜮了解有限,而那妖物气息不显,来去无踪。 干脆放低身段,交由显出不凡本事的徐道友布置施为,他跟着沾光就行。 徐源长没有客气,笑着用商议的语气,传音说了一阵。 钟禁拱手领命,匆匆返回镇公所,召集三名手下,分别传音布置一番。 拔出长剑,徐源长沿着碎石土路拦腰刻画出痕迹,留下些许深入地下的木煞,相隔丈许位置又刻一道,一连刻下四道。 他用的是以木克土法子。 那头嚣张的含沙蜮若是走南边进镇,必定惊动镇守此地的他。 他安排钟禁在东西两头分别布置隐蔽阵法,着人谨慎守着,钟禁居中策应,不管含沙蜮从那边进镇,都将撞进埋伏布置,到时便可以收网,往死里整就行了。 若是含沙蜮不走大路,钻空子进镇,也有其它布置等着。 虚虚实实,总有一条适合含沙蜮,就怕含沙蜮不来而已。 徐源长这边布置完成,小树魅从插在路边的红柳枝上显出虚影。 “公子,你的猜测是对的,我通过树木根须从古镇两条街道地下深处,察觉到含沙蜮过往留下的些许气息痕迹,不下十次,镇子其它地方,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好啊,镇口四个方位虚网以待,就等它闯了。” “公子,它应该在暗处观察,还会往里闯吗?看着不像脑子坏掉的。” “你就当它脑子坏掉了,咱们做好防备。” “行,听你的。” 两人传音商议片刻,小树魅飞快消失不见。 徐源长收起竹篓,背向夕阳,将自己变作一颗沐浴霞光的小树,边上是刚冒出些许绿芽的红柳枝条,地下根须缓缓蔓延。 镇上不良人得到城里来办案子官老爷的授意,敲着锣在街上喊话:“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官爷说了,先前闹出来的动静乱子,是官爷设埋伏打伤了害人的妖怪造成,现在正全力缉拿妖怪,你们晚上安心睡大觉,休要外出走动……” “哐哐哐”,敲一路喊一路。 镇上人心稍定。 各家各户都准备着菜刀、扁担、火把等物。 万一妖怪晚上侵扰,或可派上用场。 夜空无月,天黑风高。 山中古镇陷入沉睡,灯火渐渐稀少。 守着耍蛇人的百缉司修士,就着烛光翻读一本游记,津津有味,自得其乐。 给大蛇喂过生肉的耍蛇人,在床榻睡了一觉醒来,肚子发出咕咕声响,他捂住腹部忙起身道:“侯官爷,小的可能吃多了油水,腹急难耐,是在屋内便壶解决,还是去茅厕方便?” 侯姓修士赶紧收起书籍,点一盏灯笼,道:“别拉在房间便壶,太臭了,我陪你去上茅厕,几步路的事儿,走吧。” “给侯官爷您添麻烦,辛苦侯官爷您。” 耍蛇人哈腰连声说道。 侯姓修士掌着灯笼,拉开房门,寸步不离护着耍蛇人。 两人沿着走廊往尽头的茅厕走去。 房间角落处那个装大蛇的竹篓子里,从黑布下探出一个三角形红色蛇首,仅仅指头粗细,小蛇滑落地上,飞快地爬出敞开的房门,钻进黑暗之中不见。 街上传来梆子敲打和苍老悠长喊更声。 “咚……咚,咚,咚,咚!”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 第138章 猜的都准,唯独算错一样 鸡鸣声阵阵,古镇沉睡未起。 红色小蛇融入黑暗,沿着墙根游动潜行,来到镇中十字街头附近的古井。 故老相传落井镇是先挖出甜水井,而后慢慢聚为集市。 久而久之便成为小镇,因“井”而得名,流传着种种神奇故事,其中不乏才子佳人、狐仙精怪之类。 古往今来,各路名士骚客攀山越岭,慕名前来游玩。 就为尝一口清冽如甘霖的井水,喝一壶用井水酿造的醇厚“落井酒”,在镇上留下无数佳话,墨宝碑刻壁题匾额比比皆是。 小蛇游弋爬上磨损严重的石阶,穿过石栏,钻进古老井亭。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小东西,你还想喝井水?” 小蛇陡然一惊,张大嘴巴,喷出一颗暗红色半透明珠子,比绿豆稍大。 然而珠子没有落进井口,半途拐弯,被一路飞在空中悄然追踪的钟禁,用法力小心裹住,放进一只小瓶收走,还谨慎地贴了一张封禁符。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罪证! 以他的眼光判断,这珠子绝对是剧毒无比的玩意。 钟禁心底对那位算无遗漏的捉妖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也为自己对捉妖人言听计从的果决,欣慰不已。 他眼光独特,跟对了人,要不然还不知酿成什么凄烈惨事。 整个古镇上的居民,每天都来古井打水喝。 想想都不寒而栗,那个来镇上耍蛇卖药的何连山,太特么毒辣阴狠,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啊,挖空心思要下毒致一镇居民于死地? 要不是一直在外面高处盯着,亲眼见到那条小蛇是从装大蛇的篓子里爬出来。 事前他多次用神识探查过蛇篓,除了大蛇外再无它物,他还真不信大蛇体内能藏着小蛇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 江湖耍蛇人的手段,令他叹为观止。 他伸手摄过已经被法力制住动弹不得的小蛇,装进这次出任务特意准备的灵兽袋内。 等下回去,要好生审问一番何连山,除了那头在镇外窥探的含沙蜮,镇内可还有同伙? 这是挽救了整个古镇近千条性命的大案子。 他心头一片火热。 镇公所内。 从茅厕回房间的耍蛇人,走去墙角落,揭开黑布往竹篓内查看了一眼,起身朝三步外的侯姓修士哈腰谄笑,讲了几句客气话。 他似乎是没有瞌睡了,走去桌边拿起瓷壶倒水喝。 还特意给另外一个空碗也倒上清水。 “您也来一碗?落井镇的‘水’名声远播,这滋味喝了还想喝,好些年前,我曾经来过一趟,对井水和‘落井酒’念念不忘,这回得多住些日子。” 耍蛇人无话找话说,一个人絮絮叨叨。 侯姓修士说“不渴”拒绝了,随便应付两句,关上门将房间各处检查一遍,又坐下来拿出书籍翻阅。 耍蛇人喝完水,坐在床边挖鼻孔无聊发呆,突然身体一僵,背对着灯光的面孔笼罩了一层寒霜,眼中闪过不正常的狠厉。 他察觉与那条小红蛇的隐秘联系突然中断,直觉是谋划之事已经败露。 他现在处于被监视的危险境地,对方即将收网。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容多想,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全身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骨骼摩擦轻响。 看书的侯姓修士惊讶抬起头。 桌腿顶上缠着的一条纤细黑蛇,僵硬似无生机气息,突地蹿出,伸颈张嘴朝着侯姓修士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咬去。 事起仓促,偷袭出其不意。 侯姓修士反应迅速,脚下发力推着坐下椅子往后飞退,手掌翻转一拍。 黑蛇獠牙咬中肌肤,却咬不进坚韧结实的皮肤。 修士打坐炼气,每日运转法力,等若是淬炼温养身躯四肢百骸。 虽然不及专门锻体的体修身躯强悍,时日久了,却也体魄健壮,法力覆盖下,不是普通刀剑或一条小蛇的力道能伤。 “啪”,黑蛇被拍中砸在地上,成了一滩飞溅血肉。 却不料潜伏的小蛇偷袭,仅仅起到干扰作用。 耍蛇人脚下一踏,泥土踩出浅坑,身影如旋风般从侧面追去,一个坑坑洼洼拳头挟带无匹劲力当胸砸去,杀力磅礴,速度极快。 桌上烛光一闪熄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侯姓修士脸上遽然色变。 同处一室差不多一晚上的耍蛇人,竟然是深藏不露的体修。 瞧这一拳展现的实力,至少二阶中期。
耍蛇人瞒过了他们所有人。 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做到的? 侯姓修士身上涌起丝丝明亮土黄光华,脚下发力一撑,椅子四分五裂,部分碎片袭向耍蛇人,试图阻挡一二,他整个人腾空往窗户位置倒撞去。 房间狭小,与同阶体修动手太过凶险。 他也用不着弄险,拖延住一时片刻便成了。 耍蛇人拳劲凶狠凌厉,将溅射的刺屑木片震碎,连同夹杂其中不起眼的三枚锋利袖针。 侯姓修士见避无可避,退势快不过追势,覆满法力的右手划出半个弧形,往紧追不舍的拳头轻巧一搭,试图用高明手法带偏对方的凶蛮攻杀拳招,借力撞去外面院子。 然而狂猛爆发的拳力,汹涌如浪涛一发不可收拾。 “咔嚓”,手掌到手臂骨头碎断不知几根。 仅仅一拳,便将侯姓修士砸进墙壁。 整面青砖白壁轰然崩裂垮塌,侯姓修士摔落在院子中间。 将铺地青砖砸坏好些块,打着翻滚拖出好大一片血迹,其面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口鼻不停溢血,凄凄惨惨,微弱叫道: “毒……小心毒……” 他是在提醒从空中飞过来的队长钟禁。 钟禁满脸怒容,手指掐诀,镇公所前院升腾起道道薄雾。 白天时候让那头狡猾的含沙蜮潜伏进来,吃一堑长一智,再加上徐源长特意嘱咐过,钟禁早已经暗中将镇公所前后院子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是二阶阵师,就等着含沙蜮闯进来,发挥阵法优势好来一个瓮中捉妖。 哪知却机缘巧合将暴露体修身份,实力强横的耍蛇人给困住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势必不能让何连山逃掉。 其他人各守一方,等着含沙蜮落网,轻易不会前来增援,他要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代价,将阴险狡诈的耍蛇人缠住。 何连山紧跟着冲出房间,感受到压力遽增,觑见上空的钟禁双手飞快动作,他一个纵跃赶到挣扎不起的侯姓修士身边,一脚虚踩在其胸口位置,喝道:“你困不住我的。” 钟禁手上动作稍缓,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下毒谋害整个镇上居民?” 何连山一脸狠色瞪着上方,脚下劲力渐增。 侯姓修士胸口骨骼被践踏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面孔因雪上加霜的痛苦扭曲变形,发出虚弱惨叫: “师兄,救我……” 钟禁双手动作停了下来,咬着牙脸颊肌肉紧绷,额头青筋暴起。 “逃不掉的!” “哈哈。” 何连山怪笑一声,突然飞起一脚,将差点要被踩死的侯姓修士踢往空中另外一个方位。 他轰然一脚踏在青砖地上,碎砖崩溅。 整个人势若流星,往数丈外的院墙冲去。 救与不救,仅在一念之间。 钟禁迅速抛出一根法索,他选择先救助师弟。 空出的左手掐法诀往地面一指,喝道:“‘固若金汤’,转!” 二阶阵师的手段,且容小觑。 何连山一头冲进水光荡漾之中,影影绰绰,院墙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离得很远。 气得他愈发凶猛撞去,脚下突然横生障碍,枝叶藤蔓丛生,他扑进了不该是这个方向的花圃。 钟禁用法索接住重伤的师弟,往身边拖拽,左手掐诀变化阵法,突听得“砰”一声炸响。 血肉横飞,残肢乱溅。 他狠狠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狡猾的体修在侯师弟体内留下暗劲。 他刚才无暇分心探查,身上沾染鲜血,肩头搭着一截内脏。 他眼睛一下通红,口中发出愤怒咆哮。 “何连山,你逃不掉!” “嘿,区区二阶阵法,能耐我何?” 何连山怪笑几声,口中发出召唤厉啸,响彻在古镇夜空。 他身躯暴涨一圈,面孔越发狰狞丑陋,一步一个深深足印,往一个方向硬闯去。 体修闯阵,一向是以蛮力破之。 他还借助那一脚巧劲踢爆侯姓修士,暗藏了阴毒算计后手。 那阵师很快将自身难保。 镇外负责接应的含沙蜮,很快便能闯镇援助。 唯独麻烦的是没能顺利用特定法子,献祭一镇生灵性命和魂魄,坏了山神爷多年前的安排谋划,只能先逃出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狗叫声激烈。 古镇各家各户灯光接连亮起。 …… 第139章 不惜代价 听到镇公所方向传来的巨大动静,镇外化作小树的徐源长微微摇晃了一下枝叶。 没有接到橙色火符警讯之前,分守镇外四个路口的几人,不会轻易离开各自位置,这是与钟禁之间的约定,即便是镇公所那边打翻了天,也不得擅离职守,除非他这个临时指挥发出命令。 徐源长提起精神,随时准备增援。 他怀疑耍蛇人何连山的身份,却没能预料到何连山在他们眼皮底下,隐藏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能搞出如此声势动响? 徐源长突然察觉,他布置在路上做戒备的木煞线条被触动。 那头含沙蜮一如既往要走大路进镇,这回选择从他镇守的南边闯关。 还真是瞧得起他啊。 就因为他这边没有大张旗鼓布置阵法吗? 想要欺负他这个软柿子? “一道、两道、三道……势如破竹啊。” 徐源长默默吐槽,激发神识空间请神台上的一点化身元印,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并横挡在碎石土路中间,将冲破四道木煞阻碍的含沙蜮,惊得势头一顿。 道路中间的泥土冒出一个拳头大黑洞。 “噗”,黄尘雾沙喷射,将挡路的身影击溃在夜色里。 路旁树枝丛中伸出一只掐诀手掌,朝着露出形迹的含沙蜮一放:“掐山决,镇!” 那头含沙蜮惊觉上当,再想遁走闪避,却已经来不及。 那一片丈许范围如同虚压了一座无形山头,沉重黏稠,上下有桎梏阻隔。 含沙蜮奋力挣扎,扭动极为困难。 它根本无法施展土遁逃走,显露出本体原形,是一头状似沙虫披着灰色鳞片的怪兽,艰难张开满是尖锐细牙的尖嘴,有黄蒙蒙光华在其口中酝酿。 徐源长也已显出身影,双手掐决呈山峰状,盘旋着快速搓动。 他安排镇子东西北三个方向布置阵法,唯独南边疏于防护,虚虚实实,围三阙一的小计谋而已,含沙蜮果断往这边硬闯上当。 殊不知他不依仗阵法另有手段,能够独自接下精通两门遁术的精怪。 他猜测含沙蜮一根筋不肯走镇子其它地方钻空子。 或许是自持实力,不屑示弱于人? 也或许是镇子地下有不为人知的布置,含沙蜮不敢破坏了格局? 镇压着的无形山头在他的施法操控下,内里如磨盘跟着蹉跎旋转,一下子又压得试图要喷射含沙的怪兽闭上了尖嘴,痛苦出哼唧闷声。 镇公所方向再次传来几声怪啸。 何连山似乎情况不妙,在催促含沙蜮前去救援。 争斗声响动静,越发激烈。 地面震动,轰隆声如山倒,像是要拆了整个镇子一样。 已经有古镇居民拖家带口,大人呼喊,小娃哭叫声交织混乱,纷纷往远离镇子的方向仓皇奔逃。 黑夜放大了人们的恐惧,他们选择趋吉避凶,即便是不想离开的也受到影响。 徐源长运功扬声大叫:“东、西两处修士听命,速速增援镇公所钟队长,务必困杀贼子,不可放其逃窜,纤风速来南边镇外,不得有误。” 声浪滚滚,盖过镇内的纷乱嘈杂,传出数里外。 东、西两头传来两声大喝呼应。 “解某领命!” “钱某遵命!” 两道早就心急如焚的身影拔地飞起,直扑向战斗惨烈的镇公所。 “混蛋,你们挡不住我的。” 被困在镇公所的何连山,几乎将前院和后院拆为废墟,浑身伤痕累累,光着上半身,凶悍气势不减反增。 他一拳一脚威力绝大,蛮牛般横冲直撞,早已经将晚上留宿镇公所的不良人、小吏、镇老等人,打成了肉泥,能够及时撤出的不过寥寥数人。 附近数十丈内房屋,受震荡余波影响,垮塌无数,伤者惨叫呼救。 灯火烧着木材房梁窗子,引发浓烟火头四起。 钟禁漂浮空中鼻孔溢出黑血,他中毒了,吞服了几颗身上备下的解毒丹药,收效甚微。 他咬牙坚持着,要替惨死他面前的侯师弟报仇,精细调运阵法之力和符攻击,或引偏对方,修修补补尽力周旋,斗到现在比拼的是心志毅力。
谁也不比谁好过,坚挺着要熬倒对手。 听到南边徐道士的号令声,心下明白,那头狡诈的含沙蜮终于上当被困住。 他的坚持等来了援助,快意大笑: “哈哈哈,何连山,你逃不了的,束手就擒吧,省却皮肉之苦。” “放屁,老子要走,你们休想拦住。” 血人般的何连山咆哮一声,任由不具多大威力的细碎风刃从背后袭击,他口中吟唱一种古怪高亢的咒语,身上有神秘咒纹隐约浮现。 “快,斩杀此獠!” 钟禁操控着四处漏风的阵法,朝赶来增援的两名手下叫道。 困兽犹斗,对方在动用压箱底的惨烈绝招。 拼死也不能让被困住的贼子逃出去。 不惜代价! 镇外南边,柳纤风悄然出现在长出绿芽迅速抽条的红柳枝上。 顾不上埋怨含沙蜮宁愿触公子的霉头,被公子困得像一条虫子垂死挣扎,也不愿走北边与她再斗一回,她迅速挥手。 道路两旁稀疏树木和灌木野草疯了似生长。 暗绿木气环绕着布置成一道防线。 徐源长松了一口气,他看似轻松惬意,随手便将一头厉害的含沙蜮镇压,实则日积月累凝练集聚的“山力”,消耗剧烈,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他目前尚未领会更精深的掐山决,不能直接抽取附近的山力源源不断补充。 “公子,您放开一道口子,我进去砸瘪它。” 柳纤风跃跃欲试。 白天时候匆匆交手,她一棒子砸偏了点,一直引以为憾。 痛打落水精怪背后打闷棍什么的,她毫无愧疚负担。 徐源长可不敢小觑了被无形之力碾压变形的含沙蜮,看似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任由搓圆揉扁,谁知那狡猾小家伙是不是装死示弱,积蓄爆发的力量? “稍等一下,待我再给它上一层颜色。” 徐源长腾出左手,口中默念,一道绿色木煞透进无形山力,缓缓落到含沙蜮灰白色鳞片上,也就在此时,含沙蜮猛地一个弹射,身躯绷直竟然爆成两截。 “轰”,剧烈爆发的黑尘雾沙一下子将无形山力喷出两个孔洞。 一黑一黄两道光芒分头逃窜。 远处镇公所几乎同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半壁天空,灰尘浓雾滚滚。 镇上逃难的人们吓得加紧速度往外逃离,也有倒霉的人被震塌的房屋砸到。 尖叫声、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如末日景象。 “金蝉脱壳……快砸黑色的。” 徐源长大叫,含沙蜮选择用最残酷的自爆方式来脱困,不过也是徒劳。 他手中出现收魂瓶,倒掉里面无意识的残魂,对着黄色光芒一指,仓促之间不辩哪一道光芒是含沙蜮的妖魂。 两道皆不放过,肯定就没错了。 柳纤风瞬间发动外面翻涌的木气,一声呼喝:“哪里逃?” 她举着金樟木,朝陷入暗绿木气疯狂挣扎的黑光狠狠砸下去。 “砰”,无数突兀响起的鬼哭狼嚎声,尽数湮灭在金樟木璀璨的金色光波之中。 柳纤风暗叫一声“晦气”。 她灭掉的不过是含沙蜮祭炼的冤魂,金樟木下无残魂,她倒是不怕沾染凡人的因果,而真正的妖魂又被公子逮到。 她转身看去,面色大变,惊叫出声: “山神金芒!” 眼睁睁看着那道投入收魂瓶的黄芒,陡然扑出一点熟悉的金芒,快得不可思议,钻进了措手不及的公子体内。 公子身上的防护纸糊的一样,仍然不起半点作用。 “快,传讯老大,收拾镇上残局……” 徐源长叫道,他也没有料到,会以这种方式将要和山神的神性光芒面对面交手,又是以他体内作为战场。 他已经不能顾及外物,必须全力以赴,容不得半分疏忽大意。 不想碰到罪神那个讨人嫌的大麻烦。 偏偏麻烦又找上他。 那便战吧。 …… 第140章 难以承受之重 柳纤风看着公子收起那个小黑瓶,双手交叠抱握成法诀,闭着眼睛缓缓坐下,身上有淡青光华闪烁,她这回倒是没有太多担心。 罪神的神性光点找谁不好,偏生要去触公子的霉头。 等着被公子生吞活剥吃得渣渣都不剩吧。 她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丢,符光迅速往西南方向而去。 镇上彻底乱套,不过因为出镇的南边大路爆发的光怪陆离景象,和争斗的动静巨响,逃难的人们转而往其它小路跑了,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对这条大道避之不及。 柳纤风通过路旁的红柳小树,察觉到镇公所那边的惨状。 她挥手间,用枝叶藤蔓野草和木气布置出隔绝凡人冲撞的木行禁制,再丢下几枚阵器,腾起迷雾遮掩公子的身影。 她往红柳小树上一碰,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候,到了镇公所附近的一颗折断半截的大树枝干上,树叶寥寥。 镇公所前院炸出一个数丈大的巨坑,碎石瓦砾遍地,残垣断壁,院墙已不复存在。 数十丈范围遍布血迹和残肢肉块,可见先前争斗的凄烈。 两败俱伤,惨不忍睹。 浑身浴血,衣袍破败的钟禁撞在五十丈外的一座房屋废墟中,满脸黑气,面目浮肿已经睁不开眼睛,中毒迹象已深,仍然挣扎着想要撑起身。 柳纤风摇身化作少女相貌,挥手间一片暗绿雾气笼罩重伤垂死的钟禁。 “何连山,你还往哪里躲藏?” 娇喝一声,柳纤风脚下轻踩树干,飞身跃起空中,追到数十丈外的另一颗大树上,挥起两尺余长的金樟木,对着一道仓皇惊飞的灰蒙蒙光团砸去。 她依据血脉传承的秘法,将这根三千年份的金樟木当“打神棒”祭炼,消耗了不少木晶和她自身木气。 温养近两年时间,已经能够发挥出部分神妙。 木棒未至,璀璨的金色光波射去,灰色光团发出一声惨叫,消融着从中遁出一点细微金光。 柳纤风有了公子的前车之鉴,心头有防备,大叫:“受死吧!” 有金樟木在手,她已然无惧罪神的神性光点。 她能感受到手中木棍对那点金芒吞噬的渴望。 曾几何时,她对山神之名闻之胆颤心惊,现今她能追杀得山神的神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感觉非常痛快。 她身形急剧缩小,闪身穿过一颗树木,再出现时候,一道棍影劈杀在拐弯的光点前方。 “老夫……” 光点内传出山神细微的声音。 “砰”,金樟木下无残魂,不管是凡人还是残神。 光点溃散在金樟木黝黑表面,没有给辛辛苦苦追杀一场的柳纤风留半点,气得柳纤风跺脚娇嗔,威胁要将这根只进不出的破木头当劈材烧掉,或者扔茅厕当搅屎棍。 金樟木光华收敛,黑沉沉如往昔。 很硬气不受威胁吐出好处。 柳纤风口中责骂,已经变回少女身形,放声高呼:“妖怪和贼子已灭,大家不用乱,各回各家,救助受伤者。” 声音传出老远,逃难的古镇居民半信半疑,不过脚步停了下来。 即使镇内再没有剧烈争斗动静传来,一时半会也不敢回去。 柳纤风出现在斜靠残壁上喘息的钟禁面前,拿出一片柳叶,凝神间灌注木气精华,道:“我是捉妖人,你中毒太深,吃下柳叶,虽不能完全解去你体内的剧毒,保一两个时辰的性命应该可以。” 她先解决何连山逃遁的残魂,再返回来救人,两不耽误。 钟禁猜到对方是徐道友那位神秘的同伴,张口咬住送来的柳叶,咀嚼着咽下苦涩汁液和残渣,眯缝成一线的双眼勉强能看到前方模糊的少女,声音沙哑问道:“他们怎样了,徐道友人呢?”
柳纤风双手掐动,百丈范围残存树木摇晃。 一道道绿色雾气随风而起,“噗哧”声响,扑灭一处处火头。 “增援你的两名百缉司修士,没能逃过何连山自爆,以身殉职,我已经灭掉何连山逃出来的残魂,帮他们报了仇。徐道友有些麻烦,有一道残魂钻进他体内,双方在争斗,我帮不上忙,不过我已传讯告知黑掌柜。” 解释几句,身影一闪,她记挂着公子直接走人。 先前钟禁他们与何连山的残酷争斗,她通过树木已经尽收眼底。 都是好汉子,死战不退,生生逼得逃生无望的何连山,用神道秘法自爆。 当然这一切都是山神在暗中捣鬼。 若不然何连山一介体修,再如何隐匿修为,不可能瞒过几名同阶修士的感知。 钟禁慢慢地从残破衣袖内摸出一张传讯符,眼睛能睁开多一些了,脸上黑气消退不少,面孔沾染着干涸黑血,他给城内上司报完讯,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心硬如铁的汉子在废墟中伤心得“呜呜”哭出声。 他对不住兄弟们啊。 代价太大了。 出现在镇南红柳树上的柳纤风,微微叹息一声。 她虽为树魅,与人类待久了孰能无情? 此役,百缉司衙门折损三名修士,重伤一人,挽救了落井镇近千人性命。 惨胜落幕,功德无量! 徐源长已经有了与神在体内争斗的经验,他小心地将请神台展露在青色雾气之上,很快,那一点金光像是嗅到腥味的苍蝇出现在神识空间。 “哈哈,老夫运气不错,即便这回对落井镇的谋划失败,能够得到一座‘造化神台’,什么都赚回来了。” 金光化作一个虚幻矮小老者身影,长发胡须苍白如树须拖拽,盯着那座模糊六面九阶造化神台,只是一座最基础的神台雏形,在下界亦是难得一见了。 挥袖轻易驱散涌上来的青色雾气。 “不堪一击,小子你坏了老夫一番心血布置,就用性命相抵,也算不亏不欠。” 丑陋老者显然心情不错,飘然落到青雾弥漫的神台上。 徐源长顿时心头大定,在神识空间内,特别是请神台范围,他感觉自己就是神。 雾气涌去,瞬间将矮小老者淹没其中。 “不可能,你怎么能幻化九幻宫中枢,你见到了曾望楼?” 矮小老者被困在青雾凝聚的巨大魔方之中,惊叫道。 曾望楼从他手中诳走了两件大景王朝重器,其中之一便是九幻宫,准备用来对抗大宁王朝高阶修士的重宝,将他坑得被镇压暗无天日之地八百多年。 想当年他们可是生死之交,并肩战斗的同道。 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最后的转机。 他试图挣扎破阵,然而请神台传来的古怪束缚吸力,使得实力不足的虚影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沉落进入了神台之内。 “等等,我们可以谈谈,老夫告诉你一个关于九幻鼎的秘密。” 情急之下,矮小老者大叫道。 他知道自己上了那个扮猪吃神灵的小家伙恶当,能够如此熟稔操控神识变化为九幻宫中枢的二阶修士,必定可以在神识空间与他交流。 他不死心啊,非常憋屈。 “我问你答,否则立刻灭掉你这点神性。” 徐源长的声音从空中滚滚传出,他根本就不会被山神牵着鼻子走,道:“你让何连山、含沙蜮谋算落井镇,意欲何为?” 他担心还有其它阴谋。 …… 第141章 未雨风起飘摇 矮小老者更觉憋屈了,被一个小辈欺负成这样,又不得不答。 对方连九幻鼎的秘密都不屑一顾。 他一时间拿不出筹码,只能先拖延着再想办法。 “这是老夫在三十年前,布置的一着闲棋,迫不得已时候,用一镇生灵的性命魂魄为祭品,替老夫被镇压在山底下的本体争取一线脱困生机。” 稍待片刻。 徐源长的声音没有感情起伏,继续问道。 “以何连山、含沙蜮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灭掉古镇所有凡人,收集魂魄不算难事,为甚要搞得如此复杂,还惊动官府修士?” 矮小老者颇有些愤怒又无奈,道: “需要几个修士灵魂为引,还有何连山那蠢货为报私仇,自作聪明,动静弄得太大,将你们两个引了过来,坏了老夫谋划,而老夫当年留下的这点微弱神性,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不可能事事关注。” 徐源长冷冷问道:“含沙蜮每次进出镇子,皆是走四条街道,落井镇其它地方是否有甚么布置?” 矮小老者稍有些惊讶,这也被发现了。 三十多年前,他以水磨工夫,诱惑了一名百缉司安排在仙桥山域的看守修士,令那修士散发出去一批夹有藏宝图的书籍,在落井镇布置了后手,另外还有其它安排。 物尽其用,即便是那废物后来被自爆也不心疼。 “确实是有,道友目光如炬,老夫佩服得紧,镇子地下有神道手段布置的‘积魂牵丝祭台’,镇民挖掘沟渠或动土,不会破坏阵势,即使有少许缺少也不碍大局,含沙蜮严格遵照吩咐,遁地穿行,不会乱走。” 矮小老者解释的话语刚刚说完。 神台内的碾压之力突然陡增,一层绿色木煞气也裹了上来,图穷匕见,小家伙要置他于死地了,不给他发动自爆金光的任何机会。 “等等,老夫知道曾望楼的弱点是甚么……” 矮小老者大叫。 然而徐源长根本不做理会了,加大对那一点金光的碾磨侵蚀。 进入他的神识空间,便休想再出去。 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山神的话真真假假,懒得费神分辨,能解除部分疑惑便足够。 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活了至少千年的老家伙,万一有手段搞他一下,得不偿失了。 一朝遭蛇咬,他是十年怕井绳。 他手段众多,掐山神觉配合请神台,加上能够“厌劾鬼神”的五煞密咒,不多时便将那点挣扎的金光,消磨成了纯粹的神意和能量。 这回没有丁点浪费,全部截留在请神台内,今后慢慢吸收。 利用得好,他的神识、修为和掐山神觉皆能有所提升。 一场辛苦一场收获。 睁开眼眸,天光已经大亮,太阳还未升起。 沉浸神识空间,不觉时间流逝。 周围藤蔓和枝叶牵连围成茧状,淡绿雾气弥漫似仙境。 等他飘然起身时候,所有枝叶藤蔓雾气一下子退去,视野开阔,传来柳纤风欢快的笑声:“公子,您没事了。” 徐源长笑道:“费了些时间和精力,安然渡过一劫。” 他这话是说给围观的黑霞衣、齐行善、毕和、老施几人听的,事涉罪神,非同小可,他必须保持慎重和小心。 “见过老大,见过诸位同道。” 徐源长抱拳行礼,又问道:“钟道友和其他人怎样了?” 黑霞衣道:“钟禁重伤,百缉司另外三位修士战死当场,百缉司来了许多人,他们在安置收尾之事。” 她经历多了生生死死,语气说得很是平淡。 徐源长叹了口气。 没想到一个何连山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他与钟禁几人是并肩战斗过的伙伴,虽然分属不同衙门,仍然令他心怀戚戚,死伤太惨烈了。 黑霞衣没有点头同意之前,柳纤风也不敢落去公子肩头,还有些必要的程序没走完。
“现已查明,何连山原名何念山,是镇上被害不良人‘何念五’不出五服的堂兄,六里外何家村人氏,年弱时候其爹娘生病双亡,家产被族内亲戚分占,受过不少欺压。 “后流浪于落井镇,以乞讨和小偷小摸为生,在镇上经常挨打挨骂,大约十二岁时候,突然不知所踪。 “猜测他是那时候受到罪神蛊惑,学到一些本事,从此在清平郡地域行走江湖,以蛇毒淬炼身躯体魄,成为体修,这次回来谋害落井镇居民,也是顺便报仇。 “就在今日凌晨,何家村暴毙三十余人,全部是中毒身亡,经查核实,是何连山提前下毒,集中爆发所至。” 黑霞衣介绍完情况,道:“你抓获的含沙蜮妖魂,暂时交由我一段时间,看能否审问出一些情况。” 徐源长拿出收魂瓶,用法力托着送到黑霞衣面前。 有些隐秘可瞒过去,但是有些事情千万不能遮遮掩掩,信任一旦崩塌,便得不偿失。 他曾经交代过柳纤风,见人不可尽抛一片心,但是要拎得清轻重。 黑霞衣收起瓶子,拿出一根金色探神针,尽量用轻松的口吻道:“来吧,早挨一针早些解脱。” 老施笑得挤眉弄眼。 徐源长呲牙朝老施举了举拳头,走上前去,接受老大一丝不苟的检查。 黑霞衣探测完毕,往后面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笑着交代道:“徐源长,你下回长点心,每回被神灵上身,不烦我们都烦了,生怕失去你这个兄弟。” 柳纤风飞落到公子肩头,叽叽喳喳道:“公子也不想啊,那些神残魂太讨厌,还好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每回都逢凶化吉。” 施望尘主动请缨:“老大,你放心吧,我看住他半年,哪里都不去,守着他寸步不离。” 被罪神的神性上过身,虽然危机解除,按惯例有半年的观察期限,这是当年大宁王朝司天殿定下来的规矩,直到三次检测通过,方能恢复自由行走。 时间过去久远,规矩有些变通,没有以前严格了。 都是自家兄弟,徐兄弟可以待在百林谷地盘,以潜修代替被看守。 毕和一针见血拆穿道:“千面你就是想偷懒不出任务,小算盘打得噼啪贼响。” 施望尘哈哈笑道:“看破不说破,木鸡你是眼红兄弟找到一个轻松差事,下回请你……们大家吃酒。” 徐源长低声问道:“老大,镇上各处地下检查过吗?那头含沙蜮进出古镇,除了东西南北四条正道,不走其它小巷和空隙,若不然我也很难埋伏拦截到它,这其中或许有些缘由?” 他不便直说,在神识空间已经审问过那点神性光芒。 没必要另起波折,给自己惹来麻烦。 黑霞衣回道:“纤风已经提醒过了,我们查看之后发现,镇子地下布置有神道献祭阵法,藏得很隐秘,已有些年头,不用特定咒语开启,很难察觉端倪。” 徐源长思索着建议:“或可以费些力气,将所有临近仙桥山域的镇子,逐个检查一次。罪神处心积虑想要逃脱,咱们不得不防,就当是图一个放心。” 黑霞衣点头赞同:“你所言在理,防范于未然是持重稳妥之举。百缉司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做此事,老齐,木鸡,你们两个代劳跑一趟,尽量在今日完成对几处镇子检查。” 两人拱手领命。 这边正说得热闹,有一道符光飞来。 黑霞衣接过一探查,神色顿时阴沉,低声道:“仙桥山域东北边的牛山镇,离这里百二十里左右,整个镇包括附近小半个村庄共计一千二百多人,另有三名歇脚的散修,全部被邪修献祭,无一生还,是一伙路过的散修发现惨案,用传讯往百缉司报的案子。” 又嘱咐施望尘和徐源长几句,让他们赶紧返回百林谷,待着不要外出。 她接连打出几道传讯,和齐行善、毕和匆匆往东北飞去。 盛夏之末,多事之秋。 未雨风起飘摇。 …… 第142章 与凡尘若即若离? 背着竹箱,徐源长升起空中,见到镇中有两名穿着暗红官袍的百缉司督司飞起,和黑霞衣三人汇合,往东北方位快速飞去。 镇公所已经不复存在,那一片毁得不成样子。 有一个风尘仆仆不良人捶着断树干,独自嚎啕痛哭。 是昨天派遣往前山镇调查耍蛇人的不良人,翻查到何连山隐瞒的真实身份,不顾劳累,三更天骑马连夜往回赶来,终究是迟了一步。 街上有县城来的捕快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安定民心,宣告妖邪伏诛。 黎明前的混乱和噩梦早就结束,许多铺子已经放下门板做生意,伙计、掌柜各自默默清扫门前碎屑垃圾,少了些笑容。 镇上炊烟袅袅,鸡犬声相闻。 十字街头的古井石亭外,如同往常排着长长的等着打水的人们。 另有几处水井前,轱辘声同样在大清早忙碌不停。 凡人的生活一半是烟火,一半是苟且。 柳纤风飘飞在空中,感叹道:“他们也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喝不到明天的井水,他们比牛山镇的居民要幸运多了。” 递给公子一只青翠竹筒,上面雕饰寥寥淡雅竹叶。 “到了落井镇,要喝古井水。公子你尝尝,这是我偷闲趁着无人时候打来的古井水。” 又抛给老施一个小酒坛,道:“请你喝正宗的古井水酿造的十年陈酿老酒。先前我去老铺买酒,老掌柜从里屋翻出来的,说什么都不肯收我的钱,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将我说成了救苦救难的柳仙子,可不敢当。” 她口中说得谦逊,实则满心欢喜镇民见到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恭敬。 虚名不虚,如梦慰平生。 她第一次感受到酥麻入骨子的美好。 施望尘咧嘴道:“那我定要尝尝,这回沾柳仙子的光了。” 拍开酒坛封口,朝两人示意一下。 徐源长拧开竹节,一口甘甜古井水下肚,满腹熨贴。 他喝的是尘世百般滋味,洗去凡愁绕怀。 回去之前,特意绕到离得不远的仙桥村上空,由柳纤风隐身去转了转。 仙桥村男子青壮早已经恢复,不再患失血之症。 施望尘喝着老酒,看在眼里,不无提醒道:“二重楼之后,与凡尘若即若离,不应为凡尘累,‘登楼无事破门有劫’,‘尘世缠绕劫上加劫’,其中轻重距离,切不可疏忽大意。” 徐源长举竹筒相敬。 修行路上,需要良师益友同道,时常鞭策给予忠言。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修行心得,不会全盘接受老施的经验,他的修行路子离不开凡世,也不会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竹筒井水喝完,三人降落薄雾弥漫的百林谷。 风景依旧在,心境已不同。 柳纤风没有急着去寻找躲起来睡懒觉的雪粒,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将雪粒吵醒来,等会定叫那条懒虫好看。 走到东北山坡处,将她前些时候用树木造出的一座别致树屋,仔细清理一番,安顿老施和公子比邻而居。 徐源长已经烹好一壶香茶,柳纤风陪着坐一阵,笑谈喝完一盏茶水,再才袅袅飘然下山去。 施望尘与徐源长对座山风满怀的树亭,感慨道:“纤风妹子好似一夜间长大,懂事了,替我这个客人安置得宾至如归,都有些不习惯,还以为随便让我找颗树挂起来将就。” 这番背后夸赞,听得下山到谷底的柳纤风,越发走得仙气飘飘。 她都忘记要去教训雪粒的正事儿。 徐源长笑着请茶,柳纤风已经习惯了少女形象示人,现在很少再变得小小一个,随着形象的改变,整个人没以前那么跳脱,当然骨子里还是个野丫头。 骑狗遛猫,上房揭瓦,脚踢雪粒儿。 样样都不缺。 山里的清静日子,伴随秋风秋雨过得波澜不惊。 徐源长每天早上功课之后,开门见山修炼掐山神觉,体会着神意滋生土行、缓缓温养木气的妙不可言,他不急着修炼新的秘法。
有半年清静时间,他要好生巩固现有的本事和修为。 修行之道,时悟时新,精益求精。 追寻本来的样子,去掉繁冗尘杂。 这是他遵从“修行守静,施术致柔,心境用慢”得出的感悟。 老施偶尔去一趟郡城,其它时候潜修不出。 不出所料,老施修炼“掐山神觉”秘法遇到的第一处关窍,正是摸不着的“神意”,询问请教徐源长以后,老施感叹一句:“唯有随缘了。” 三人同处百林谷,很少碰面闲谈,各有各的事要做。 很快便至中秋佳节。 大柱见老三久不进村,特意派遣狗娃现今学名叫“徐胜厚”的少年前来相请。 挨了两年私塾老先生板子的狗娃,身上也没多添半分书卷气,攀爬山岭,灵活利落得像一头猴子。 下到山坡院子前,碰见一身素雅长裙的仙子婶婶。 “见过柳仙子,今儿过节,我爹娘请您和三叔前去家里用晚膳。” 狗娃恭恭敬敬行礼,挨了那么多手板子,他学会了礼数规矩,在神仙婶婶面前,少年想表现出文质彬彬,显得肚子里有几两墨水。 柳纤风像变戏法,凭空拿出一只精巧青竹篮子。 里面垫着柔软青草,放着几个黄橙橙果子,是她培育出来的朱栾果。 将篮子递给少年,笑着交代。 “家里人一人吃一个,不要多吃。你三叔不宜外出,晚上月亮升起时,我去一趟,晚膳不用等我,我坐一阵喝杯茶水,聊聊天。” “多谢柳仙子,我回去与我娘说,侄儿告退。” 狗娃双手抱紧篮子,欠身行礼,一溜烟飞快往山路上跑去,满是兴奋劲头。 他娘的原话是“叔没时间,一定得将你小婶请来坐坐”,他已经完成老娘的任务,亲眼见证了婶婶的神仙手段。 这一篮空手变出来的五颗果子,馋得他直咽口水。 不知吃了能不能学到仙法? 徐源长拉开院子门走出来,他遵照规矩禁足半年,不能离开百林谷,即使今日老施回城去了,他也当谨守自持,问道:“雪粒儿怎样了?” “洞口覆了一层寒冰,它体内积累足够,已经陷入沉睡,闯过去便能晋级二阶。” 柳纤风脸上有一丝担忧。 有特殊血脉的奇虫,破关晋级尤为不易。 她不懂寒意虫的修行路子,也无从帮起。 不敢胡乱插手,唯有雪粒自己闯关。 徐源长抬头看向西南远处天空,有一个黑点飞速接近,很快变得清晰。 刚刚还愁容不展的柳纤风已经飞迎上空中,喜笑颜开。 “黑姐姐,您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来玩?” 来人正是黑霞衣,她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笑道:“过来看看你,顺便将上回的妖魂还给你家公子,把奖励兑现。” 她还是第一次来百林谷,缓缓降落,俯瞰四处景致,赞叹道:“好地方啊,难怪千面抢着要到这里潜修。纤风,你的阵法布置,比你家公子有天赋多了,藏风聚气,收拢地运,这片谷地多下些本钱资源,用几十年时间,能打造成小福地。” 她目光如炬,能看出东北山坡那一片简陋的九宫阵,出自徐源长之手,想到徐源长学习九宫阵表现出来的超强算术天赋,与糟糕的动手能力,对比相当强烈刺激。 她就忍不住想笑。 人无完人,老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黑姐姐谬赞,公子不像我贪玩,他将时间都花在修行上面了。” 柳纤风欢快地自谦。 转而又说好久没看到元宝、豆芽他们了,怎么不带来一起玩耍? 她现在要陪着公子禁足,去不了城里。 …… 第143章 透着不同寻常 将黑霞衣请去树亭落座,徐源长闲聊着提及牛山镇那桩惨案。 他想知道后续如何? 作为阻止落井镇惨事发生的有功之臣,他过问一二,自己人关起门来聊天,不算逾越。 “……事情牵扯到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郡城百缉司难辞其咎,现已将两名受罪神诱惑的邪祟抓获归案。你们破坏了罪神对落井镇的谋划,罪神没有获得足够祭品,其本体逃脱计划功亏一篑。” 黑霞衣简略解释几句,其中细节不便言说。 此案惊动了都城司天殿,引发雷霆震怒,清平城百缉司五位督司一下子处罚革职两人,当年与此案有牵连的修士皆被追责。 若不是因为落井镇之事处置得当,郡城百缉司上下恐怕要大换血。 往树桌摆了两盘鲜果,忙着清洗茶具烹茶的柳纤风,比较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问道:“没有处罚被镇压的罪神吗?” 她希望将那个屡次兴风作浪的前朝山神,打杀至神魂俱灭。 想不通为甚要长久镇压,而不杀? 牛山镇千多条人命啊。 一夜之间就没了。 “自是有处置,都城来了几位大人物,对罪神降下雷罚之刑,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黑霞衣简单两句交代。 她不愿过多谈论与罪神相关的禁忌话题。 担心给身份地位太低的徐兄弟招惹麻烦,知道得多,不是好事儿。 拿出探神针给徐源长检测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将当初拿走的收魂瓶还回给徐源长。 额外递出一枚比铜钱略大的黑色晶石。 “这是咱们捉妖人能够收取妖魂为灵宠的‘落魂石’,其他修士即使能够抓获妖魂,没有秘制落魂石,也炼不成魂宠。” 黑霞衣又问道:“‘炼魂’为宠法门,你可曾学会?” 徐源长收起瓶子,接过落魂石细细打量。 黑色晶石温凉如玉,呈半透明状,似有烟雾气缓缓流动。 他还没有祭炼落魂石,看不清内里情形,道:“学过。多谢老大赏赐!” 黑霞衣反应极快,笑骂道:“你休与我起奸心耍滑头,这枚二阶落魂石是自己用功劳赚来,我可没有赏赐给你。” 徐源长嘿嘿笑着否认:“我哪敢啊,老大你想多了。” 柳纤风也从上个话题的沉重和不快中走出来,笑嘻嘻出卖徐道友:“黑姐姐,别让公子蒙混过关,多罚他禁足半年。” 黑霞衣伸手掐了一把少女的粉嫩脸颊:“小坏蛋,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才不上你们的当。” 又拿出一个袋子,放树桌上推到对面:“除了落魂石,你和纤风还有三千枚灵币和三颗二阶木晶石的奖励,今后你需要购买二阶落魂石,一千灵币以外,功劳薄上还必须有相应功劳兑换。 “八脚、山匪他们几个,愤愤不平,说你小子随便捡一个破任务,都能搞出惊天动地偌大动静,赚得盆满钵满,怪我这个老大偏心你,我打发他们全部滚蛋到无穷山域喝西北风去了。” 徐源长忙笑着恭维:“老大英明,对那些不识好歹,闲得发慌的皮实家伙,就该上些手段,决不能纵容心软。” 他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三颗木晶石递给眼眸放光的柳纤风。 他知道小树魅好这一口,灵币他全部收入囊中。 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黑霞衣看着两人默契分赃,笑道:“你不留两颗木晶?梅长老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让你‘切莫懈怠,尽快提升修为’,也不知是甚么意思?难道想要挖黑记客栈墙角,把你调去都城?” 徐源长心头一沉,无缘无故的,梅长老特意托人提醒他尽快提升修为? 他已经通过别的渠道知道梅长老除了阵法之外,还精通九宫推衍之术。 此番带话必有深意,不会无的放矢。 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打听问道:“梅长老还在清平郡吗?上回梅长老到百林谷做客,我这里简陋得很,除了清茶,待客很是不周。” 把柳纤风将三颗木晶石全部递来的小手,又推了回去。
他修炼这么些年,几乎没有服用过丹药,以前是手头不宽裕,后面是听说“是丹三分毒”,他习惯了静心打坐提升修为,对丹药、木晶石等辅助资源不倚重。 清心少欲,积赚功德,时时擦拭心境。 他以自己总结的法门修行练功,提升速度并不慢。 “前两天还碰面了,梅长老对你可是很看重。” 黑霞衣将话带到,她又转换话题,考问柳纤风的修行进度,指点法术疑难。 徐源长喝着茶水,微笑看着两人交流。 梅长老托老大给他带话,透着不同寻常的信号。 希望是他想多了。 能够与被镇压八百多年老龟进行利益交换,将老龟放出,他可以理解司天殿高层的私心,是人都会有欲望,不能过于苛求。 但是为了找出曾望楼的下落线索,竟然允许老龟对仙桥村所有男子,施展秘法抽取鲜血,是他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几乎让整个村庄数百男子失血而亡,何其无底线,何其不择手段? 上层高手们视凡尘如草芥的冷酷做法。 与谋害牛山镇一千二百条性命的罪神,如出一辙。 打破了他心底的某些坚持。 他担心自己会被当作一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换取高层们需要的资源。 一壶茶水喝完,黑霞衣站起身准备离去。 她不会闲得无聊有时间四处乱跑,突然抬头往西边看去,笑道:“你这边还真是热闹,来了两个出云观道士。” 她通过袍服袖口处的缠云绣纹,认出两人身份。 徐源长仔细分辨,认出其中一人是贾义隆,笑着摇头:“像是来找茬的。” 黑霞衣不急着走了,拉着柳纤风的手,两人低声笑谈。 柳纤风一脸看好戏的顽皮神情,有黑姐姐在,莫得任何后顾之忧。 她只希望两个道士懂点事,将戏尽可能唱得精彩热闹,她就喜欢热热闹闹。 徐源长飞身而起,来者是客,不速之客也是客。 混宗门、官府和散修是完全不同的圈子和规矩,在同一地位层面,即便是有恩怨私仇,使用手段也在一定底限范围,不能触及对方的凡俗亲眷。 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 宗门、官府修士有根底备案在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双方在空中会面,假惺惺见礼寒暄。 贾义隆很热情地介绍了他的二师兄于行良给徐源长认识。 哪知平素眼高于顶的二师兄笑言笑语,矢口不提切磋踢场子的来意,一口一个“徐师弟”,叫得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徐源长知道今日这场架打不起来,他便伸手请两人下去喝茶。 于行良坚持着要落到山门外,步行下山,抵达半山坡,再紧走几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出云观弟子于行良,拜见黑前辈,今日来得唐突,打扰前辈雅兴。” 他以前跟着观主出席道宫宴席,有幸见到过看着年轻的黑掌柜。 哪敢在观主都要赔着小心的黑掌柜面前放肆? 黑霞衣自不认识眼前小辈,直白问道:“你们不打一场?” 于行良汗都吓出来了,他可是听说过这位黑掌柜的几桩彪悍往事。 更没想到黑掌柜对徐源长如此维护。 他恨不得一脚踹翻招惹麻烦的贾义隆,等回去之后,没得贾义隆好果子吃,忙解释道:“晚辈今日前来,是听说徐师弟大名,想结交一个同道朋友,绝没有其它意思,来得鲁莽,请前辈见谅,晚辈这就告退!” 躬身一礼,往后缓缓退去。 贾义隆不认识黑掌柜,也知道这回踢到了铁板。 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跟着行礼后退。 万事有二师兄顶在前面。 肠子已经悔青。 徐源长客气地将两人送走,在山门外又与赔罪的于行良多聊了几句。 他不怕事,但是能够过清静日子。 何必与人结恶缘? …… 第144章 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 送走黑霞衣,徐源长思索着走回院子,他要用自己的法子验证心头怀疑。 没留意身后停步院门外欲言又止的柳纤风。 走进静室,将房门和窗户关闭,徐源长从发髻取下彦山道长送他的竹签,又摸出三枚铜钱一起放桌上,缓缓调息约盏茶时间,将心绪调整得古井不波。 他涉猎广泛,从书本上学过“铜钱卦”和“问心卦”。 闲着时候也丢铜钱卦,好像、似乎没蒙准过。 在地面铺一张他描画着九宫图的白布,拿起竹签,合拢在双掌之间,心头默神片刻,闭着眼睛双手一分,竹签往地面白布掉落,口中念道:“巽宫,尖上。” 听得一声落地轻响。 徐源长睁开眼眸,见竹签打着翻滚落进巽宫,旋转半圈,竹签朝向上方。 彦山道长曾以口水画符,救了施望尘一命。 他突然得到灵感,今日借用彦山道长算命的签子问心卦。 第一卦便与心合,灵验无比。 俯身捡起竹签,合拢双掌心,闭目默神要问卦之事,双手一分,口中念道:“离宫,尖朝左。” 睁眼一看,竹签滚落进上方的离宫,笔直指向左边。 他心如止水,已经越来越接近怀疑真相,再次捡起竹签,闭目默神片刻,双手一分,念道:“艮宫,尖下。”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徐源长捡起位于艮宫的竹签,将竹签插入发髻。 踱步思索一阵,徐源长又拿起三枚铜钱。 连丢三次,次次不准,杂乱无形。 不是他的卦术突飞猛进,而是他的心心念念得到了彦山道长的回应,就这么神奇。 他终于找到竹签的正确用法。 心头一声叹息,徐源长将地上东西收起。 走出院子,来到树亭柳纤风对面坐下,看向盯着他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柳纤风,笑问道:“你又玩甚么?” 柳纤风撇嘴不满道:“你休想瞒着我,梅长老托人带话,让你尽快提升修为,是不是示警那头老龟要谋算对付?” 徐源长扫一眼四处,见各处林子薄雾升起,树魅已经开启了全部阵法,再才说出一番诛心之语。 “你的猜测只是其一,也或许是罪神在谋算我,司天殿的高手们为了利益交换,什么破事都做得出来。” 柳纤风惊讶捂住小嘴,太不可思议了。 被镇压山底下八百多年的前朝罪神,能与司天殿的高手们达成交易? 就为了对付公子? 他们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虽然坏了罪神几场阴谋,不至于被罪神屈服于司天殿这般惦记吧? 她想反驳公子,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太高看了自己? 但是以往常的经历来说,公子每回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成了现实。 徐源长笑着摆手:“天塌不下来,你以前说过,‘该玩就玩,该修行就修行,想那些做甚么’,不要杞人忧天乱了心境,该来的躲不了,即便是要与罪神朝面,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柳纤风苦着小脸问道:“真的?” “假的。” 徐源长笑着坐下来悠闲喝茶,赏看山景秋色。 罪神的那点神性光芒进入他的神识空间,窥探到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他发现下界的神对于他的请神台抱有极大贪心,叫什么“造化神台”。 他查找过典籍,或许是他接触不到更高深的东西,他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请神台,或造化神台的记载。 被镇压山底的罪神本体,或能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知晓了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 梅长老给他递信的意思,是暗示让他联系送他竹签的“高人”。 几年之内,他的实力不可能有翻天覆地提升,又如何能快速提高? 背后的高人,才是他的最大实力和助力。 然而高人渺渺无踪,他又能去哪座“名山大川”寻到彦山道长? 柳纤风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便说过,‘你既不离不弃,我当生死相随’,咱们一起面对吧,你休想甩开我独自前去。” “八字还没一瞥呢,到时再说,或许梅长老只是为了督促我提升修为,让我们想复杂了。”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修炼去了。” 柳纤风飞起身,她决定要发奋图强,从今天开始努力修炼,不再贪玩躲懒。 她讨厌被高高在上的存在,当棋子无情摆弄。 她讨厌制定规矩者无视规矩,践踏规矩。 修行者不该是这样子的。 徐源长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奈,笑着叮嘱道:“晚上月亮出来时,记得替我去走亲戚,不用多待,喝一碗茶水意思下就行。” “晓得咧。” 柳纤风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脆生生,人影已然不见。 徐源长拿出那枚黑色落魂石,用法诀和法力慢慢祭炼,真将他惹狠了,为了生存,他不介意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他手中还压着一张威力巨大的底牌。 通过问心卦,他即便是交出九幻鼎和九幻宫,仍然不能解决冥冥中的危局。 他必须要自己想办法面对修行路上的劫数,无法躲避。 中午时候,意外地接到伏英发来的传讯,说是柳拿云用功勤勉,已然找到气感,或许要不了多久,能够迈进修士门槛,顺颂佳节祥,云云。 紧接着又收到一张传讯,是安慈玉对他的节日问候。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一回讯,他在这个世界不孤单,他有朋友和同道。 晚上圆月洒照,村子里弥漫祥和安宁气氛。 柳纤风突兀出现在新漆院门前的树枝上,飘然走上前,敲响院门。 里面传出孩子们欢呼叫声:“来了,来了。” “我去开门。” 狗娃冲得最快,抢在前头打开院门,回头欣喜叫道:“娘,柳仙子来了。” 随着柳仙子的到来,院子仿佛明亮许多,充满了过节的欢快。 孩子们已经没有第一次时候的拘谨。 懵懂无知的蛋娃伸出小脏手,想要求抱抱,举高高。 懂事了的狗娃忙上前拦住,将弟弟拎去一旁,塞了一块糕点堵住蛋娃流涎水的嘴。 要是将口水弄到柳仙子漂亮的裙子上,那还得了。 柳纤风坐下来陪着说了一阵话,喝一碗茶水,用两块桂花糕。 她是替公子走亲戚,下回还不知有不有机会再来,提着狗娃娘给公子准备的一篮子糕点水果,温婉告辞离去。 关上门后,大柱嘀咕一句:“老三莫不是遇上甚么为难事?柳仙子像是有心事。” 狗娃娘给了个白眼:“神仙的事你别瞎操心,他们合得来就行。” 已经到了百林谷上空的柳纤风,伸手揉了揉脸颊,告诫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被一个凡人看出来了呢? 落到树亭,将果子糕点摆布在树桌上。 月光斜照进来,两人对坐轻言笑谈,共度佳节,矢口不提上午的事情。 “好哇,你们两个好过分,背着我偷嘴。” 空中传来一个大煞风景的破锣嗓声音,施望尘闪身便进来亭子,拿起糕点和果子吃了起来,他不嫌弃凡俗食物,但是也不会多吃,浅尝辄止。 从纳物袋拿出一只酒壶,将桌上茶水泼去悬空山石下方。 “今日佳节,赏月且可无酒。” 给两人各倒了一茶盏酒水,施望尘举盏对月,大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诸位,不负人间美好,饮胜!” 徐源长差点将酒水抖洒出来。 施老哥人丑还吟诗,不是恶心人破坏节日气氛吗? 柳纤风抿嘴笑,双手举盏道:“敬‘佚名先生’,让学宫再无中秋文会习俗,请!” 施望尘哈哈笑着将酒水一饮而尽,乜一眼浅浅喝酒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文气雅骨的徐兄弟,道:“听闻‘佚名先生’去年又有大作面世,在读书人之间流传极广,无数老少书生骚客,感慨不能与佚名先生当面讨教,引为憾事。” 徐源长忍无可忍一口喝完盏中酒,道:“想听我作诗词还不简单,两位且将耳朵洗干净。”他对月酝酿沉吟:“‘月还是那轮月,风还是那么轻’……” 两人苦等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后面呢?” “作完了,意境完美,用词精练,你且慢慢领会。” 徐源长慢悠悠厚颜无耻自夸道。 如此恢宏巨作一出,今后谁还敢挤兑他做诗词? 施望尘连干了三盏酒水压惊,再打了个寒颤,抚平一身爆起的鸡皮疙瘩,对一脸忍俊不禁的柳纤风道:“今后谁再叫他‘佚名先生’,我必饱以老拳,打不赢也要打,总胜过耳朵遭罪。” 柳纤风笑得前仰后合,起哄道:“我帮您……喝彩!” 她可以想象到老施被颜教谕饱以老拳,又无力反抗的凄惨下场,太好笑了。 闲话说完,徐源长拿出黑色收魂瓶,请教老施炼魂为宠的一些细节。 他不排斥将斩获的妖魂炼制成魂宠提升实力,却不会做出收集凡人魂魄,喂养魂宠的无底线恶事。 施望尘给出许多指点,建议用土行、水行晶石培养含沙蜮妖魂,就是比较费钱。 随后两个月,徐源长花费较多时间,一点点锤炼打散含沙蜮妖魂本身的怨恨和残留意识,只保留其本能和天赋,炼魂之事很是残忍,他心如磐石坚持下来。 人类修士和妖族互为资源。 何况是做恶的妖物。 典籍中记载,妖族地盘豢养人类为食物,生吞活剥是常事。 非我族类,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 第145章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大宁京都,奉仙城东边三百里外有高山曰“仙雾峰”。 山顶云雾深处,依山矗立着一座斑驳石殿。 司天殿长老梅元俭敬陪末座,与一位长眉入鬓的白发老者持棋手谈。 石殿四面敞开,云气萦绕在外,形成水墨般流动奇景,却不渗进合抱粗石柱支撑的大殿内里半分。 “元俭,咱们也是多年相交老友,你这棋下得低声下气,卑躬屈膝,又是为哪般?” 白发老者两指夹起一枚白子,轻落黄玉棋盘,不带一点烟火气,随口取笑对面心不在焉的好友。 梅元俭右手拈起黑子,左手挽袖口,却有些举棋不定。 他的心思不在棋盘,考虑数息,落下一子,道:“谢老,我总觉着与原仙桥山域山神尉的交易,颇有些不妥,徐源长身后的高人,在其身上下的工夫非小,不宜轻易开罪……” 对面白发老者是司天殿六位副殿主之一的谢鸿恩。 殿主傅羡之常年闭关修行,委以谢鸿恩、姜俨、薛邈舟三位副殿主以重任,另外三位副殿主不怎么管事,外出云游时候居多,要不就是游戏凡尘,寻求突破之机。 白发老者放下一颗白子,“啪”一声棋子碰撞玉盘轻响,打断对面的话语。 “元俭,已经议定之事,不用再多说,高人留给徐源长的信物竹签,由清平郡方面借来,我和、老姜、老薛都看过,五重楼气息,并不是出于咱们大宁王朝几位之手。” 白发老者耐着性子道:“那位高人跑到咱们地盘上来,挑选人才原本也无可厚非,他却无视咱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太瞧不起咱们大宁,所以又何必给他留面子? “定洲没有六重楼绝顶修士,不会开罪那个层面的高人。 “与尉的交易,也是为了得到其藏起来的前朝重宝,或许能借助宝物,让殿主取得突破,徐源长虽然有些许功劳于社稷,然舍不得小本钱,钓不来大机缘。” 一番大话说下来,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梅元俭学的是九宫推衍之术,阵道不过是他的安身立命本事。 他知道老谢他们觊觎前朝的“封山印、授命盘、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宫”多年,前面两件宝物被前朝山神尉藏了起来,后面两件重宝为曾望楼带走,八百年来杳无音信,更算不出半分下落线索。 尉当年兵败之前,见逃脱无望,用神道秘法将自身与仙桥山域和两件宝物牵连融合,除非打烂整个六百里的仙桥山域,毁掉封山印、授命盘,否则没法诛杀狡猾的前山神。 唯有用大阵围困镇压,花费几百年慢慢消耗。 现今已经将尉挤压得只剩三十里地盘。 还需要百十年时光,钝刀子割肉。 前些时候,尉提出愿意交出一件宝物,以换取其一线生机,附加一个小条件。 让坏他好事的徐源长进仙桥山域的神仙洞,“陪”他历练三个月。 生死由命,能熬过去便算恩怨两清。 司天殿两位副殿主亲自出面,与尉商谈近一个月,达成一笔大交易,定下来为了大局,让某个下属捉妖人服从安排的“艰难”决定。 他们相信尉开了这个口子,后面便坚持不了多久。 另外一件宝物,迟早落入他们手中。 反正不会放尉离去就是。 小小的捉妖人,与社稷相比,孰轻孰重? 那位高人即使出面想要带走人,也得付出相应代价。 否则他们不白白培养了人才? 梅元俭隐约察觉不妥,有些事玄奥不可言说,可惜以老谢的性子不会听他的,心底叹息一声,便不再多说了,陪着下棋吧。 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小辈,坏了他和老谢几百年的交情。 他已经托话提醒徐源长多时,那位不讲规矩的高人若不出面,他也无计可施。
人才难得,修仙界最不缺的,也是各种各样的人才。 中途夭折者数不胜数。 能在大浪淘沙的攀登路上,走到高处的,哪个不是身怀大气运惊才绝艳的人才? 少了运气,便没那个命。 …… “哈哈,运气不错,炼成了一头二阶魂宠,还不小心将修为突破到了固气境中期,多谢老哥指点,下回请你去城里吃酒。” 徐源长从南边潜修树屋回到山谷,笑得几颗牙齿肆无忌惮暴露在阳光下。 空口许着不值钱的大话,迈着六亲不认步伐。 施望尘就瞧不得兄弟的得瑟,即便是他放养带出来的兄弟,撇着嘴角嗤笑:“一头破妖魂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月,差点散架才凑合着炼成,别和八脚说是我教的,丢不起那人。” 柳纤风更见不得老施埋汰公子,细声细语怼道:“施老哥您几时又认真教过公子?亏得公子悟性高……算了,不说了,伤和气咧。” 施望尘也不着恼,哈哈笑着让柳纤风拿出新培育出来的山果,替徐兄弟顺利出关庆祝。 他脸皮厚,混吃混喝都不想回城里了。 柳纤风早已经能够布置二阶木行复合阵法,将南边矮山一带打造得密不透风。 聚纳地根气运培育出春夏秋冬四季水果,虽然因品种缘故,比不了灵果,却也蕴含些许灵气,滋味妙不可言。 寒风在上空呼啸,百林谷仍然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雪粒儿早已破关晋级,能够笨拙飞行漂浮空中。 冬季天寒,它也不再嗜睡,忙忙碌碌采摘果子、根茎,替公子出关庆祝。 吃饱喝足,施望尘拍了拍肚皮,道:“兄弟,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出关,与当面说一声,我要跟着老大前去奉仙城任职,应该是年底的事。” 徐源长笑着问道:“老大要高升了?” 一个月之前,黑霞衣前来找他借走当簪子用的暗红竹签,说是有都城来的大人物,想见识一番,没过几天便将竹签还了回来。 施望尘抓了抓乱发,道:“算是吧,具体的她没与我细说,其他人想跟着老大混,老大统统不带,说是时机不合适。兄弟,你先安生在清平郡混几年,老大很看重你,等老大混得稳定下来,再说。” 柳纤风惊讶道:“那我见不到元宝、豆芽它们了?” “暂时的,过几年肯定能见到。” 施望尘没太在意,他是老大带出来的,跟着老大混天经地义,没作多想。 徐源长与柳纤风交换一个眼神。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老大或许已提前知晓,阻止不了某些事情,被调走也就理所当然? 徐源长从来不会有撕心裂肺的情绪波动,内心深处的无奈和茫然,被他藏了起来。 遇到事情他一向都是冷静坦然面对。 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花费那么长时间炼制出魂宠,也是为了保命需要。 关键时候魂宠能够代替主人承受伤害,甚至以命代命,不过遇到相差太大的对手,即使多几头魂宠代伤替命,也不够看。 他按自己的想法准备着。 当天下午,施望尘收到老大的传讯,与两人告别,屁颠颠的往南飞走了。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远赴都城任职之前,有些许凡俗事务要安置,修行近四十年,依托他成长起来的两个穷兄弟成了地方上的豪阀,开枝散叶,富甲一方。 临走之前,他要立一些长久延续的规矩。 与凡世的割舍,没有三五代人以上的更替,很难做到无牵无挂。 …… 第146章 与虎谋皮,也得去做一做 目送老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云端,徐源长双手翻飞,对着山梁练习掐山神觉,凝聚山意山力,也借以平息内心隐约的涌动。 修行守静,就当是关口磨砺,步步砥砺前行。 柳纤风看了一阵,觉着很无聊,又仰头瞧了瞧阴沉的天色。 风起云涌,要变大天下雪的前兆。 她不由一阵莫名烦躁,她的修为短时间不可能见功,阵法已经不需要熟悉。 朝漂浮空中享受寒风凛冽的不想事情傻乎乎胖胖虫子招手,跳到飞近的虫子背上斜坐着,懒洋洋吩咐:“飞到我累了,才准落地上去。” 雪粒顿时委屈得想哭,它招谁惹谁了,到底谁飞得累啊? 脑门上挨了温柔一巴掌。 手臂粗白玉色虫子,驮着柳裙飘飘的精魅,在山谷寒风中盘旋奋力沉浮。 直到天黑一头掉落进下方林子,再也爬不起来。 夜里,漫天雪粒噼里啪啦洒落大地。 那头装死不动的虫子,兴奋得忘乎所以,飞上空中伴雪起舞。 黑霞衣是在雪后第三天降临百林谷,清丽依旧,眼眸深处有一丝疲惫,她还带来了许久未外出的黄狗、黑猫。 柳纤风喜出望外,匆匆打了招呼,变回尺许大小,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往南边疯跑去。 山外残雪皑皑,山谷景色如春。 徐源长请黑霞衣在树亭落座,烧水煎茶,拿出鲜果待客。 “我要离职回京了,接任的将是姜汤汤。” 黑霞衣看着神色沉静忙碌的道士,轻飘飘说道。 徐源长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一眼喜欢穿彩衣的老大,眉宇间露出一丝恍然笑意。 “难怪你要将千面带走。真没想到,都城姜家四公子姜汤汤,会到穷乡僻壤,担任一郡捉妖人掌柜,真是委屈他了。” 当初在接天城,施望尘言语上开罪了游历的姜汤汤,差点没被姜汤汤手下女子下神蛊害死,亏得他从历劫的彦山道长那里求来一道口水符,祛除神蛊,将施望尘从必死边缘救了回来。 没想到山不转水转,这么快又有交集碰头了。 黑霞衣脸上闪过一丝愤懑,无奈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姜家的安排,不是我能抵制,为此我也被……训斥,你今后在他手下当差,受点气忍一忍,切不可与他对着干,我到时想法子将你调走。” 她很看重这位能力和运气俱佳的手下,将之视为福将。 还有柳纤风那丫头,甚得她喜爱。 她提前得到一些风声,提出要将徐源长调走,被师父回讯严词训斥,让她少给姜汤汤难堪,调人之事待往后再说。 徐源长看出老大不懂背后的谋算,因为老大不清楚他经历过什么。 罪神肯定要捂着秘密,不会往外宣扬。 他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小小棋子,司天殿高层更不可能将意图透露给底层知晓。 “老大放心,我和千面学到不少通融圆滑的人情世故,既然要受姜汤汤管辖,又没本事脱离之前,受点气无所谓,不会让他抓到整治的把柄。” 徐源长慢慢煎茶调汤,微笑说道。 他猜测姜汤汤是带着“照看”他的任务,顺便下来镀金立功,再嚣张自大也不会为难他。 或许在高层眼里,他是必死无疑,顺顺利利去做一个糊涂鬼,不闹出丁点动响添堵,符合那些人的想法。 黑霞衣特意跑一趟,便是将这事提前告诉一声。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与其他人交底说过姜汤汤要前来接任之事,包括蒙在鼓里的施望尘。 她一手开创的黑记客栈,即将成为过往。 她师父告诫,若是堪不透最没用的义气长情,将很难破除关隘而有所成就。 或许是吧,但是她相信路是自己闯出来的,若是修炼得丢掉身上仅有的一点人味,还修个甚么仙? 也或许她以后历经困苦挫折,会有所改变,但不可能是现在。 用探神针最后一次给徐源长检测,提前一个多月解除了对徐源长的禁足令。 不合规矩,却是她对上头表达的不满。 前后待了半个时辰,黑霞衣独自飞走,留下黄狗、黑猫,陪柳纤风玩耍两天后自个回去。
徐源长目送英气勃勃的女子离去,他眸中有一丝笑意。 这个世界仍然没有让他冷漠。 平复稍起涟漪的心绪,双手缓缓掐诀如受重压,他对着山梁练习掐山诀。 又两天后,柳纤风送走小伙伴,收起玩心,恢复窈窕少女形象。 “公子,咱们不去城里吗?黑姐姐已经解除的禁足令。” “不急,待一个多月期限到了后再去不迟,老大做得仁义,咱们不能去城里给她添乱,想要外出散心,去附近乡野几十里之内转转可以。” 徐源长收起手上掐法动作,神态清闲,改为传音道:“今夜我进一趟封闭的洞府,下九幻宫会一会曾老前辈和老鬼前辈,你留在上面帮我望风。” 柳纤风惊得脸上色变。 那处险地她是再也不想踏足半步。 公子偏生要送进虎口,再则事情还没有最后落定。 徐源长望向对面山梁,继续传音:“你留在外面,才是我敢下去的最大依仗,你明白吗? “从咱们得到的一鳞半爪信息,拼凑出来的支离破碎真相,要说这世上谁能对付罪神,唯有曾老前辈了,即便他陷入九幻宫,也肯定有法子帮到我。 “他不想落入大宁朝司天殿那帮人手中,而咱们抓到了这点把柄,便是死中求活的一线生机。” 现在要求人办事,即便不是当面,他一口一个“曾老前辈”叫着,先练一练嘴。 柳纤风思索着传音提议:“咱们……或许可以将九幻鼎和九幻宫交出去,以此来换取天大功劳,免去与罪神朝面,没必要冒险死中求活?” 她已经怕了,不敢贪图宝物。 她只想快快乐乐轻轻松松修行寻宝,不卷入复杂纷争。 徐源长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柳纤风,摸了摸头顶当簪子的竹签。 当初老大借走几天后又还回给他,没有其它交代,他明白是彦山道长的竹签不够震慑力,传音道: “我原先的想法是待修为高了,时间长一点,经历些事情,瞧一瞧老大的为人到底如何,再将九幻鼎和九幻宫上报卖一个好价钱,咱们以后修炼资源不愁。 “因果太大,咱们当初的修为实力难承其重,贸然莽撞上报,恐怕反受其害。 “后面发现两件宝物成了烫手山芋,牵扯干系重大。 “咱们大宁王朝其实不过是受大世家大宗门势力控制,‘家国一体,休戚相关’,像姜汤汤之流能够肆无忌惮当街杀人,毒害谋算捉妖人,而不受律法制裁,那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 “前日他们为了利益交换,默许老龟对子民凡人下手,毫无底线。 “今日他们为了从罪神身上捞到好处,无情地将咱们当做小棋子使用。 “明日他们得到了九幻鼎、九幻宫,也可以与镇压其中的曾望楼谈交易,只要利益足够,能将咱们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当附带条件送给曾望楼报仇解气,生吞活剥吃得渣都不剩。 “事实便是如此,你别对他们抱有太大幻想。 “老施为何三天两头往城里跑?我请他悄悄收集大宁王朝司天殿几位当家人的信息,所有能公开收集到的东西,包括其宗门、家族势力等,积少成多,能从繁杂中分析出被遮掩的丑陋。 “老施比狐狸还精明狡猾,他早就在着手做这些,因为当初他得罪过姜家四公子,结下生死大仇,他的性子不会坐以待毙,然而看到的讯息,令他和我都很失望啊。” 具体如何失望,徐源长不想再多说了。 问心卦只能预测凶吉走向,他必须要自己想法子应对劫数。 现在还不到绝望时候。 他尚能挣扎着抢救一二,与虎谋皮,也得去做一做。 可惜不能用竹签问卦更加具体的事情,他后来又尝试几次,彦山道长不回应他的心心念念,他丢出的竹签,次次都滚出九宫图白布之外。 或许泄露太多天机,彦山道长不愿承受? 也许是提醒他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 第147章 谁主动谈谁便少了主动 沉默好半晌,柳纤风眼中的忧色不减反增,微微叹息一声,传音道: “豆芽说过,人类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它劝我跟着黑姐姐去往都城,说公子后面要面临的困难很大,它家主人背后的势力够强,不会让我吃亏。” 徐源长眼眸微眯,笑问道:“它知道不少吗?” 那头妖猫才有八百个心眼子,想挖他的墙角。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有两分柔弱,传音道:“豆芽听说姜家的四公子姜汤汤,要接任它家主人的位置,而姜汤汤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与老施有仇隙,你当年与那件事也有牵扯,公子,你别怪豆芽多嘴,它是替我作想,我不可能离开公子的身边,去另择高枝。” 徐源长语重心长劝道:“我觉着豆芽说得在理,你可以听一听。” 下回见了,猫爪子不折断它两根。 貌似忠厚老实猫,却还是一个摆弄是非长舌猫。 柳纤风给了一个白眼,很不满道:“徐道友,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这话亏不亏心,都这时候了,还与我……” 改为传音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彼此信任,以后这些伤感情的话请不要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泄露咱们共同的秘密。” 徐源长笑得眼神柔和,道:“所以说你傻呗。” 柳纤风往山谷下方凭空走去,飘飘然如凌风仙子,有细细传音入耳。 “傻就傻一点吧,和你在一起我安心,因为你有九百个心眼子,斗得过那些八百个心眼的坏蛋。黑姐姐即使对我再好,可是她对元宝和豆芽的态度,仅仅是当可以随时舍弃的妖宠,她的人族妖族观念很重,我不会跟她走,不放心!就这么简单。” 她特意将“不放心”三字加重语气。 “我?九百个心眼子?” 徐源长差点叫屈。 天地良心,他这么纯良谨守本分的道士,世间难寻了。 与他最亲近的纤风道友居然当面诬蔑他。 他的心碎了一地。 柳纤风将心里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舒服了。 回头见到公子吃瘪,她嘻嘻一笑,朝下方树丛躲躲藏藏的某个顾头不顾腚的虫子叫道:“雪粒,快上来,驮着我飞到累为止,今天本仙子心情不好。” 某条虫子闻言如遭雷击,直挺挺僵硬躺倒不动,干脆装死。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打死也不飞了。 夜幕降临时候,迫于大姐头要动家法的淫威不得不飞得筋疲力尽的虫子,还剩一口残气,拱进自个在岩石深处的冰冷窝里,蜷缩着睡得雷打不醒。 柳纤风神采奕奕将整个百林谷巡视一遍,再一头钻进迷雾萦绕的南边树林。 她已经做了周全布置,务必让公子后顾无忧。 徐源长走到三颗粗大红柳树前方,翠绿枝条往两边让出一条通道,铺满山坡的杂草藤蔓丛中,显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将捉妖人身份牌、学宫教习牌子等物品取下,连同纳物袋一并放到洞外地面。 随着了解加深,他已经知道这些牌子,也是可以追根溯源能找到他的东西。 万一有人睡不着觉,大晚上闲得蛋疼测算他的行踪。 担心他半夜潜逃,而他又进入另外一处连柳纤风都感受不到外界树木的封闭空间,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有九百个心眼,想得比常人多一些。 看着公子走进洞府,柳纤风从树上显出身影,杂草藤蔓无声无息挪动,将那个洞口恢复原貌。 柳纤风注视地上的牌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公子不止九百个心眼,至少有一千个,这些细节,他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又危险,跟着公子混,能省点心。” “我只想做个爱凑热闹的修行小树魅。”
“……” 徐源长打量着布置了阵法,暗雾盈动的洞府。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是第二回光临,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除了四面石壁和顶上爬满的喜阴藤蔓,空荡荡再无别物。 纤风早已经将此地布置得水泼不进,防护森严。 对面藤蔓分开,露出紧闭的密室石门。 徐源长推门走进去,吸一口气,缓一缓心绪,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不起眼铜戒指。 迈步走到那尊巨大的紫金色大丹炉前方,屈起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敲沉重的丹炉往外突出的炉肚。 “请问,曾老前辈今日可有闲暇?徐某求见。” 彬彬有礼,如同走亲访友。 “铛铛铛”三下敲击轻响,隔着一个世界遥远,打破幽暗阴寒空间死一般枯寂。 空无一物的九幻宫,有灰暗光线突兀亮起。 一个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凭空浮现,身上缠绕着有电光雷闪掠过的银色粗链。 “那可恶小子可算是来了,老子实在是……待够了,宁愿被人捉去一刀两断,来个干脆,也不想再这般耗下去。” 尖锐的鬼声透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 这几年,他和曾望楼为了那次失误,争辩到底是谁让那小子逃脱,相互埋怨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不知多少次,累了。 又不甘心自身毁灭成全对方,身心俱疲。 简直过得比前面几百年还累。 “老鬼,你尽量别说话,转机出现,容老夫与那小子好生谈谈,那小子提出再苛刻的条件,你也不要冲动骂娘,更别喊打喊杀,咱们是一根链上拴着的老冤家,只要老夫能出去,你肯定也能安然出去,必须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苍老声音以无比真诚的语气,与老鬼商议。 虽然恨不得对方先死,暴毙眼前,关键时候,他们的利益一致。 “放心吧,老子知道轻重,不会乱来……” 老鬼嘎嘎笑道。 人羊虚影的黑白扭动,渐渐平复。 “两位老前辈既然无暇,晚辈下回再来,今日且先告辞!” 隐约的声音传下来。 老鬼顿时急得暴跳如雷:“还磨蹭做甚,要急死老子啊,快拉他下来。” 苍老声音喝道:“你闭嘴,是那狡猾小子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话虽然如此说,山羊的白瞳中陡然射出一道白光,在前方空处飞快扩散,有道道涟漪如水波纹一样生成,一圈又一圈,透明而神秘。 徐源长出现在黑暗、阴森、充满寒气的九幻宫。 “晚辈徐源长,见过曾老前辈,见过老鬼前辈,两位前辈别来无恙。” 他朝着黑暗中抱拳行礼,神态恭谨无可挑剔,就当对方是自个前辈一样礼敬,至少表面上如此,上回的不愉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老子不叫老鬼,很久以前老子有一个名号叫‘常无晦’。” 尖锐鬼声忍无可忍,自报家门叫道。 徐源长很实诚马上改口:“抱歉,见过常老前辈。” 苍老声音咳嗽一声,打断老鬼还要继续往下说话的欲望,老东西憋太久了,沉不住气,道:“徐小友,可是遇到甚么麻烦事情?说出来,老夫和老鬼可以帮你参详一二。” 这小子已经进了九幻宫。 瓮中之鳖,他当然不急着主动谈出去的条件什么的。 谁主动谈谁便少了主动,他才不会上当。 徐小子这回没有带着小树魅下来,也是防着他们一手,越是这样,越有的谈了。 他心头笃定得很。 …… 第148章 抽丝剥茧,结症所在 “曾老前辈目光如炬,瞒不过您,晚辈此番下来确实有要事相商,也与两位的生死存亡脱不了干系。” 徐源长笑着恭维之后,立刻危言耸听。 双方的交锋从见面前便开始了。 尖锐鬼叫声响起:“你放屁,又想……” 苍老声音再次咳嗽,打断老鬼的沉不住气,道:“徐小友请尽管说,不用绕弯子。” 徐源长开门见山道:“曾老前辈,您与仙桥山域的原山神交情匪浅吧?还有被您镇压在流霜峡域彩岩山的老龟玄介卿,从地下出来之后,满腹怨恨,滞留大宁王朝四处搜寻您的下落线索。 “半年前,老龟用秘法抽取仙桥村青壮男子鲜血,也是您留在凡尘的血脉后裔,提取其中精血,寻到了矮山洞府的上头,不过被晚辈用其它法子遮掩过去。 “所以晚辈说此事与两位的生死存亡脱不开干系,并没有半分夸大其词。” 他说得很实诚。 连名带姓叫出来,由不得对方不信。 千错万错,都是老曾你的错。 他是无辜受牵连的池鱼而已。 空中人躯山羊头黑白虚影扭动,过了好半晌,苍老声音传来: “大宁王朝司天殿的高层,能够与山神尉和旋龟族玄介卿坐下来商谈交易,徐小友你是始料不及吧?且说说,你到底得罪了谁,这两个是哪一位要找你的麻烦?” 曾望楼以前身居高位,揣摩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他一下子便把握到结症所在。 根本不为细枝末节干扰,血脉后裔如浮云,直指利益要害所在。 这小子分明是下来求他们来着,搞得他们像拖累对方,罪该万死一样。 徐源长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脸上略显羞赧道:“晚辈不才,与尉和玄介卿都结下梁子,不过尉要寻晚辈麻烦的可能最大。” 他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修炼的请神台,被尉觊觎。 而老龟不可能拿出大代价做交换,就为了对付他这个没有油水的小角色。 做生意也要讲究物有所值,划算与否。 老鬼忍不住哈哈笑道:“老子真是要佩服死你,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将他们两个同时得罪,尉和玄介卿在八百年前,可都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徐源长愿意与老鬼多聊几句,述说自己的苦处:“惭愧,晚辈身为捉妖人,职责所在,刚好有案子查到他们头上,坏了他们的谋划,被他们惦记上了。” 他也是借此告知两人一声,他现在是官府修士。 曾望楼咳嗽一声,阻止老鬼掺和搭话,道:“老夫多年不与外界接触,徐小友,你且详细说说尉的情况,老夫当年与尉极熟,或许能找到化解之法?” 老鬼插一句:“老子也与尉熟悉,一起想想法子。” 他不可能任由曾望楼唱独角戏。 不体现出自己的用处,怎么争取出去的机会? 利益面前,他和曾望楼可不对付。 徐源长要的便是这效果,笑着道:“便请两位前辈参详。” 他将这几年收集到的、和他经历过的几件事情,挑选能说的尽量说详细。 其中有部分是老施通过捉妖人渠道了解到的山神隐秘。 曾望楼沉吟片刻,道:“尉手头有两件大景朝最后气运所托宝物,封山印和授命盘,他能够兵败国灭苟延残喘八百余年,想必是以神道秘法融合勾连了两件宝物,司天殿那些人舍不得重宝,投鼠忌器,便镇压着慢慢消耗,以时间消磨尉的意志和生机。 “尉能够拿出交易的筹码,唯有两件重宝。” 接着话锋一转。 “也说不过去,尉不可能因为你坏了他逃生的一次谋划,而拿出一件重宝与司天殿那些人谈条件,徐小友你的性命……在尉眼里,重不过宝物。 “司天殿不可能放过尉,除非尉投降,也不可能,尉明白投降也没有好下场,拖着耗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对于尉拿一镇生灵性命为祭的惨事,没有半句置喙。 当年两国修士大战,一场移山倒海战争波及到的凡人,数以万计或十万计。 乱世人命如草芥,不值钱。 他见得太多了。 老鬼插话道:“有道理,你小子肯定是有所隐瞒,尉若是舍得用重宝做交换,把你当作一个小搭头索要泄愤,必定是与逃生有干,否则他没那么无聊,你的小命塞牙缝都嫌小,司天殿那些人或许也想瞧瞧你这颗小棋子,能带给他们甚么惊喜,寻到尉的破绽。” 徐源长心头一凛,老鬼的提醒不无道理。 两位前辈站的高度和角度不同,看到了他分析不到的东西。 他忽略了司天殿高层的想法,或者说将五重楼大人物想得简单了。 曾望楼猜到小道士隐瞒了问题关键,他也不穷究,问道:“徐小友,你且说一说与玄介卿结冤的过程,我和老鬼帮你参详,或许是老龟找你麻烦也说不定?” 他和老鬼肯定不愿落到司天殿手中。 与眼前主动下来的小道士合作,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小道士将重宝瞒着不上报,给了他们无限希望。 徐源长不会透露竹签和问心卦之事,客气两句,又将与老龟“打交道”的前前后后述说一遍,这次没甚么好隐瞒的,连老龟想要索取他的灵宠,被柳纤风拒绝也实话告之。 曾望楼很肯定道:“你那灵宠我们见过,虽然拥有七窍玲珑心,然而妖族三洲之地并不稀罕,老龟不会舍得下本钱一定要对付你,除非你今后在定洲之外撞他手上,他顺便捏死你……咳,老夫说话比较直,小友莫往心里去。” 他和老鬼在心底里,早将眼前的徐小友捏死了八百遍,不过没有机会而已。 徐源长思索着敷衍一句:“老前辈尽管直话直说。” 老鬼突然大笑叫道:“老子想明白了,尉那老小子是打你灵宠的主意,七窍玲珑心啊,老曾你忘记尉以前是什么出身?他被敕封山神之前,是一颗老榆树精。” 曾望楼笑道:“差点忘记这一茬,时间太久远。徐小友,尉想对付你的动机找到,他想借助你的灵宠逃出生天。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树灵精魅,修行感悟方面有优势,特别是四阶之后,不过大部分树魅活不到那个时候,大都中途夭折,成了其它妖修或修士的腹中补药。 “尉即便被镇压八百年,他是神道妖道兼修,有秘法能够寄魂于你那树魅七窍玲珑心之内,用甚么探神针根本探测不出,从而达到他借壳夺舍于无形,逃之夭夭的目的。” 他和老鬼不遗余力找出事因,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合作。 见面便喊打喊杀,那些东西上不了台面。 经过上次看走眼之事,以及这次的加深了解,两人已经将能够同时得罪尉和老龟的小道士,视为可以平等交谈的对象,即使实力不够,脑子也足以弥补。 有些蠢物,修行路上能撞中几次大运,但是往往接不住。 除了德不配位之外,没有与之匹配的脑壳,漏了。 徐源长也恍然明白,当初山神派遣的天螺蛳精,在下河村外设伏对付他,是为了抓获柳纤风,许多不解古怪之处豁然贯通。 尉是想玩一箭双雕啊。 或许,从头至尾,柳纤风才是被尉盯上的那个。 他仅仅是一个明面上引起司天殿高层注目的搭头,因为尉占据他的身躯,也逃不出去。 好一个老榆树精山神,浑身的心眼窟窿。 他还嫩了一点。 …… 百林谷西面的山梁上,有一道身影斜依树梢头。 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山风吹拂树枝,上下沉浮摇晃,仰望一阵无月的星空,又拿出一枚圆盘法器查看。 有一个代表着徐源长捉妖人身份牌的微亮“光点”,显示停留在南边山谷,久久不动。 …… 第149章 妙计,似拙实巧 徐源长这回下九幻宫,比第一次时候的强作镇静,感受好多了。 修行境界和实力全方位提升,特别是神魂的加强,对“守静”和“观者”心境的理解,让他能够心如磐石,坦然面对两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他一点也不会小觑被银色链条困在怪物体内的两位。 他现在正学着站在更高的位置思考问题。 将自己的优势,尽可能多的转化为胜算,这也是为了修行。 沉默半晌,徐源长转换一个话题:“两位老前辈,你们可有法子,能够让我祭炼九幻鼎?” 老鬼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笑声刺耳,堪比坚硬锐器刮过光滑金属表面,道:“你以为九幻鼎是你家里煮肉的锅子?可以随便拿捏……” 曾望楼咳嗽一声,打断老鬼发癫乱说,笑道:“小友气魄可嘉,不过九幻鼎非比寻常法宝,至少得四重楼修为,方有可能祭炼。 “小友尽管放心,老夫和老鬼不会再惦记九幻紫金鼎和九幻宫,除却生死无大事,能够有机会走出这座囚笼,重获自由,追寻长生大道,于我二人便知足也。” 徐源长笑着问道:“常老前辈修的鬼道,与我们人族大不相同,不知怎么看?” 他当然不会相信空口白话。 但是态度很重要,一步一步相互试探来嘛。 老鬼反应过来,嘿嘿道:“还能怎么看,活命和自由最重要。小子,你也别用这些拙劣伎俩,累不累啊,老子虽然被困这鬼地方被逼迫转修鬼道,以前也是五重楼的人族大修士,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你能放我们出去,老子绝不忘恩负义就是,更不会争这两件宝贝,有甚么条件,你自己开,别太过分就行。” 徐源长不在意老鬼的粗鲁,郑重道:“两位助我渡过这回难关,我可以承诺将来放两位出去,现在肯定不是时候,外面天罗地网,虚张以待两位,晚辈目前修为浅薄,也不放心放两位出去之后的自身安危,还请见谅。” 曾望楼阻止老鬼抢话,继续说回先前的话题:“你只要肯放弃那个树魅灵宠,这回的麻烦不怎么费事,可以迎刃而解。” 徐源长摇头,否决这个提议:“我答应过那位同伴,不会出卖抛弃她。”
他说得很坚定,没有丝毫商量通融余地。 他不会和山神尉做交易,牛山镇的一千二百多条冤魂,不答应。 他的底限和道心也不会答应。 曾望楼叹了口气,道:“小友,有些坚持没有意义,等你修行三百年后,便明白曾经的热血、情谊,在大道、性命面前不值得付出,甚至可笑,何况树魅是个异类。” 他以自己经历过的往事为借鉴,想劝说小道士选择相对简单的解决法子。 惠而不费,没有风险,何乐而不为? 徐源长没有任何妥协,斩钉截铁道:“那便坚持三百年再说。” 空中响起“啪啪”的单调鼓掌声。 老鬼叫道:“好小子,老子有点佩服了,希望你说到能做到,这回老子帮你对付尉,让那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曾望楼倒是没有恼怒,问道:“老鬼,你有什么法子对付尉?” 关键时候,老鬼卖起关子,嘎嘎笑道:“徐小子,我们帮你渡过这回难关,你以道心起誓,五十年内,必定要放我们出来,如何?” 他知道现在让对方放他们出来,不切实际,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转机弄僵,故而退而求其次。 合作都是谈出来的。 他有点欣赏眼前这个讲情义的小道士了。 八百多年都熬过来了,他不在乎区区五十年,再则有了盼头希望,等待的心态不一样。 曾望楼拾遗补缺补充道:“不能将我们放进大宁王朝司天殿高手的包围之中,不能让我们置身险地。我们记你的人情,今后有机会必定还你。”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以一个甲子为限,我可以用道心起誓放你们出来,不耍弄阴谋手段,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几个小条件,并以各自神魂起心誓,否则我不放心。” 他需要对方的智慧,帮他解决这回的劫数。 而且坚决不能抛弃出卖柳纤风。 条件摊开在明面上商谈,双方你来我往,在友好平等又带点火爆氛围中,磋商交流好大一阵细节,最终达成一致。 各自以神魂大道对苍天起心誓,而非嘴上的信誓旦旦。 第150章 柳纤风的生意经 幽深林子里,两人并肩坐于一座树亭内。 听徐源长讲述完与九幻宫内两名老怪物商谈的计划,柳纤风一脸深沉凝重,缓缓站起身,在徐源长稍有惊愕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徐源长的肩头。 “‘公子受苦难,纤风担重任’,徐道友,我看好你哦。” 她一步飘出,像个精灵消失于树木林子。 徐源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自己的“灵宠”故作一本正经给调侃了。 野丫头跟着元宝、豆芽、花背几个非人学坏咯。 “你没有其它意见补充?” “算了,斗心眼费脑子的事儿,你擅长,我就不画蛇添足。徐道友你能告知我实情,我很开心,要是换作那两个老怪物与我说,我半句也不信……当然我也不会和他们混。” 柳纤风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她是真的开心。 这个计划让她认同,公子和她没有性命之忧,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掉落。 对付八百年前的罪神,还得是同时代的老怪物出手。 徐源长笑着站起身,继续说:“你不是畏惧与罪神朝面吗?你能稳得住,不露破绽?” “徐道友,这回是你唱主角,我就一青衣配角,戏份不多,正如那位老鬼前辈所言,尉正眼不会瞧我,你担一身干系,可千万得顶住。” 柳纤风伶牙俐齿起来,连公子都不放过。 徐源长放心了,漫步在林子里,道:“明日早上,我给老施传讯,请他帮我购买两枚‘清静石’,到时由老鬼前辈和曾老前辈共同出手,在清静石内刻画符文,增添一些稳固神魂的妙用,他们说不会让人轻易窥探去玄机,咱们佩戴身上,做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又要花钱,坐吃山空咧。” 柳纤风的声音传来,有着小财迷独有的烦恼。 翌日上午。 徐源长发完传讯,朝着对面山梁双手掐诀,不急不躁凝聚山意. 不过片刻,整个人如山沉静,与山默默呼应。 清平城内,施望尘已经处理完乡下俗务,无事一身轻,与赵均在望仙楼吃酒。 临别在即,老兄弟们挨个都要请他客,今后见面不易。 用赵均的混帐话说,吃一顿少一顿。 接到传讯符光,施望尘查看后嘀咕一句:“清静石,可难买到啊。” 不过徐兄弟禁足在百林谷,拜托他的事情想办法都要办成。 他拿出黄符,当即给在捉妖人杂院当差的齐再兴发出,让老齐去打听,实在不成,他再找老大想办法,老大的门路广泛。 现今可不比八百年前,资源匮乏多了。 某些紧俏常用物品,没有一定的路子,很难搞到,价格反而在其次。 赵均没有探问是什么事情,见对方忙完,举盏请酒。 五天时间转眼过去,身在百林谷的徐源长没有去讯催促老施,他每天做功课、看书、画符、练法一样都不耽误,宛如平常一般修行。 早些日子,他从黑记客栈二楼书架上,收刮到两门完整的“二阶破煞符”和“二阶火爆符”绘制秘册,如获至宝抄录一份,将自个的家底又增添厚实一分。 客栈杂物房有不少残破不全的二阶甚至三阶符秘册,是历代捉妖人积累留下来。 相比初浅的入门破煞符,二阶破煞符的复杂和难度提升了一个台阶,对法力灌注的细微掌控,沟通天地气机的多寡,令自诩有绘符天赋的徐某人吃了不少苦头。 如同千里传讯符与万里传讯符的本质区别。 修为晋级二重楼,使用更好的符纸做载体,只是能绘制二阶符的先决条件之一。 他请教过何述堂、燕玉寒,两个半调子符师一脸深沉,告诫他要耐得住不停失败的寂寞,持之以恒,三五年下来,败着败着突然就习惯了。 徐源长有一种特质,花费太多时间和成本的事情上不钻牛角尖。 比如他已经放弃继续钻研九宫阵的布置。 家里有一个性价比更高的树魅阵师。 而他显然不是那块材料,放过自己,放过好不容易赚来的灵币。 但是他认定自己有绘符天赋,便会一直坚持下去。 每天在普通符纸上练习手感,花不了太多时间,偶尔觉着状态极佳,拿出他特意购买的好墨好笔,铺上一张价值五灵币的二阶雪纹符纸,笔走龙蛇,奢侈地失败一把。 进入腊月初,天寒地冻。 柳纤风心底踏实下来以后,大发慈悲放过躲躲藏藏的雪粒,她在南边林子忙忙碌碌。 突然起身,看向东北方向山顶上的树木山门,口中念叨:“来生意了?” 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柳裙飘飘满身仙气儿。
少女样貌的柳纤风,被跪倒地上磕头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臭味,熏得倒退了一步,与当初黄鼠狼精释放的浓烈臭气不同,小女孩身上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而生厌臭味。 边上跪着的妇人,旧棉袍的手肘和肩膀处打着明显补丁,抹着眼泪使劲磕头:“求仙子慈悲,救救我家花妮吧,法师说她中了邪,她才这么点大啊,求仙子慈悲……” 柳纤风给自己施加了一层禁制,她喜香厌臭,隔着两丈远伸手虚扶。 “先起来,们这样怎么瞧病?” 憔悴妇人赶紧擦去眼泪,忙爬起身,将豆芽菜一样瘦弱穿着破烂的七八岁小女孩拉起来。 柳纤风打量在寒风中冻得流清鼻涕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问道:“她身上的臭味,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说实话,心不诚者我不救。” 公子禁足的几个月,偶尔有慕名上门求助的乡民。 她照着公子的流程接待了解情况,再交给求助的乡民一根红柳枝条,交代天黑之际插在院子外的路边,她带着雪粒趁晚上走一趟。 都是一些手到擒来的驱邪诛鬼的小打小闹生意,三两下解决掉。 远远没有跟着公子外出做法的跌宕起伏,更没有惊险到性命危在旦夕的激烈程度。 不在乎赚钱多寡,重点是行善积德,增广见闻进行历练。 老施想跟着去,还不许呢。 她已经很了解乡野凡人看碟下菜的特性。 她学不来公子的平等待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省事儿。 妇人忙回道:“是上个月初十左右,不知她从哪里染来的,问她也说不清楚,村里的小娃儿都不跟她玩了,这大冷天的,洗了不知几次澡,遭老罪了,怎么都洗不掉臭味。 “前几天带她看了郎中,郎中查看后,说不像是犯病,能吃能睡的,让去找法师。 “地方上的刘法师断定是中邪,画了符,喝了两回符水也没起用,昨天碰到艾婆婆,建议我们来求徐道长,不要耽误了,说徐道长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必定能手到病除。” 她隐瞒了艾婆婆说的“徐道长收费公道”之语,要不也不敢来。 柳纤风道:“艾婆婆?你们从古关村来的?” “是,是,古关村以前的神婆艾婆婆,和我们家只隔八个院子,都是亲戚。” 妇人陪着笑脸说道。 徐源长听到动静,已经飘然出现。 身后跟着隐形的雪粒儿,探头探脑,生怕大姐头要骑它身上飞到累。 徐源长简单询问了情况,让柳纤风给小女孩一片柳叶嚼嘴里,山上风大,冻得可怜,传音吩咐好奇跟来看热闹的雪粒,嗅一嗅小女孩,寻一寻缘由。 他对不明显的妖气、鬼气之类,不甚敏锐。 而柳纤风怕臭,不肯近前探查嗅闻气味,所以这个脏活,非雪粒莫属了。 雪粒被柳纤风一瞪眼,屁颠屁颠像一阵风绕着小女孩飞了一圈,用大姐头能听懂的方式,说小女孩身上除了臭点没有妖气,也没沾染其它古怪气息。 它除了睡觉,洒扫公子的院子外,对其它事情不甚上心。 徐源长让柳纤风在山门后布置出一个简单避风亭。 妇人本弱,为母则刚,大冷天的求上门来不容易,他决定用几种道法和神道法术查一查缘由。 这臭味虽淡,近一个月还不消退,必定是有古怪。 名叫花妮的小女孩,口中嚼一片翠绿柳叶,嘴角染着汁绿,身上不冷了,躲在眼巴巴又忐忑等着的妇人身后怯生生不敢见人,似乎知道身上沾染的臭气招人嫌弃。 柳纤风走去山门里面,利用树木枝干横生为台,从中催生出几根枝条竖长为木柱,藤蔓扭结做栏,顶上枝叶如盖层层迭迭,不过刻钟,便完成了一座简单粗糙的树亭,充满肆意狂野趣味。 妇人眼中露出敬畏和小心翼翼,不敢再随便多说话。 将小女孩带进刚刚新长出的树木亭子,里面感受不到凛冬寒风,温暖如春。 遵从神态温和看着好说话的徐道长吩咐,将花妮外面几件衣服脱掉,只留满是补丁短到手肘的粗布内单。 徐源长施展灵眼术,一下子便看到小孩吊起的左边裤脚处,足踝上方两寸位置,有星星点点淡淡绿色,肉眼和神识却不可见。 “撞了煞!” 徐源长对于用煞已经是行家里手,一下子便找到结症。 他换了“洞神浮华经”记载的法子仔细查看,片刻后,与掩着鼻子凑近前来的柳纤风传音道:“有妖物在花妮身上下了极淡的木煞,除了有臭味,并不致命。” 让妇人赶紧给孩子将衣服厚裤穿上。 …… 第151章 寻到踪迹,纠结不已 柳纤风精神一振,眼眸熠熠。 来大生意了,臭臭的小女孩顿时成了她眼里的香饽饽。 听得徐道长愿意走一趟,出手收拾害人的邪物,彻底根除后患,消除花妮身上的臭味,妇人感激着小心打听酬金多少,话里话外哭穷。 柳纤风伸出三根纤细指头,仙里仙气不容讲价余地:“三百铜钱。” 她可以不要一文报酬,但是看不过妇人的小精明小市侩,故意叫出一个让妇人肉痛又能承担的价格,爱请不请。 那头做怪的妖物,她肯定要去会一会。 听公子的意思,妖物的修为不高,却懂下煞,稀罕事儿。 交代雪粒儿守着百林谷,徐源长返回去将竹箱背上,一行沿着山路往镇子方向走。 徐源长多嘴问了一句,孩子的爹怎么没来? 妇人牵着低头不作声的小女孩,眼泪婆娑咒骂那个砍脑壳的男人没良心,嫌弃花妮是个赔钱货,不肯花钱给花妮治邪病。 她这个做娘的只能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到处求医问药。 还好孩子懂事,不吵不闹的省心。 絮叨几句,又小心去觑不带烟火气的柳仙子。 到了镇上,徐源长与小跑上前哈腰请安的不良人点头打过招呼。 走进车马行铺子,租用一辆马车,付过铜钱,柳纤风从街对面走来,将一个包袱塞给手足无措的妇人。 “是给花妮买的吃穿用物,不要你出钱。” 她径直走去马车前面,飘然落坐在辕木板上,对坐在辕座目瞪口呆的车夫说一声:“去古关村。” 车夫浑身不自在,殷勤笑着说:“外面风大灰尘大,您还是进车厢暖和。” 柳纤风简单两字:“赶车!” 车把式不敢再废话。 柳仙子在镇上名声比徐道长还要响亮。 镇上的小偷小摸、敲诈勒索早已经绝迹,都是托柳仙子的福。 车把式道一声“好嘞,您坐稳了”,回头查看过后面,抖动缰绳吆喝一声“驾”,驱动马匹转向往西跑去,又快又稳。 马车里,妇人抱着花妮缩坐在里边角落,另一只手摁着凳上的大包袱。 里面有糖块、糕点和烧鸡熟食,另有油布袋包着的棉衣裤子,妇人塞了花妮一颗糖块,眼神示意,不要出声吵到对面坐外边闭目养神的徐道长。 能够不嫌弃花妮身上臭味的人不多。 孩子爹那个砍脑壳的,都不愿意花妮上桌吃饭。 赶到古关村已是申时末,徐源长打发马车回去,打量一眼泥墙院子和黄泥茅屋,朝要忙着张罗做饭家境贫寒的妇人道:“我们吃不惯外面的饭菜,你煮一碗芝麻豆子姜盐汤茶,以前在艾婆婆家吃过,味道还不错。” 妇人忙答应一声,吩咐另外一个大点的玩得脏兮兮男孩,赶紧跑去把在外面野得不落屋的男人喊回来,家里早就和公公婆婆分开住,各过各的苦日子。 徐源长从竹箱拿出一根枝条,随手插在院子前的路边。 柳纤风转到院子后面隐身消失。 刚吃完汤茶,一个双手揣袖口的黑瘦男子小跑进院子,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打招呼,是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 徐道长的名声远播三十里外。 男子听得败家婆娘将高人请回家,哪里敢怠慢半分? 徐源长伸手示意拘谨男子落座,开门见山道:“你家花妮是替你遭过,她中的煞在左脚,‘足为根源,父左母右,煞气向外’,是你在外面沾的祸。 “你且说说,上月初十那几天,也就是花妮身上出现臭味异常之前,你在外面碰到什么古怪事情?或者是你带着花妮去过哪里?仔细想想,我帮你们找出撞煞来源。 “下回若再遭煞,必定是你本人,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不是危言耸听。 这回下煞的妖物性子温和,或者是颇有顾忌。
但是惹得狠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妖物发了性子可就要人性命。 旁边听着的妇人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往男子身上擂去,骂道:“古兴为,你个砍脑壳的,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还冤枉花妮是赔钱货。” 男子被吓到了,扭着身子躲闪,低声道:“别闹,别闹,徐道长问正事呢……让我好生想想,时间有点久,上个月初十那几天,我去了哪里?” 柳纤风从外面走进来,朝公子微微摇头。 她没有发现附近三里内有任何古怪。 妇人忙给柳仙子搬椅子,与自家男人低声介绍一句。 生怕男人眼珠子不老实乱看,被脾气不怎么好的柳仙子弄瞎了一双招子。 她可是亲眼目睹柳仙子的本事,好生吓人的。 妇人突然一下想起来,叫道:“当家的,上个月初八初九那几天,族长不是叫你们几个劳力,去村西头砍荒疏通旱渠,花妮也跟着去挖猪菜,那边平素没人,灰菜胡葱葱长得遍地。” 男子打了个寒颤,脸上色变,往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道:“我差点没想起来,初九那天下午,我在老土地庙前头砍到了古怪。” 妇人很紧张:“什么……古怪,你快说啊,徐道长和柳仙子都在,咱们不怕。” 徐源长笑着点头,示意尽管说。 男子后怕不已,颤声道:“我用长柄镰刀开到老土地庙西头,扫倒灌木杂草,突然发现有几株指头粗的根茎被砍断后往外冒血,红通通的,吓了我一跳。 “再看时候,断茎处冒的是黏稠汁液。 “我以为出现了幻觉,赶紧放下镰刀,朝土地庙作揖赔礼,默念了几句‘得罪,得罪’,不敢再砍那一片,徐道长说的古怪,定是那事,花妮当时跟在附近不远。” 徐源长起身道:“不用怕,带我们去土地庙瞧瞧,我备有香烛,尽量帮你们化解这桩恩怨。” 男人跟着起身陪笑:“不怕不怕,烦劳徐道长,还有柳仙子。” 嘱咐婆娘在家里看着三个孩子,他去厨房摸了一把柴刀揣腰间,在前头领路,往村西走去。 妇人目送三人于拐弯处不见人影,正要关上院门,怔怔看向对面路边那颗长出青翠枝叶的红柳树。 她记得是徐道长随手插在那里的枝条,双手合十念了一句:“神仙保佑!” 今后逢年过节,必须要烧香敬一敬那颗树。 一行三人踩着羊肠小道,来到四里外的孤零零土地庙。 石台上,古庙低矮,仅仅一小间。 寒酸而不起眼。 庙前方有无数烧尽的残香残烛供奉,还有倒扣着的瓷碗和系着的褪色红布条。 男人朝土地庙躬身行了一礼,再直起身往西边坡下指去。 “就是那处,道长您小心。” 徐源长挥手让男子退远点,待男子走到百丈外不见身影,他打量一阵土地庙,和里面的熏黑古旧斑驳有修补痕迹的泥神像,没有看出任何神异。 这座庙内至少三十年没有土地神,神性了无痕。 泥像留不住香火。 是一座空庙。 从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古庙东头草丛里,与柳纤风一个眼神交流。 两人来到石台边缘,居高临下扫视那处被砍伐的荒草尽头。 柳纤风一眼发现将气息藏匿地下的那株妖植,下意识捂住鼻子,道:“是一颗臭牡丹。” 顿时让她纠结不已。 心头惋惜,好不容易遇到一株难得一见的妖植,竟然是臭的。 身为捉妖人……的“灵宠”,在辖区遇见野生妖物,不管其有无恶行劣迹,必定要出手将其带走,或者诛杀灭掉,防范于未然。 这是捉妖人的规矩。 他们已经不是无官一身轻的布衣。 …… 第152章 天生必有用,即便是臭的 山坡下那株妖植见藏不住行迹,先下手为强突然发起攻击。 两人站立的碎石地面有无数根须钻出,灵蛇般飞扑蹿去,迅猛缠绕绞杀,“噼啪”一阵密集爆响,泥沙乱溅扬起,徐源长的化身被打成碎片残影,柳纤风早已不知所踪。 “很凶残嘛,一言不合下杀手。” 徐源长飞在空中,俯瞰灰尘处张牙舞爪的根须,神色平淡评价道。 对付妖植,他自不会傻乎乎待在地面上,还凑近前去挨打。 随着柳纤风走动观察的,不过是一具以假乱真的分身,他真身停留在东边红柳枝条附近,变作了一颗小树。 那妖植躲藏着不敢败露形迹,收敛了故而不能察觉外面的情形。 即使能感知,距离也有限。 “看”不到他在土地庙东头的变化。 “不要打死了,留它半条命,聊聊补偿问题。” 徐源长故意出声招呼拿出金樟木“凶神恶煞”的柳纤风,又悄悄传音道。 “臭牡丹的花朵艳丽芬芳,它的叶片和根茎被损坏,才会散发防护性的臭味,这颗妖植应该是受土地庙香火熏陶日久,慢慢开智成妖,还领悟了初浅的煞气神通。” 柳纤风明白了,公子想要收服这株带有味道的妖植。 她出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有些麻烦。 “噗”,一团鸡蛋大雾气炸开,柳纤风提前一步消失在树梢,怪异臭味弥漫。 柳纤风出现在上风处二十丈外一颗树上,气得柳眉倒竖,要不是她在身周布置有无形木气防护,差点就被妖植偷袭的臭气砸中,她最讨厌臭味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见徐道友在远处空中,笑得很是幸灾乐祸,看她的好戏。 她娇喝一声:“岂有此理,看本仙子怎么收拾你,‘纤罗地网’,收!” 坡下杂树灌木野草无风摇晃,沙石泥土下有根须拱动隆起,似阡陌牵扯,自四处往那一片长得郁郁葱葱格外茂盛的臭牡丹合围。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 她除了喜好背后打闷棍隐身下毒之外,有几门厉害的木行本事。 只是和徐道友呆久了,老是想着怎么省事怎么来。 “噗”,又一团无形臭气在她身下树干炸开,被她提前用手段挡住,柳纤风身影消失不见,有声音传出: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木气如刃’,先断你半数茎杆。” 柳纤风这回要以树魅的本事,好生收拾一下不讲武德的小辈,让野生野长的妖植懂得尊重强者,明白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死犟死犟的只会自取灭亡。 这是碰到她这个脾气好的,换成元宝、或者豆芽,挨一颗臭气团偷袭,还不暴跳起来,三两下将那一片低阶妖植连同地下的根茎全部摧毁,挫骨扬灰, “刷刷”一阵密集如撕裂锦帛声响,坡上的植物拦腰切断大半。 鲜红液体从根茎断口汩汩冒出。 空中的怪臭味愈发浓郁。 “还不服是吧?本仙子就喜欢讲道理。” 柳纤风不知隐匿在哪里,有讥讽声音传出,围攻的根须与妖植根须纠缠一起,地下不停传出崩裂的“噼啪”声响。 那一片泥土缓缓抬升,剩余十数根臭牡丹疯狂摇晃,散发出灰色臭气。 徐源长往更远处的东北方向退去。 他不想沾染一身臭味,能看出妖植确实吸收了土地庙的香火,日积月累,领悟出来将臭气混合香火的特别木煞气施展的法门,却奈何不了柳纤风。 他可以替花妮消除身上的“臭木煞”,不过要费点手脚和时日。 空中飞出一团火焰,是柳纤风释放出来的火焰符。 对付妖植最有效的还得是火法。 徐源长看着柳纤风对地面不能动弹的妖植掘根断根茎,又放火穷追猛打,他不再多言半句。
想要收服野生妖物,必须先打掉其桀骜不驯的野性。 甚至打死了也收服不了。 当初收服雪粒顺顺利利,几句言语威胁便成了,那是因为雪粒已经被前一任主人打服,他们捡一个现成便宜。 “砰”,火焰在空中炸开,化作方圆三丈许的火雨往下淅沥掉落。 十数根格外粗壮的根茎摇晃着散发黏稠灰色雾气,“噗哧”声响不停,那一片空中落下的火点消弭在雾气中。 然而附近的杂木草丛烧了起来,熊熊火焰蜂拥。 浓烟滚滚,风助火势。 妖植断茎继续冒出汩汩鲜红液体,试图阻隔火势的围攻。 “死到临头,还敢顽抗,看打!” 黑乎乎棒影从天而降,重重轰砸在妖植群被切断根茎的位置。 “嘭”,金光暴闪,十余断茎瞬即枯萎,木棍将地面砸出一个坑又倒飞上空中,盘旋着跃跃欲试,要进行第二次攻击。 残余妖植颤抖着终于放弃抵抗,焉不拉几耷拉垂下茎杆和宽大叶片。 双方差距太大,单方面受虐,妖植不得不低头认输。 柳纤风出现在空中,伸手将金樟木抓到手上,呲牙裂嘴,笑得像一个街头打赢烂架的小青皮,用金樟木敲打着左手掌心,吆五喝六:“还不将漫天臭气收掉?欠收拾是吧?” 腾腾火焰停止在外围。 那一片的荒坡几乎烧成了白地。 十余颗妖植枝叶一阵摇晃,空中弥漫的浓郁怪异臭味飞快消淡。 飘去远处的臭气,也被风吹走了。 柳纤风转头看向跑到远处躲清静的无良公子,伸手做请:“徐道友,妖植已经收服,劳烦您动一下珍贵的手指头,给妖植签订主仆契约。” 徐源长微笑谦逊道:“是纤风仙子收服的,我可不敢居功,你给它种下印记,今后它便算是你的手下了。” 柳纤风气得咬牙又无奈,她要这臭牡丹有何用? 公子耍起无赖来,她也没甚法子,只得先将火焰熄灭,落到那一片差点烤枯焦的地上,给打服了的妖植顺利种下印记。 徐源长飞近前来,传音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百林谷的防护差一个合适的阵眼,现阶段依我看臭牡丹就很合适,‘天生我才必有用’,即便是臭的,咱们外出时候,它能镇守要冲,守得密不透风,还能释放臭味。” 柳纤风眨巴眼睛:“可是,那样会不会太明显?” 徐源长传音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它镇守的要冲就是让人查看的。” 柳纤风明白了,夸赞道:“徐道友,你大大的狡猾,行,听你的。” 他们到时外出“执行任务”一段时间,担心老龟没脸没皮再度驾临百林谷,将他们的秘密翻找出来,那就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雪粒即便有二阶修为,肯定是防不住修为高深的老龟。 但是一阶后期的臭牡丹就不一样了。 天生的木行本事,虽然比不过柳纤风,但是有阵法相助,加上柳纤风的提前指点,可以无声无息化解掉老龟的许多阴损手段,还能放出臭味恶心老龟。 边上有梅长老照看着,老龟不可能大动干戈抄家。 “过奖过奖。” 徐源长呵呵笑纳。 要是说他是好人,才是骂他呢。 柳纤风看向被她火烧、掘根、加上杀威棒打只剩半条命的臭牡丹。 她心痛得跺脚直埋怨:“徐道友,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打成这样要在短短一个月恢复过来,得花不少木晶石呢。” “瞧打得很爽,不忍心打扰你的雅兴。” “你人还怪好的嘞,徐道友!” “客气客气。” …… 第153章 人还没走呢,茶就要凉了 古关村西头的稻草堆上,斜靠着一名妙龄女子,一袭轻盈飘逸明黄色广袖流仙裙,就那样毫不在意与枯黄稻草为伍,腰间没有佩剑。 女子眉眼妩媚,嘴里却大煞风景叼着一截稻草。 老土地庙西坡发生的一边倒战斗,她尽收眼底,有些无聊地仰望天空。 奉命跟踪监视名叫徐源长的捉妖人,已经有好些天。 风餐露宿对她倒是无所谓。 以她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她没有发现徐源长与任何高人接触,守规矩得很,即便是黑霞衣已经解除其禁足令,仍然不去城里给黑霞衣添麻烦。 所作所为,堪称下面郡城捉妖人典范。 与那个据说只签订“山盟”的树魅姑娘相处像亲人,远胜是“灵宠”。 “看着”徐源长与那个树魅姑娘汇合藏在远处的黑瘦男子,往村西头方向走来,女子没有半点要挪一下身避开的意思。 望着天空发呆。 徐源长告诉古兴为,已经收服老土地庙坡下的妖怪,等会便将妖怪带走,永绝后患。 古兴为藏在远处林子里,亲眼目睹徐道长飞在空中,由那名神色冷淡的柳仙子出手,打得惊天动地,火光冲天,他捡好听感激话说了一箩筐。 妖怪已经解决,他很担心败家娘们没提前谈好价格。 一行经过村西头矗立的两排稻草堆,徐源长和柳纤风没有发现半分异常,与草堆上斜靠着的女子,近距离“擦身”而过。 回到院子,柳纤风招手叫过花妮,将小女孩的左裤腿捞起一截,打开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些黏稠液体,是取自臭牡丹的根茎,涂抹在小孩瘦精精的腿上。 效果立竿见影,药到臭味除。 “治好了。” 柳纤风温声道,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花妮懂事得让人心疼。 就着妇人殷勤端来的温水洗净,擦干双手。 妇人放下木盆,将双手在围裙上擦去水渍,陪着笑留客:“徐道长,柳仙子,要不用了晚饭再回去?是吃饭时候了。” 拿出一个蓝花小布袋,里面装着三百枚铜钱,她提前准备好了。 柳纤风接过钱袋,直接拒绝留饭:“不用。” 将钱袋塞给神情依依不舍的小女孩,道:“是我送给你的,拿着。” 今天外出能够收服一株妖植,算是意外之喜,收获已经够大,她不会拿贫寒之家的钱财,虽然有些不喜妇人的嘴碎。 花妮捧着钱袋,见她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忙躬身行礼:“谢谢仙子姑姑!” 柳纤风笑着轻捏了一下花妮的脸颊,随着公子走出院门。 徐源长出门没走几步,又站定脚步,朝牵着一个蹒跚学步孩子的老妪打招呼:“艾婆婆,这是您孙女,这么大了。” 艾婆婆早已金盆洗手不做过阴神婆,不过还为村里小孩收吓、艾灸,补贴家用之余也是积德,叫了一声“徐道长”,再打量一眼后面的柳纤风,热情邀请两人去家里坐坐喝茶。 徐源长笑着说“下回”,主动道:“您孙女长得结实,我抱一抱可好?” 艾婆婆口中说“莫弄脏道长衣服”,已俯身将穿得周正的小孙女抱起,交给徐道长,她听说徐道长到了,去村西做法驱邪,一直便在家门口留意等着的。 徐源长过手抱了一下,小家伙怕生扭过身往艾婆婆身上扑去。 “恭喜啊,美玉良才,等您孙女长大到八九岁,送去山上测一测,我看的可能做不得准。” 徐源长查看了小家伙的手,有修道资质,具体的得等长大些再仔细测验,艾婆婆路上来挡他,便是想请他提前看一看,当着外人面又不好开口。 艾婆婆听得明白,心下大喜,可算出了一位可以修道的晚辈。 将小孙女抱回手中,顿觉得沉甸甸的扎实。 “徐道长,您能收弟子吗?” “我年轻识短,修为浅薄,可不敢误人子弟,不过见面便是有缘,我送她一块玉佩,经常佩戴身上略有些好处。” 徐源长婉拒了,他自己一屁股麻烦事,没有闲心收徒。 拿出一块纤薄白玉,用指头在上面画就一道“平安祈福符”,能增福祛邪。 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之举。 修行路上,就当是提前结一个善缘。 交代不要随便将祈福玉佩给外人看去,其中的忌讳,半个同行的艾婆婆懂的。 艾婆婆收下玉佩感谢再三,目送年轻道士和柳裙女子飘然往西去了,又与听不懂的花妮爹娘说一阵话,再才抱着小孙女眉开眼笑往回走。 心底喜不自禁,千辛万苦可算是等到了。
后继有人啊。 徐源长和柳纤风托着硕大一团泥土,费了些力气,飞起空中将妖植搬回百林谷,移植在南谷和北谷连通的“要冲”位置,忙完已是天色煞黑。 又给城里的老施发传讯,拜托买两颗一阶木晶石,一事不烦二主嘛。 柳纤风要为了臭牡丹重新布置一番,她这段时日有得忙。 隔天上午,有客人飞临百林谷拜访。 是百缉司二阶阵师钟禁,夏末时候在落井镇并肩战斗过。 当日钟禁中毒伤得太重,花费好几个月才将身体完全恢复,也因祸得福,打破心境上的瓶颈,假以时日,有机会冲击三重楼之境。 百缉司衙门没有那么严格的禁足期,钟禁也因立下大功获得丰厚奖励。 客套闲话过后,钟禁从纳物袋拿出一个尺许大小黑纹木盒,放到树台对面,说道:“听闻柳仙子精研木阵,钟某无以为谢,特的收集一些古今木行阵法典籍,还请柳仙子勿要推脱。” 他很感激眼前这位神情淡淡的柳仙子,当日击毙何连山逃魂,斩草除根,帮惨死的三位兄弟报仇。 若是让何连山逃得一线生机,他真是愧对兄弟们。 柳纤风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改进百林谷阵法之事,有些心不在焉,听得是送她阵法典籍,便笑着收下,客气了两句。 钟禁没有久待,与徐源长约定下回去城里,一起聚一聚。 并肩战斗过的生死情谊,惺惺相惜。 送走钟禁,柳纤风打开木盒,里面除了有一摞书籍,还有一套三十六枚木行阵器,查看之后惊喜出声:“这是……天罡补遗木隙阵,好东西啊,老钟这人实在,讲究。” 她闪身消失不见。 急着回去研究新得的珍稀阵器,翻阅阵法书籍。 时间很紧,她越发不能贪玩。 若是将天罡补遗木隙阵布置在百林谷,与其它阵法相互融洽,加上有妖植暗中操控部分功用,即便是老龟再来,也将无功而返,当然前提得是梅长老从旁照看。 下午时候,施望尘飞落半山树亭,朝收起练功法决走来的徐源长抱怨。 “老大说已经解除你的禁足令,你小子故意折腾人,尽抓着我这个带路人当苦力使唤,还有不有良心?” 拿出两颗铜钱大小的清静石,和两颗翠绿晶莹的一阶木晶石,拍在树台上摁着。 “两颗清静石一千八百灵币,还是老大的面子才买到,两颗木晶石合两百灵币,亲兄弟明算账,概不赊欠,跑腿费就算了。” 徐源长鄙视一眼老施的小肚鸡肠,拿出灵币换回货物。 他像是缺钱的人吗? 柳纤风忙着研究阵法,露了一面,拿到木晶石打过招呼又闪人。 徐源长烧茶招待,与老施闲话事情,说他昨天跑去古关村收服了一株妖植。 老施很感兴趣询问是什么稀罕妖植,提出想要见识见识。 在野外偶尔有野兽开智成妖,大都逃不过被抓获或诛杀的下场,野生的妖植相对要罕见,卖价更高。 待听说徐兄弟收服的是一株臭牡丹,错愕之余差点笑掉他一头乱发。 徐兄弟胃口太好,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啊。 徐源长力邀老施去欣赏妖植,被老施坚决拒绝,倒是满口答应,回城之后帮臭牡丹从客栈弄一个名正言顺的“灵宠”名份。 徐兄弟替老大着想暂时不去城里。 这些跑腿的小事,他是责无旁贷。 “兄弟,这个月中旬,我要随着老大离任前往都城,你不必破禁前去送行,反正差你一个不多,你就安心待到年底前进城。” 施望尘笑呵呵开着玩笑。 徐源长叹了口气,问道:“姜汤汤已经到了清平城吗?” 施望尘没太多意外,老大原来提前与徐兄弟打了招呼,点点头,道:“这也是老大的意思,姜汤汤那人小心眼,爱记仇……唉,你今后恐怕要受我牵连过一段憋屈日子,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候就低头吧。” “我明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后他们都骂千面的时候,我跟着煽风点火吐口水,老哥你可别见怪。” “诶,诶,过份了啊,人还没走呢,茶就他大爷的要凉了。” 老施丑陋的脸上写着伤感和受伤。 他很替这位兄弟担心,其他人不会有甚么事,而老大一时间没法子将徐兄弟弄出姜汤汤的魔掌心,只能殷殷叮嘱。 “凡事别较真,若是骂千面能讨得姜汤汤欢心,那就骂吧。” “口水就不必吐了,忒粗俗。” …… 第154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咧 腊月十五日,清平城外。 黑霞衣神色平淡朝相送的众人拱手:“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她不想多看一眼姜汤汤那张自命不凡的丑恶嘴脸,往东边飞去,施望尘紧跟其后,不多时便消失天边云端。 姜汤汤穿着一袭式样华丽的锦袍,腰间佩珠光宝气长剑,伸手揽住身边体态妖娆的年轻女子腰间,将出城送行的齐行善、毕和等人晾在一边,他和女子调笑着旁若无人回城。 额头上有一道竖疤的黑衣道士,怀里抱剑,面无表情缀在后面跟随。 齐行善见几人神色有愤怒、有无奈,也有苦笑摇头,低喝一声:“都跟上。” 他率先往城内走,忍辱负重,莫过如此。 毕和一言不发也跟在后面。 等寻到机会,定要调往它处,即便是贬去最危险的无穷山域捉妖人镇所,也愿意,不想受世家公子姜汤汤的鸟气。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但不包括某些高高在上混资历的家伙。 又回头冲站定不动满脸怒气的何述堂一瞪眼。 燕玉寒和赵均忙将何述堂拉扯往前,分别传音告诫,小不忍则吃大亏,忍一时风平浪静,多忍一忍,云云。 姜汤汤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不屑。 当他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受罪? 他既然来了,怎么折腾便随他高兴,没人会在意几个下层捉妖人的感受。 返回福禄巷,站定在客栈门前。 姜汤汤斜瞥一眼漆色斑驳的牌匾,左看右看不顺眼,头也不回吩咐:“那个谁,老齐是吧,将这块晦气的朽木牌子拆下来,劈了当柴火烧。” 齐行善沉默拱手领命,飞身而起,将悬挂了近二十年历经无数风风雨雨的“黑记客栈”牌匾摘下来,落到地面,双手一用力,“咔嚓”,厚木牌匾折成两半。 后面几人看向齐行善神色各异,心思复杂。 “好,老齐办事深得吾心,今后这座铺子的外出任务安排,尽由你来操持安排,本公子不喜俗务,只看结果。” 姜汤汤随口给“懂事”的齐行善委以重任,也不管齐行善答应与否,与搂着的妖娆女子道:“环儿,你说这座铺子取个甚么名号,响亮些,又别具一格?” 名叫环儿的女子故作思索:“若是还叫什么客栈老店,便是落入俗套,拾人牙慧,换成什么园啊坊啊都比客栈好听,哎呀,动脑子的事还得公子您来,环儿肚里没有墨水。” “没有墨水,那有些甚么?” 姜汤汤调笑一句,回头朝齐行善说道:“今后咱们这铺子叫‘川流坊’,‘汤汤川流,中有行舟’,比黑霞衣那俗气娘们取的名号大气雅致,牌匾今天要挂上,都要叫我‘坊主’,我不希望听到谁叫什么过气的‘掌柜’,明白吗?” 齐行善将折断的废弃牌匾丢下,拱手应“是,坊主”。 姜汤汤满意点头,不管真懂事还是假装懂事,他会在乎吗? 他只想省事,又扫视稍远处几人,问道:“你们谁擅长记账做帐,本坊主任人唯贤,慧眼识珠。” 他是来享福的,才不会像黑霞衣傻乎乎天天劳心劳力做帐记账。 自个亲历亲为做事,那要一干手下做甚么? 吃干饭的吗? 赵均心底骂娘,见几个家伙不怀好意往自个身上瞟,低声道:“徐源长擅长记账做帐。” 然后屁股上不知挨了谁一脚。 姜汤汤脸色一冷,道:“徐源长又是何许人?今日本坊主到任,他可有出面迎接?” 毕和见齐行善没有要出头的意思,他不得不拱手:“回禀坊主,徐源长是本坊捉妖人,因破除与仙桥山域罪神有关案子,按捉妖人规矩,现今禁足在家,还有五日方能到期限解禁。” 姜汤汤摆手道:“既如此,倒还情有可原,传讯通告他一声,禁足结束,立刻回坊,不得有误。” 毕和拱手应“是”,这什么鸟坊主耍得一手好官威,到处找茬寻事。 他担心徐兄弟今后有大麻烦。 姜汤汤伸出指头虚点了点赵均,分派道:“既然你蹦达出来,今后记账做帐的杂活,统统交由你负责,出了甚么岔子,休怪本坊主不讲情面,唯你是问。”
他的纨绔做派没有半分收敛,本色出演将喜怒无常演绎得淋漓尽致。 根本不在乎下面人看法。 纯粹的顺我者不昌,逆我者必亡。 赵均苦着脸无奈应下来,他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今后在客栈,不,已经是狗日的川流坊,逍遥日子到头了。 避风巷成了苦难囚笼,很难熬咯。 姜汤汤才不理会众人的感受,搂着女子连“川流坊”的门都没进,往边上住处院子走去了,捏揉搓拿手法娴熟。 那女子娇笑连连,打情骂俏曲意奉承,也不背着人。 额头有疤的黑衣道士不紧不慢跟着,早就见怪不怪。 齐行善沉默良久,道:“各司其职,干活吧。” 众人已经失去说话兴致,各自散去。 变化来得太快,风光多年的黑记客栈已成过往,巷子里只剩两块折断的旧牌匾,朝天诉说着沧桑落寞。 远在百林谷的徐源长,接到几张传讯,与对面的柳纤风道:“姜汤汤是个难伺候的主,搅得乌烟瘴气,黑记客栈已经一朝天子一朝臣,过几天我上城里去接受训诫,你留在百林谷守家吧。” 柳纤风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小忧愁:“元宝和豆芽走了,偌大的福禄巷只剩花背独守游荡,它又长得不中看,好孤单的,我还是随你去城里,探望一下花背。” 徐源长笑着点头,宽慰道:“‘不畏浮云遮望眼’,一切都会过去的。” 柳纤风勉强笑了笑,即便将来渡过山神那一难关,今后在姜汤汤手下当差,也是如履薄冰,日子不会好过,她没有徐道友那般乐观。 转了话头传音道:“公子,说咱们附近有人监守,我这两天特别留意,通过树木野草,没发现半点修士踪迹。” 徐源长很肯定传音道:“他们连黑掌柜都不信任,我便猜测上面会派遣修士,对我们进行监视,不可能听之任之。前天我在院子门外对着山梁修炼秘法,沉浸其中凝聚山意,恍然察觉到一丝窥探,极为细微隐秘,必定是高手无疑,今后咱们说话行事,越发要注意。” 他已经两次察觉有人窥探。 柳纤风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咧。” 徐源长弹了对面一个脑瓜崩。 “年纪轻轻的,别学老施的老是叹气,不好。” 柳纤风揉着额头不满:“徐道友,你再占我便宜,我就还手了。” “嘣”,又挨了一下。 柳纤风跳起来像发怒的野猫,张牙舞爪朝溜得飞快的徐某人追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天时间转眼过去。 徐源长背着竹箱从乡下进城,抵达物是人非沉寂了无生趣的福禄巷子,抬头便看到屋檐底下悄悄探头的花背大蜘蛛,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 柳纤风从竹箱钻出,变得小小一只,纵跃跳到大蜘蛛背上。 两妖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溜墙根,往住处院子悄然而去。 徐源长推开半合的焕然一新木门,走进长长通道,穿过三进院子,跨过聚义堂门槛,进门便看到左边以前的老旧柜台换成了华丽铺锦毯八角台。 帷幔薄纱,雕栏格挡,尽显奢华粉脂气。 姜汤汤拥着一个年轻妖娆女子,饮酒调笑于台上。 角落处柱子斜靠着一名怀中抱剑的黑衣道士,闭目神游物外。 右边的老桌子不见了。 赵均正襟危坐在一张矮几后,持算筹记账,齐行善几人目不斜视各坐一张矮几后,或看卷宗,或皱眉写写画画什么东西。 气氛沉闷,显得规矩极重。 没有一个人正眼瞧向走进来的徐兄弟。 徐源长走到中间站定,转身朝向放浪形骸的姜汤汤抱拳,干净利落行礼: “属下见过姜掌柜!” “噗”,姜汤汤一口酒水喷出,差点岔气。 “徐源长,你该当何罪!” 好些天了,终于等来一个发泄机会。 …… 第155章 偏偏得理不饶人 徐源长腰杆挺得笔直,看向半透明帷幔后那个借机发作的身影,道:“属下不知何罪?请姜掌柜明示。” 姜汤汤丢掉酒盏,推开缠绵女子,嘿嘿笑道。 “好小子,很有种,敢一而再以下犯上,别以为本坊主不敢对你怎样,要说整治人的法子,本坊主信手拈来百十种,保管不重样,正好在这鬼地方呆得无聊,咱们寻点乐子玩玩。” 徐源长神色不变,实诚问道:“属下何罪?还请姜掌柜明示。” 齐行善几人惊愕不已,皆没料想到,平素最好说话请客最多的徐兄弟,会一见面便与姜汤汤呛上。 这可不合徐兄弟与人为善谨言慎行的性子。 一个个纷纷传音劝阻,急得不行。 该低头时候,得低头啊。 何必死犟死犟吃大亏,自毁前程。 姜汤汤似乎也没料到当初极力劝阻施望尘与他起冲突的道士,变得如此没有眼力劲,再三挑衅他的权威。 虽然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狗屁位置,但是哪能容许别人不敬? 他知道眼前这小子,是接下来的一项重要任务的小棋子。 “老齐,你没给徐源长传达本坊主的口谕?” 姜汤汤并不是一味的草包,否则不可能修炼到三重楼,他转而喝问下方的齐行善。 徐源长没有让老齐为难超过一息,道:“齐老哥早已传讯给我,再三叮嘱,见面必称呼‘坊主’,是属下想不明白,大宁朝司天殿‘捉妖人律则’,第五条第三规,‘各郡城捉妖人镇所,为方便尘俗行事,镇守头领均为‘掌柜’,不得任意篡改’。 “请教姜掌柜,大宁朝司天殿几时修改了律则?可有邸报明令下达?” 他从袖口拿出一本厚厚的《捉妖人律则》。 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 姜汤汤几时看过狗屁的律则,他根本就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一时间被问住,他眼珠一转,强词夺理喝道:“黑霞衣为何敢篡改自称‘老大’?” 徐源长一本正经道:“天下捉妖人为一家,姜掌柜可以亲自去问黑掌柜。” 轻描淡写将对方挖的坑推回去。 不是他要得罪这位窃居上位的无良纨绔,而是怎么都躲不过去对方的有意刁难,低声下气装灰孙子都没用,反而落得道心不通透。 谁叫他的带路人是施望尘? 老施躲得干净,他正好顶包被拿捏。 这些天,赵均等人一个个隐忍,苦不堪言,被无休止折腾得没有半点脾气。 每天都向他传讯诉苦,告诫他要有准备,姜汤汤明的暗的要拿他开刀立威。 世道艰难,前途黑暗难熬。 他预料到自己忍气吞声也没屁用,倒不如寻到姜汤汤的错处对着干一回,做一次刺儿头,试一试暗中监视高手的反应。 司天殿对他不放心,另外派遣高手暗中监视,他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有种立下再多功劳、付出再多也枉然的失望。 什么“天下捉妖人是一家”的屁话,亏得他以前还相信。 像姜汤汤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修真世家纨绔,高高在上,会和他们是一家人? 能和他们一条心吗? 想屁吃呢。 而且姜汤汤即便在清平城作威作福,也待不了多久。 或许等他完成任务回来,前来镀金的纨绔亦完成一桩简单的“看护”他这个棋子的任务,早就离开,不可能在掌柜的位置长久做下去。 前怕狼后怕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又有甚么用? 他修行修的自在清静心,不是修的窝囊气。 姜汤汤已然恼羞成怒,一拍台上矮几,酒壶酒盏碟子乱蹦,强词夺理高声喝道:“我便自称坊主又如何?” 徐源长心平气和回道:“随姜掌柜高兴。” 他便按规矩只叫掌柜。 角落处斜靠柱子上如同泥塑雕像的黑衣道士,也睁开了眼睛,稍有些讶然。 正眼打量一番敢当面顶撞喜怒无常纨绔的捉妖人。 好胆色啊! 姜汤汤风度全无,勃然大怒,挥手间将台上的矮几和酒壶碟子,连同前方遮掩的帷幔一扫而空,破口大骂:“安敢戏弄本坊主,今日不整治你,本坊主威严何在?”
徐源长守礼以对。 他没有叫错啊,以前叫黑霞衣也是称呼“掌柜”。 官司打去都城他也不会改口。 按律则规定又没叫错,何惧之有? 齐行善几人虽然听得很爽,但是苦口婆心传音根本劝不住犯犟的徐兄弟。 这可如何是好,要吃眼前亏啊。 外面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嗓音:“姜掌柜好大的官威,出了都城到底不一样,肆意妄为,践踏律则,好生令人羡慕。” 话音落下,大厅飘然出现一位穿着明黄流仙裙的绝色女子,袖口处绣着金丝凤纹。 女子眉眼妩媚,娇娇怯怯,手中捏着一朵枯黄的狗尾巴花。 扫视着弄得粉脂气极重的聚义堂,口中啧啧:“好生生的一座威严堂口,姜掌柜几天时间便折腾成了烟花柳巷之地‘川流园子’,还蓄养狐姬,大堂之上风流快活,开一代先河,大宁王朝其他三十余郡城捉妖人掌柜,都该前来与姜掌柜讨教经验。” 姜汤汤被这番火上浇油的讥讽,刺得脸色铁青,瞠目怒喝:“俞风舞,这里是捉妖人客栈,不欢迎闲杂人等,你再疯言风语休怪我赶你出门。” 名叫俞风舞的妩媚女子,手中把玩着狗尾巴花,左手一抖,拿出一枚紫金色牌子。 将牌子对着气急败坏的姜汤汤亮了亮,笑容温婉。 “亏得我提前弄到一块司天殿的巡督卫牌子,要不然今天丢脸大发,被一个当了芝麻小官便不认人的小王八蛋赶出去,都城那帮家伙还不笑掉大牙。” 妩媚女子用拿着牌子的左手,指点着聚义堂内不伦不类的布置。 “本官身负司天殿巡督重任,巡查清平郡地方上下,姜掌柜这些天的胡作非为,本官将据实禀报,咱们之间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交情归交情,不能混为一谈,还请姜掌柜海涵。” 好像谁不会打官腔一样。 不过她的神情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笑眉笑眼的。 姜汤汤目光盯着牌子,确认不是假冒,哈哈干笑一声,拱手道:“俞师姐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变脸速度之快,很是出乎下面众人预料。 原来这家伙也有怕的时候。 徐源长已经确定,关键时候出现的俞风舞,便是暗中监视之人。 让姜汤汤来做掌柜,上面还是很不放心,另外遣人看着。 俞风舞得理同样不饶人,看向姜汤汤身后躲躲藏藏的衣袍不整的妖娆女子,明知故问。 “什么时候,狐姬也成了捉妖人的座上客?还坐到姜掌柜的腿上,不介意拿出捉妖人身份牌,给本官查验一二吧?姜掌柜可是说过,大堂之上,不欢迎闲杂人等,何况妖孽?” 将目光往角落处挺立如剑的黑衣道士扫视。 像是审视一名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黑衣道士嘿嘿笑道:“俞风舞,你想打架不要找些蹩脚借口,太叔逐月随时奉陪。” 俞风舞随手扔掉被扯秃的狗尾巴花,嫣然一笑。 “打打杀杀的有失体统啊,然而高手难遇,小女子勉为其难陪太叔道友走几招,这座堂口反正已经糟践不成样子,打破了也不犯规。” 她竟然说打就打。 从手腕处缠绕着的一团明亮黄芒抽出一道,右手一挥。 破空尖啸,剑光如悬影大山,杀向七八丈外的黑衣道士。 “喀嚓”巨响,聚义堂屋顶首先承受不住剑气,破开一个大窟窿。 “快出去,要垮塌了。” “走!” 毕和、齐行善率先发一声喊,声音中透着两分幸灾乐祸。 恶人自有恶人磨,聚义堂垮了最好。 徐源长、赵均等人紧跟其后,有两位三重楼高手护着,没谁主动招呼脸色难看像吞吃了苍蝇的姜汤汤。 他们只差叫好喝彩。 该! …… 第156章 管不到你,你爱干嘛干嘛去 两道剑光破开屋顶,直冲云霄,往城北而去,激烈碰撞发出震撼如雷霆霹雳巨响,光华在空中连续爆发,璀璨赛过天上大日。 徐源长紧随着毕和、齐行善身后,往城北方向飞去,没有谁理睬还在大堂吃灰的姜汤汤。 高手大战难得一见,且容错过? 城内各处飞起十数道身影,然而交手两人追逐去势极快,攻击凌厉,剑气纵横似生死搏杀,眨眼间便到了远处。 “太强了,两大剑修对决,不讲道理的强啊!” 毕和感叹不已,不敢靠得太近。 他还要护着身后的几人,速度被严重拖累。 也不敢冲得太前,万一打扰两名剑修切磋雅兴,联手给他一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齐行善眼中精光闪亮,赞同道:“太叔道友的逐月剑,‘无迹可寻,逐光追月’,玄奥不可方物,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精彩至极!” 毕和打听问道:“老哥,俞风舞何许人也?以前从没听说过,能够与太叔道友斗剑比肩,着实厉害!” 他还有一点没说,能够弄到司天殿的巡督卫牌子,骂姜汤汤“小王八蛋”,压制对方嚣张气焰全无,女子身份显然不一般。 太叔逐月在三重楼修士圈子,许久以前便以战力强横剑术高绝闻名。 他们已经停下,离着十里远观战,那边空中捉对厮杀打得剑气飞溅,声势浩大。 下方荒山不时爆出阵阵灰尘和崩裂声响,树木摧毁无数。 两名剑修已经放开手脚,全力施为。 齐行善低声道:“俞风舞是俞家后起之秀,‘大狱山’潜修二十年,只为磨一剑,为人低调神秘,我听老大说过,也是第一次见。” 他心头感慨不已。 大宁王朝“薛俞吴姜”四大世家,底蕴绵绵三千年之久。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当然也有不少像姜汤汤那样用资源堆出来的三重楼绣花枕头,胡作非为之徒。 毕和恍然低笑:“难怪敢削咱们姜掌柜的面子,原来是世家修士,太狠了,先前那一剑化作两用,当着姜掌柜的面,把那个狐妖女子斩杀,太叔道友也懒得阻拦,哈哈,姜掌柜会不会气死?” 何述堂压着兴奋低声道:“还有这事?哈,瞧他今后还怎么耍威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徐源长也没察觉先前混乱时候,那穿黄裙的女子竟然开了杀戒。 “噤声,慎言,有人来了。” 齐行善传音众人,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来的是百缉司衙门几名督司,他们自是认识已经随着姜汤汤公开亮相过的太叔逐月,非常吃惊还有人敢与太叔逐月斗剑,还是一名女子剑修,不知是何方神圣? 紧接着道宫几名执事和学宫的教谕,纷纷围拢来。 打听与太叔逐月斗剑女子的根脚。 这等场合自有齐行善、毕和两人应付,没得俞风舞的允许,他们也不敢随便透露,只说是都城来的高手,与太叔道友是旧识,公平切磋,不涉其它。 都是人精,一点即透,稳稳地看好戏。 不是他们担心的外人前来闹事。 何述堂三人将徐源长扯去一边,传音交流说话。 他们比较担心姜汤汤今后会针对徐兄弟,给徐兄弟制造麻烦,分派不能推脱的艰险任务,这事情闹得越发不好收场。 徐源长嘻嘻哈哈打岔,口中没一句实话。 他曾经向黑霞衣请教过,老大与他分析了姜汤汤的性子、行事方式,能够借助到的家族助力等方面,供他行事参考。 特别强调了一句,据查证,太叔逐月只护着姜汤汤性命,不参与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家有人纵容姜汤汤,却也不会任由姜汤汤公然打杀官府修士的地步。 他即便向姜汤汤服软,也落不到好,倒不如保持本心硬碰硬一回。 以规矩来落姜汤汤的面子。 这不一举两得将暗处的俞风舞激出来,与太叔逐月斗剑了。 要不然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行事,如芒在背,倒不如将暗变明,以彼之矛攻击彼之盾,他这颗棋子跳出来看好戏。 从俞风舞的出场时机分析,他背后的“高人”,多少还是让司天殿高层有些顾忌。 不让他在姜汤汤的胡作非为举动下,受到羞辱伤害。 他将要面对的“任务”,看似危险,实则在司天殿高层的掌控之下,即使遇到性命危险,也能随时叫停。 想明白许多事情之后,徐源长心情极好,与何述堂几人看热闹。 可惜隔得太远,两名剑修的攻击速度实在太快,他们几人修为不够,看不出甚么名堂。 只觉着顶顶厉害。 每一剑皆有开山之能,剑修的犀利霸道展示得淋漓尽致。
不过很快,远处的斗剑停了下来。 一身黑衣道袍的太叔逐月收剑入鞘,道:“俞风舞,你藏着掖着不拿出真本事,来来回回还是那几招,下回别找我比剑,没意思得紧。” 俞风舞将手中的黄芒往左腕一放,恢复成一只造型奇异的光芒流淌手镯,随着衣袖遮盖藏掩不见,捋了捋飘散的一缕秀发,温婉笑着。 “还有厉害的一招剑术,不能收放随心,施展出来你挡不住,我也抵不住反噬,两败俱伤,更没意思,不过这么些年,太叔道友你没甚长进啊。” 她不打架的样子,又恢复娇娇怯怯神情,言词针锋相对的犀利。 “彼此,彼此,等你长进了再说。” 太叔逐月回敬一句,化作一道剑光,倏忽而去。 没有理睬观战的一众三重楼修士,除了剑和值得敬重的对手,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拉扯人情世故。 俞风舞飞到近前,朝行礼打招呼的众人笑着回了一个拱手礼,被太叔逐月故意叫破名号,有几人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她神色温和,然而并没有要客气寒暄的意思,自然而然拒人千里之外。 她朝徐源长招招手,两人一同往郡城方向飞去。 女子开门见山问道:“你两次察觉我的存在,用的什么手法?” 徐源长传音回道:“我修炼的神道秘法‘掐山神觉’,沉浸山意之中,感知将非常敏锐,你正好出现在山那面,因而察觉到有高手出现。” 俞风舞又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些什么?” 徐源长沉默以对。 他和这位绝色女子不熟。 女子说动手就动手的彪悍、强横与柔弱形象反差巨大。 俞风舞得到答案,继续道:“出行之前,梅长老与我谈过一次话,他曾经让黑霞衣传话提醒你,说算路深远,行事谨慎,又不拘一格大胆,应该能从细微中揣摩到一些事情,拜托我对你照应一二。 “你这回将接受的历练任务,也不是完全去送死,除了你背后若隐若现的高人,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仙桥山域神仙洞虽然艰险难熬,对修士也是一次难得的锤炼机会。” 她已经将身周附近禁制,外人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徐源长听得是去神仙洞,也就是藏宝图上记载的那处位置,心头稍有些想法,道:“承蒙梅长老看重,晚辈感激不尽,这回神仙洞历练,我将全力以赴。” “我辈修士就该如此,打不垮折不断,愈挫愈勇。” 俞风舞没有半点架子,指点道:“神仙洞内阴寒、煞气浓郁,幻像重重,锤炼的主要是神魂,建议你购买清静石随身携带,多少有些用处,最好是请人炼制一下。明年元宵之后出发,熬过三个月便能出关,我当初也是二重楼时候,在里面待了有半年。” 徐源长听对方提及清静石,抱拳道:“多谢俞督卫提点。” “你这人戒心太重,和你藏起来的刚强性子相差太远,与你聊天寡淡得很,没甚意思,走了。” 俞风舞说走便走,化作一道黄色光影稍闪即逝,有袅袅余音传来。 “姜汤汤受了教训,不会再找你麻烦。” 徐源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可是顶好的消息。 能提前知晓这么多隐秘,他后面可以有针对性的进行准备。 等到齐行善、毕和几人飞来,双方默契地不提及俞风舞的话题,一同返回福禄巷。 聚义堂屋顶破了几处大洞,残破的八角台遗留着一大摊血迹。 不见姜汤汤、黑衣道士和被斩杀的妖女踪影。 齐行善朝挤眉弄眼的何述堂分派:“山匪,你去一趟百缉司,请最好的建造师前来,尽快将聚义堂修复完好。”又看向赵均:“八脚,损坏的阵法,你配合修补一下。” “遵命!” 两人答应得很爽快。 仿佛又回到黑记客栈的快乐时光。 即便是短暂,也足以令他们流连忘返,苦日子不那么难熬。 齐行善再看向徐源长,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我管不到你,你爱干嘛干嘛去。” 都看出来了,被落了面子的姜汤汤也管不到徐兄弟,害他们白白担心一场。 亲眼见到俞风舞和徐兄弟肩并肩飞行,和颜悦色说话,替徐兄弟出头,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谁信? 徐兄弟在他们眼中,是越发神秘。 什么时候,又搭上了世家的大船? …… PS:为了引出一个重要人物和剧情,老严做了些大胆尝试,大家的建议都看到了,感谢支持和批评! 别撕票,该投还是投,谢了啊。 第15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徐源长在郡城待了几天,聚义堂有作匠师傅修补屋顶,他大部分时间待在二楼的房间翻阅相关书籍。 没有碰到过一次骄横恣狂目中无人的姜汤汤。 相看两厌,不如不见,落得清静。 临近年关,徐源长去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花费小半天时间,选购不少物品,包括含沙蜮妖魂将要用到的土、水晶石。 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大都在俞风舞的眼皮底下。 他坦坦荡荡没甚么不可告人秘密。 真正的秘密深藏地下,别人想看也看不到。 背着竹箱,返回百林谷。 当天夜里,由柳纤风守在外面把风,徐源长再次走进封闭洞府,通过九幻鼎进入到幽暗的九幻宫空间,与曾望楼和老鬼见面,将他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说出。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扭动,偶尔有丝丝雷光掠过银色粗链。 一枚黑色晶石抛出,漂浮到徐源长身前。 曾望楼的声音响起:“合我们二人之力,将你收服的这头妖魂进行了一番精炼,可惜妖魂实力孱弱,魂壁承受不住太多压力,篆绘不了复杂符文密语,仅可以帮你挡住一次三重楼后期全力出手攻击的伤害,以命抵命一回,小友谨慎着用。”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用精魂挡一次四重楼实力的攻击。 将要面对的困难尽量往高处作想。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徐小友提供的妖魂,差得实在有点过分。 徐源长接住外形不变的落魂石,他能感受到封禁内里妖魂的虚弱,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可见这段时日经受了怎样非人折腾,不过他对曾经为非作歹的妖魂不会有半点同情。 后面还有半个多月时间,他正好重新祭炼一番,将虚弱的妖魂蕴养些时日。 曾望楼和老鬼即便是被困黑暗之地,亦有手段,不会在落魂石内留下让同阶察觉的蛛丝马迹。 接着两颗青色清静石抛出,表面有隐约浮纹流淌。 老鬼的尖锐声音传来:“你小子尽拿些残次品糊弄,这玩意当年丢地上,老子都不带正眼看,费了我们好大精力,勉强在清静石内完成两门复合符文,凑合着相当于三阶初宝物,你和小树魅得多花些时间祭炼,方能消敛清静石的异常。” 徐源长接住石头打量。 他能透过浮纹感知其内玄妙手法,看不懂,感觉很厉害。 等他祭炼之后,这些流于表面的异常便看不到了。 徐源长呵呵笑道:“常老前辈,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资源只会越用越少,八百年前常见的清静石,也不好寻了。” 曾望楼赞同道:“是这么个理,所以修士需要外出寻找前人遗泽福缘,方能走得长远,每回修真界有从未开启的秘境出世,往往要引发一场动荡和风雨。” “好像是这么回事,老早以前的典籍记载,清静石多得像河滩上的鹅卵石,各种各样的都有,古代修士捡漂亮的拿回去用来铺地,放我们那个时代,都是不可思议的奢豪之举。” 老鬼也感叹几句。 沧海桑田,这个世界早就变得不一样。 闲话述罢。 曾望楼接着问道:“小友你可带来仙桥山域那处‘神仙洞’方位的勘舆图?” 徐源长收起清静石,从袖内拿出一迭他从聚义堂二楼描摹的图纸,展开铺平在地上,指着标示明显的位置,道:“两位前辈,对此处可有印象?” 老鬼率先说道:“当是甚么‘神仙洞’,不就是‘摧魂谷’吗?” 曾望楼也道:“是当年让小辈历练的地方,深处有座‘垒泉潭’,与外面的池子相通,是一条暗道,这么多年过去,垒泉潭下应该沉积了不少‘水魂石’。” “既然你不用与尉面对面,而是去摧魂谷,难度相对要小不少。” 老鬼发出尖锐难听笑声,显得颇为轻松,道:“咱们重新谋划合计,这回针对性更强,你手头的妖魂和清静石够用了,尉被镇压在老巢附近,离那摧魂谷有不短的距离,司天殿那些人不可能放任尉动用太多本事,至多一两条根须。” 曾望楼老成持重,道:“切不能大意,尉在明处捣鬼,须得小心被暗处的司天殿修士看出破绽,小友记得要随机应变,不能生搬硬套。” “徐小子狡诈善变,不用担心他的应对。”
“智者千虑,偶有一失,甚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咱们得多做提醒预防。” 两个八百年前大人物对于徐源长的评价,让徐源长汗颜不已。 他若是不够机变灵醒,早就让前辈们收拾得渣渣不剩。 他一身的机变本身,都是慢慢磨砺出来的。 待了一个多时辰,徐源长告辞离去,他不敢耽误时间太长,将两颗没有祭炼的清静石留在密室,放进九幻鼎内遮掩气息,与外面守着的柳纤风传音交流刻钟。 他留在防护森严的树屋修炼打坐,花三天时间将落魂石重新祭炼了,这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妖魂需要他用购买到的一阶晶石滋养恢复。 除夕日,携带柳纤风去大兄家过早年。 家境今非昔比,狗娃娘做了好些时鲜蔬菜,用来招待柳仙子。 饭后将厨房料理完毕,热情的狗娃娘又带着柳仙子去村里散步招摇,一年一次的机会,图个高兴。 徐源长和大兄在堂屋烧木柴烤火聊事情。 “狗娃不是读书的料,他与我吵了几回,宁愿回家种地,也不愿去私塾挨老夫子的竹板。” “读了三年书,能认一些字,会算几笔帐,他不想读书那就回家种地吧。” 徐源长知道读书之事勉强不来。 第一代吃苦,第二代认字,到第三代第四代才有可能出秀才。 需要文风熏陶积累,除非是像柳拿云那般早慧懂事。 他转而说起去过一次陡山村,二姐家里境况不好,今年正月初二,二姐一家将会回石盘村走动,他最多能陪一天,希望二姐一家能够多住几日。 大柱顿时有些着紧,盯着面上若无其事的兄弟,低声问道:“你修神仙,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实在不行,就不修那仙,咱们安生过清静日子。” 徐源长笑道:“种田也分农忙和农闲,我修神仙是一样的道理,大兄勿要担忧,过了忙时关口,便多些闲暇。” 大柱心底不大相信,却也不再多说。 如同往年初一祭祖,去亲戚家和族长、村正等几家拜年。 正月初二中午,二姐一家挑着箩筐礼物,风尘仆仆赶到石盘村前来拜年,大柱让狗娃放了一挂爆竹,热热闹闹,一家人重回和睦。 徐源长陪到晚上,用过晚膳告罪回去之后,便不再外出。 百林谷雾气缭绕不散,清清静静闭门谢客。 后面初十日,丁师傅领着小儿、柳拿云前来拜年,吃了一个闭门羹。 柳拿云已经知道许多修行的事情,他在山门前,对着山谷给树娘娘磕头,随后与丁师傅回转。 转眼间便出了元宵。 一袭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出现在山门前,同行的有鼻孔朝天的姜汤汤,和怀里抱剑的黑衣道士。 不过片刻,徐源长背着竹箱从雾气中走出,神色如常,抱拳沉默行礼。 姜汤汤终于没有听到那声俗气刺耳的“姜掌柜”,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四公子,心底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用正眼去瞧要前去神仙洞送死的手下,更不会主动找话。 三个月后,他的任务便走过场一样完成,能够从穷乡僻壤之地解脱,拿着丰厚奖励,返回繁花似锦的都城,继续过他的逍遥快活日子。 这鬼地方,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走吧。” 俞风舞声音温柔好听,率先往北飞起。 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没发现有高手与徐源长接触。 徐源长伸手做请,还没有等他客气的叫出“姜掌柜”三个字,姜汤汤闪身便飞去了老前方,像被凶恶的狗子追咬,速度极快,衣袍飘得有几分急促狼狈。 黑衣道士瞥一眼神色质朴的背竹箱道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俞风舞警告过姜汤汤,不许动徐源长一根汗毛。 恶人自有恶女人磨。 目光接触,徐源长顺便朝黑衣道士伸手。 “您先请!” 对于剑修他有几分好奇,却不会轻易改弦易辙去修剑,他有自己的路走。 以微知著,明心见性,见幻见真。 徐源长飞在空中,朝下方飞退缩小的景物挥了挥手,似乎告别。 “我还会回来的。” …… 第158章 木秀神仙洞,风必摧之 一行人从落井镇上空飞越过去。 徐源长眼神犀利,他一眼看到镇南路边,那颗在初春乍寒天气里枝干萧条的红柳树,有石栏围着,简陋的石台上敬奉着袅袅香火。 谁说市井凡人眼窝子浅? 他们用力所能及的方式感恩神仙给予的帮助。 难怪柳纤风过年时候,与他炫耀,躺着都涨修为,速度竟然比平常用功修炼还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 逢年过节,凡尘香火鼎盛,小树魅修行路子特殊,稀里糊涂跟着受益而不自知,徐源长也决定不说破此事。 无心插柳柳成荫,太刻意了,反而不美。 飞入茫茫仙桥山域,徐源长在心底默默分辨方位和山势特征。 最后一行降落在一座三面环山的幽深山谷。 停在碧潭之外,阴冷气息萦绕。 此地树木长得瘦骨嶙峋,错节盘根,灌木矮小多刺,即便是常青树木也病怏怏枝叶稀疏,显出与别处的迥然不同。 俞风舞拿出一块紫金牌子举着亮了亮。 东边山壁处突然出现一道土黄人影,朝着下方拱手示意,又消失于山壁。 此地守卫森严,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简单。 徐源长收回目光,看向女子,问道:“我能在此地插栽红柳树吗?” 俞风舞很好说话,笑道:“只要能栽活,你尽管随意。” 她知晓小树魅的本事,有树木的地方,能够增添助力,但是此地非同一般。 徐源长四处扫视寻找合适位置。 事关接下来三个月的苦难历练,柳纤风也出现在公子肩头,仔细打量着,与公子传音商议片刻,指定三处位置。 徐源长从背后竹箱取出红柳枝条,插一根枝条,便捏碎一颗他特意准备的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 三根枝条插地成活,迅速生根发芽抽条,片刻间长得人高。 姜汤汤听说过徐源长收服有一个很灵性的树魅,暗叫可惜,明珠投暗,一颗好白菜叫猪拱了,此番进入神仙洞,即便俞风舞那臭娘们提前透露过什么,做出再周全布置,也难有一成几率活命。 因为司天殿与罪神之间做了交易。 允许罪神将触须伸至神仙洞三个月,即便只有一根,也不是固气境的徐源长能够熬过来。 此次历练,与以往奖励给有大功或宗门天才修士的历练,不是同一回事。 他幸灾乐祸,炼狱般至暗又残酷的折磨,好好享受吧。 俞风舞等着徐源长弄完,再才伸手示意,道:“后面接下去的路,由你自己走,我们在山谷等你三个月,祝你好运。” 徐源长抱拳洒脱一笑,背着竹箱,转身往水潭中间的古老石桥走去。 薄雾寒气弥漫,凛冽萧瑟刺骨。 走进幽深神秘山洞之前,徐源长拿出两根枝条,分别插入洞外左右两边稀疏的灌木丛旁,分别捏碎两颗木晶石做养分补充。 有柳纤风施法,也只成活了一颗。 看着年轻道士走进山洞,姜汤汤以玩笑的口气道:“那小子竹箱内还有不少枝条,他不会是想将整个神仙洞插满吧?” 卑贱散修还是早死早投胎的好,活着也是受苦受累。 在他的认知当中,没有宗门依托的捉妖人,与无根浮萍散修无异。 贱命不值钱。 俞风舞没有笑,瞥一眼姜汤汤,道:“姜掌柜,石桥对面有五座练功寒窟,其中三座空缺无人,尽你先挑,接下来三个月,是你的历练期,不得离开寒窟一步。” 姜汤汤脸上的笑容凝固,往黑衣道士身后躲去,叫道:“俞风舞,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头上来,本坊主的差事做完了,这鸟掌柜的职务你想要尽管拿去,太叔先生,咱们走。” 太叔逐月往边上让开,神情平淡道:“四公子,得在山谷寒窟待三个月,这是副殿主的吩咐。” 他口中说的副殿主便是姜俨,支撑整个姜家的老祖。 “不是,当初老祖派人可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变卦?” 姜汤汤神色大变,让他在神仙山谷的寒窟待三个月,谁他妈出的馊主意? 虽然要不了命,可比以往的禁足惩罚厉害恐怖多了。 他像是能吃苦、能忍受寂寞的人吗? 他这段时间又做错了什么事? 能拥有四五百年寿元,纵情享受声色犬马纨绔一生,他已经很知足。 他从来没有奢望可以通过辛苦修炼,突破晋级金丹境,他内心不愿做为了家族苦兮兮拼死拼活的栋梁之才。 他倒是不会怀疑太叔逐月敢与俞风舞合伙蒙骗。
两人没那个胆子。 他不想吃苦,骨子里的不求上进,满脑子混吃等死,有错吗? “四公子,请吧!” 太叔逐月伸手做请,修行路上,从来没有一个自在逍遥人。 世家大族可以养废物闲人,不差那几个世俗银钱。 但是有修行资质的美玉良才,几百年后的路都规划好了,不会允许脱离正轨。 趁着年轻可以尽情享受酒色财气,放浪形骸,行事嚣张,就当是磨砺心性要经历的过程,当然前面有多舒服,后面将有多痛苦不适。 都是成长路上需要付出的代价。 姜汤汤终究还是走过石桥,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走进了一座打开的寒窟。 三个月的历练,于他是一个再也爬不出的深坑。 石门关闭,将外界无情隔绝,黑暗、死寂、无尽寒冷将他包围。 该来的如同宿命,他想尽法子颓废,使自己像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仍然逃不掉。 太叔逐月走进边上一座寒窟,盘腿坐于地上。 耳根子终于落得清静,寒窟历练于他不过是小小磨剑石。 唯一可惜的是时间不够长。 俞风舞袅袅婷婷像一朵莲花,踏上古老台阶,走进寒雾吞吐弥漫的神仙洞。 她腰间有一枚黑色牌子散发无形波动,将她的身形完全遮掩,融入无处不在的冰寒幽暗之中,司天殿对于这回与罪神的交易非常重视。 她仅仅是暗中监察的修士之一。 她接到的明面上的命令是只能“看”和“听”,不允许有其它任何举动。 即便历练者徐源长身陷绝境命悬一线,不能提醒或出手相助。 是死是活,听凭天定。 然而司天殿五重楼高层也不是铁板一块。 有一位名叫孟山河的副殿主,平素闲云野鹤一个,不理世事俗务,这回却出人意料授予她关键时刻出手的命令,还给了她一块牌子,以确保徐源长性命无忧。 两道命令自相矛盾。 司天殿另外三位管事的副殿主肯定知悉此事,却对此不闻不问,没有下文了。 她特的回家请教自家老祖,得到的答复是让她看着办。 她不知道暗处的其他监察修士,是否也接到如此截然不同的命令? 出行之前梅长老与她的一番谈话提点,使得她倾向于保护徐源长,高层之间的龃龉,与她无关。 不过时机由她自己把握,能不违背两道命令更好。 徐源长和少女形象的柳纤风在幽暗中忙碌,他们选择在离洞口不远的坚硬泥地上布置一座小型聚木阵。 两人浑然不知,他们身周附近游动的寒气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公子,我启动阵法的瞬间,你将红柳枝条分别插入四处节点,能不能插枝成活,便在此一举。” 柳纤风传音说道。 徐源长双手抓着枝条,随着柳纤风一声“开始”,他出手如电,将覆着木气的枝条插入各处节点,并将四颗一阶木晶石捏碎打入地面。 柳纤风弹指如飞,她收集的浓郁木气生机精华,化作暗绿光雾,尽全力施法催动枝条扎根生长。 片刻间,有两根枝条奇迹般发芽抽条,以极慢速度成长。 “活了。” 柳纤风欣喜不已。 她能通过成活的红柳树,隐约感受到洞外树木生机。 层层传递,曲折艰辛凝于一线。 山洞上空,有一个脸如枯树皮的丑陋矮小老者,胡须苍白如树须,隐藏黑暗之中,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见到小树魅一番忙碌,在没有完全封禁的神仙洞内终有成效,老者丑陋的脸上同样露出一丝欣喜。 他看好的七窍玲珑心,确实不凡,终成囊中之物。 张口作势,无声而狠狠吹去。 幽暗不知多深的神仙洞,顿时狂风呼啸,寒雾滚滚,朝着背竹箱道士和小树魅方向席卷。 刚刚成活的稚嫩小树苗,摇晃着,颤颤巍巍。 木秀于神仙洞,风必摧之。 “不要布阵,来不及了,快遁入树中,一人一颗防护住了。” 徐源长叫道。 从他们踏入神仙洞开始,暗处隐匿的尉,将进行的各种行动,都在九幻宫两位老前辈的精心推演预想之中。 包括此时让他们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用如此方式来摧毁。 他们必须配合着推动往下演出。 顺其自然,做戏做全套。 …… 第159章 九重幻山,也若等闲 面对前山神发起的狂风攻势,徐源长和柳纤风竭尽全力,仍然没能护住两颗好不容易扎根的树苗,坚持约刻钟,凝结着薄薄淡蓝寒冰的树木寸寸断裂,毁于一旦。 风停雾散。 徐源长不知被吹去了哪里。 幽暗地面仅剩一点凸出的树桩,有一丝暗绿活力蕴藏。 柳纤风消耗甚大,她保住了地下树根的部分生机,另一颗红柳树苗消失得很彻底。 从现在开始,她和徐道友将各自为战。 山神看似无情的攻击,实则隐藏着网开一面的不为人知目的,她只要蛰伏此地,不冒头露面,便不会被殃及池鱼,以灵宠身份轻松熬过三个月。 柳纤风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您保重。” 她也不清楚,尉是否已经寄魂于她的七窍玲珑心。 对于自身的独特资质,她也是听公子转述。 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她不能有任何“反常”想法,一切都要为了自身活命着想,稍不留意,便将功亏一篑,让公子的苦白吃了。 孤零零的小树魅,独自承受着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无形压力。 水波不兴,沉寂黑暗地下树根。 寒气中的俞风舞,绕着幸存下来的树桩转了一圈,没有仔细探查小树魅的死活,往神仙洞深处飘去。 刚才罪神发起的狂风攻击,她有司天殿赐予的阵器防护,影响不大。 她已经发现神仙洞内暗藏有其他隐形的监察修士,彼此心照不宣相互避开了。 找到被困在一片石林石笋中的徐源长。 俞风舞察觉此地被尉做下手脚,石林间隙缠绕着根须一样的幽暗光波,交错布置,她走不进去,除非动用其它手段。 透过层层迭迭的飘荡雾气,能看到徐源长模糊身影在其中不停走动。 俞风舞沉默观察,拭目以待。 那个被梅长老看好的道士,将要凭自身本事接受磨砺。 徐源长置身于幻象丛生的幽暗寒气中,压力渐增。 他不急着对抗,脚下走动看似在寻找脱困之机,口中道:“尉,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聊的?上来便喊打喊杀,可有失你的前辈风范。” 他直呼其名,用挑衅代替面上的虚假客气。 黑暗中传出飘忽苍老声音。 “小子,你几次三番坏老夫好事,老夫与你有甚好聊的?你有本事先从‘九重幻山’走出来,好心提醒你一声,‘幻境绵绵,关山难渡’,能活过三月,老夫赏赐你一点好处。” 徐源长听曾望楼讲解过尉的绝学“九重幻山”,是糅合土行神通和幻阵的独创,推断尉将用此手段对付他,果然不出所料,笑道:“徐某一向运气不错,必定能活着得到好处,不知尉山神又能使出几分本事?” 他是没话找话尴聊。 说给暗处潜藏的司天殿修士听的。 苍老声音冷哼一声:“希望你的骨头比嘴硬,老夫即便用不出一分之力,也能将研磨成粉,你小子好好消受。” 徐源长嘿嘿一笑:“徐某正好学过一门凝聚山意的神道秘法,请尉山神不吝指点。” 尉没有再作理会。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不是他另有目的,被他用手段困进山神阵内的小子,他定要花两个月时日好生招待,细细打磨成粉。 然而刻钟过去,尉稍有些吃惊,那小子有手段能堪破他的幻阵。 每次走动到石柱石笋前方,皆能准确绕过去,避开压力较大的节点漩涡,不为幻象所迷惑,还单手掐一个古怪山决,在吸收“九重幻山”内里蕴含的山意。 虽然很缓慢,却被那小子误打误撞找对了法子。 “小子,你身上除了‘清静石’,还有其它能保持静心宁神的宝物?” 尉主动问道。 他需要有点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一路放水,太明显了。 徐源长脚步未停,回答得稍显吃力:“徐某恰好备有几样宝物,能够稍微有助于抑制心猿意马。尉山神不会是要食言而肥?众目睽睽之下更改其它手段吧?” 尉冷哼一声:“老夫在考虑,直接跳过一二三四重幻山压力,从五重山开始。”
徐源长哈哈干笑几声,问道:“尉山神的九重幻山除了‘重’、‘压’、‘幻’之外,似乎还有侵蚀神魂之能?” 默神观想云篆符文“观”,催动手指上戴着的“大幻仙观”戒指散发无形波动。 他不惧眼前的小打小闹幻境。 不过要装得有些吃力,便比较考验自身的素养和浑然天成的演技。 尉稍有诧异,这么短时间内,小道士能察觉他的九重幻山真正厉害之处,不愧是得到高人秘传修炼出造化神台的天才,见识和灵觉很是不凡。 越是这样,待他逃出生天之后,越不可能放过如此好的躯壳。 黑暗之中再次陷入沉寂。 徐源长缓步行走在流动寒雾气的乱石林内。 他不能停下来,九重幻山的古怪便在于一旦停下时间过长,压力将倍增,幻象让人不辩真实与虚幻,从而陷入万劫不复。 就当是一场真正凶险的历练,置身其中,有助于锤炼神魂和身躯。 压力一波接一波,涛涛不绝。 徐源长以掐山神觉吸收凝聚到的山意,滋养补充自身损耗,慢慢适应之后,他仿佛不知疲惫,随着压力像磨盘转动,追逐压力大小的平衡。 请神台偶尔轻颤一下,震碎一点侵蚀神魂的古怪神意,将之化作丝丝精纯能量。 转眼一个月过去,缠绕乱石林的雾气不见分毫减少,反而愈发浓厚呈现青黑色,冰寒如实质,徐源长仍然不紧不慢随之而动。 一如既往,不见吃力。 俞风舞作为旁观者,没有半点存在感。 也颇为感叹,照这样下去,徐源长渡过三个月的历练,似乎不算难事。 是个聪明角色,提前准备得非常充分。 也或许得到了高人指点,只是她的修为不足以察觉到高人存在? 梅长老言之凿凿说过,徐源长背后有高人,至少是五阶。 能够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了。 尉似乎很不满意目前的现状,乱石阵内寒雾气陡然加速流动,暗影如山现,大小气旋倍增,一下子打乱徐源长的节奏,将反应不及的徐源长卷入漩涡。 俞风舞冷眼旁观看着。 原本逐渐增加到的三重幻山一下子跳到六重幻山,压力和磨难可不止倍增。 真正的考验到了。 她希望徐源长能够靠自身熬过来。 修行路上的风平浪静,经常被突降灾祸打乱。 玉不琢不成器,修士需要经历无数凶险和艰难,方能磨砺出能够承重的心境,砥砺前行与之匹配的修为境界。 “小子,个中滋味如何?与老夫聊聊感受。” 黑暗中响起尉的调侃声。 好半晌后,乱石林内断续冒出徐源长似乎隔了一个世界的微弱话音。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尉被气笑了,这小子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如此卖力配合他的表演,后面的计划越发能够滴水不漏,水到渠成。 他倒是有点欣赏如此有骨气的小辈了。 这般面对困苦的直面不屈野蛮精神,和百折不饶意志,只要不过早夭折,可比那些精心呵护成长起来的宗门俊杰更有前途。 多好的躯壳。 “老夫素来有成人之美,便如你所愿,再加一重山之力,若是熬不过去,服一声软,叫一声山神爷饶命,不丢人。” 随着尉的古怪笑声,阵内骤然猛增到七重幻山之力。 乱石林内寒雾气团相互碰撞,迸发出丝丝诡异淡蓝,幽光火闪,轰鸣声狂暴。 幽暗混乱光怪陆离宛如末日降临。 徐源长贱兮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即便九重幻山……也若等闲……中流击水……遏飞舟……来吧。” 他发现请神台震颤的频率,跟得上猛增的神意侵蚀,虽快而不乱,顿时大为放心。 不伤根本,又无性命之忧,反而是给他源源不断送好处。 他放几句不要本钱的豪气大话。 将戏往精彩方向唱下去。 又有何妨? …… 第160章 哪有这么欺负上门的? 旁观的俞风舞稍有些吃惊,磨难困境方显英雄本色,是她小瞧了徐源长。 再度验证那道士平素谨小慎微心思缜密的背后。 藏有铮铮铁骨的事实。 她一向是以多变的外表,掩盖着犀利剑心,只偶尔露些许锋芒。 用欣赏同类的目光,盯着那个飘摇不定的模糊身影。 半个时辰过去,半天过去……很快半月过去,那个身影坚持了下来,似乎找到了在狂暴撞击压力下平衡的法子,身影渐渐变得清晰,随风而动。 不再狼狈如四处碰壁的苍蝇。 连压力下造成的伤势,也慢慢恢复过来。 果真是个人才,如此绝境之下,还有心情锤炼大豁落斗术。 俞风舞是身法方面的行家,看道士的情形在落斗术有所突破,或许还蜕变出来别出心裁的“天人感应”,那身法透着玄妙而诡奇的感觉。 俞风舞几乎可以肯定,徐源长能够熬过这场特别的“历练”。 因为到目前为止,徐源长还没有动用过妖魂灵宠,而当初黑霞衣将那头妖魂拿去检测,好生锤炼过月余,暗助了徐源长一臂之力。 捉妖人的魂宠,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助主人承担伤害,甚至以命抵命。 而尉能够动用的力量有限度。 别看一口气骤然提升幻山压力,打击得挺爽,其实后续乏力,不如持续酝酿蓄积,水到渠成,最后猛然爆发如山洪倾泻覆顶。 浪费太多,尉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尉山神,请将压力提升到九重幻山啊,咱们早点完工收场。” 徐源长又开始作死挑衅沉默半月之久的山神。 这才叫历练,苦尽甘来,身心俱爽。 他收获极大,依靠自身经受住了原本难以逾越的困境,请神台持续不断吸收震碎的神意,他的神识空间扩大倍余,请神台越发紧密。 其中山意凝如一洼浅液,随震颤扩散出神秘薄雾,荡漾着又落下成液。 本命“幻”纹更是清晰了一分。 有种“窥破迷雾得真我”的更上一层楼感悟。 他下回再用出障眼术将自身变化为树木、山石等,将更加真实自然,他的障眼术应该提升触碰到真正的幻术神通了。 “老夫这回偏偏不如你愿,咱们细水长流熬着耗着,急甚么?小子,你可时刻不能有松懈,随时准备迎接老夫最后的冲击。” 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徐源长呵呵笑道:“尉山神,不知你还能熬多久?” 苍老声音道:“尽管放心,不会让你小子失望,再说了,老夫可不止一种手段。” 言下之意他要用出其它法门。 “君子爱口,鸟雀惜羽,虎豹珍爪,尉山神,有始有终言而有信啊。” “老夫似乎没有应承过什么,再则不守信,你又能如何?” “人若无信,与禽兽何异乎?” “老夫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蝼蚁解释?” “……” 似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徐源长,与暗处的尉展开一轮激烈言辞争辩。 俞风舞听得莞尔,尉越是言语上争输赢,便落了下风。 即便变换其它手段,也是无根之源,强弩之末,折腾不起翻盘的浪花,反而不如一条道走到头,蓄势到顶然后突袭一把有成效。 她默然看戏。 静待徐源长熬过剩余的时日。 …… 白雾弥漫的百林谷。 鸟雀在枝头闹春,风和日丽,一头胖胖虫子人模狗样盘在树亭桌子上。 身上很滑稽贴着几张黄符,它一会儿蜷缩卷起,一会又四仰八叉不顾形象,惬意享受着安静不受打扰的时光。 无忧无虑,慵懒得不想挪动一步。 有声音从山上很客气传来。 “梅某和玄道友途径百林谷,冒昧打扰雪粒道友清静。”
雪粒吓得浑身一哆嗦,都点名道姓,该来的躲不了啊,柳姐姐离谷之前,对它有过几番交流嘱咐,它不可能装死躲进岩洞窝内不出。 鼓起勇气飞去山门,对着见过面的两位不速之客,做了一个憨态可掬无声拱身礼节,请梅长老和玄介卿进入百林谷半山树亭。 老龟的目光刺得它浑身不舒服。 幸而修为突破一个大境界,身上又贴了一圈公子特意绘制的黄符,雪粒勉强能够稳住。 不至于吓成一摊烂泥,它还从树桌的抽屉卷出一份信笺。 梅元俭接过信笺展开浏览,哑然失笑。 徐源长料定玄介卿会趁着主人不在家的机会,再度前来探查百林谷,言明可以按规矩搜查,但是不应该抄一个有功于社稷的捉妖人的家,三个月后,主人必定能历练归来,说得信心满满,言之凿凿。 讲了一通规矩大道理。 最后拜托梅长老瞧在下属晚辈又是棋友的份上,帮忙照看百林谷一二,勿要寒了功臣之心,流血又流泪。 字里行间充满着对非我族内的不信任。 梅元俭失笑之余,又感同身受。 他当年也曾受过天大委屈,无处诉说,那种滋味不好受啊。 将信笺递给玄介卿,老龟一眼扫过,气得不小心泄漏一丝气息,将薄薄信笺给化作了灰烬,真是岂有此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会惦记他这么点寒酸家底?” 老龟冷笑一声,用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搪塞。 他这回有备而来,因再度怀疑曾望楼便藏在百林谷附近一片,需要重新探查一番。 他也不与一条不会言语的寒意虫废话,拿出一只装有精血的小瓶,挥手间半数黏稠血液化作赤雾。 飘荡扩散开来,变得极为稀薄往下方笼罩,有一部分飞往南边。 梅元俭微笑着默不作声旁观。 他得到消息,徐源长新收服一株一阶后期的妖植臭牡丹,由小树魅出手花费不少时日和木晶,将臭牡丹催生出数十颗分枝,根须牵连半个山谷,彼此间遥相呼应,控制着百林谷越发精妙的木行复合阵。 他没有对老龟透露分毫,等着看老龟再吃一次哑巴亏,铩羽而归。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 不能自持修为高绝,便可以将修为低弱者瞧扁了。 玄介卿很快便发现藏于各处阵法节点的妖植分枝,星罗密布,与大半个百林谷阵法融洽。 不由得一阵头大,他不可能动手将虽然怕得要命、但是又一根筋坚持不放开阵法的妖植尽数拔出,那样便真应了徐源长那小子在信笺中的“抄家”之语。 再则梅长老必定“同气连枝”不会同意。 唯有放出高阶妖物气息进行压制,动手快速检查。 半个时辰过去。 玄介卿“不小心”破坏了百林谷南北要冲一片臭牡丹主植,震碎地下藏着的天螺蛳壳,里面除了有些零碎物件,没有可疑物品,索性在那处掘地五丈,仍然一无所获。 梅元俭看不过去,“委婉”又坚决劝诫几句。 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抄家,问过他同意吗? 玄介卿不得不停手失望而离去。 那小家伙太奸诈狡猾,善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机会。 他找不到切实证据,这回暂时做罢。 留下百林谷一派狼藉和淡淡古怪臭味,雪粒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有这么欺负上门的吗? 它是担心被回来的柳纤风骂死,连家也照看不好。 阵法破了一处重要节点。 臭牡丹主植受到牵连波及差点当场死掉,十之七八的分枝焉焉的纷纷枯萎,将生机供应给受创的主植。 雪粒在心底不停问候老龟的祖宗十八代。 哪有这么欺负虫的? …… 第161章 终究是熬没了一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徐源长不知疲惫在时浓时薄的寒雾气中走动,左手掐山诀,一丝一缕断断续续吸收阵内山力,凝练成所需的山意,偶尔主动横穿寒气漩涡,将自身置于更多的压力之下。 幽暗乱石林内不知时光流逝。 他看似轻松惬意,实则用全部心神谨慎戒备。 防着尉突然爆发九重幻山手段偷袭。 不论他怎样挑起话头,甚至无礼挑衅,暗中的山神销声匿迹,不再搭理了。 徐源长大声吟诵“太平经”,打破黑暗里单调古怪旋风声响,到后面他已经停止掐山诀吸取山力,一则收效甚微,再则他警惕地觉察到一丝不妥。 神识空间里的请神台仍然偶尔轻颤一下,不过时间越拉越长。 让他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诡异感觉。 徐源长不知尉什么时候爆发,如此被动等待,不是他的性子,他猜测尉在积蓄有限的能量,准备将大戏推上高潮,然后骤然谢幕。 对抗磨砺了这段时日,徐源长决定主动出击。 若能打破尉的谋算便更好了。 他蓄势良久,脚下走动,避开擦身而过寒气漩涡,手指轻弹,一点绿芒陡然落到尺许外的石笋坑洼位置。 观察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猜测石笋坑洼是一处阵法节点。 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嗤嗤”,凝练而成的一点浓郁木煞,剧烈侵蚀着石笋。 就像在干柴烈油丢进一点火星,顿时打破乱石林内保持了许久的平衡,反击如同潮水,猛然间没有征兆倾泻爆发。 徐源长脚下步伐再玄妙,仍然逃脱不了被大势挟裹其中身不由己的结果。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主动将尉的攻击提前引爆。 感受到狂暴的重重山峰幻象碾压,峰头连绵,从四处蜂拥而来,层迭着仿佛没有尽头。 徐源长果断用出了落魂石内的妖魂灵宠。 “轰隆”,压力骤然减弱,身上幽光摇曳闪烁,耳畔响起妖魂“吱吱”哀嚎声。 他用手法催动控制着妖魂不停对抗压力,一点点消磨。 心硬若磐石,无动于衷。 原本祭炼妖魂灵宠,便是拿来应急对付最危险时刻。 他同时给自身皮肤裹上一层淡淡若无的山意,随着妖魂的剧烈消耗,体表浮现一道道如同山痕云纹的神秘符文。 这是他从“掐山神觉”秘法中,领悟学会的防护法术“山意护身”。 他脚下艰难走动,已经不辨对错方位,坚持着用龟速挪行。 压力大得有种越陷越深的窒息感。 徐源长心头惊讶尉蓄势后爆发出来的威力,不愧是前朝山神,曾经的五阶高手,被镇压得只能施展有限的法力,仍然是恐怖的存在。 若是一上来便给他一波如此强横攻击。 简直不敢想象。 幸亏尉以猫戏老鼠的态度,掩盖了其另有目的。 却不知暗中的尉吃惊更甚,同时心底窃喜不已。 他看中的躯壳越强悍,越能抵挡,今后能够发挥出的作用越大。 让徐源长得去神意好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等若给他自己将来打下坚实基础。 尉催动九重幻山强烈爆发之后,维持着持续的威力,在一条根须之力即将耗尽之前刹那,幻山之力突兀上了一个台阶。 “砰”,替徐源长挡命的妖魂终究没有熬过来,落魂石崩裂成碎屑粉末,妖魂哀嚎着烟消云散。 徐源长身上光华急闪,整个人像被凶猛力量击中,腾空倒飞,连续撞碎几根石笋。 “噗通”摔出乱石林,他左手腕上的青琉镯破碎,身上只剩黯淡薄薄的土黄色山意护身,山痕云纹岌岌可危,气血翻涌,脸色苍白。 陡然从无处不在的压力和寒雾中脱离,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 就这样顺利闯过了尉对他的“磨难”? 俞风舞默默看着徐源长将尉爆发的三阶之力尽数挡下,心底有一丝淡然欣慰,又升起疑惑,徐源长祭炼的那头妖魂不简单。
她可以断定,那绝对不会是出自徐源长之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徐源长背后的高人悄然出手帮过一把,将妖魂品质提升了。 否则不可能以二阶之实力,抵挡三阶攻击,而徐源长没怎么受伤。 徐源长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调息片刻,发出酣畅的笑声:“尉,还在吗?有甚么招式,再不使出,我可走了。” 等了好半晌,仍然没有回应。 “尉,你答应送我的好处,还没给呢,亏你还是前辈高人,想食言而肥吗?” 徐源长心情畅快。 他察觉神仙洞内的寒气失去约束,肆意乱流。 他终于将尉的分魂熬没了。 先前那一刹那,神识空间内的请神台剧烈震颤,令他头疼欲裂,现在又缓缓恢复平静,他这一波吸收到的神意能量,让他收获颇丰,需要不少时日化作己用。 转了一阵,他寻到洞口附近停下,朝地面不甚明显的树桩道:“纤风,过去了多久?” “三个月还差一天,公子,你完成了历练?” 树桩缓慢往上生长,其内传出柳纤风的欣喜叫声,她潜藏树根地下,于黑暗中隐约沟通外面,记着白天黑夜轮回。 紧接着小小一只树魅飞出,落到狼狈不堪的徐源长的肩头。 柳纤风躲了近三个月,风平浪静,除了第一天经历过一次恐怖攻击,后面再也没有领教过尉的手段。 公子和两位老前辈商议的应对方式,几乎一一得到验证。 她虽然有点担心蛰伏七窍玲珑心内的山神分魂,不过相信公子,她一步一步往后照着走就是了。 “还差一天,那么历练还没有结束。” 徐源长从新长出的树干上折断三根细细树枝,从纳物袋内取出竹箱,里面还剩余的红柳枝条早已经枯萎,装入新鲜树枝,将竹箱背上,道:“咱们在神仙洞内四处转一转,等到明日便能出去。” 柳纤风明白公子想要利用最后一天的机会,去曾望楼指点过的垒泉潭碰碰运气,这回的苦头不能白吃。 “你的伤势怎样?要不在树下调息一阵?” 长得半人高的小树,枝疏叶片稀。 神仙洞内的阵法没有全部启动,然而无处不在的寒气、阴煞气流动着,还有其它限制,不利于树木生长。 徐源长举步缓行,道:“我已经调整过来,你不用浪费法力催长树木,咱们在神仙洞内随便走走,碰到幻阵陷阱,绕过去就是。” 他说得很有信心,经历近三个月的无情碾压摧残,徐源长得到了全方位的好处。 给他一些时日,他能将得到的好处转化为突飞猛进的实力提升。 狂风暴雨都闯过来了,风平浪静的神仙洞,已难不倒他。 两人闲谈着注意四处动静,在幽暗中寻觅约一个时辰,绕过许多阴寒气浓重的地方,摸索着找到神仙洞深处的那座幽潭。 怪石垒迭嶙峋,寒雾不散,水面碧幽如镜面纹丝不动。 与曾望楼告诉过的垒泉潭特征相符合。 “是这里了。” 徐源长传音一句,寻到潭边空隙泥地,从背后竹箱内拿出两根细小枝条。 将枝条覆满木气插入地面。 柳纤风跳下肩头,化作少女模样,双手掐动,催生枝条扎根生长,没有尉捣鬼使坏,两根枝条在冰寒潭水边全部成活,没有额外消耗一阶木晶石。 她小心维系着小树与洞口另一颗树木的联系,再沟通到外界。 经过一番颇为消耗的施法,小树根须深入地下钻入幽潭,往水深处似灵蛇探寻。 徐源长看过的典籍中,对“垒泉潭”有寥寥记载。 “垒泉奇寒冻裂金,深潭凝石聚水魂。” 他和柳纤风在此地停留寻宝,是做过功课的,不会引起暗处司天殿修士的怀疑。 历尽苦难,搜刮点好处补偿一二,乃人之常情。 …… 第162章 性命攸关不一样 三条稻杆粗的根须往潭水蜿蜒深入,打破水面的平静,搅动些微涟漪。 水下奇寒,即使有法力加持,坚韧胜铁的根须表面很快出现细微冻裂痕迹。 有薄薄淡蓝冰晶沿着根须往上蔓延,水中拉扯出细细缕缕冰丝,似绽放在幽暗潭水下的一串串绚丽纤毫冰花。 柳纤风嘟囔一句:“好冷!” 她在根须各融入了一丝自身魂力,潭水下的冰寒,令她感同身受。 小手微抖,三条根须自上而下发出微妙波动,将冰晶纤丝震散,根须挣脱越发沉重的束缚,加快速度往水下钻去。 随着根须下潜超过五丈,冻裂微痕越发交错密布。 柳纤风不得不加强法力灌注消耗,不停施法抖动根须,双手和身上微微冒起白雾寒气,太冷了,她不是血肉之躯,亦有种冰寒透骨的彻冻感觉。 徐源长伸手按在柳纤风柔弱肩头上,将自身木气缓缓输入,助一臂之力。 柳纤风回头俏皮一笑:“好像不冷了。” 徐源长传音叮嘱:“别分心,认真点,注意避让潭水下的水魂,深入水下十丈左右,往潭壁搜索,咱们不贪更深处的宝贝。” 他有曾望楼提前指点,对于垒泉潭下的危险有清醒认识。 若是含沙蜮妖魂还完好,利用含沙蜮能够水遁的本事,倒是可以钻入潭中极深处探寻宝物,不用柳纤风这般辛劳。 柳纤风右手划弧形,根须一阵波动,传音道:“水下还真有透明状的水魂,差点撞上,小东西神智不高,凭本能行事,又转过来了……好家伙,越往下去,水魂越多了。” 她双手盘旋划动不停,操控着水下的根须游动避让。 还不能让根须弄出太大动响,忙里偷闲传音叫道:“我发现水魂石了,粘在潭壁处,半透明的,水泡一样好漂亮。” 她整个人顿时精神百倍,眼眸绽放宝石般的熠熠光芒。 很快便察觉下方的潭壁粘着品质更高的水魂石。 全神贯注,双手动作各异,控制着其中一条根须弄出水花动静,用声东击西之法,吸引闻声而来的水魂,往另外一个方向游动。 另外两条根须趁机各卷起两颗水魂石,往水面快速缩回。
随着“哗啦”两声水响,四颗指头大小的水魂石随着根须离开水面,颤巍巍冒着寒气,散发出微弱幽光。 柳纤风用法力将气泡状的水魂石飞快凝固,收进玉瓶快速装起,顺手贴了一张封印符。 “公子,你先收着,我这回有经验了,咱们多干它几票。” 柳纤风摩拳擦掌,连损失一条根须,也似乎感受不到魂丝断裂之痛。 她可是听说高品质的水魂石珍稀难得,是补魂的好东西,非常值钱。 徐源长将瓶子收进袖内,被小树魅身上流露出来的匪气逗笑了,道:“再干一票便停下歇息,恢复损耗再说,你用不着太拼,时间多着呢。” 他担心柳纤风为了捞取宝物,消耗过甚,寒毒入体。 任何时候,他都是以自己人为本。 柳纤风笑嘻嘻说着“知道咧,公子你好嗦”,这回同时操控六条根须,想要来一次大丰收,最终却只有一条根须成功卷出两颗水魂石。 其它的尽数毁于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 接连损失五条融入根须的魂丝,痛得她呲牙咧嘴。 “这座垒泉潭有古怪,我刚才发现一颗铜钱大珍稀水魂石,差点点就捞出水面,根须突然断裂,导致功亏一篑,水魂石又掉了回去。” 她更觉着心痛,想要继续催动根须生长,将失去的宝物重新捞回来。 徐源长传音劝阻道:“有人暗中操控阵法,不想让咱们得到太多好处,‘二不过三’,咱们就此收手,也收获颇丰了。” 他虽然在协助小树魅寻宝,对四周的警惕没有减少半分。 历时三个月,神识和感知狂涨了一截。 他发现暗处有微弱阵法波动和人影走动,可能是对方故意让他察觉知晓。 提醒他见好就收,否则再捞也是徒劳,得不到水魂石。 柳纤风一门心思全部扑在碧水寒潭和宝物上面,与水下小东西斗智斗勇,还要对抗寒毒,对十丈之外的动静不太敏锐。 听得公子如此说法,心头疑惑解开,便化作一缕青雾,钻入竹箱枝条内。 第163章 重利之下,将心比心 心怀劫后余生的喜悦,柳纤风率先迫不及待落向白雾弥漫的百林谷,紧着眉头微蹙,她嗅到了淡淡的怪臭气味。 这是臭牡丹受到了无法愈合伤口的示警,否则不敢随便释放气味。 掐诀连挥几下手指,笼罩山谷的雾气飞速消退。 柳纤风目光扫视,发现她当初花费极大精力催长的数十颗臭牡丹分枝,尽数枯萎死亡。 位于山谷南北要冲位置的臭牡丹主植,仅剩两颗勉强残活。 她要是再晚几天回来,只怕也挺不过去,连满谷的臭气味都将散尽一空。 寒意虫从树荫下畏畏缩缩飞起,躲到好说话的公子背后。 它身上还滑稽的贴着几张黄符。 委屈的小眼神无处安放。 柳纤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她“强压”着怒火,先朝跟着他们的俞风舞歉意一笑,道:“家里出了点乱子,怠慢贵客,容我先问一问,再洒扫待客。” 俞风舞笑着伸手示意,她对非人的小姑娘很感兴趣。 徐源长摸了摸雪粒的脑门,宽慰道:“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说给纤风听,是谁将百林谷弄成这样子?纤风不会责怪你。” 有了公子的安抚,雪粒便壮着胆子一五一十“说”给柳纤风听。 柳纤风听完之后,神色显得非常“凝重”,朝雪粒挥了挥手,让如蒙大赦的虫子赶紧滚蛋,瞥一眼俞风舞,稍作犹豫,道: “公子,是玄介卿那头老龟做下的好事,趁着咱们外出历练,他差点将百林谷抄家翻了过来,打烂我的天螺蛳壳,重创我们留在谷内防护的妖植,幸亏梅长老阻止,要不然咱们连家都没了,真是岂有此理,他凭甚么一而再找咱们百林谷麻烦?” 说到后面,已经悲愤得眼眶泛红,泪水打转。 徐源长面上显出怒色,好半晌后,颓然一叹:“纤风,你先帮妖植诊治,恢复其生机,修复山谷防护,待以后我见到梅长老,再问一问此事。” 似乎满腹心酸也不敢发泄。 将委屈深藏心底,实力不够,多说无益的明哲保身做派。 柳纤风很不满跺脚叫道:“公子,咱们就该受欺负不成,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大小功劳立了无数……” 徐源长摆手:“听话,你下去做事,梅长老有他的难处,此事回头再议。” 说得很是坚决,似乎担心柳纤风口不择言,嘣出甚么大不敬话语。 有外人在啊,谨言慎行莫惹祸。 与他在神仙洞和尉分魂斗法时候的硬气,像是变了一个人。 柳纤风愤愤飞落山谷,拿出一颗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进行滋养,再探查妖植的伤势,刚刚触摸上臭牡丹主干上的小手像被烫了一下,抬头叫道: “公子,老龟好生阴险,在妖植主干留下了一丝破坏生机的妖力,意图再明显不过,是要将分布山谷各处阵法节点的妖植彻底灭杀,清除障碍,方便他下回再来……这妖力我拔除不了。” 说到后面,已经气得粉脸涨红。 似控诉这窝囊日子,她要忍耐到几时,没法过了。 默不作声看了好大一阵的俞风舞,主动道:“让我试试。” 徐源长忙伸手做请:“麻烦俞督卫。” 心底暗道,老龟上门闹这一出,在他和两位老前辈的预料之中,然而比他们推演的做得更加到位,居然还留下隐秘遗祸手段,为以后再来做准备。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体贴人啊。 俞风舞落地后,给妖植检查一番,确认是老龟所为。 她暗地摇头,太过分了,以前辈之尊竟然暗下如此下作手段。 她知道徐源长和老龟之间的过节所在,老龟拿着鸡毛当令箭,公报私仇到这份上。 真要如徐源长以前曾言:让有功之士流血又流泪啊。 费了些时间和法力,俞风舞用手段拔除妖植体内一丝细微异种妖力,嘱咐道:“我外出一趟,你们将山谷整理一番,切不可自行离开百林谷。” 徐源长道:“不敢逾越规矩,俞督卫放心。” 目送俞风舞往南飞得消失不见。 柳纤风双手施法,快速给妖植补充了生机精华。 只要拔除老龟留下的妖力,她有的是法子能够将饱受折磨的垂死妖植救活。 与公子传音交流几句,得到多谋善断的公子首肯,她逐一开启了山谷阵法,不再耽误时间,身影消失在一颗树木上。 再出现时,已经进到封闭的幽暗洞府。 柳纤风稍平复心绪,飘至密室中间九幻紫金鼎上方。 罪神的分魂蛰伏得销声匿迹,不敢露出一丝外探的神觉,她抢的便是这个时间差,越早除掉体内的隐患越安全。
她果断往九幻鼎内一沉。 空荡荡的九幻宫内,灰暗光线笼罩下的空中。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传出老鬼的尖锐笑声:“嘎嘎,他们顺利历练归来,心头悬着的大石,可算是放下了。” 这三个月时间,两个被困八百年之久的存在,竟等出来掰着指头度日的三分心焦。 事关自身生死存亡,和岌岌可危的大道前程,由不得他们不着紧。 “老鬼,别乱晃动,稳重点,别让小丫头见了笑话。” 曾望楼用轻松语气调侃一句,心情很不错,山羊白瞳射出一道白光,在前方空处飞快扩散,将进入九幻鼎的柳纤风拉入黑暗隔绝之地。 柳纤风这回前来九幻宫,与第一次时候,感受截然不同。 虽然仍有些压抑不适,再无性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心悸难受,忙往前方指引的灰白光亮区域跑去,朝着银链束缚的人躯山羊头虚影行礼:“柳纤风拜见两位前辈。” “好,好,闲话待会再述,先做正事要紧,你且忍耐一时,不要运功对抗。” 曾望楼欣慰笑道。 一道白光和一道黑光同时射出,笼罩在闭目缩颈的柳纤风身上。 空中陡然响起古怪嗡鸣和神秘咒语声。 两种不同声音夹杂着此消彼长,相互交融,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仅仅瞬间,便将柳纤风化作一团幽绿雾气,晕死了过去。 黑白光芒如同细细密密筛子,从四处往中间层层梳理兜选。 丝丝缕缕幽绿雾气,绵绵漏落向下方。 收刮妖魂之苦,堪比最酷烈的刑罚,他们事先故意隐瞒,和对待徐源长的态度,可是截然不同。 而徐源长因为见识不足,不可能事事能预料到。 在曾望楼和常老鬼眼里,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他们将徐源长视作平等合作对象,对待异类的小树魅,可不会太多顾忌,只要不伤及性命,吃点苦头算得了甚么? 其中有一滴无形光点被触动,察觉不对想要逃遁。 然而肉在砧板上,已经太迟来不及了。 黑白光芒紧紧束缚住那点试图膨胀的暗金光芒,缠绕着将之提取出来,“唰”一下消失空中。 “尉,出来吧,嘎嘎,八百多年未见,你老小子越混越回去了,晚景凄凉惨淡啊。” 老鬼的声音透着几分见到“故人”落魄的幸灾乐祸。 接着尉的惊叫声从山羊虚影内里响起。 “曾望楼,常无晦,你们怎么搅合在一起……这是哪里?” 尉暗自叫苦不迭。 他怎么这么倒霉,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一次绝佳逃命机会,却是两个冤家对头设下的圈套陷阱,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仙桥山底下被镇压呢。 他这回逃出来的可不是不堪大用的分魂,而是一分为二的主魂,察觉不到与本体的隐秘联系,便明白过来,这里必定是大宁王朝司天殿几位五阶高手心心念念的九幻宫。 心底懊恼不已,一时半会没有想明白,徐源长那奸诈小子,几时得了失踪几百年的九幻鼎和九幻宫? 还与曾望楼、常无晦两个老家伙有了交集? “嘎嘎,老榆树,你不是自诩英明神武,聪明一世,猜猜这是哪里?” 老鬼的声音越发癫狂,叫嚣道:“当年将老子骗进九幻宫,没想到终究有一日,会和老子在这鬼地方再见面吧?嘎嘎,待老子好生斟酌一二,是一口一口撕咬痛快,还是每天咬一口过瘾,嘎嘎,老子有些迫不及待。” 尉惨叫一声,显然是被咬了一口,叫道:“无晦兄,你错怪尉某了,当初设计陷害你的另有其人,真不关尉某事啊,曾望楼,你特娘的别躲一边装好人,出谋划策是你牵的头。” 曾望楼嘿嘿笑道:“老夫明人不做暗事,早已和常老鬼说过此事,为此争斗了八百年,现在轮到你了,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老鬼附和叫嚣:“对,尉,你现在想怎么死?待老子出去后,再顺藤摸瓜将你被镇压的本体也灭掉,出一口心头憋闷八百年的恶气。” “等等,有话好好说,尉某愿意赔偿,加倍赔你们,尉某手中有授命盘,还有大景王朝灭国前留下的小半座宝库,全部双手奉送,你们出去时候算尉某一个……哥哥们,大道不易,大景王朝只剩咱们仨了,留一条活路啊。” 尉说得声泪俱下,诱之以天大利益。 他仿佛从绝境中看到了一条活命的羊肠小道,不论如何,也得争取一下。 都是修行千年以上久经生死的老狐狸。 重利之下,将心比心。 他觉着可行。 …… 第164章 归来一碗酒 曾望楼突然咳嗽一声,山羊虚影内里的杂音顿时销声匿迹,从空中传出一个仿佛隔着世界的微弱声音。 “曾老前辈,事情进行得如何?我要下来带回纤风道友了。” 徐源长计算着时间,省得夜长梦多。 曾望楼与老鬼简单传音交流两句,收回困住那团幽绿雾气的黑白光网,徐小友对树魅的重视,再次令他们刮目相看。 山羊白瞳射出一道白光,扩散空中将徐源长牵引下来。 徐源长目光扫视柳纤风所化的雾气团,见其扭动着凝聚成尺许人形,小手抚额,面上露出痛楚神色,便问道:“纤风,你感觉如何?” 老鬼插话道:“尉藏得隐秘,我们将之捉出时,不小心碰触到树魅仙子妖魂,稍有损伤,她休养三五天便好了。” 他可不敢说伤得厉害。 徐源长伸手将小树魅接住,放到肩头,疑惑道:“你们不是说过,不会伤及纤风道友?” 曾望楼叹了口气,道:“我们慎之又慎,不敢惊动尉,担心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才不小心伤到柳仙子,实在抱歉。 “你手头若是有从垒泉潭捞取的水魂石,给柳仙子现在用一颗,她很快便能恢复,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反而有所进益。” 他耐心解释一番,并给出解决法子。 似乎生怕徐小友不信,紧接着山羊虚影前方出现一团模糊的暗金光芒,变幻出矮小的山神身影,剧烈挣扎着,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他没有透露这回抓到了尉的部分主魂,比分魂有价值多了。 徐源长见到生龙活虎的愤怒山神身影,便也相信。 从袖袋内拿出一个玉瓶,揭掉瓶口的封印符,倒出两颗品质最好的水魂石。 附近寒气成雾吸附过来。 山神虚影出现片刻,又被收进山羊虚影。 曾望楼指点道:“短时间内,柳仙子经受不住两颗水魂石滋补,用一颗足够,尚还有些盈余浪费,徐小友,你将小一些的那颗抛上空中,老夫帮她炼掉其中的寒毒,能加快吸收。” 徐源长依言抛出一颗水魂石。 一点白光射中透明如水泡的水魂石,“砰”一声轻响,寒气爆开如黏稠液体。 其间有丝丝幽蓝光芒盘旋,灵性十足。 白光洗涤过后的黏稠寒气,拢作一小团,外面形成雾气缭绕的景致。 “柳仙子,你可以进入其中收取水魂之力了。” 柳纤风忍着痛楚,纵身跃进气团之中,与寒气融为一体,吸收其内丝丝冰凉气息,快速修复着受损的妖魂。 徐源长看着雾气渐渐淡薄,便安静等待。 约莫半刻钟过去,曾望楼道:“过犹不及,柳仙子,可以出来了。” 柳纤风飞出来时已经神采奕奕,她得了不小的好处,需要花费月余慢慢提升,空中还剩约两成的寒气没有消散。 徐源长没有过多耽搁停留,与两位老前辈简单交流几句。 带着柳纤风从九幻宫中枢出去。 他担心外出的俞风舞返回百林谷,寻他们两个都不见,起疑心引来麻烦。 灰白光亮下,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微微扭动。 曾望楼的声音悠悠传出:“漫漫大道不是空口白话,越是往后登高,越需要用巨大的资源堆彻。咱们两个几乎一穷二白,现今外界资源又严重匮乏,出去之后恐怕要熬很长一段苦日子,既然有现成的好处送给咱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又不与徐小友的交易冲突。” 与相处八百年的老鬼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都熟透了。 恩怨到头也就那样。 好半晌后,老鬼的声音响起:“老子不想另起波折,徐小子精明得像鬼一样,他迟早能想通某些东西。相比修炼资源,自由和大道更重要,曾老头,老子劝你别被尉许诺的宝物乱了心神,熬苦日子怕甚么?有的是时间慢慢积累,或许,失去所有从头开始,并不是坏事。” 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显疯癫。 沉默片刻,曾望楼突然冷笑出声:“老鬼,你有往鬼界去的退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夫什么都没有,举世皆敌,步步维艰,你和老夫说从头开始的屁话?” 老鬼叫道:“鬼界什么情况,老子两眼一抹黑,敢随便去吗?曾老头,老子放下一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答应在人间多停留一个甲子,陪你一起去骗去抢资源,这样总行了吧?别将眼光局限在小小的王朝气运,定洲之外,天大地大,早些恢复五阶修为,哪里都能去得。” 他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更不想因为贪婪而将自己能逃出去的一线希望给断送。 只要他敢答应曾老头,结果很可能充满变数。 他有时候因为关久了而癫狂,脑子清醒的时候懂得取舍,再则他欣赏那小子敢放言坚持三百年,也不肯抛弃异类朋友的热血情谊,以及绝不与尉谈交易的死犟。 当年他便是这样的人,才会被曾望楼、尉他们联手骗进九幻宫。 长久沉默过后。 人躯山羊头虚影上差点失控扭动的黑白,渐渐平复下来。 曾望楼长叹一声:“还有一个甲子时间,咱们从长计议。” …… 百林谷。 活转过来的妖植,将散发空中的臭气消弭一空。 柳纤风在各处忙忙碌碌,恢复山谷遭到破坏的阵法,与闲散陪着她的公子传音讲话。 “公子,你说那两位老前辈,会不会抛开恩怨与尉媾和?” “对曾老前辈而言,只要利益足够,便有可能。” “哦,公子你对老鬼前辈很了解?”
“不算了解,偶尔从他们争吵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揣摩出他们以前的不同行事和品行,当然被关了八百年,常老前辈变化挺大,是否与尉谈交易难说得很。” 徐源长像平常闲聊一样分析。 柳纤风有些不可思议抬头看一眼公子,道:“你既然猜到了有这种可能,当初与他们缔结心誓时候,怎么不当条件提出来,约束他们?” 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今天突然想到的东西,公子应该早就门清了。 徐源长无奈笑了笑,道:“与他们缔结心誓之后,常老前辈才将计谋全盘托出,我的心思都在后续推演,没有仔细揣摩。我与他们之间只是合作交易关系,并不像你我是大道同行者,与他们的条件敲定在双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再则心誓之约,不宜重新推翻更改。” 他当初一气呵成与两位敲定交易,达成心誓合作。 事后过了几天才琢磨出还有些许漏洞。 不过都无关大局。 柳纤风停下手中活计,打破沙锅问到底传音道:“公子你就一点也不生气?还有,你今后与尉碰面了,将如何应对?” “有甚么生气的,都没影的事儿,不是还有几十年时间吗?主动权在我,不在他们,边走边看吧。” 徐源长继续传音道:“今后我若是有能力诛杀尉,遇上了便不惜手段也要将之除掉,再则尉也不可能放过咱们,所以,咱们至少有一个甲子的时间用来成长。” “非杀尉不可?” “必杀之!不与他谈交易。” 徐源长说得坚决,不再做任何多余解释。 他修道随性,与人为善,仍然坚守有所为,有所不为。 柳纤风有些担忧,传音问道:“尉察觉丢了潜伏在我体内的分魂,他会不会向司天殿告发?” 徐源长传音道:“两位老前辈做过推断,以尉隐忍的性子,会猜测是司天殿高手识破了他的计谋,将分魂抓获禁锢起来,尉不会与司天殿谈及此事,而是另外再寻脱困之机。一时半会的,尉死不了,这几百年不是一直在不停折腾吗?” 柳纤风放心了,嘻嘻笑道:“待以后我帮你打那老家伙闷棍,再抢了他的藏宝,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徐源长夸张地抚额而走,原本一件挺严肃的正经事情,经小树魅一搅合,倒将他们变成了谋财害命的劫修团伙。 柳纤风看到公子吃瘪,心情大好,叫道:“雪粒,快出来帮忙,我看到你了,别躲懒。” 某条在林子躲躲藏藏的虫子,赶紧飞来摇头晃脑讨好。 徐源长返回半山坡,推开院门,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地面如洗。 去时是芳春,归来已初夏。 花了不少时间将堂屋、偏房、书房、灶屋等全部打扫一遍。 从山脚挑来清泉水,打开密封的坛子,淘米做饭,割一截悬挂在灶房横梁上的腊肉,烧水煮过洗刮干净,再去菜地里杂草丛中,寻出几颗野生野长的青菜。 炊烟如往常袅袅升起,简简单单做了一顿饭菜。 夕阳西下时,满院染霞光。 刚刚将两菜一汤摆上,门外传来柳纤风的娇笑声:“公子,你家大兄提着一坛酒水,带着狗娃进了山门,正往半山院子下来,你可以多摆两双碗筷。” 徐源长笑着隔墙打招呼:“纤风仙子,不来饮一盏?” 他有好几个月没有露面。 白雾封闭山谷,大兄进不来,这些日子肯定担心了。 而他回来后禁足不能外出,便用此法子告诉时刻关注山谷情况的大兄,他安然无恙。 “算了,你都没做我的饭菜,心意不诚,本仙子不吃你的酒。” 柳纤风笑嘻嘻走远,她不打扰人家兄弟的述话,却有一篮子新鲜枇杷从院墙外飘进来,送到徐源长手里。 将碗筷摆上,徐源长走出院门外,等到下山而来的大兄和又长高一截的狗娃。 “你没事就好,我让狗娃天天饭点跑来盯着山谷这边,今天看到有炊烟升起,便过来瞧瞧你。” 大柱脸上露出笑容,随着兄弟走进干净院子。 狗娃没有再去私塾读书,随着他爹天天下地干活,晒得黢黑,性子越发活跃,嘿嘿笑着叫道:“叔,您知道我们要来,碗筷都提前摆上了。” 徐源长接过大兄提着的酒坛,打开封口,倒了三碗酒水,笑道:“你们到了才知道。饭菜不够,酒水来凑,你也是快娶媳妇的人了,陪叔喝点酒。” 狗娃高兴地答应,“好嘞,还是叔您懂我,平常我在家里想喝一点,爹不答应,他就是舍不得。” 大柱赏了狗娃后脑勺一下,又问道:“柳仙子还好?” 他从袖内拿出一个纸包,放桌上打开,是一包下酒酱菜,临出门抓的。 徐源长端碗相请,道:“她很好,还在闭关修行,最近半年,我和她不能外出,中秋时候,你们来这里聚一聚。” 大柱喝了一口酒水,眉头舒展,笑得很痛快:“那就说定了。” 神仙的世界他不懂,他不问任何缘由,只要兄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拿筷子夹酱菜下酒,美得很。 狗娃一口喝猛了,被烈酒辣得呲牙裂嘴,直吐舌头。 馋了许久的酒,闻着香,原来这么难吃。 眼泪都呛出来了。 “傻样,酒不是你这样喝的,要小口抿,细细品味百般滋味,嚼出酒中的感情。” 大柱扇了儿子一个脑瓢,再教儿子喝酒,顺便将狗娃碗里的酒倒过来大半。 狗嚼牡丹,别糟践了他特意留着的好酒。 …… 第165章 打破规矩还能这样走? 天边残霞黯淡,还未煞黑之际,将大兄和狗娃送出山门,那一篮子枇杷让他们提回家去吃。 徐源长一步一步沿着简陋山道往下走,脑子里盘旋着大兄教狗娃小口品酒,提及的“感情”二字。 他是突然从中有所触动,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是感情,喝酒喝的也是感情。 那么道法、道术呢? 是否倾注不同的感情,将有不同的修行领悟? 若有所思回到半山院子,看到神出鬼没的俞风舞正与柳纤风商议临时住处的要求。 “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本质上都一样,‘力贯一点,杀力倍增’。 “……不要像左边这座树屋四四方方,看着刻板无趣,你帮我做成鸟巢状,悬挂在山壁上,门窗要精巧,融为一体,周围再种满花花草草,风儿一吹,‘花香芬芳入梦来,草木青翠鸟鸣声’,想想都美不胜收。” 赵均苦兮兮做着记账管账的差事,酒也喝得不香了。 柳纤风自从花费几天时间构建出一座独特的鸟巢树屋,心有所感,闭关不出已有月余,那条不喜酷暑的寒意虫,除了每天要替公子打扫院子,更是鲜少出窝。 浪费得多了,技艺自然而然随着浪费提升上去。 俞风舞没练习过飞刀,她是用自己的剑道,站在一定高度给予指点。 光彩隐现闪烁不定,与山头遥相呼应。 “我刚才没有动用法力和神识,凭的便是用手指发全身之力,形成重叠积累的‘势’,使得脆弱树叶能穿木钉石。” “天天看你练习飞刀技,看都看会了,你太注重虚虚实实变幻无常的技巧,‘繁复花哨有余,简洁蓄势不足’,失去了飞刀一往无前的杀意,和领先一步的诡变速度,杀力和速度都不占,遇到真正的同阶高手,就是花架子摆设。 “我一向都是这样下,算路无定式,棋势无常形,也没见谁说我坏棋规,你会不会下九宫棋?破事儿真多。”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下棋如斗剑,势大力沉,羚羊挂角,变化多端又天马行空。 更不可能有这方面的共同语言。 徐源长与穿着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棋盘对弈,激烈争杀得额头见汗。 用手头的材料制作九宫阵器,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下到后面徐源长备受煎熬,出了几身冷汗。 “这样就对了,打破那些后来的条条框框。” 俞风舞棋风凶悍野蛮,算路竟然深远,从头纠缠一直杀到结尾,棋盘上争斗惨烈,杀得天昏地暗,拼得很难看。 早就脱胎换骨成为他的独门绝技。 徐源长不能理解她们吹毛求疵的瞎讲究为哪般? 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能领悟多少在个人,她是欣赏人才。 徐源长听得诧异不已,这才多少时间,又混成姐妹了? 对于小树魅结交姐妹的本事,他是望尘莫及。 飞刀还能这样用! 他的飞刀技是丁师傅传授,属于江湖武技路子。 一盘棋下完,胜负已经不重要,过程倍受折磨,徐源长连棋盘都不要了,起身便往外走。 徐源长将小片菜地重新开垦出来,洒下种子。 山风吹过,露在外面的树叶碎成粉屑漂落。 “孺子可教也,瞧在你让我连赢五盘棋,本姑娘心情高兴的份上,今日便指点你一招飞刀技。” “……行,是我的错,那我也横着走一手,吃你一子。” 通过自己不停琢磨体会,结合了剑法、拳技、法术和神识摄物技巧演变苦练而来,每一次的突破提升都令他欢欣鼓舞。 等到今后领悟加深,这门神道秘法将能发挥出不一样威力。
他站定碎石场坪,对着夜色降临如剪影的山梁修炼“掐山神觉”,慢慢地沉浸山意之中,身上浮现神秘的山痕云纹。 随后一段时日,徐源长每天按部就班修炼、画符、看书,一天做两顿饭食,一应采买米面肉盐等,皆由跑来跑去的狗娃负责,狗娃将购买的物质放在山门内即可,不用费劲送到半山院子。 她平素过得随意粗糙,真要是讲究起来,精益求精地讲究。 两个女人飞起空中,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鸟巢树屋的选址、形状和大小、朝向等细节问题,不厌其烦,无视了某个道士的存在。 梅长老受邀和她下过一盘,胡须掐断多根,再也不提半句下棋交流的话语。 徐源长走出树亭,烈日倾洒身上,山风吹来,已将心绪平复。 柳纤风听得描述也颇为心动,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迟疑道:“肯定能打造出来,不过要花好些天时间,造型比较独特复杂,慢工出细活,催生树木过程不能太快了。要不俞姐姐你先在老施的空树屋将就住几天?” 涓涔.浜涓浜涔浜 都不在一棋盘上,下个鬼哦。 承认自己在某个方面笨,并不丢人。 偶尔给郡城的何述堂、燕玉寒、赵均传讯,请他们前来吃酒,“顺便”帮他带一些需要补充的材料,兄弟就是拿来使唤的嘛。 她修的是剑心极道,不受规矩束缚。 俞风舞撇嘴嫌弃道:“我才不住老施住过的树屋,我宁愿住草垛上,或者随便找颗树梢歇着,你尽管慢一点打造,不赶时间,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突然明白,为何与俞风舞下棋难受,是因为受到了对方身上某种无形气场影响,应该是与“剑”有关的东西。 有些事情沾上手便甩不脱,他很怀念当初黑掌柜亲历亲为比男子有担当的好处。 奈何俞风舞隔三差五找他下棋,说是为了磨砺心镜。 徐源长揉着额角眉头紧皱着走了,连客气感谢话也忘记说了。 将以前折成两半藏起来的“黑记客栈”牌子,拿出来修复,重新挂在那里, 他觉着再这样下去,心镜要磨得千疮百孔。 目前的清平郡福禄巷捉妖人据地,那块悬挂不到半年的“川流坊”匾额,随着姜汤汤没到场的离任,早已被取下来当劈柴烧掉。 炎炎盛夏,树亭下遮出一方清凉。 也不知俞风舞什么时候来的,双手比划着说话。 闲暇之余,他拿出棋盘对着棋谱琢磨九宫棋的奥秘,在左近布置九宫阵推演变化。 转身抱拳:“多谢赐教,下回咱们再下棋。” “俞督卫,你这手棋下得有点怪,坎位不能离宫。” 俞风舞起身走出亭子,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着树叶往外一弹。 每一次旋转皆蕴含无以言表的玄奥,“噗”,十数丈外一颗小树干被洞穿,树叶竖着插在离小树五丈外的岩石上,颤颤巍巍,只剩小半在外。 俞风舞捂嘴“娇笑”,道:“下输了,心浮气躁可要不得,徐源长,亏你自诩为道家修士,的无为心性,随遇而安哪里去了?” 眼前只有俞风舞刚才弹指飞叶玄奥一击的轨迹,以及“力贯一点,杀力倍增”和“势”的论述造成的震撼。 阳光下,绿色光芒一闪而去,旋转着划破空中,似慢实快。 他不想和天天闲逛从不练剑的女子剑修下这种没有规矩的野棋。 齐行善临时负责黑记客栈的一应事务。 而俞风舞展示给他的霸道、蓄势的飞刀技,帮他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 第166章 养出一身氤氲静气 碎石坪竖起数根树木桩,徐源长每天多增加一个时辰进行飞刀练习。 他通过揣摩拆解,分两个步骤练“力”和“势”,不停甩腕射出飞刀,直来直去感受体悟“力贯一点”的细微差别,再练习半个时辰旋转飞刀蓄势的技法。 试图双管齐下,齐头并进。 他不需要考虑准头、法力附着等方面。 她迷茫其中不知前途,然而路在脚下,她必须自己走。 徐源长已经习惯了长相妩媚女子的野蛮做派,仍然不紧不慢体验着每一刀出手的细微感受,比对力贯一点偏差,他坚信所谓的“天才抵不过长年累月的苦练沉淀”。 柳纤风好奇问道:“俞姐姐您学过道?” 看着两人客气来去,俞风舞笑着招手:“你们别太肉麻了,还有外人在呢。纤风妹子,过来陪姐姐下棋,这棋简单,你肯定学得来。徐源长,你可以忙你的去了。” 人非剑器,孰能无情? 没有熬到金丹境之前,仍然是身不由己,家族大棋盘上可任意挪动的棋子而已,然而三破四的关口,不知困扰了多少天资卓越修士一辈子。 两人皆是算路深远之辈,“噼里啪啦”落子如飞。 “徐源长,再下两盘?” 漫天彩霞映照得三人身上镀金添光。 两女喜好口感软糯的甜酒,对桌上的腊肉菜肴不屑一顾。 半大少年吵着求着要学点防身本事。 在菜地里伺弄了半时辰,等到忙完,摘了一把青菜瓜果,又回去淘米生火做饭。 腰间不佩剑,她的剑蕴养在左手腕那只仿佛透明黄玉镯子里。 “公子也修为精进,同喜同喜。” 特别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天才人物,承担着继往开来重任,当然要能熬过种种历练困苦,活到最后才有资格抗鼎。 俞风舞笑着打机锋:“道不可言,他所做的许多琐碎事情暗合‘返璞归真’道意,或多或少吧,用心去做,顺变而为,方能修身养性,养出一身氤氲静气。不过你有的路走,不用特意去模仿,否则画虎不成反而不美。” 她都熟悉,她下棋天赋极高,谙熟各种定式套路,后来要练剑,耽搁了几十年美好时光,再捡起来重新下棋,早就物是人非,已经找不到当初下棋的对手了。 俞风舞很感兴趣从秋千上飘落到树亭内坐下。 进入初秋暑气渐消时节,他的飞刀技再次有了突破,已经初步掌握力贯一点的技巧,摸到些许“刀势”的皮毛,附着法力激射出去,威力较以前增强近半,速度提升三成。 将新定做的六十多柄精钢飞刀一一甩出去,完成一轮练习,又默神揣摩沉思片刻。 “纤风仙子出关了,嗯,修为晋级到二阶后期,可喜可贺啊。” 她眼之所见,手之所动,即便情绪波动,皆是练剑养剑。 “徐源长,你练飞刀的天赋真不及你下棋,快两个月了,飞刀射出去慢得像乌龟爬,别人站那里喝盏茶,再走开都躲得过。” 她已经过了剑不离手,枕戈待旦,天天时时刻刻练剑的过程。 “明天吧,要下地锄草,给秋菜浇水施肥了。” 这样的神仙日子平安喜乐,他只想长长久久。 索性下点没规矩的野棋,融剑入棋斗,寻找剑道上的突破。 没有半点不耐,他将生活当着修行。 俞风舞坐在一架树荫下的秋千上,随着山风高高飘荡,从来没见她练过剑。 “哦,什么新棋?摆起来。” 其实她讨厌以剑为生的修行生活。 不到两刻钟,不熟悉其中定式的俞风舞两次落入不同陷阱,两盘皆输。 “学过一段时日道,后来又学儒,再学墨家……走了许多不同的路,最后才专心修剑。”
俞风舞看得忍不住打哈欠,说着大煞风景的打击话。 徐源长便将当初从仙桥村看来的曾家拳略作修改教与狗娃,练武之前先教德,他传了不少武德规矩。 徐源长轻轻松松起身往外走,可算是给无所事事的女子找到点事情做,不会成天就盯着他身上,而且下五子棋不耽误时间,棋盘就那么大,下满也要不了多久。 道士不是在练刀,就是站在那里对着山头傻傻掐诀练神道秘法,风雨无阻,还挑水做饭,每天两顿雷打不动,看书画符,种菜刻绘阵器,很少有闲的时候。 世家豪阀大族里的天才不是一个两个,中途夭折的天才更是不计其数。 “你家公子不简单,体会到了道家修行真谛,今后成就非小。” 像姜汤汤的苦难日子,仅仅才刚刚开始。 柳纤风化作少女落地上,顺着话风相互吹捧。 不厌其烦在灶房转悠,等到在院子里摆上饭菜,俞风舞和柳纤风已经各坐一边,倒上徐道士自酿糯米酒,各自从盆子里拿一根洗净的翠绿生黄瓜,嚼得嘎嘣脆,美其名曰是“陪吃”。 狗娃打着赤脚,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嘿嘿笑着朝着一身清爽的三叔行一个江湖人士的抱拳拱手礼,拉开架势,虎虎生风打一套“曾家拳”。 晚饭过后,徐源长又收拾洗刷碗筷清理厨房。 涓涔.浜涓浜涔浜 俞风舞说得平淡,她学过的法门多不胜数,儒道墨兵医杂方技等诸家皆有涉猎,甚至在杀手行当厮混了三年,其中的辛酸艰辛,唯有经历过才刻骨铭心。 徐源长笑呵呵返回院子,不多时挑着水桶提着锄头出门。 世人皆羡慕世家子弟出身高贵,资源不愁,殊不知各有各的难处和担当。 “哦,俞姐姐您仔细说说,怎样不简单?我也好多学着一点,沾一沾公子的光。” 偏生给她的感觉,道士过得悠闲自在,乐在其中,一身静气温润圆和。 她想找徐源长下棋,这是她除了写字以外的唯二爱好。 天色暮黑之时,打发不爱读书爱练武的狗娃回家。 剑已经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能,除了剑,还是剑。 俞风舞拉着柳纤风去了外面树亭吹风,欣赏落日景致,两人吃着寒意虫驮过来的一篮子山果,闲扯聊天。 围棋、九宫棋、山斗棋等等。 她愿意留在百林谷当一个名义上的看护,便是发现了徐道士于平凡生活中的与众不同,或许能够对她今后的修行有所借鉴。 徐源长随后走进亭子,摆了一块围棋盘,拿出两盒黑白棋子,将五子棋的规则简单摆一摆解说一遍。 徐源长忙完之后,漫步攀登上山,来到山门口平地,没有踏足门外。 她一直煎熬走到现今,才能有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徐源长加快脚步,突然偏头看向附近一颗红柳树,只见小树魅笑嘻嘻从枝叶丛钻出,眉目如画,身上有一圈彩光收敛。 半大少年学了两个月拳脚,练得不错。 徐源长脑子里仍然盘旋着“感情”二字,纵身飞跃,似一头大鸟展翅往山谷翱翔,满袖秋风,身心俱放松。 跑到高处的狗娃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羡慕得眼睛冒光。 柳纤风眼眸亮闪闪的像发现了宝物。 俞风舞笑道:“有点意思,这棋看着简单,实则比拼通盘算力。” 再才揉着手腕,与远处飘荡得裙裾飞扬自得其乐的女子搭话。 指点一阵,让狗娃再打一遍。 基础练习枯燥乏味,徐源长对于基础的钻研沉得下心,耐得住性子。 神仙三叔,翩若蛟龙。 …… 第167章 寻找失去的曾经 秋风起,秋叶黄,秋雨丝落天渐凉。 出关之后的柳纤风,没有一天闲着自己,让沉寂多时的百林谷增添一抹光彩。 这天与俞风舞下完一盘不讲规矩的野棋,被虐得体无完肤,笑嘻嘻毫不在意,凑近细雨中拿着一把飞刀神神叨叨的公子身前,好奇问道: “公子,你和飞刀说什么呢?出刀之前,还得念叨一篇祭文吗?” “我和飞刀说,‘刀兄啊,给个面子,让我早日体悟刀势玄妙,不能让别人瞧扁了,回头请你喝酒’,我在和刀兄拉家常增进感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徐源长一本正经说道,他确是在用心拉感情。 不过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胡诌。 柳纤风满脸不信,道:“凡铁飞刀没有灵性,你和它们说再多也白搭,下回换成你那一套精心打造的法器飞刀试试?或许真能打动它们的铁石心肠。” 说到后面,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徐源长没有笑,继续胡说八道:“‘生活中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这里的‘美’便是每一样事物的独特‘灵性’,古话说万物皆有灵,便是源于此,而想要触动这些独特之处,得倾注深厚‘感情’,日积月累的用功,这可是本公子呕心沥血的发现。” 柳纤风很喜欢公子随口成章的歪理,开着两人能懂的玩笑,道:“公子,你不去当‘诗词家’真是可惜了,诗坛巨大损失咧。” 徐源长仰头望一下灰蒙蒙天空,高手寂寞神态,道:“当年他们求着我去,奈何我一心向道,拒绝了。” 柳纤风笑得很大声。 秋雨翩翩,柳树魅起舞如雾似烟。 树亭内拈着一枚白棋的俞风舞,注目秋雨中的风景,默念着“灵性”、“感情”。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封尘已久的心思似有触动,百般滋味,纷纷扰扰在心头。 她被逼迫着前行在孤独追寻剑道的路上,丢失太多太多,见识不计其数黑暗和人性的不堪,滋生了心底难以遏制的戾气,茫然、苦恼和怨恨积攒日多。 她独自承受,无处诉说。 别人只看到她风光无限战力超绝同阶,一剑挥洒快意恩仇。 却不知她已经走到危险边缘,心境时刻有倾覆之祸。 剑修求快求力,她其实是个内敛性子。 长期的性格割裂,很多时候,令她自己不辨真我假我。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俞风舞笑得无声,笑得庆幸,笑得如山花妩媚,一扫往日不可捉摸的淡淡忧愁。 得亏精通九宫推衍之术的梅长老指点,去年让她接下这趟原本应该是很无聊的差事,监察一个小道士的日常,顺便照看一二。 优雅起身,步入细细雨丝天地。 她放下了心中杀剑,豁然开阔,任由烟雨打湿明黄裙子宝衣,在地上拖拽肮脏泥水。 “徐源长,我教你如何修练‘刀势’,你教我做饭种菜如何?” 俞风舞提出一个不容拒绝的交易,说得像开玩笑。 她要重新找回自己失去的曾经。 徐源长打量着淋雨后像变了一个人的俞风舞,莫不是脑子里渗进了雨水? 做饭种菜还用得着教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口应下。 “好啊,成交。” “练刀很容易的,普通飞刀给我一柄。” 俞风舞伸出布满厚茧的右手,接过凡铁柳叶飞刀,掂量着感受一下,轻轻虚握刀柄,优雅一抖手腕,飞刀划破雨丝,微微上下震荡如波纹增势。 轨迹清晰可辨,去势如电。 “砰砰嘭”,连续几声,最后一个木桩靶子爆裂。 飞刀扎进岩石只露小半截。 没有附着法力的一击,全凭手腕借“势”,威力恐怖如斯。 “看明白了吗?很简单的,‘力贯一点’,飞刀它自己会避开前行途中阻力大的地方,产生顺风顺水的‘势’,你还得多练,找到其中‘顺其自然’的窍门。” 俞风舞仔细解释几句,很多东西是指点之后,苦练领悟得来。 徐源长连连点头,收起全部飞刀,双手抱着脑袋,在细雨中来回苦思徘徊。
眼前回溯那一刀震荡如波纹的清晰轨迹。 他好像找到了,又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没有悟透。 最苦恼求而不得的时候。 俞风舞笑着叮嘱:“别忘了等会教我做饭。” 拉着上下打量她的柳纤风,往山谷下方飞去,道:“陪姐姐在附近选一块荒地,我买下来打造成潜修地,今后与们毗邻而居。” 柳纤风身上雨丝不染,叫道:“好哇好哇,西南边有一片山谷不错。” 她特意避开南边的山头,又回头打量着全身淋湿不拘一格的俞风舞,疑惑道:“俞姐姐,我怎么发现你与平常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有甚么喜事?” 虽然俞风舞经常表现出离经叛道,与众不同,但是这回不一样。 她感知敏锐,察觉到俞风舞身上自内而外流露出来的放松。 “是有喜事儿。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不再闷在心底为难自己,我要为自己而活。” 俞风舞在风雨中大声宣告。 雨水打湿秀发,薄裙紧贴身上,山岚起伏。 她浑然不在意,落在荒芜的小山头,笑道:“我涉猎过许多行当,唯独没有尝试当一个普通‘凡人’,所以我想试试凡人的生活,从做饭种菜开始。” 她看过的典籍中,有“修士化凡”各类记载。 不过那是炼气化神阶段的某个重要关口,离她现今的境界相隔极远。 她从小锦衣玉食,凡人阶段很短暂,更没有凡人普遍的烦恼,她想体验着学一学徐道士在生活上的“返璞归真”,从而找到丢失的“感情”。 柳纤风理解不了俞风舞抽风似的想法,凡人有甚么好当的吗? 整天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面朝黄土背朝天。 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她当年在红柳村见多了家贫万事哀的争吵、不和睦,以及鸡毛蒜皮的烦恼,所以打死她都不愿当一个凡人,好惨咧。 选定了山头地方,俞风舞发出一枚传讯。 剩余琐碎杂事,自有人去跟进搞定。 做晚饭时候,俞风舞换了一套青布粗裙,打着赤脚挑着水桶,行走在泥泞山道,往返两趟,挑完水之后问道:“怎么不将水缸挑满?天天挑水不嫌麻烦?” 徐源长将新鲜秋南瓜和蔬菜豆角清洗干净,倒掉木盆里的水。 对添柴烧火煮肉的俞风舞道:“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水,挑满一水缸,要用好些天,时间长了,水失去活性不新鲜,烧出来的茶不好喝,所以现挑的泉水最好。” 他发现俞风舞不是闹着玩,是真想要体验凡人生活。 当然不可能像凡人那样从地里刨吃食。 既然是交易,他得提供最好的教导,培养出来一个俞厨娘。 他也正好可以省点事儿。 又叫俞风舞过来摘菜切瓜,什么事情只要教一遍,俞风舞做得很认真很细致。 南瓜丝切得粗细如一,过水的肉片切得厚薄一样,尺子量过一样。 刀工了得,大材小用。 柳纤风袖手旁观看热闹打转转,她可以帮公子打闷棍,要她烧火做饭,还是省省吧。 她受不了煎炒烹炸的“烟火气”,用公子开解的话说,她又不是人。 逼着自己学不喜欢的东西做甚么? 愿意就学,不愿意就看。 几天时间下来,俞风舞学会了厨房里的手艺,从挑水到烧火做饭炒菜,清洗碗筷擦拭收拾,做得行云流水,比徐源长更讲究,连抹布都干干净净摆放整整齐齐。 徐源长很乐意打下手,他乐呵呵有现成茶饭享用。 每天揣摩飞刀手法,加强练习飞刀,体悟着抓不住的“刀势”。 偶尔还请俞风舞再示范一遍,俞风舞有求必应,每回示范的手法皆不相同,随心所欲,怎么扔飞刀怎么行,换做他来还是抓瞎。 百林谷西南到西边的大片荒地,有官吏丈量打下界桩,然后有许多工匠帮工涌入,夜以继日改建着荒地。 山不在高,楼台亭阁,树木花草。 将应有尽有。 …… 第169章 烧香请神,逆转还命 见到两名生病的小女娃,徐源长探查一阵,凭着丰厚的神道见闻,他认出两名双胞胎女娃中的是香火之毒,竟然被人施邪法,将寿元给“借”去了。 身上散发的淡淡腐朽腥臭味,是来自借寿元的老人。 “太歹毒了,续命借寿,伤天害理啊。” 徐源长眼中出现忿怒色,让担心的妇人和黑瘦男子退出山门内的树亭。 俞风舞是凑巧见识过“借寿术”的症状。 她知道沿着古怪气味,能快速找到根源“借主”,让雪粒跟着前去,是要借助雪粒寻找气味的本事,由她自己去寻找,很可能要耽误不少时间,问道: “不需要我跑一趟吗?” “我先施法缓减她们流逝的寿元,让她们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徐源长传音道:“麻烦你将‘借主’和施展邪法的凶徒抓来,还有‘借命纸人’或是‘借命稻草人’道具,一并缴获,我试一试将两个小女娃失去的寿元,追根溯源索要回来多少算多少,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目前本事不够,不敢中断邪法,否则两个小女娃就永远失去被借走的寿元。 情况危急到不容拖延,另外请高人前来施救的地步。 俞风舞没有废话,抓着已经嗅过气味的雪粒,道一声“走了”,剑一般闪身便去到空中,光华再闪,已经去到远处,剑修速度展露无遗。 徐源长让柳纤风去交代外面神色激动又敬畏的夫妇,丑话说在前头。 他从纳物袋取出“洞神浮华经”,翻到“借寿术”篇章,快速浏览翻阅参详, 神道借寿法门有许多种,破法也有各种各样。 相对来说,破法要比施法容易许多。 估摸着时间,俞风舞差不多已经赶到三十里外的洞溪村。 徐源长收起书册,取出三支黄香,微微晃动,用法力引燃香火,口中默念咒语,捧香作法,脚下踏罡步缓缓沿着树亭转圈走动。 神识空间青雾萦绕的请神台,呼应着发出轻微震颤。 飘散的香雾弥漫,神奇地将整个四面漏风的树亭给缠绕笼罩。 朦朦胧胧,附近一片充满神秘阴森气氛。 徐源长将黄香插入正南方向地面,隔着香雾查看躺在亭内昏睡的两个小女娃,其脸上像发高烧的不正常通红色泽渐渐消退。 施法很顺利。 熟悉请神台基本使用之后,徐源长施展普通的神道法术,成功率极高。 他不需要烧香恭请哪一路神,请神台能够借来冥冥中的神力。 有越来越多的疑惑未解,可惜他也不知去哪里寻找神神叨叨的彦山道长解惑,缘之一事,太考验人品。 相信终有一日,彦山道长会出现眼前。 看书默默等待约刻钟,柳纤风突然道:“回来了。” 徐源长往西边看去,一个黑点倏忽而至,很快便到了上空。 俞风舞用法力挟裹一名脸色红润的白发老妪,自空中降落山门后的树亭前,老妪身穿崭新黑衣,双目紧闭陷入昏睡之中。 山门外的妇人认得被俞风舞抓来的老妪,吃惊叫道:“盐婆婆……怎么是她?以前还给咱们娃收过吓。” 妇人死死抓着她男人,那个气得面孔涨红的男子,恨不得冲过去扇老妪几个耳光。 他们旁听徐道长和两位仙子的对话,猜到害他们家两个女娃差点送命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老不死。 俞风舞任由老妪直挺挺飘浮在离地尺许位置,又拿出一个“木人”,上面用朱砂墨勾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符文,正面写着“温盐娘”名号,背面写着“崔秀水”和“崔秀西”,以及生辰八字。 “没抓到施法之人吗?” “这个盐婆婆曾经是洞溪村神婆,多年前洗手不做神婆,家境颇为富裕,而今儿孙满堂,我用法术问过她,是她亲手施法给自个续命,想要多活几十年。” 俞风舞说出答案,让徐源长颇为惊讶。 还真没料到,凡夫俗子的老迈神婆,敢自己给自己施法续命,差点还搞成。 胆大妄为,也不怕给后辈招来断子绝孙的祸事报应。 徐源长让山门外探头探脑的夫妇离开远点,不要打扰他后面的施法。 不过施法之前,他请俞风舞先将老妪弄醒,他手掌在刚刚张开眼睛的老妪面前轻轻晃过,施展迷魂小术,仔细询问生机充沛还没有落地生根的老妪详细情况。
花费刻余钟,了解必须知道的事情之后,徐源长一指头让老妪继续昏睡。 老妪有条件知晓洞溪村好些孩童的生辰八字。 选择崔秀水、崔秀西两名刚过七岁的女娃下手,是因为八字匹配合适,符合古书中那门续命术的条件,老妪不能再继续多等,自觉得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想要冒险试一试。 老妪用糖果哄得两个懵懂小女娃,在她施法的木人前烧了香,磕过头。 近半个月时间,老妪躺在床上,除了一日两餐由她指定的重孙女送进卧房,其它时候不让任何人进门探望,借口是她要“请神灵保佑家族兴旺”,容不得打扰冲撞。 老妪不是修士,断断续续施法弄了这么长时日。 徐源长弄清楚对方的施法内容和禁忌,将“续命木人”倒过来立在亭内。 烧香请神,逆转还命。 他一步一步做来,途中没出岔子。 半个时辰后,面色枯黄焦黑的老妪已经奄奄一息,这下是真昏迷过去,命不久矣。 亭内两名女娃恢复生机活力,身上脓泡结痂,留下点点疤痕。 徐源长停止施法,熄灭第三次燃起的请神香。 接到俞风舞传讯,早就赶来的何述堂、燕玉寒,用法术裹着行将就木的老妪带走,后续如何审案结案,由他们与百缉司方面接洽。 俞风舞对后面的事情兴趣缺缺。 还以为是伏线深远牵扯出一大片的修士案子。 她难得出手一次查案子,结果却是虎头蛇尾,雷声大没有雨点,仅仅是一个凡人神婆搞出来的事件,令她哭笑不得。 徐源长让两名醒来的小女娃,各自嚼一片苦涩的红柳叶片,祛除余毒。 在夫妇二人的千恩万谢下,收下几两散碎银子,附送了他们一根红柳枝条,让他们推着车赶紧回去,天黑前或许能到家,怎么与那家撕扯赔偿,何述堂会照应一二。 回到半山亭子,徐源长拿出银子,分了一半给俞风舞,笑道:“劳烦俞掌柜奔波辛苦,这点报酬请一定得收下。” 将剩余的全部交给付出两片树叶的柳纤风。 俞风舞翻看两颗布满牙痕咬印的碎银,倒是没有推脱嫌弃,过手即为功德,笑着道:“你该当一名救死扶伤医家修士。” “别,世人皆苦,我可没有医家的‘父母心’,我还是做道家舒坦,随心所欲,修持自身。” “我看你似乎很乐于救助遭难的凡人,不是‘父母心’是什么?” “不,我只是尊重生命,不分凡人修士,或者高人。遇上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出手,若是超出我的能力,或者要将自身陷入危险境地,我便遵循‘无为’走人,这是我秉行的‘道’。” 徐源长坦诚说道。 他当初出手帮助陷于历劫困境的彦山道长,便是基于这种考虑。 与俞风舞相处成了朋友,而且俞风舞身上没有世家弟子那种高人一等的习气。 他愿意袒露心迹,给寻找真我的俞风舞以参考。 他修为虽低,旁观者清,早就看出来俞风舞跟着他学做菜、学种地,打赤脚挑水,忙忙碌碌,是在苦苦寻找着什么。 俞风舞懂了,“尊重生命”的说话很新奇,这样就能解释得通徐源长看似是个滥好人,其实骨子里是秉道行一的真道士。 不虚伪,不矛盾,也就心无旁骛,不受羁绊。 做什么事情都能沉浸其中,从而符合“返璞归真”的道意。 她以前有些事情做了,内心纠结懊恼,因为不是出自她的本心意愿,日积月累下来,让自己不知不觉的深陷事与愿违危险境地,差点心境分裂。 柳纤风作为非人类,对两个人类打哑谜一样的话题没有兴趣。 她可学不来尊重生命,她骨子里信奉的仍然是妖族那一套,不过跟着公子行事,她受到影响熏陶,左看右看,问道: “俞姐姐,你没有带雪粒回来吗?” “雪粒还没回来?” 俞风舞诧异不已,道:“那个笨蛋,我让它在洞溪村多待一阵,等到官府修士赶到,便可以返回来,这么长时间过去,它爬也该爬回来了。” 正说着,看到远处歪歪扭扭飞来一条半透明虫子。 三人相视笑了。 他们先前都忘记了雪粒的存在。 …… 第170章 剑意醉人,人亦沉醉 十月闲时种菜忙。 俞风舞卷着裤管,穿着她亲手编结的草鞋,头戴半旧斗笠,将杂草、碎石砂子树根等物,用锄头一点一点清出开垦的地垄。 堆积在地界外面,过几天杂草树根干枯,再点火烧成草木肥。 那天与徐源长有过一番关于“医家父母心”和“道家无为”的探讨,她借鉴徐道士秉行“返璞归真”的道,再做这些粗活,已经能够沉浸其中。 雪粒瞅准大姐头要招待客人顾及不到它的机会,悄悄翻落岩石溜之大吉,返回山下石窝子睡大觉去了。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听得与公务有关,两人不便多问。 “蓝姐姐,听老施说你双手舞剑很厉害的。” 眨眼间,一人一虫溜之大吉。 半个时辰后,柳纤风拉着蓝影儿下山去游览景色,四处走一走。 殷泉立刻懂了,与他和蓝影儿一样的情况,笑呵呵见礼问好。 两个聪明人,在乡野做着最笨的活,自得其乐说什么“返璞归真”。 柳纤风忙着烧水烹茶,与素颜以对蓝影儿找话闲聊。 柳纤风喜欢热闹,朋友越多越好,而且蓝影儿看着就是好相处的,又是徐道友的师姐,能来做邻居她很欢迎。 寒意虫将脑袋摇得像个巨大的拨浪鼓。 她已经从悠然的农家生活,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放松,整人从内而外散发出率性而为,她的心境已然变得不一样,犀利锋芒褪去,感受到了道意自在。 他没有迈出山门迎接,远远地抱拳行礼:“恭喜殷师兄,恭喜蓝师姐,双双破境晋级固气境,从今往后携手道途,仙路长行。” 柳纤风领着寒意虫迎来,她自是知道眼前两位,在徐道友心中的地位。 “俞姐姐,我带客人来玩儿。” 失去的将不会回来。 蓝影儿随口解释几句。 徐源长伸手做请势,笑着解释:“没甚么大事,被我家大人下了禁足令,还有小半月之期,便可以出门走动,你们要是早些时候过来,我还不能接待。” 不用法术开荒,还不累死个人,谁傻谁干去。
徐师弟一肚子计谋,或许能出主意帮到蓝影儿。 殷泉笑呵呵拱手,连连感谢。 落在后面的蓝影儿停步不前,她眼里只剩那一下一下挥动的锄头落影。 打量着沿途野生风景,树木茂盛,她看到了长得比人还高的臭牡丹,不止一丛两丛,盛开着碗口大的艳丽花朵,竟然散发出些许妖气波动。 她也不知真假,花费许多时间苦练。 世上竟然有如此玄妙又恢宏景致,美不胜收。 她在乡野林子里独来独往孤苦伶仃了十多年,要那份返璞归真冷冷清清做甚么? 热热闹闹,前呼后应不好玩吗? “雪粒,给你一把锄头,一天挖一亩地,你干不干?” 她曾经得到过一位二重楼散修前辈的剑术指点。 看似平和的山谷,在她眼里处处暗藏阵势杀机。 暗自观察大大咧咧的柳纤风,她察觉对方似乎不是人类。 然而剑术和剑意有意想不到的精进。 剑意醉人,人亦沉醉其中。 两位是郎有情妾有意,打情骂俏。 早年他与蓝师姐外出探寻宝物,遭遇一群劫修埋伏偷袭围攻,他经验不足身负重伤,蓝师姐挥舞双剑,以近身之技杀退劫修,脸上从此落下了那道伤疤痕迹。 虫子和虫子很不一样。 三人谈笑着来到半山院子前方。 俞风舞柱着锄头,笑道:“这点小事我能干,纤风妹子,你有心要帮忙,那边还有块荒地,不到一亩,锄头现成的,你下来帮我挖半天地,不许用法术偷懒。” 所以在它看来,不想躺下睡觉还不让它睡觉的都有毛病。 蓝影儿越发好奇了,徐师弟那位邻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穿过一片杂乱林子,远远的看到一位穿着粗布衣裳卷袖子露腿,打着赤脚穿草鞋的年轻女子,挥舞锄头在初冬挖地开荒。 这么多年走下来,师姐心中有结解不开,他急在心头,这回趁着突破晋级,前来探望徐师弟的机会,请教一下可有良策。 简简单单四个字,她当徐师弟自家人,可说不来太多客气话。 第171章 天赋不够笨工夫凑 见柳、蓝二人身影消失在山谷远处,殷泉赶紧将他和蓝师姐之间的往事,以及蓝师姐心底始终在意脸上那道疤痕,捡要紧的与足智多谋的徐师弟说了。 想讨一个化解的主意。 顺便成全他和蓝影儿之间的姻缘好事。 徐源长思索片刻,正色道:“修道之人,何必执意外相皮囊?” 殷泉瞪眼:“说人话,别打云山雾罩机锋。” 二重楼的散修也是散修,在宗门修士或官府修士眼里,没有地位,不过一只大号蝼蚁。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当然得等他晋级化气境,才有加入可能。 行不同路,渐行渐远,对两人都是折磨。 后面几天,有官差和不良人前来丈量荒地,打下界桩,殷泉拿到一片两百亩大小的荒坡山头地契。 她已经知道俏皮活泼的少女是树灵精魅,笑道:“俞仙子指点了我一招剑术,此番获益匪浅,徐师弟,麻烦你帮我安排一间住处,我需要闭关几日,后续购买山头修建院子,殷泉看着办就是。” 姜汤汤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面目扭曲爆发叫道:“你以为本公子愿意啊,啊啊啊……” “公子,俞姐姐说你才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她不过是客人,同意谁在附近买地结庐修行,她没有任何意见。” “当然不会继续混散修,我和影儿早已商议过,等明年我修为稳固,前往清平郡地域的三家道观走走,碰碰运气,或许能通过考核加入某一家道观,至不济也要找有实力的修真家族落脚,不会加入其它乱七八糟的势力厮混。” 姜汤汤面无表情低头拱手: “属下姜汤汤,见过俞掌柜。” 这世道变得太快。 殷泉不知师弟为何非得绕弯子说话,他只得顺着解释几句。 俞风舞脸上露出玩味神色,她猜到是姜副殿主的安排。 殷泉愣怔片刻。 柳纤风领着蓝影儿往附近几座空着的树屋走去,是她闲暇时候,练手之作,没有一座树屋相同,正好用来当客房,招待朋友住下。 继续练习着飞刀术,一下一下甩出飞刀寻找“刀势”感悟。 要不是因为徐师弟的缘故,女子剑修连话都不会与她说一句。 他目前能大幅提升实力的手段,非飞刀莫属。
经过半年的神仙洞历练,姜汤汤虚白的脸上少了嚣张和不可一世的倨傲。 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收到关于姜汤汤的调令,估计也快了,掩嘴笑道:“姜汤汤,风水轮流转,你没想到有一天要在我手下讨生活吧?” 像贾义隆那样的厌物,反倒还在其次。 殷泉喜道:“但凭师弟安排,大恩不言谢。” 徐源长咳嗽一声,举起茶盏请茶,喝一口之后,看向山谷秋景:“师兄你们有考虑过今后的路吗?是继续这样混散修,过逍遥自在日子,还是找一家势力加入?” 柳纤风笑嘻嘻道。 他们与徐源长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削籍“弃徒”,不能做到衣锦还乡,他们没脸回曾经的山门去看看。 柳纤风趁机问道:“公子除了神道法术,以前学法也慢得很,还不如练飞刀快,俞姐姐,您帮公子找找方向,他往哪方面发展有前途?” 对视无言片刻。 顺便也给殷泉安置了一座树屋。 不入宗门,永无出头之日。 殷泉抱拳行了一礼。 殷泉传音好奇打听:“师弟,你说的那位邻居,是何方神圣?” 他替师姐高兴,能够得到俞风舞指点剑术,师姐在剑术方面必定天赋出众。 仅仅指点一招,就能够获益匪浅。 他们不是憎恨出云观,而是过不去心底一关。 出云观给他们当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他是愈挫愈勇的性子,把握脉络方向,再次信心满满。 徐源长点点头,道:“我有一位捉妖人朋友,是玉如观出身,回头我与他先聊一聊,提前了解一下你们若是前去参加考核,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等时机合适,再安排你们见面认识如何?” 别提更进一步往修行路高处攀登。 徐源长默默点头,他早就知道自己确实适合学习幻术,不论他能不能从书本上学会幻术,他连记载幻术的秘笈都弄不到。 殷泉坚决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影儿不会考虑出云观。” 徐源长摆手,道:“咱们之间不兴客气,若是事情能成,身份落实下来,你和蓝师姐之间的喜事也就水到渠成。如果身如浮萍飘摇不定,或者你们一人在宗门,另一人在江湖厮混,蓝师姐哪有甚么心思考虑终身大事? 第172章 剑不出鞘,胜负已分 客栈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镇守聚义堂的齐行善,招呼一声埋头记账的赵均,和从二楼房间走出来的毕和,三人快速飞出客栈。 “属下参见俞掌柜!” 齐行善率两人拱手行礼,对于另一边发疯的姜汤汤,视若不见。 俞风舞抬手示意一下,眼睛仍然看着大吼大叫的姜汤汤。 他好不容易从神仙洞煎熬六个月出来,不,加上寒窟三个月的黑暗,是整整九个月,到头来却混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没完没了啊。 只要不是打死,怎样都成。 毕和赶紧表态:“属下必定不负俞掌柜赏识,兢兢业业,恪守职责。” 他左手抓着黑色剑鞘,右手紧紧握着剑柄,道袍无风鼓胀,整个人似利剑即将出鞘,几缕发丝乱舞。 没人理会落在后面不吵不闹的姜汤汤。 直到他退出长长的巷子,始终没有拔出形影不离的逐月剑。 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世间只有剑修太叔逐月。 唯有那个赤脚挑水烧饭种菜,乐在田园的内敛俞风舞,才是原本那个。 他终于能独身远遁,走出大宁王朝,去追寻磨砺他的剑道。 他突然恢复正常,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有恃无恐,叫道:“有甚么危险任务,随你安排,我全都接着,不过我记得,捉妖人有一个规定,三重楼捉妖人,一年的正式任务不超过三回。” “是!” 剑心的锤炼破关,于她而言,竟然需要心镜的破镜重圆。 俞风舞走进聚义堂,左右扫视一眼,绕到摆着账本的柜台后,随意拿起一本翻阅,道:“规矩还是照旧,老齐统筹管事,赵均负责账目,各司其职,不要出岔子。” 再麻烦的任务,再恶劣艰苦的环境,还能难倒太叔先生不成? 俞风舞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看向从后面走出的抱剑道士。 姜汤汤拿着纸条脸色苍白,不敢置信。 二十年的束缚,换来没落的太叔家族百年平安,生息繁衍。 家族不知什么时候送给太叔逐月的调令上,说着“断后路,绝念想,谋生存,三年不死乃归”的无情之语,他的真正苦难日子来临。 姜汤汤身为三重楼修士,即便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眼光仍然非同一般,看出今日的俞风舞已经今非昔比,连太叔逐月都不是对手,他认命的不再废话。 俞风舞目送太叔逐月离去,心绪无波。 强者为尊,对俞掌柜他们服气。 何述堂、燕玉寒两人从外面飞快钻进聚义堂,低眉顺眼。 她笑容温婉如春花绽放,截然不同的态度。 太叔逐月在姜汤汤感觉不妙的诧异注视下,左手拿出两张纸笺,上面那张加盖了法力波动的印章,随意递给姜汤汤,点了点头,道:“太叔告辞,四公子保重!” 俞风舞根本不理会下面人的难处,接着道:“毕和你有权向我单独汇报,发现任何违规之事,你随时传讯,若是知情不报,和老齐调换一下位置。” 柳纤风早就躲去公子背后的竹箱红柳枝条内,她不懂两个人说得好好的,为甚差点动手,她对危险的感知直接而敏锐,还是公子背后安全。 他这个散修出身还没找到大宗门栖身的捉妖人,太难了。 俞风舞接过姜汤汤双手奉上的调令和另外一张纸条,她目光一扫而过,就知道会是这样安排。 先是三个月的寒窟热身,然后半年神仙洞历练,再来三年生死锤炼。 人格分裂都这样。 他脑子有毛病,敢去替换老齐的位置。 而她半只脚踏上门槛,走在了前面。 城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啊。 齐行善感受到背后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心头发毛。 苦苦相逼为哪般? 再看向依然柔弱的俞风舞,笑得还是那般妩媚,却给他高山仰止的敬畏。 气都不让他喘上一口。 她说的当然不包括她这个百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识时务者为俊杰。 俞掌柜太强大了,磅礴的无形剑意含而不发,让他如芒在背,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他将刚刚完成历练的姜汤汤,安全送抵清平郡城福禄巷子,便算功成身退。 无妄之灾啊,他招谁惹谁了。 也不对,世家蠢物反而能活得滋润,衣食无忧,仆役侍女成群,只管尽情开枝散叶,替家族繁衍贡献一份力量。 徐源长忙接过,道了一声谢。 上任至今,这是第二回露面,她还没有见过清平郡内其它衙门的头头脑脑,拒绝了一应宴请和上门拜访,更别说人情交往。 但是苦日子直到晋级四重楼为止。 姜汤汤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吼叫着发泄了一番。 他额头沁出丝丝冷汗。 往后再远他也管不了。
俞掌柜距离突破晋级,应当不远了? 毕和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擦拭一下额头,赶紧收了手心一颗珠子。 看着俞风舞渐行渐远,那一抹亮黄消失在巷子尽头。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转身离开,太叔逐月没有半分停留,他已经输了。 心底哀叹一声世态炎凉,他就不信以他的三重楼修为,单枪匹马完成不了区区捉妖人任务,除非老齐故意使绊子害他。 拔剑即分高下,也决生死。 她又不是黑霞衣。 他经验匮乏又怎样,他有一个厉害的扈卫剑修依仗。 有人帮她遮风挡雨。 她统统不需要,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死人不值得浪费时间,拿走值钱的宝物,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 浪费那么多时间亲力亲为做甚么? 俞风舞接过木盒,挥手让灰衣修士退下走人,转身将木盒递向落在后面的徐源长,笑道:“给你寻来一些书籍,不知能否合你意,姑且打发闲暇时间吧。” 三年之后又三年,循环往复,直到把姜四公子搓圆了揉扁了,摔打得遍体鳞伤,激发出真正的潜力,达成高高在上老家伙的预想效果,或许能够独当一面,获得些许自由。 俞风舞放下账本,看向变得服服帖帖的姜四公子,道:“今后你的任务由老齐分配,你想和谁组队,自己和他们商议,在黑记客栈,一视同仁,没有谁享有特权。你也可以不组队,自己单独完成任务,都随你。” 咬牙熬过三年之后,以为能够“归”去吗? 太天真了,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众人鱼贯跟随,毕和悄悄给外出去道宫访友的何述堂、燕玉寒发出传讯,两个小混蛋,赶紧的滚回来啊,十万火急。 在众人的相送下,走出恢复陈旧的客栈大门。 如果死于磨砺途中,那么便死了。 屋檐下冒头的花背蜘蛛,蜷缩回去瑟瑟发抖。 前路茫茫,没有尽头。 俞风舞行不动裙往外走,道:“今日便这样,没事我先回去。” 与她曾经走过的路大同小异,不过是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的区别。 他总不可能将姜汤汤别裤腰带上,天天看护守着吧? 万一出点什么血光之灾,姜家能听他废话解释?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无意中勘破此中迷障,等若是将痛苦重塑。 挡得住便活,挡不住,死。 黑记客栈又迎来至暗时刻。 俞掌柜将如此大一颗烫手山芋塞给他,真想撂挑子不干。 残酷而血腥。 他不得不做一个普通捉妖人。 “都进去吧。” 他敢拔剑,今日便将溅血横尸巷子。 他宁愿天天睁大眼睛不歇气盯着上上下下,也不能坠入火炕。 剑修之间为了剑道追求的某些对决,从来没有切磋一说。 齐行善收起漂浮身周的十余小木偶,悄然松了一口气。 姜汤汤拱手领命,目光看向在场几人,没人向他投以善意的回应。 不入四重楼,天才也好,蠢物也罢,都不过是任由摆布的棋子。 她突然觉着很无聊。 刚才两大剑修的对峙,他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齐行善三人忙躬身退往两边,伸手恭敬作请。 仅仅六个月不见,俞风舞的剑术剑境有了极大提升。 俞风舞交代一句,往门口台阶走去。 众人拱手应道。 那么便细细咀嚼接受痛苦吧。 每一个剑修面临的突破方式不同,太叔逐月尚在苦苦追寻当中。 幸亏没有打起来。 俞风舞看似在笑,眼中殊无半分笑意,摇头道:“没兴趣,你走吧。” 萧杀气息卷起巷子里沙尘飞旋,五步之内,随他一路呼啸退去。 大世家的种种安排她太熟悉不过,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过这回换成她在一边看戏。 他对于俞风舞今天表现出来的善变,和多重性格已经见怪不怪。 太叔逐月缓步往后退走,神色变得肃然,如临大敌。 加塞一个姜汤汤进入黑记客栈,等于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有一名相貌平平的灰衣修士,正在巷子里恭候着,上前几步,弯腰躬身,双手捧递一个普通的木盒。 太叔逐月走出十余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目光掠过如丧考妣的姜汤汤,看向那个裙裾微微飘动气息似无形的女子,主动邀战道:“俞风舞,可有兴趣放手一战?” 其他的再温婉妩媚,还是少招惹为妙。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3章 迟到的奖励 “徐兄弟,里面请!” 平素不苟言笑的齐行善,笑起来很吓人,枯瘦脸颊两边明显的法令纹,夸张地往外突出扩张,像明晃晃的险峻陷阱。 其他人跟着瞎起哄,摆出热情得过分的请势。 “徐哥哥,小的帮您拿着竹箱。” 知道他缺乏“幻术”常识和书籍,给他雪中送炭。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徐源长用指头轻敲桌面,笑道:“我那师姐与师兄情比金坚,我请他们明天来城里,一起见见。” 何述堂谄媚十足,点头哈腰,已经和燕玉寒一左一右不由分说架起就走。 用肩头将燕玉寒挤开。 何述堂拍着肩膀宽慰道:“兄弟,你闯过一劫,必有后福,走,去哥哥院子里喝茶,咱们说说话。” 徐源长使劲挣脱出来,“请客,必须请,除了那个谁。” 心底感慨,俞风舞性子成分复杂了一点,但是人情还得敞亮大气。 里面有一本崭新白皮书册映入眼帘,封皮上有四个笔画复杂弯曲的“金文”,墨色新鲜,显然是誊抄新本。 徐源长拿出俞风舞送他的木盒,很普普通通,没有郑重其事装贴封印符,他直接打开盒盖。 很简单微不足道的生活日常事情。 他不在的日子,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青石板小道如洗干净,门窗纤尘不染,植物花草长势不错,显然是用了心做事。 看情形不像是要请客喝茶揉肩捶背,而是拉进黑店打个劫先。 毕和也发现姜汤汤不见了,低声道:“我去寻一寻,将他找回来。” 徐源长暗道俞风舞够意思。 “难道是道家不传之秘的《撒豆成兵》秘法?那这份礼物,送得太气派了。” 他知道得到俞风舞指点的蓝师姐,已经成了香饽饽。 俞掌柜的剑术有目共睹,听说今天仅仅用气势,便将剑修翘楚太叔逐月逼迫得不敢拔剑,狼狈离去。 赵均从柜台下的阵法密柜内取出一个扁平的黑色盒子,上面贴着黄符封印。 何述堂回了一句,又将爪子搭上徐兄弟肩膀,整个人山一样压去,叫道:“兄弟,你不来城里半年,都没人请客吃酒,一个个的不食人间烟火,再这样下去,人心散了,要不今晚上你请个客?” 蜘蛛弹跃七八丈外,不几下便跳进一座院子消失不见。 三人各有感慨,随后默契地换了话题。 走进静室,放下背后的竹箱。 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道:“八脚,快将徐兄弟的奖励发放了,你小子故意不记得是吧,早点将账面的账目销掉,我要传讯汇报给俞掌柜。” 看着毕和行色匆匆往外飞去,何述堂叫了一嗓子:“木鸡,他那么大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娃,别惯着他的少爷脾气。” 柳纤风飞出竹箱,落到重新爬出来的蜘蛛背上看热闹,笑得“嘎嘎”的没心没肺,呼啸一声“花背,风紧扯呼”。 “徐兄弟,什么时候将你那师姐约上,一起见一面?” 哪里还有姜汤汤的鬼影子。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回到半年没曾踏足的住处院子,温言嘉勉几句管事和侍女、家丁,分发几颗碎银奖励,走进后院。 赵均忙往柜台跑去,叫道:“都快半年,没想起来啊。” 他真正担心的是殷泉。 口中玩笑,他已经揭掉黄符,打开了轻飘飘的盒子。 三人走出聚义堂,来到何述堂的住处院子。 好像要变大天了。 俞风舞从中受到触动有所收获,投桃报李不忘本。 徐源长眼中露出笑意,双手伸出,小心将誊抄的书册请出木盒。 “还有一张五千灵币兑换券,徐兄弟,你发财了。” “得嘞,好心被当驴肝肺,您慢走不送。” 他仅仅是教了俞风舞如何做饭种菜,交流一些他理解的“灵性”“感情”之类。 像俞掌柜那个喜怒无常、随时要拔剑砍人的性子,是真砍人啊,他们已经领教多次,今天俞掌柜又差点点拔剑,他一天都伺候不了。 他虽然不将烫手山芋揽身上,但是帮老齐分担一二,还是应该,都是难兄难弟。 “哇,三颗二阶落魂石。” 齐行善一丝不苟检查过封印完好,才由徐源长在册子上签名领取。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正事谈完,又聊些黑记客栈的今时不比往日现状。
这点很重要,所有道观招收二重楼弟子,年龄限定在三十岁以内,超过了便没有机会,满口答应他明天跑一趟宗门,去问一问负责的师叔。 齐行善笑呵呵表示“同去”,久违的热闹啊。 竖着第二个字是“豆”,第四个像是“兵”。 乌云黑暗,寒风凛冽。 他已经认命,做账就做账吧,总比徐兄弟伴君如伴虎要强。 再将前后一对照,他心头豁然一动。 徐源长又透露一句,师姐剑道天赋不错,得到了俞掌柜的指点,刚刚闭关小半个月才出关,收获良多,目前就住在俞掌柜的西林谷左近。 “嫉妒使我恨不得蒙上脸当场打个劫。” 众人闹哄哄,看着徐源长将不多几样物品收进袖内,他们纷纷猜测徐兄弟到底经历了甚么凶险,立下什么功劳? 五千灵币虽然多,他们不会太在意。 齐行善忙摇头:“徐兄弟重任在肩,我辈楷模。” 所以必须提前声明,两人同进共退,不能要一个而不要一个。 那个时候他们其实不熟,俞风舞是瞧在他历练损失惨重,百林谷又被老龟祸害了一次,他和柳纤风敢怒不敢言的委屈份上,特意外出一趟帮他们请赏。 不过为了尊重,称呼俞掌柜总之不会有错。 徐源长将巴掌大薄盒拿到手上,叫道:“山匪,你起远点,俞掌柜帮我请的奖励,还想打劫?” 姜汤汤被冷落在后面没人理会,他抬头望天。 何述堂提议道。 说了一阵闲话,徐源长提及,他的散修师兄师姐前些时候晋级二重楼,明年想参加玉如观的弟子考核,不知有甚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哈哈,徐兄弟回来了,人心就聚拢了。” “都去,都去,除了那谁。” 燕玉寒插话道:“咱们连燕山燕家底蕴深厚,比玉如观还略胜一筹……” 徐源长当然要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简单解释一句:“上回的任务,我祭炼的含沙蜮妖魂灵宠,以命抵命,连同落魂石也爆掉了。” “徐爷,您路途劳顿,里面热茶热水伺候,小的还有一手揉肩捶背手艺,包您通体舒泰,骨头轻三斤。” 下面还有一本书籍,封皮上用玉字写着“云山论幻篇”。 何述堂赶紧打断道:“麻雀,你小子皮子痒了,敢和哥哥抢生意,一边儿待着去,徐兄弟的师兄师姐想加入的是宗门。” 毕和往后摆手:“山匪,管好你的臭嘴,少掺和这些破事。” 那个时候的俞风舞,还不是黑记客栈的掌柜,应该叫俞督卫。 齐行善解释道:“四月中旬的事儿,俞掌柜向上面帮你请功,说你完成了一项重要艰险的任务。后来都城发放的奖励,四月底到,俞掌柜说不急一时,等你禁足结束再领取不迟。” 徐源长哪还不知老齐打的甚么主意,他一下子便将老齐想撂挑子的话给堵死:“齐老哥,真不是不帮您,我在城里晃悠不了几天,还得回去伺候着,要不换您去试试?” 一行重新走进聚义堂,齐行善拍开压在徐兄弟身上的两个家伙,笑出几分慈眉善目:“徐兄弟……” 不是信不过徐兄弟,而是他想将剑修人才推荐给宗门,做了人情,自己还能获得奖励,一举两得,不过之前必须要眼见为实,不能莽撞行事。 瞧他面子上,还顺便指点了蓝师姐。 而他和柳纤风回家之后,没得允许,侍女管事不会踏足半步。 三颗落魂石是有灵币也买不到的珍稀物品,必须用功劳换。 罢了,管着黑记客栈这一摊子熟门熟路的事务,其实不难,除了那颗老鼠屎……人呢? 齐行善放出神识往客栈门口扫去。 后面来的何述堂与燕玉寒,已经听兄弟们传音简略说过姜汤汤是被发配过来,不是作威作福的,连形影不离的剑修道士,也义无反顾走了。 他皱着眉头勉力辨认。 “别,打住,齐老哥您能者多劳,我这小身板可挑不起重担。” 何述堂问清楚两人的年岁。 赵均叫道。 徐源长诧异不已:“什么奖励?” 有些事情敏感,即便是好友之间也不要深入谈论。 这朋友值得深交。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4章 才疏学浅,上门讨教 将青色封皮的“云山论幻篇”拿出木盒,里面再没有第三本书籍。 徐源长当先翻阅疑似“撒豆成兵”的书册。 扉页上用“玉字”开宗明义写着,此册所载,由道家前辈孟浪道长从神道“撒豆成兵”秘法演化而来,全称叫“撒豆成兵幻咒术”,与另外一门“撒豆成兵傀儡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源长眼中露出兴奋神色,这礼物送到他心坎上了。 紧着往后翻阅,图文并茂,可惜玉字中间夹杂不少复杂的“金文”,还有极少数的“云篆”符文,让他不能顺畅阅读。 看来得花些时间,去学宫找人学习玉字、金文和云篆。 否则文不达意,还如何修炼幻咒术? 法术修炼,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容有差池。 将秘册收进木盒封存。 徐源长翻看另外一本“云山论幻篇”,通过扉页玉字记载得知,云山论幻篇记述的是孟浪道长与人辩论“幻术”的微言大义合集,后面附载了障眼术、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四门幻术。 他心底疑惑,孟浪道长是何方神圣? 他看过的典籍不少了,对于近千年以来定洲的道门高手名号,颇为了解。 然而还是第一次接触书中推崇备至的“孟浪道长”之名。 难道是其它洲的道门高手? 一页一页往后慢慢翻阅,他认识大部分玉字,然而书中不少生僻复杂字,夹杂造型古怪的云篆,他结合上下文,也猜测不出其字意,更加坚定他要抽时间学习的决心。 “幻生还幻灭,大幻莫过身。” “见人手自遮,千百幻何极。” “石火光中保真身。” “老尽青山真是幻。” 书中记载的孟浪道长零零散散只言片语,然而每一条下方,有无数后人注释演绎,甚至还有不少涂抹,批注着“狗屁不通”,“错去你姥姥家”等粗鲁评语,也有“大妙”,“珠玉良言”等赞美之语。 誊抄之人全都一丝不苟照搬,连字体都有区分。 细若蝇虫,见缝插针。 徐源长捧卷欣赏前人隔空骂架,也越发明白书本上学不来真正幻术的道理。 幻术不同于其它法术,原本就介于“真、假”、“虚、实”之间,学习“幻”的同时要受到“幻”道左右,同样一句话语,因人理解不同,各有各的感悟方向,或许还能演绎出不同的“幻”术。 区别在于“幻”的高低大小,深幽曲折。 有些人施展的幻术时灵时不灵,有人能够做到别开生面,推开隐藏的门户。 像书中所言,“幻由心生”,“以假为真,不等交换”,“修幻不坠”等语句,通过下方不同注释的辩论,让徐源长明白了一些基本幻术原理,获益匪浅。 他坚持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不会坠入“知见障”不可自拔。 囫囵吞枣看完书册前面抄录得密密麻麻的部分。 揉了揉额头,徐源长感觉好费脑子。 闭目缓缓调息,无思无我,待脑中烦杂尽去,再睁开眼时候,双目清明。 他谨持守静心境,不为“幻”惑,避免出现“修幻自坠”而不知的麻烦。 他察觉神识空间请神台上隐现的本命“幻”字彻底沉寂,手中这本书籍中的不少玄妙论述,能够引发“幻”字的不同程度细微共鸣,像涟漪波动起伏。 那些论述值得他今后学习时候重点揣摩。 抱着好奇的心态,翻阅书中记载的第一门基础幻术,障眼术。 尽管有不少玉字不认识,但是徐源长对“障眼术”实在太熟悉,感悟最深,看着看着往往脸上露出会心一笑。 这门障眼术所载内容比他所学多出两倍余,细分出“移物障眼法、幻物障眼法、变物障眼法和生无障眼法”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该如何努力,皆做了详尽讲解。 他细细看去,与自己所学对照,偶尔恍然大悟。 他自以为天才感悟出来的前面三个阶段,其实全部记载于书中。 虽然有些大同小异部分,但也大差不离。 徐源长没有继续往下翻阅书中的第二门“幻瞳术”,掩卷暗自感叹一声。 早些得到此书,他要节省不知多少时间,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能从中温故而知新,别人照本宣科学习,不及他自己感悟出来的理解深刻。
人脉和资源很重要啊。 俞风舞真是送了他一份雪中送炭的大礼,及时雨也。 徐源长收起书本,没有再背起他的竹箱,走出住处院子,他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衔玉园,微微点头回应与他打招呼的散修,神色不冷不淡,径直走上二楼。 有近一年没有前来,铺子布局摆设没有太大变化。 何秀峰忙走出柜台,笑着行礼招呼。 徐源长没看到窗户边那个熟悉身影,站定与何秀峰闲聊几句,再询问安慈玉的近况,得知安慈玉返回家族有事,或许明天后天便回铺子来了。 没有多待,徐源长随便出售了一迭符,购买了几样文玩清供,精致包装一番,从衔玉园离去。 来到学宫的翰鸣院。 远远的看到柳拿云与一名女学员在走廊笑谈,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 算一算年岁,柳拿云已年满十八岁,身形瘦高,穿着长衫,多了一份沉稳又飘逸的儒雅气质。 徐源长差点生出“吾老矣”的错觉,其实他离三十还差几岁。 察觉到被人注目,柳拿云偏头看去,脸上出现惊喜神色,仍然记着礼节与同行女学员告罪一声,再才用手一撑木栏杆,轻飘飘从二楼跳跃下去。 他已经等不及跑下楼梯,心情急迫可见一斑。 如此举动让楼上楼下学员大跌眼睛。 对许多学员来说翻楼上下是家常便饭,觑得先生不在的空隙,他们乐此不疲,美其名曰是“不拘小节,疏狂率性”,但是放到一向循规蹈矩年少老成的柳拿云身上,实在太罕见了。 有顽皮的更是吹口哨喝彩,鼓噪“拿云真性情也”,“书生拿云当壮志”,“拿云再跳一回我认你当大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喊了出来。 充满了不拘束的快乐气氛。 柳拿云跑到门口,整了整长衫衣袍,再才恭恭敬敬拱手躬身行礼。 “见过道长,您出关了。” “不必多礼,我闭关了很长一段时日,出门走走。” 徐源长笑着伸手虚扶,他能看出柳拿云已经踏过门槛,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一重楼儒修,前途似锦,生活将不再窘迫。 站定翰鸣院的林荫道旁,询问柳拿云的学业和修行情况。 像个年轻长辈一般简单了解以示关怀。 又说了几句勉励的废话,听得铜铃声响起,看着似曾相识的步履匆匆往课堂奔跑场面,笑着让柳拿云赶紧去上课,别让教习抓了现行。 柳拿云行礼之后跑得飞快。 第二通铃声响起时候,偌大的翰鸣院空空荡荡,已不见学员身影。 各处走廊有教习开始巡视。 徐源长看到伏英出现,他扬手远远的打了招呼。 “呀,徐教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去廨舍喝茶,可有些时候不见啊。” 伏英飞身过来,故作惊讶,眉眼间笑容飞扬道。 徐源长一本正经抱拳行礼,不在意其他教习看过来的讶异神情,他这个穿着道袍的挂名教习,别人不认识很正常,道:“今日特地前来,向伏教习讨教学问。” 伏英一听此话顿时如临大敌。 以前这位道士百般推诿,视“学问”如洪水猛兽。 今日郑重其事要和她讨教学问踢场子,她感觉有些抵挡不住,心虚得很啊。 “徐道友,要不我们去‘鸿音堂’,鸿儒枯木先生正好这几日在学宫传学,此时与郑先生几位教谕交流学问……” “后学末进,不敢打扰几位前辈清谈。” 徐源长没兴趣接触高阶儒修,赶紧道明来意,笑道:“我想请你教我学习‘玉字’、‘金文’和‘云篆’,还请伏教习不吝指教。” 伏英明白过来对方与她玩笑,嗔怪道:“下回再敢吓我,罚你抄书一摞。” 邀请徐源长来到廨舍小坐,喝茶闲聊述话。 小半个时辰后,伏英带着徐源长来到学宫的讲学台,拜请一位专研文字百年名叫寇学浅的老教习,教导徐源长学习古文字。 伏英自认才疏学浅,不敢教徐道友学字,担心旁征博引论证“字源”时候献丑露怯。 她更愿意与徐道友做无话不谈轻松朋友。 不涉门户之见。 …… 第175章 扯着虎皮做大旗 徐源长从来不将别人的帮忙视作理所当然,他向古板的老学究奉上灵酒三坛,灵笔、砚台和古拙笔架一方,当做束之礼,以示尊师重道。 老教习严肃的脸庞再也严肃不起来,推脱客气一番便也收下。 谁都希望被人尊敬,何况年轻道士也是一名学宫教习。 定下来学习古文的时间,每一旬要考察前面所学古字的规矩,老教习搬出一摞书籍,从玉字最简单的部分开始讲起。 字字有典故,句句有出处。 一个教得严谨认真,一个学得格外用心。 徐源长等若是重新回炉学习玉字释义基础,陌生的古字暂时还没碰到,一个时辰的教学结束,礼貌告辞离去。 途经一家凡俗文房铺子,徐源长走进去购买了好些书籍用品。 晚上请完客,回到住处后院,徐源长翻看“古今通文玉字查典”书册,将今日所学五十个玉字在纸上各抄十遍,厚厚的一摞,再才有时间翻阅“云山论幻篇”。 他坚信读书百遍千遍,其义自见。 每日不看太多,揣摩前人思想,触摸幻术真意。 以点滴积累,而成涓流。 谨持守静心境,不为幻惑,不受杂扰留痕。 学习时间占用多了,练习其它法术的时候相对减少。 每天早晚的功课修行,照常安排,不增不减。 翌日上午,等到蓝师姐和殷师兄,徐源长带着两人从闻道街走进福禄巷子,传音交流着,屋檐上头传来柳纤风的热情招呼声。 “嘿,蓝师姐,殷师兄,回头到院子里喝茶啊。” 戴着帷帽的蓝影儿,扬手朝坐在硕大蜘蛛背上小小的柳纤风回应一声。 柳纤风叫着“有人来了,我们先撤”。 那头蜘蛛一个弹射,消失在某座高墙院子里无影无踪。 徐源长看到独来独往的姜汤汤,朝这边走来,他示意殷、蓝两位往边上让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姜汤汤板着面孔没做理会,挟一身酒气旁若无人走过去。 徐源长领着两人走到前面,敲开院门,见到正等着的何述堂,一番客套之后分宾主落座,由何述堂与蓝、殷两位说话,他这个中间人做壁上观。 何述堂详细询问了两人的过往经历,特别感兴趣蓝影儿得到俞掌柜指点剑术之事,对于蓝影儿揭掉帷帽之后露出来有伤疤的容貌,没甚么注目,提出请蓝影儿演示几招。 来到空旷的庭院,蓝影儿拔出双剑演练数式,到后面一记普通斜劈。 剑光微闪,五六丈外墙角竖立的木桩“咔嗤”一声断做两截。 “剑意驭气,好!” 何述堂喝彩赞了一声。 他虽然不是剑修,能够认出蓝影儿掌握了剑修入门的驭气剑术,时日尚还不久,需要提前蓄势方能施展。 这一道门槛,将不知多少修士挡在剑道之外。 以散修出身,不到三十岁之年龄能有这等剑术,前去清平郡各道观宗门考核,必定抢着要了。 他等若是替宗门网罗到一个很有潜力的剑修人才。 至于才破境晋级不久的殷泉,目前肯定达不到条件,或许能够沾光破例招入宗门? 还需要他回一趟宗门,尽力游说替殷泉争取。 他不想夜长梦多,错失了人才。 蓝影儿抱剑示意,将两柄凡剑归剑入鞘。 她和殷泉节省着修炼,一心潜修寻求突破,哪有余钱购买法器? 不过若是能够加入宗门,今后的处境将大为改观。 重新返回厅堂落座,说了一阵话,何述堂与徐源长传音私聊片刻,将三人送出门,急性子的他片刻也等不得,径直出城往南边飞走。 徐源长将两人请到自己的住处,喝茶聊了半个时辰,送走满脸喜意的师兄和重新戴回帷帽的蓝影儿。 他自是希望师兄师姐能够加入玉如观。 有何述堂这个熟人照应,和人生地不熟可是两回事。 思索着走进客栈,来到聚义堂,与齐行善和边喝酒边抽空记账的赵均打声招呼。 赵均放下酒盏,摸出一枚八卦云佩,笑道:“刚才送来,诚惠六百灵币,本小利薄,概不赊欠。”
徐源长昨天走了一趟百缉司库房,将奖励的五千灵币兑换券,换成灵币落袋为安。 当即取出六百灵币买下八卦云佩。 昨天晚上请客喝酒时候,他拜托赵均问一问所在宗门,那次帮他精心挑选的防御法器,如果没有出售,他正好需要。 他手上的青琉镯已经折损在神仙洞内。 齐行善放下手上翻阅的书册,道:“徐兄弟,你手头正好有钱,建议你去百缉司珍物坊选购一套防御法袍,你一人肩负两人安危,下点本钱不吃亏。” 赵均附和道:“是呀,你小子遇上了好几次性命攸关大事,得加强防护,不可疏忽大意,赚到灵币就是拿来用的。” 徐源长从谏如流,转而请教齐行善,该如何挑选合用的法袍。 他还想多留着一些灵币,后面需要制作幻器,花销可能不小。 要修炼“爬绳遁云术”的计划又得往后推迟。 因为定制神仙索,至少得花掉八百。 再则时间精力有限,他想先尽着幻术研究一年半载,心底也担心学习爬绳遁云术,需要不短的时日,老施告诫过他,修习爬绳遁云术三年起步,做五年打算。 齐行善拿出纸笔,写下珍物坊成衣铺子里的法袍名称和价格,交给徐源长。 毕和从外面匆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摇头道:“齐老哥,那位爷刚才去‘醉花楼’喝花酒,差点打死两个与他争风吃醋的凡人纨绔,你还是赶紧给他找点活干,打发他出城喝西北风去,在城里待着,他故意不停的惹是生非,我看顾不过来,他不疯我都快疯了。” 齐行善眉头皱起。 对于那颗老鼠屎,他脑壳痛得很。 徐源长明白两人的顾虑,传音出主意道:“咱们捉妖人负有巡视环云山职责,将他派去据守三个月,划定一座无人山头,等若与世隔绝,事情也清闲,任务很重大,先晾他一晾。” 齐行善看着徐兄弟,传音道:“画地为牢,他不肯老老实实待着呢?” 徐源长传音道:“他敢玩忽职守,你就传讯汇报俞掌柜。” 出完馊主意,赶紧溜之大吉。 能够治得住姜汤汤的只能是俞风舞,不能让那个甩手掌柜当得太清闲,而让身单势薄的老齐焦头烂额。 要善于狐假虎威,扯着虎皮做大旗。 否则三年时间怎么熬? 城内还不乱成一锅粥。 所以得把姜汤汤的气焰给打下去,让姜汤汤在煎熬中渡过。 让那小子明白,三年时间老老实实待着,好好改造。 徐源长跑了一趟百缉司珍物坊,转悠着精心比较,花费一千灵币,购买一套青色道袍穿身上,自我感觉很良好,约一个时辰后返回福禄巷,准备走进自己院子祭炼法袍和八卦云佩。 听到黑记客栈那边传出姜汤汤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我不去,那地方鬼影子都没有,怎么就需要据守了?” “姓齐的,你欺负我不懂是吧,故意给我设套,整治我是吧,以为我落难了,想落井下石是吧?” “告诉你们,惹烦了老子,让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瞪大你们的狗眼,都给老子小心点……”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讥笑,他不去凑这份挨骂的热闹。 要是齐行善得了他的主意,而不狠下心来拿出手段治住姜汤汤的气焰,三年之内,今后整个黑记客栈将再无宁日。 在其位,谋其政。 怕得罪人,想糊稀泥是打不开局面的。 有些人本性难改,不要指望良心发现。 “姜汤汤,这是俞掌柜的手书密令,你敢抗令不遵?” 齐行善沉着脸拿出杀手锏。 他特意飞了一趟西林谷,请示过俞掌柜,而俞掌柜很爽快写下纸条手令,似乎知道他会前去请令一样。 大吵大闹的姜汤汤瞪着那张纸上的内容,顿时傻眼了。 真要让他一个人独守荒山。 “着令姜汤汤即刻出发,若敢玩忽职守,严惩不贷。” …… 第176章 助纣为虐之举吗? 将狗都嫌的姜汤汤打发去四百里外的荒山野岭,眼不见心不烦,整个黑记客栈虽然回不到从前的氛围,上下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脸。 翌日上午,何述堂约上殷泉、蓝影儿两人,飞往南边百里外的玉如观。 等到中午时候,徐源长接到传讯,蓝影儿不负所望通过考核,与殷泉双双成为玉如观正式弟子,两人终于得偿所愿。 后面月余时间,徐源长每天下午前去郡城学宫,由寇老先生教他一个时辰的古字,酉时初返回百林谷,心态悠闲,不觉其烦。 期间出过一次捉拿邪道贼子的任务,耽误两天时间。 仙子落凡尘,借水开花自一奇。 徐源长端起倒满碧色酒水的玉碗,酒香扑鼻,与对面轻轻一碰酒碗。 齐再兴苦笑不已,又传音道:“那位爷待了一个多月,脾气越发暴虐,这些日子经常外出,老石头偷偷缀在后面跟踪,发现那位爷深入环云山,掠杀山中藏匿的犯事凡人、劫修,和寻宝冒险散修,还掳掠妇人……那位爷察觉有人跟踪后扫了兴致,抓住老石头打了个半死,要不是我们跟得不远,及时赶去阻止,老石头肯定没命。” 成全徐兄弟做一名破阵师,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慢着,慢着。” 大雪纷飞,街上行人寥寥。 齐再兴大喜,与对面的酒碗一碰。 “是啊,穆管事说是上头的意思,那位爷有三重楼修为,我们怎么可能监视得了。” 齐再兴藜黑的脸上皱纹舒展,笑着往边上小街带路。 “早说嘛,要不然这酒喝得不踏实。” 他现在只想远离那位爷,听说那位爷,最多待三年。 熬过去便好了。 徐源长主动邀请。 徐源长哈哈笑着收起木盒,道:“八脚兄盛情美意,兄弟却之不恭,这份阵图我带回去,需要好些时日计算,等我好消息。” 赵均将桌上图纸卷起,交给徐源长,传音叮嘱:“徐兄弟,此图切勿外传,你自己可以抄录一份,留下的图纸里面,最好空缺几位数不填,或者填错几处关键数字。” 连名字都不敢直呼。 赵均一直将徐兄弟送出客栈大门。 大世家想要达成的磨砺目的,恐怕极难阻止? “你们没有上报姜汤汤的恶行?” 他和徐兄弟好几次切磋算术难题,徐兄弟的算术之精湛、算路之深远,他远不及也。 “走,找个酒铺坐坐,咱们喝几盏。” 在他们眼里,每一座精心布控的阵法都是心血结晶,是接近完美的艺术品,是与阵道交流的媒介,而单纯的破阵师则是焚琴煮鹤的破坏者,不懂欣赏的野蛮泼皮无赖。 “八脚兄,天色不早,兄弟还得冒雪赶路,咱们下回再喝酒。” 齐再兴布置简单的禁制,不让外面的伙计掌柜听去他们的聊天。 徐源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拿过纸卷一瞧。 他不想麻烦熟人,但是这回不得不寻求帮助。 赵均索性不装,叫道:“你小子,酒喝了还想走,门都没有。” 齐再兴知道和徐兄弟说这些也没鸟用,恳求道:“徐兄弟,能否帮我一个忙,将我借调些日子,替你跑腿办事?” 对于阵法、阵师的了解,与以前截然不同,他早就知道还有破阵师的存在。 交给外人不放心,交给知根知底的徐源长,不得已而为之,剩余便是期待。 徐源长吃了一惊。 “八脚兄,美酒饮了,兄弟告辞。” 他就知道这滑溜小子,不会当着他的面推算这张至关重要的阵图。 将他这一年多的颠簸经历简单说了,最后道:“杂院穆管事这些日子,派遣我们几人轮流去往环云山某座荒山驻扎,监视对面山头一位脾气古怪的爷,这差事不是人干的,老石头前些天差点被那位爷活活打死。” 赵均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他拿出自己的最大诚意。 顶上发光石柔和照耀,满室通明。 徐源长见气氛到了,询问老齐是否遇上甚么难事? 上面画着大大小小重重迭迭的圆形,纵横交错,牵连出道道墨线和赤线,有小半圆形内标识着数字和天干地支方位,其它线条标着不多的星辰周天之数。 他察觉这样下去非常危险,他们这些名义上监视之人,随时将性命不保。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江湖。 过往珍重,不值得牵挂。 “别啊,徐兄弟,你肯定能解出来这份阵图……” 所以阵师对于破阵师,是又爱又恨。 齐再兴笑着叹了口气,能够遇到以前的熟人朋友,他不再藏着掖着。
徐源长将图纸收进纳物袋,笑着点头:“明白,放心。”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这是他特意收集的一套关于破阵师方面的基础书籍,有句老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许多事情,没人指点很难找到门槛,自己摸索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还要走不少弯路。 “徐兄弟,你帮我解出这份阵图,我送你一份大礼。以你的算术天赋,原本能成为某方面的出色阵师,但是你的动手能力限制了你的发挥,不过可以成为阵师的克星。” “穆管事分派你们去监视姜汤汤?” 俞风舞仍然来往百林谷,每日挑水烧饭,闲坐喝茶,与徐源长似往常无话不聊。 他要行一回狐假虎威之事,名义上是将齐再兴借调去西林谷,实则安排在百林谷。 不趁机拿捏一把,对不起老施的教导。 对于曾经的川流坊坊主,他们恨得牙痒痒,又有什么用? 他从纳物袋取出一个准备好的木盒,“啪”一声按在桌上。 学了这么长时间的阵法,浪费的材料起堆,手艺没太大长进。 “拜托徐兄弟。” 当然反过来说,破阵师也能“帮助”阵师检测布阵的完善程度。 赵均哪里肯放过眼神中没有流露出疑难、困惑的徐兄弟,他凭着一个算术家传人的直觉,认定徐兄弟能解出这份对他至关重要的阵图。 拿出一卷宣纸,铺开在桌子空处,还不忘将打开的酒坛重新盖上,他是好酒惜酒之徒,道:“徐兄弟,我有一道阵法算数上的难题,想请你帮着算一算。” 赵均没有多说,将木盒打开,推到徐源长面前。 徐源长又坐下来,他很感兴趣明知故问道。 偶尔叫上柳纤风,两女一起去镇上售卖种出来的蔬菜,或者逛大集。 修仙界有无数秘不外传的绝学,像他作为算术家传人,不可能改投道家门下。 这份阵图需要用到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来解答,非常之复杂。 徐源长一屁股坐到对面。 天地间风大雪大,寒雾茫茫,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徐源长走出巷子不远,迎面遇上戴着斗笠踏雪归来的齐再兴,虽然同在黑记客栈,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碰面,站定着寒暄几句。 说了一阵音讯皆无的老施,此地离都城太远,万里传讯符价值百枚灵币,以他们的家底,还没奢侈到给一个丑陋老男人发传讯嘘寒问暖的地步。 赵均拿出一坛没开封的灵酒,哈哈笑道:“晚来天雪,请君共饮佳酿美酒,咱们兄弟交情深厚,不需要别的理由。” 徐源长心底冷笑,大世家不会在乎姜汤汤在山中杀几个散修劫修,更不会在意山中凡人妇人性命,能够用散修人命当做磨刀石,唤醒姜汤汤的杀气血性,恐怕是大世家乐见其成之事。 他当初出主意,将姜汤汤外放野外,没有料到这点,是助纣为虐之举了。 两人走进一家雪天没有生意的老铺,温一壶老酒,就着盐水豆和卤杂,随意聊着喝酒。 徐源长瞥一眼角落处面壁打坐的齐行善,自从“被负责”黑记客栈事务之后,老齐几乎是以聚义堂为家,兢兢业业,生怕出甚么差池。 品喝一口醇厚灵酒,看向无事献殷勤的赵均。 徐源长举起粗陶酒碗,道:“我明天早上去找齐行善,说西林谷缺少一名打理杂务的人手,要借调你三年时间。” 外面天色晦暗,空旷大堂内,赵均独坐木桌前自斟自饮。 “报了,没有鸟用,姜汤汤越发肆无忌惮外出掠杀,视我们如无物。” “破阵师秘籍?” 他目光何等敏锐,于细微处见情绪和事情。 徐源长仔细揣摩好大一阵。 让他难受的是根本看不懂徐兄弟的运算秘术。 齐再兴效力客栈杂院,自从老施离去,黑记客栈几度更换管事之人,他经历了从清闲的杂务,到被发配为数千里之外的谍子,再又调回来跑外务的颠沛流离。 徐源长从学宫出来,踏雪来到聚义堂。 每一个阵师都是相关方面的破阵师,但是他们鄙视“不是阵师的破阵师”。 很庆幸有一位精通算术的捉妖人兄弟,能够让他借到助力。 但是八脚兄不肯教他破阵师入门,他也没太多时间去钻研。 “八脚兄,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不过即便他没有出主意,也会有其它事情发生。 有些怀念起当散修时候的自由自在。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77章 这世道,高处容不下良心 天色煞黑,大雪随狂风愈发肆虐,天地苍茫。 徐源长降落百林谷半山院子门前,摸了摸摇头摆尾精神百倍前来迎接他的雪粒脑袋,朝风雪中摇晃的那颗红柳树挥了挥手,与待在山下红柳闺院的柳纤风打过招呼。 风大雪大的不用费事前来了。 忙碌着在堂屋升起干柴火盆,待火焰升腾,满屋寒气驱散,将添加了山泉水的大铜壶架在火头上。 放下笔,将阵图收好。 俞风舞赶紧将伸进火堆中的火钳拿出来,拍打吹熄糍粑上烧着的火苗,飞快地将糍粑翻面,口中继续刚才的话题: 徐源长将想要溜走的柳纤风逮进去烧火,与浑身不自在的齐再兴走出院门,在雪地里随便转了转,细细嘱咐一些事项。 敞开的院门外,响起敲门和俞风舞温婉柔和招呼声。 她不想受到打扰,那些人却不这样想。 出了这个门,她不会再多半句嘴。 生死有命,关她甚么事。 雪粒趁机溜之大吉。 俞风舞转头看向徐源长,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火光,妖艳而冷漠,脸上笑容依旧,道:“他们只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改变他们认为值得改造的人才。 她很不明白,家里明明不缺那口吃的,为甚要将她亲手养大的朋友,是的,小小的她将鸡、鸭和兔子当做了玩耍和无话不说的朋友,杀了煮熟做成食物? 还逼着她一定要亲口尝尝。 齐再兴拼命摇手,慌乱的眼神,装着不认识俞掌柜的样子。 徐源长笑着将俞风舞迎进堂屋,将双手清洗干净,抓一把茶叶放进铜壶,又去隔壁拿来几块狗娃家做的糍粑,放两块在火钳上慢慢烤着,以乡下人的方式待客。 把玩耍当修行,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徐源长花了一个多时辰,将阵图整理成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几个方向,他得一步步来仔细推算反证一遍,说不定里面填着的数字就有坑。 见徐源长很有耐心将糍粑烤得膨胀,翻过一面继续烤,她看得感兴趣,接过火钳,学着烘糍粑,闲聊讨教糍粑的制作方式。 它是雪粒,不是雪仗和雪球啊。 这才是柳纤风该有的样子,玩的时候疯玩。 俞风舞吃完一块糍粑,又从桌上拿两块放火钳上,边烤着边聊事情。 “不管那个人今后将变得如何残酷、嗜杀、没有底线,他们需要足够多的四重楼工具,为此不择手段,甚至扭曲人性。 “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不想失去你这一起吃烤糍粑的朋友,‘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收起你蠢蠢欲动的良心,从今往后,出了这个门,你将‘面具’多戴几层在脸上,所有的秉公守法和规矩律列,都是对下而言,要不然会乱套,那样对谁都不好。” 这世道,高处容不下良心。 她当年正是这样一步一步被摧残,变成了讨厌的自己。 她记恨一辈子。 徐源长目送露出一部分真面目的女子消失不见,他将堂屋大门关上,背靠在大门处,抬头望向屋顶出神许久,最终笑着摇摇头。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观念相差太大。 三年之期结束,再回客栈杂院去,等等。 透过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柳纤风在院子里,将雪粒按到雪堆里“打雪仗”,大呼小叫,没心没肺玩得不亦乐乎。 来到灶房一起动手帮忙做饭,说说笑笑。 然而快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将她养的鸡、鸭和兔子,全部做成食物端给她吃。 能成功踏上四重楼的高手,享受功成名就的辉煌。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残酷更黑暗的事情。 她小时候喜欢养小鸡小鸭、蚕宝宝、漂亮的红色鱼儿,还养了一头雪白皮毛红红眼睛的可爱小兔子,每天喂苜蓿草、白菜、胡萝卜等,看着小鸡小鸭和小兔子一天天长大,她很快乐。 他只做自己。 齐再兴拱手感激不尽,他不敢在此地待着,太吓人,逃也似离去。 而徐兄弟坐在炕下烧火。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养过任何宠物,也没有了朋友。
俞风舞穿着一套粗布衣裳,娇艳的脸庞映照火光,越发显得明丽动人。 心头五味杂陈。 而死在被改变路上的天才,多不胜数。 徐源长抬头看向身边温柔似水的明艳女子,明知故问道:“姜汤汤在环云山掠杀奸淫,胡作非为,你都知道了?” 七四.二零七.二四二.三一 徐源长伸手拿过两个烤得一面焦黑一面焦黄的糍粑,他皮厚不怕烫,用焦黑那一面相互剐蹭,刮掉烤黑的部分,香喷喷的,递一个给俞风舞。 那个扎着袖子炒菜的女子,竟然是鲜少在黑记客栈露面的俞掌柜,据说是一名厉害的三重楼后期剑修,动辄拔剑砍人。 柳纤风嘻嘻笑着跑得飞快。 俞风舞扭着腰肢出门,随手破掉她设下的隔音禁制,步入黑暗雪夜。 吃完糍粑,两人一嘴的焦黑,相视调侃一笑。 平时爱去哪里都行,没有人管束,白拿月俸不用干活。 他怕自己被剁了做成一盘老腊肉。 “因为释放出人性的恶,是突破晋级到四重楼的一条捷径,是他们多年尝试的结果,在他们眼里,利益足够控制他们培养的四重楼高手,他们不担心反噬,因为所有敢于反抗者都死得悄无声息。” 柳纤风“乖巧”跟着忙东忙西。 “所以,你明白我为甚不阻止姜汤汤的杀戮,因为我阻止不了,他背后的势力不允许,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不想你做螳臂当车的蠢事,没用的,会搭上性命。” 对方怎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来串门讨碗茶喝,不打扰你吧。” 生怕徐兄弟盛情留他吃午饭。 “不了,不了,不饿。” 俞风舞踏雪来到院子,提着竹篮去菜地里拨开厚雪,砍一颗白菜,把两根萝卜,然后挑水洗菜劈柴,忙忙碌碌准备做午饭。 喝着大碗热茶,吃着拍去表面炭灰的糍粑,满嘴香脆。 比如要管住嘴巴,不要对外人谈论百林谷的厨娘,也不要说起姜汤汤的任何事情。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以朋友身份。 柳纤风脸上弄得小花猫一样,往外走,道:“齐再兴来了,我去接他一下。” 此时拿锅铲的架势,娴熟得像大厨。 她人在乡下住着种菜,但是耳目不缺,消息灵通。 两块糍粑换一席真心话,划算。 “齐再兴今天找你喝酒,是不是想求你帮忙,将他从杂院外务的火炕里跳出来,不想去‘监视’姜汤汤了?” 或许还是成不了朋友? 俞风舞专注盯着火钳上的糍粑,笑容不变,道:“长夜漫漫,我与你说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当做消遣,那时候我才八岁多一点。” 因为她不配。 此时将深埋的往事惨烈挖出来,她需要面对造成心镜破碎的缘由,再一点点拼凑完好,忍受着恐惧和痛苦。 徐源长起身热情招呼客人,浑然没将厨娘当掌柜。 烤着柴火,雪夜里别具风味的乡野享受。 俞风舞系着围裙,笑骂:“你就想躲懒,他又不是没脚,不会自己走下来。” “老齐,一起吃点。” “俞道友好雅兴,快快请进。” 他是第一次如此认真观看女子侧容,连女子脸上纤细毫毛都看得清楚。 将糍粑两面多翻动几次,烤得焦黄涨大香气弥漫,铜壶里的茶水也烧开了。 她流着泪不肯,被喂了几口,吐得昏天暗地。 徐源长不敢与之对视,指着冒烟的火钳:“糍粑烤焦了,你专心点。” “俞厨娘秀色可餐,有那么可怕吗?” 齐再兴第一次光临百林谷半山院子,看到的情形有些吓煞人。 翌日上午,风停雪住,太阳升起,徐源长在书房伏案计算赵均拜托他的那张异常复杂的阵图。 徐源长嘀咕一句,转身往回走去,他家厨娘身份是有点吓人。 …… 第178章 三重楼就了不起吗? 花费十天空隙时间,徐源长将那张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图,所有空缺处数字全部推算出来填上。 顺带找出夹杂在阵图中的三处错误,并一一修改正确。 他猜测这张阵图是赵均师门长者,对赵均的考核测试,他看到的应该是其中一部分,另外剩余部分,赵均自己能够推算。 他除了九宫阵外,不懂别的阵法,却能从数字看出阵图不完整。 勉强开启宝衣防护的姜汤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他咬牙切齿,抱头往角落处一蹿。 突然有人惊叫:“他要钻出来了,快打他!快打!” 他为自己的大意懊恼,光着腚手忙脚乱往身上套那件宝衣外袍,听得爆炸声从远而近一路轰鸣而来,声势恐怖紧迫。 山体垮塌处灰尘散尽,天色尽黑。 他不知灭掉了多少潜匿在深山中的劫修和散修势力老巢。 这处洞窟要塌陷了。 剩余几道身影喊叫着分头逃得飞快,想打杀一名三重楼修士太特么难了。 这般情况下,竟然还被翻盘。 许多以前学过的本事无师自通,凭着他三重楼的修为,加上一身防护和攻击法宝,即便是面对几十个乌合之众散修劫匪围攻,他站着不动,短时间内,也休想打破他的防护。 徐源长见齐行善在角落处面壁打坐,没有上前打扰。 “大王饶命啊。” 纷乱光芒照亮附近数十丈。 接连吞服两颗疗伤丹药。 “姜汤汤中了几伙劫修势力联手布置的美人计,被诱进山洞,身中神蛊之毒,山体崩塌被活埋,差点死于非命。” “嗤嗤”两声,寒光过处,半昏迷中的两女子香消玉损。 他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冷漠。 洞顶出现触目惊心的裂纹,簌簌往下掉落碎石,随着一连串巨响,不堪山体重负猛然往下塌陷。 “轰隆”,“嘭”。 “妾身听凭大王处置。” 他多抱怨几句,八脚兄后面指点他学习破阵书籍,便能多几分尽心。 灰尘浓烟升腾,山体垮塌半壁,出现百丈左右巨大窟窿。 姜汤汤大惊失色,他嗅到了火油和硝药气味。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低贱的蝼蚁,不知给他下的甚么古怪毒药? 行好事之前,他还谨慎地检查过一遍,怎么事先一点预兆都没察觉? 伸手撑住身体,哆嗦着从纳物手镯内寻出一个红色丹瓶,来不及揭开瓶塞,直接捏碎瓶子,将两颗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还不及嚼碎便咽下去。 “小心,那小子一身宝物,可能毒他不死,砸他不烂。” 小半个时辰后,油灯黯淡。 瞬间被山石乱砸活埋其中。 姜汤汤头晕眼花,全身剧痛,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每次清剿完巢穴,剩余的年轻俏丽女子,便是他发泄心底恶性觉醒后不可抑制邪火的战利品,并乐此不疲。 “嗤咔”一声,头颅掉落,鲜血喷溅。 她递给旁边的徐源长一个烤熟的糍粑,自己拿一个,优雅起身,拍打着糍粑上的柴灰往外面走去,朝要跟来的徐源长道: 环云山深处。 有了现成答案,他需要在密室内独自清静复核阵图数字的正确与否,这难不倒他, 赵均哈哈笑道:“辛苦徐兄弟,后面必定不让你吃亏。” 骨相匀称,姿色上佳,他仰头哈哈狂笑一声。 盘旋着来去如风收割人命的寒光,歪歪扭扭显出飞剑形状,喝醉酒一样,最终跌落岩石,像上岸的鱼儿蹦弹动。 此话不宜宣之于口,大家心知肚明。 清平城东南方向五百里外。 死了活该。 姜汤汤脚下不停,没让身上沾染丁点血迹,招手收回一柄滴血不沾的小巧飞剑。 血腥气涌入暗香盈动房间,黑暗中美人在简陋床榻上,裹着锦被瑟瑟发抖,饮泣着软语相求,楚楚可怜。 姜汤汤推开一间石门,里面传出两声女子娇柔惊呼。 山匪为了引他上钩,竟然舍弃十数手下性命,布置出死亡惨重的局。 “烧死他。” “哈哈,三重楼就了不起吗?还不是中了周爷的‘神蛊’之毒。” 这边几伙势力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污言秽语,过年一般热闹。 “那小子像没见过女人的色中饿鬼,这回栽在女人胯下,死得半点不冤,兄弟们,等下分宝物,都别抢啊,一头肥羊,足够咱们过一好年。” 突然有符光飞进敞开的堂屋,她伸手接住落到身前的传讯符,略一扫视,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快,举火,他中毒了。” “早逃了,狗日的不齐心……” “八脚兄,兄弟这回的买卖做得有些亏本,费了太多时间,不过也不负所望,全部推算完毕,你再仔细查核。” 姜汤汤浑身不着片缕,想歇息片刻后再来一次。 趁着夕阳未落山,出门悠悠返回百林谷去了。 一一四.四一.八零.二零三
然而一步一步尝试野外掠杀,和掳掠妇人的刺激,没有招至任何训斥责罚,让他探摸到家族对他行事的大致方向,令他一发不可收拾。 狗日的,老夏想拍马屁却将性命丢掉,他们就不该好心发出传讯。 突然察觉头晕目眩,心底大惊,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毒,以他三重楼修为,竟然事先没有发现半分端倪,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空有修为的菜鸟。 有人“老成持重”建议再等等。 他虽然有宝衣防护,仍然被山体垮塌的巨石砸成脏腑重伤,站起身都有些困难,气血翻涌,他哆嗦着手再次摸出一个丹瓶。 姜汤汤顾不得鲜血溅了一身,忙跳下床榻,伸手去抓衣袍,脚下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心头惊惧,这毒发作得也忒快了。 “砰”一声关上房门,还下了禁制。 他一个站不稳,跌坐地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一道寒光愤然破石而出,在光怪陆离的火光中耀眼厉啸,仅仅两次盘旋,便将一群乌合之众杀溃,所向披靡,血光喷溅,残躯不停倒下。 那身影慌忙大叫,拔剑劈向飞剑,身上绽放出法器护身光芒。 那位爷可是三重楼高手,怎么可能被区区山石砸死? 其实心底是想等那位爷死透了,再传讯回去。 吓得远处刚刚露头的两人飞逃。 徐源长将吃着烤糍粑的俞风舞送出门,看着女子飞上夜空消失不见。 可恶的俞风舞将他发配到荒山野岭,他不找点事儿干,差点要憋疯掉。 姜汤汤一身黑色衣袍,面上蒙着掩人耳目黑巾,一抹寒光在空中无声来回闪烁穿梭,将四处奔逃的低阶修士和凡人,屠戮一空。 一道身影刚从后面拐角处扑出,试图攻击,有寒光一闪。 他另外抄录了一份,按赵均提醒的故意错漏几处关键数字。 通道远处传来喊叫声。 天色煞黑,数里外的山坡林子内。 嗅着空气中浓郁血腥味,他很享受地停留片刻,踩着遍地狼藉残肢断躯,往隐秘山洞内里走去,神识能够探查到四通八达洞穴的情形。 “自己人……啊……” “对,干了这票,咱们各奔东西。” 捧着阵图往楼上飞去,如获至宝。 今后或许有用呢? 他没有当即交给赵均,每回赵均催促时候,只说“催甚,算得脑壳痛,里面有数字陷阱,又要重新来过”等等埋怨之词, 直到过年前三天,他与学宫寇老先生提了丰厚年礼,告了年假,回到清冷的聚义堂,将那张多截留了二十多天的阵图交回给喜出望外的赵均。 用火钳熟练翻烤糍粑的俞风舞,神情恬淡专注。 “一群乌合之众能够弄出如此大场面绝杀……可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雁过拔毛,家底儿就这样慢慢积攒出来。 “我送送你。” 四周响起阵阵欢呼。 “轰”,姜汤汤灰头土脸从碎石地下冲出,身上宝蓝色衣袍光芒黯淡。 三名负责监视的黑记客栈杂院修士,相互传音争吵着。 神蛊之毒缠缠绵绵,他用法力抵挡化解,护住心脉,不让毒势扩散。 就凭这些卑贱修士,想打他的偷袭,门都没有。 “怕他做甚,不死也丢掉大半条性命,等他自己从土里爬出来,老子再砍死他给兄弟们报仇。” 姜汤汤浑身燥热,今日运气不错,掳掠到两个被封禁修为的引气境娘们。 “那种恶心热闹,你就不必去凑了,好生过你的年。” “哈哈,光屁股三重楼高手,老子要剁了他的小头。” 他拼尽全力用神识掌控地上飞剑,“啾”一声射去。 无数符、法术光华乱糟糟轰向碎石中某处有动静之地。 百林谷,半山院子。 …… 三人没有半点要出头解救的意思,自从老石头被那位爷打一个半死,而那位爷没有受半点处罚,他们便不会再多管闲事。 恨不得乱剑砍杀那个狗日的。 心底深处的恶性彻底觉醒。 有人主张即刻传讯回杂院,上报那位爷失手被一群散修给算计,活埋在山下,目前生死不知。 谁也没有勇气,回头去攻击那个从山石堆里钻出的家伙。 床榻上陈横。 飞剑角度微微变动,“嗤”,法器长剑被斩断作两截,飞剑犀利无比,毫不留情将那喊“自己人”的身影脖颈洞穿,护身光芒如同纸糊,惨叫声戛然而止。 看着似乎已经不济,万一是诱他们上当呢? 谁的命都不是大风吹来的。 “周爷呢,快毒死他啊。” 听得连声巨响,热浪滚滚。 喘息着准备摸出传讯符,突然察觉西边山头有黑影往这边摸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潜伏、追踪山野里的修士踪迹,而不被发现了。 他在想,姜汤汤那个祸害,这回吃一个大亏又没死掉。 或许也是姜家暗中安排的磨砺? …… 第179章 有疾 翌日,太阳晴好。 一身单薄青布道袍的徐源长,跨过门槛,走进大兄家宽敞的院子。 “叔,叔来了。” 守着太阳底下看护腊肉、腊鱼的小小蛋娃,扔下手中驱打苍蝇的拍子,口齿有些不清,他总是将“叔”叫成“熟”,蹬着小短腿朝院门口跑来,兴奋得口水滴答。 “老三来了。” 大柱从厨房探头打招呼:“蛋娃,别将口水蹭你叔衣服上,脏了难得洗。” 他在忙着宰年鸡拔毛,两手不得空。 徐源长眼眸微凝,心底某根弦似被触动,盯着挥动的拍子。 勤能补拙,天赋不够笨工夫和细心观察凑,他做到了。 豁然开朗,心情极为爽快。 “他叔,过年要带柳家妹子一起,别你一个人来啊。” 狗娃娘领着狗娃、美娃在擦拭家里门窗,打扫灰尘,从偏房走出来,笑道:“他叔,你别惯着他们,买那么多吃的和玩具,房间都堆不下了。” “还不赶快去请,不能治好本公子的病,你们统统该死!” 俞风舞在火盆上烤糍粑,当笑话说给动手泡制姜盐芝麻豆子茶的徐源长听,道:“他可以杀戮,可以贪婪做恶,但是不能允许他像那时刻发情的野猪,见到女人就上,沉溺色欲不可自拔。 狗娃娘脑壳痛唠叨道。 他终于领悟了“刀势”的另外一层意思。 徐源长知道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时候,已经是晚上。 “有事儿,下回吧。” 美娃已经长成十二三岁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接过三叔递给她的花布小包袱,左边脸颊笑出小小酒窝。 两名被骂作“混蛋”的三重楼医师,气得拂袖而出,径直飞走离开。 镇上算命的程瞎子,大嫂信不过。 徐源长连忙谦逊:“俞道友谬赞了。” “晓得的。” 从今往后,姜汤汤失去了男人的某种能力。 “啪”,又一只倒霉的苍蝇被六岁的蛋娃干掉,还踩上一脚。 她没说俞姐姐还混过杀手。 那么娇娇柔柔的女子,也不知以前怎么熬过来的。 “大兄,大嫂,我先回去了,想起来有点事没做。” 美娃跑到走廊帮忙擦拭门窗,想听听未来嫂嫂的情况,被狗娃娘毫不留情轰去里屋打扫灰尘,不许出来。 家长里短,不觉其烦。 蛋娃吃着糕点,沾着口水鼻涕,拿着拍子,追打往腊肉上落的苍蝇。 冬日太阳天闻到腥味出来的苍蝇,行动不灵敏。 徐源长答应帮着瞧瞧,好女兴三代,他必须把把关。 “你才不笨,俞姐姐说你是聪明蛋,想得太多,心有千千结,适合学法,不宜学那些一根筋的剑啊刀。” 徐源长笑着道:“我是个笨人,终于掌握了俞道友教我的‘刀势’,你呢,这些天鲜少出门走动,在忙些什么?” 狗娃收到一柄尺许长短刀,拔刀出鞘,太阳下雪亮耀眼,是开了锋的真家伙,喜得他差点蹦起来,赶紧归刀入鞘,连声道谢。 “叔最好了,谢谢叔。” 大嫂拿着抹布到偏房走廊擦拭门柱,压低声音,偏偏又是大嗓门,神神秘秘说附近几个村庄的媒婆,跑家里好些趟了,要给狗娃说媒,想问问他叔的意见。 太狠了。 大世家为了利益,为了长久控制住王朝,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他看大嫂迫不及待想要抱孙的样子,估计等不得。 他没有动用法力,如同以前俞风舞示范时候凭着腕力、臂力、腰力,集合而成的一股独特“刀势”,力聚一点,威力非同小可。 “啪”,一只苍蝇被打落。 柳纤风笑嘻嘻将当初俞风舞的调侃照搬过来,打击徐道友。 又学会一门犀利攻击手段。 不是性子轻狂欺负人的无德之辈。 姜汤汤一脸不可置信,接着异常愤怒,一巴掌将石桌拍得粉碎,咆哮道:“混蛋,们干什么吃的,这点小毒,竟然不能治,要你们干什么?” 徐源长听的时候多,他大嫂其实有中意的人选,说得最多的还是镇上杜财主家的三姑娘,想请他这个小叔子帮着看看面相,是不是旺夫会生养的命相。
徐源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着大嫂特意给他冲泡的姜盐芝麻豆子茶,大嫂知道他喜欢吃,家中常年备着炒熟的芝麻豆子,还给他拿了一罐子。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俞风舞以一个过来人身份,站在局外高处点评整件事情。 “杀戮和做恶可以用利益和权威抑制,但是三重楼了还不能控制内心色欲,别人便帮他彻底戒掉色欲,去掉心浮气躁之源,有助于他今后的专心修炼,就这么简单。” 冬日阳光下,徐源长负手而笑。 柳纤风从附近的红柳树背后一步跨出,凑趣道:“公子因何而笑?” 旁人忙拉着要动手打医师的姜汤汤,连声劝阻:“四公子息怒,咱们再请四重楼医师前来医治,您切不可动怒气坏身子。” 他必须得给自己留后路,得重新考虑与九幻宫内关着的曾望楼、老鬼的合作关系。 徐源长起身接过蛋娃手中的竹拍,玩耍般轻轻挥动,竹拍前端挥出重重影子,将飞在空中的苍蝇打落。 飞快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像快乐的小鹿。 大柱几次将话题扯开,狗娃娘又固执地拐回来。 “女娃家家的,有点稳性,你跑慢点。” 偶尔挥动新鲜削制的竹拍子,体会拍子震动传递速度和力量的感觉,到中午时候,终于完整地领悟了属于他的“刀势”。 狗娃娘兴奋地唠叨杜家三姑娘知书达理,家教出色,心灵手巧善女红,罗列一堆的优点,都是她从媒婆和镇上街坊那里听来。 狗娃对这个话题有些羞赧,赶紧躲去屋里假装干活,耳朵竖起留意听着。 徐源长笑着答应,在嫂子眼里,他还不如柳家妹子吃香。 急匆匆返回百林谷。 教了狗娃大半年拳脚和木刀防身之术,他对狗娃还是放心。 将竹拍子塞还给懵懂仰头的蛋娃,下回给这口水娃多买些玩具,以做奖励。 即便将五重楼医师请来,精通断肢重生秘法也照样无策。 真不是一般的狠。 徐源长将一包玩具和吃食塞给蛋娃,衣袍下摆无可避免被蛋娃蹭了热情的口水鼻涕,还拉着丝丝,叮嘱狗娃几句。 “那场陷阱原本是对他的一场推波助澜小考核,他掉进去没有通过。” 俗称“不举”。 徐源长哪有甚么意见,只说是好事儿,有看好的姑娘最好等年岁大些再办喜事。 美娃过几年要出嫁,去当魏家大少奶奶,这样子怎么行。 …… “砰砰”,连续洞穿两颗树桩,最后扎进岩石,露出半截飞刀在外震动。 大柱将木盆挪到厨房屋檐台阶上,边聊天不耽误手上干活。 他爹娘一直不许他在镇上购买武器,担心伤到人,但是三叔送的肯定没有问题。 手腕一翻,飞刀以微妙波动幅度射出。 徐源长听得目瞪狗呆。 他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开心。 大世家的天才子弟,没有混出头之前,据说路子走得艰难。 他们不能将死人复活,所以姜汤汤体内留下了一点点后遗症。 不过他一点也不同情被戒色的姜汤汤。 说笑一阵,柳纤风说她自己的事,道:“俞姐姐以前懂的门道很多,教了我一些偏门本事,比如调毒、下毒,我得多花些时间练习。” 竹拍子是手臂的延伸,增加了震动的“势能”,超过了苍蝇的反应速度,于是能轻易拍中苍蝇。 他明白了,普通人用手拍不中苍蝇,是因为苍蝇的反应快过普通人类。 对着场坪对面的树桩子不停练习着飞刀。 “老三,差不多到饭点了,你走甚么?” 他们昨晚上匆匆赶来,将姜汤汤身中的“和合神蛊”之毒给拔除,到今天上午便治愈了脏腑伤势,但是蛊师通过下蛊的两名媒介女子已经身陨,“和合神蛊”又称为“情降神蛊”,非同一般,必须利用两名女子的心头血才能彻底解除后患。 姜汤汤不可遏制的咆哮声,传出很远。 环云山某座荒山的简陋院子。 绝不!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180章 缺什么便补什么 姜汤汤提前结束三年的捉妖人历练,在过年那天,被悄无声息接走。 听俞风舞说,姜汤汤不能接受今后不能人道的沉重打击,或许是想明白了某些家族磨砺的残酷真相,心丧若死,连续三次自杀,一心寻死,差点点真正走了。 远在都城的姜家老祖,下令将心生死志的姜汤汤弄回去。 百林谷半山院子,堂屋内摆了一桌年夜饭。 桌上以蔬菜瓜果为主,红烧大肘子和大鱼整鸡则摆在东道主徐某人前面。 柳纤风品尝着俞姐姐酿造的甜酒,直说“好吃,比公子酿的还好”,她很懂一捧一踩的拍马屁精髓手法,又好奇问道:“姜汤汤想寻死,即便带回去都城也没用吧?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 暮春时节,赵均完成承诺,教完几本书籍上的基础内容便撒手不管。 其他知情的医师、黑记客栈杂院相关修士等人,全部被下达了封口密令。 中午吃酒时,徐源长故意问他们,什么时候吃他们的喜酒? 殷泉乐呵呵直说“快了,快了”。 与修炼“刀势”的坚持不同,他有更多的选择。 元宵日,徐源长给学宫的寇老先生提了节礼,又开始每天的学古字日常,与伏英经常碰面,在学宫走走聊聊。 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徐源长还要赶下一场,到黑记客栈一处空旷房间,向赵均学习“破阵师”的基础常识。 他一直在翻阅《云山论幻篇》和赵均送的破阵师书籍。 齐行善、毕和等人想给俞掌柜拜年。 黑记客栈的记账做账小事,对于他这个算术家传人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习惯之后,并不耽误他喝酒修行。 像纤风妹子这样被虐千百遍,仍然韧劲十足兴致勃勃的玩伴要懂得珍惜,人间稀少,慢慢虐着享受时光,道: 比如他那师兄殷泉,偌大汉子,正大光明拿了一盘柳纤风制作的蜜饯和一坛甜酒,说是影儿喜欢吃甜食,羞得蓝影儿捶了没脸没皮的殷泉几拳拳。 俞风舞跟着举碗笑吟吟接话:“除夕团圆,和和美美。” 缺什么便补什么,心镜修复顺利。 阵师之路,独特而崎岖。 徐源长静立门前,对着山梁掐诀凝聚积累山力,不觉沉浸其中不动如山。 俞掌柜很给面子,在百林谷半山树亭,和大家见了一面,神色温和说一阵话。 他终于可以将算术和推演思路优势发挥出来,学以致用,以各种奇思妙想,反复破除赵均随手布置的各种五行基础阵法,从点滴积累中,往破阵师的路上成长。 “他将自身融入山意,领悟了掐山诀新的妙用,不过像这样全身心投入其中进行修炼,可遇而不可求。” 黑记客栈几人破天荒给他拜年,其实不过是一个由头。 他摸索着修炼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 他们不知原委,多少听说了环云山深处发生的大事。 “看一眼就学会了。” “我们今天不洗碗。” 女为悦己者容,即便女修士亦不能免俗,到底还是在意容貌。 前些日子,雪粒防贼一样警惕,看到他出现便顾头不顾腚溜得飞快,帮他打扫院子,也敷衍不尽心了。 柳纤风接了一句:“辞旧迎新……呃,喝酒喝酒。” 赵均要集中精力,将那份破解的阵图,一点一点用神识加以凝聚,形成神识空间的阵图雏形,这是一个艰辛锤炼过程。 年的味道醇厚悠长。 “三天,两天?” 徐源长看向趴在桌上啃着果子的雪粒。 三只碗在中间轻轻一碰。 俞风舞和柳纤风嘻嘻哈哈,过年不想干活。 他早上和柳纤风在大兄家过年团圆,上午回来就一直忙碌。 “咦,奇怪,明明能看到公子身影,怎么察觉不到公子气息?” 环云山少了许多势力,恢复往昔的看似平静。 她说的也是曾经的自己。 蓝影儿破天荒许了一时间,说三年之内,到时请徐师弟作为娘家兄弟坐上席,因为玉如观的三重楼医师,答应在两年之内帮她治好脸上的疤痕。 “吃你的肉。”
初六,殷泉和蓝影儿联袂前来。 自从得知姜汤汤离任,不会再祸害黑记客栈,齐行善、毕和等人差点放爆竹庆祝。 要让对手有挣扎翻盘的错觉,始终翻不过来。 六一.二二三.一五八.一四一 等他完成之时,便是破境晋级三重楼之日。 等到初十柳拿云前来拜过树娘娘,给他拜了年,热闹才算告一段落。 “……算了,今天莫得心情,不想下棋,我想静静。” 俞风舞以过来人的经验,笑道:“两三回没有死成之后,今后不会再闹自杀。因为那口气的愤怒会慢慢消失,死的恐惧会无限增加,鼓不起再自杀的勇气,想死很难。” 都这么走过来的。 一直进行到太阳西下,俞风舞神清气爽起身,该准备晚饭了,她还得去挑水。 “雪粒洗碗。” 经过半年学习,徐源长也结束在学宫的玉字课程,寇老先生说教无可教,歇息一段时间,再另外教“金文”。 其他人美其名曰拜年,都是带着嘴来吃白食。 姜家修士将首尾料理干净,逃走的漏网之鱼劫修消失得很彻底。 “一天?” “呵呵。” 有人能够加以指点,学起来卓有成效。 树亭内,柳纤风与俞风舞下野蛮棋,遭受着被虐的痛快,看向练功的徐道友,疑惑不解:“俞姐姐,你能看出公子是如何做到的吗?” 初八,钟禁从城里飞来走动,也是唯一一个正儿八经提了贵重礼物的客人。 想给看着孤单的俞风舞一个独特美好过年气氛。 像障眼术的第四阶段“生无障眼法”,聱牙诘屈,晦涩难懂,他摸不到头绪,暂时放过去,捡简单的先练,不一根筋死磕到底。 从正月初一开始,徐源长没有闲着,祭祖拜年,初二初三陪着走亲戚的二姐和姐夫,在村里四处走动拜年,初四开始,前来百林谷拜年的陆陆续续,络绎不绝。 听说有彩头好处,柳纤风也不想静静了,嚣张地摩拳擦掌。 俞风舞瞥了一眼,道:“徐道友的法术天赋不错,练刀练剑就算了,费力不讨好。” 三人突然异口同声。 他们购买的山地上,新建院子暂时荒废着,说是等过些年,他们在玉如观扎稳脚跟后会经常前来小住修行,与徐师弟做邻居。 春风如虐,仍然惨不忍睹。 徐源长鄙视了一眼,擦一擦双手的油,举起装甜酒的碗,道:“万家灯火,人间星河。” 然后棋局得以继续。 偷袭之下,能够让雪粒迷糊片刻,像中了鬼打墙一般胡乱打转转。 还想让她们洗油腻腻的碗,门都没有,谁吃得多谁洗去。 他要锻造出完美的神识阵图,千辛万苦也不惧。 一个个脸皮贼厚,临走前还要顺几样百林谷土特产带回去。 啃着美味肘子的徐源长,满嘴油腻,忙里偷闲含糊道:“你们够了啊,大过年的说些高兴事儿,谁再提那个人,等会你们两个洗碗。” 春光融融,花香盈怀。 “谁怕谁啊,来战!” 吓得虫子再次滚落桌下,堂屋里充满欢快的笑声。 某条雪白虫子悄悄咩咩爬上桌,探头“哧溜”着它面前那一碗酒水。 从生活小事里,寻回曾经失去的童心乐趣。 俞风舞继续在棋盘上往死里虐,又不一下子虐死。 “玩不起是吧,柳纤风,再虐,不是,再下几盘,我新教你一招狠的。” “知道我当年观看师父演示‘剑势’,花了多长时间领悟学会?” 柳纤风不服气辩驳:“可是公子学会了刀势。” “吧唧”,雪粒连同果子滚落地上,它都不用碗,吃得也少,今天过年能不能别打它的主意? 它没手没脚的拿什么洗碗啊。 以他异乎强大的神识,没花多长时间便学会了初浅的幻瞳术运用。 她当年缺的正是玩伴和胡闹着瞎玩,不要大人管那种。 柳纤风往山门处飞去,她不受半点影响,口中嘀咕:“好像来生意了。” 第182章 祸去人来,敲得门开 “附近开启了‘鬼市’?” 俞风舞顿时来了兴趣,提议道:“既然碰巧遇上,咱们去鬼市逛逛。” 柳纤风“唰”一下从门外面飞进来,叫道:“好哇好哇。” 跟着高手混,她胆子大得很,好奇问道:“俞姐姐,鬼市是什么?” “相传幽冥与人间有无数连接的通道节点,很久以前,两界高手将其开辟为互通有无的‘鬼市’,不过鬼市出现并不固定,每回开启时间也长短不一,修士可以前往鬼市做生意,后来出过状况,冥域不再特意通知人间,慢慢地鬼市少见了。” 俞风舞简单解释。 她看过相关典籍,记得一些内幕。 柳纤风龇牙补刀叫道:“别浪费咧,抓起来卖给高阶炼器师,据说炼制特殊法宝用得着,能增加阴寒法宝的灵性。” 魁梧鬼影消失在原地,不再搭理聒噪的人类。 来到镇西五里外河湾,走向河堤下歪向水边那颗垂柳树。 牛头鬼影亦有二阶修为,很热情带着三人往前面走去。 徐源长牢牢记住几个鬼文写法,回去时候不能走差了山头。 此次前去鬼市,要仰仗俞风舞的保护,他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 能够溜出鬼市的鬼物,多少有些门路。 而鬼市的幽罗鬼栈,对于普通鬼怪来说,是一处很恐怖的地方,能够禁锢囚禁鬼魂,让鬼魂历经百年折磨而不死,也不得解脱。 据说每次鬼市开启,多达数十节点通道开放,幽冥阴间又分不同的“鬼界”,地域广袤无边,鬼市开埠也算是各鬼界之间互通有无的大型集市之一,人来鬼往,热闹盛事。 她的心境经历“破镜重圆”修复,痛苦不为人知,修为和心境已臻圆满,今夜机缘巧合进入鬼市,当然要珍惜机会,放开手脚大杀特杀。 身上杀气稍放即逝。 他率先走进鬼气区域,些许鬼术对他们无碍。 “要不传讯告知一声齐行善、何述堂他们?” 法力敲击发出沉闷空洞四响。 她是一名剑修。 明月照江河,听涛声东去。 但是听着似乎俞道友不想带其他捉妖人玩? 俞风舞随手扔出一把灵币,比一百只多不少,道:“先带我们去‘幽罗鬼栈’。” 徐源长默然片刻,等它们停下叫价,点了一个头上长牛角的鬼影,生前吃草的比吃肉的看着憨厚,合他眼缘,道:“就你了,一百灵币一天。” “八十。” 阴风阵阵,空荡荡的看不多远,神识外放受影响。 徐源长拒绝了钱掌柜的热情留客,他还有正事要办。 “走!” 停步水边,徐源长伸出右手,屈食指对着无路处空中轻敲四下,每下之间隔一息,口中道:“夜逢鬼辰,祸去人来,三分门开!” “我只要一百二十灵币。” 徐源长传音问道:“俞道友,你去幽罗鬼栈做什么?” 将一根红柳枝条插在河堤边,走到柳树附近,察觉到淡淡若无的鬼气波动。 跑去人世间的鬼物可以被彻底消灭。 要不然走去别的洲,或者别的世界就麻烦大了。 徐源长回头看向后方鬼楼牌坊上的匾额,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繁杂文字,他一个都认不出。 进入鬼市之后,她有意让心境受到无处不在的鬼气和戾气影响,像变了一个人,隐约散发出即将出鞘利剑的萧杀气息,面容清冷,不怎么活泼说话。 徐源长将面前的鬼火令牌拿手上打量片刻,收进袖内,抱拳道:“请问鬼市区域怎样区分?” “斩鬼,炼剑心!” 俞风舞道:“你们可以敢。”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 牛头鬼影数着灵币,迟疑一下,道:“我最多送你们到幽罗鬼栈门外,里面不敢进去。” 一道魁梧身影突兀出现在三人前方,身着黑气腾腾鬼甲,两点鬼火闪现于眼窝位置,看向后面的徐源长,声音有些生硬冰冷道:“此地不许掳掠生魂和鬼物,请道友将它们放了。” 其它鬼影一哄而散,没有继续纠缠不休。 五团黑影趴地上不敢说话。 每回鬼市开启,有鬼物偷偷溜到人间,滞留藏匿,引发了不少祸端。 价格断崖式下跌。 徐源长不再多说。 如果刚好开启在河水中,可就有些麻烦,因为时间不够。 神神鬼鬼的事情,他知道不少。 鬼叫声一片。 俞风舞奇怪地看一眼年轻道士,道:“鬼市不比人间,‘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你的好心不合用。” 徐源长从袖内拿出收魂瓶,顺势往地上一倒,解释道:“路途偶遇几位迷路鬼道友,顺带着捎它们一程。” 典籍中可是有过这方面的记载,前车之鉴,不是闹着玩儿。 魁梧鬼影瞥一眼沉默的剑修女子,道:“走出前方门户,下方有鬼火悬空闪烁的区域,皆是鬼市范围,诸位道友可以花百枚灵币,雇佣一名小鬼掮客作为向导。” 附近像这样的高矮不一山头,比比皆是。 魁梧鬼影弹出三点幽幽鬼火,化作三块鬼火令牌,飞落三人面前,道:“请收好们出入鬼市的‘临鬼牌’,不要走出鬼市区域,尽量不要与来此地交易的鬼物和修士发生冲突,明日午夜四更,鬼市响鼓四通后将关闭,切记不要滞留此地。”
徐源长不以为意,他是不懂就问,不怕烦鬼,与俞风舞、柳纤风走到前方尽头。 一零七.一七二.八六.一零八 念不念咒语没甚关系,四下敲门的节奏一定要对,否则里面可能“听”不到。 在鬼市内,修真界的灵币、丹药、天材地宝等蕴含能量的物品,皆可用来当交易物品,这是常识。 俞风舞看着匾额念道:“顽隅山。” “道友,我们愿意指点你们前往鬼市入口,还请放我等一条活路。” 出了小镇,徐源长将收到的报酬银子,分一半给俞风舞,剩下的全部交给柳纤风,与俞风舞交流从书籍上看来的鬼市秘闻,探讨多了解一些常识。 徐源长再次请教道:“请问这回有几家鬼市开埠?” 下楼走出后院,与外面守着的钱掌柜等人交代几句,说已做法诛灭作祟鬼物,钱小姐已经痊愈,等会能醒来。 五道黑影趴地上,谁也不敢开口。 人间修士中不乏胆大妄为之辈,不顾禁令,收割人间魂魄,偷偷贩卖给鬼物,赚取黑心巨额利润。 俞风舞简单解释一句。 “一百。” 蝼蚁也惜命,何况它们这些修炼出灵智的鬼物? 几个抢生意的鬼影争得差点大打出手。 他们稍有些惧怕俞风舞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剑气,往徐源长身边围拢。 徐源长看着快要崩溃的五道黑影,适时阻止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们没有在人间做大恶,放它们回去吧。”还不容五鬼喘一口气感谢,又补充一句:“贫道精通请鬼神之术,这就摆香案祭品,请鬼差大人前来将它们接走。” 俞风舞问道:“你知道如何‘开’鬼市门?” 沿着下山台阶,三人传音交流走到山底。 “剑修大人饶命,小的不敢。” 俞风舞瞥一眼表现出打死也不说的小鬼们,与徐源长道:“要不打死算了?我们分头找寻鬼市所在,或者多叫些人手帮忙?” 徐源长点头:“略知一二。” 很快,有一团黑气溢出,盘旋着形成一道半开门户,内里黑黢黢的透着阴森。 五个鬼物是通过鬼市溜往人间,必须要通过鬼市返回幽冥,这里面涉及复杂的“鬼关凭证”之类,否则就违规了,后患无穷。 牛头鬼影不敢再废话,越发小心避着俞风舞,飘到徐源长另一边伸手做请。 他猜测五个胆大妄为的鬼物,与本地鬼差有交情。 顿了顿,接着道:“即便你们不肯透露,我也能自己找到,不过是费些事儿。” 没甚么好计较的。 徐源长用收魂瓶将五个差点吓破胆的鬼物收了,问清楚鬼市开启方位,那边柳纤风已经帮昏迷的钱家小姐调理一番,驱除体内残余鬼气。 它们切身领教了剑修的恐怖,即便有一点点怨恨,也被这一下子打没影。 才发现所谓的进出鬼市的门户,是一座光秃秃高山顶上,下方隐约可见幽幽鬼火闪烁,围拢成一大一小的两葫芦状区域,范围颇为广阔,延伸至极远处黑暗之中。 魁梧鬼影一挥手,将五名返回来的小鬼驱赶得无影无踪。 眼见要将鬼差大人牵扯进来,不妥协能怎样? 徐源长笑着道:“成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位剑修朋友,战力堪比四阶,你们不要以为返回鬼市之后,可以纠集鬼朋鬼友寻我们的麻烦,那样就大错特错,到时杀得鬼头滚滚,你们且能置身事外?” “人族朋友,需要向导掮客吗?一百五十灵币一天。” 其中一名丑角鬼物,终于开口说话。 那名丑角鬼物忙道:“不敢,不敢。” 幽冥之地和人间不同,这里阴气充沛,鬼物很难真正杀死。 “两家。” 二阶丑角鬼物首当其冲,惨叫一声,差点魂飞魄散。 影影绰绰鬼市边缘,有几个鬼影呼啦一下飘过来。 他似乎不耐烦多做解释。 他们走的门户只是通往鬼市的临时节点之一。 被人间高手抓到要命的把柄,它们怕得要死。 “欢迎人类修士前来参加黑市。” 很给面子嘛,开了五分门。 俞风舞吐出一个字。 徐源长与俞风舞对视一个眼神,再看向地上跪着的鬼物,笑着开口:“只要能找到鬼市入口所在,修士前往鬼市交易并不违规,你们想要回去,请告之我们具体地点。” 若有凡人误闯此地,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将遭遇鬼打墙绕出去。 徐源长想着有好处,照顾一下兄弟们,还有师兄师姐他们。 鬼市必定是在河洲附近那一带。 五体投地,整整齐齐,瑟瑟发抖。 徐源长让到一旁伸手做请,俞风舞一步跨出,率先走进鬼市门内,柳纤风紧跟着飘进去,徐源长殿后。 鬼市不同于人间,四下里幽暗寒冷,天空无冥月。 五道黑影从斜躺床榻的钱家小姐身上溢出,在榻板前跪作一排。 置之死地而后生,方不负剑心磨砺。 …… 第185章 起了奇怪的念头 徐源长走出密室,看到大厅柜台附近,柳纤风和一名笼罩着蒙蒙鬼气的纤秀身影低声交谈,便走近前去。 柳纤风笑着介绍道:“公子,这位是狐族的花槐道友,她从曦月洲过来,与咱们定洲离着十万八千里,能在鬼市遇到,也算是缘分。” 徐源长欠身问候:“徐源长见过花道友。” 他不便探查对方的修为,隐约能感知,眼前看不清容貌的狐妖有三阶修为。 纤秀狐女回道:“徐道友客气。”又邀请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难得在异域遇到千方界的朋友。” 徐源长委婉拒绝:“我们进来得迟,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要去其它铺子多转一转,下回有缘再聚。” 狐妖女子看向柳纤风,自告奋勇道:“我已经在鬼市转悠三天,熟悉黑阜和息山两座坊市,你们想看甚么,我带你们去。” 柳纤风接到公子传音,笑着拒绝:“我和公子要去接一位朋友,实在抱歉,花槐道友你也要在这里等你另外三位朋友,以后有机会见面,咱们再坐下来好生聊聊。” 与热情的狐妖女子告别,两人走出离难谷铺子。 外面天色“大亮”,四处仍然雾气蒙蒙,已是鬼市的白天。 “公子,这位花槐道友有甚么问题吗?她应该看不出我是‘七窍玲珑心’体质?” 柳纤风疑惑传音问道。 她接受过九幻宫两位老前辈的指点,早已能收敛独特气息。 只要不是身体碰触,即便面对面,也不虞被别人窥探去体质秘密。 “没有问题啊,是咱们赶时间,不想有外人掺和。” 徐源长笑着否认,说道:“我打听到前面拐弯的小街,有一家铺子经营人族、妖族用得着的各类书籍、秘法和材料宝物等,咱们去逛逛瞧瞧。” 柳纤风半信半疑跟着走,她总觉着公子藏着不可告人的坏心眼,传音问道:“公子,你学会了‘二阶破煞符’和‘二阶化火符’的绘制吗?” “学会了,是我想得过于复杂。咱们还剩多少灵币?” “一千三百多,” 柳纤风随口回道,跟着公子转弯,走进昨夜里遭遇打劫的街道。 雾气朦胧中鬼影稀少,与主街熙熙攘攘的热闹相比,格外显冷清和阴森。 她突然一下明白,公子口中鄙视“无本生意”,说容易勾起欲望贪心,身体很实诚,故意前来转悠,想引得暗处留意跟踪他们的“坏鬼”跳出来打劫。 因为他们前前后后在离难谷铺子消费了几千灵币。 有心鬼已经暗中留意实力低弱的他们。 公子想要借刀杀鬼,而且用得不带烟火气,差点将她瞒过去。 下一瞬间,她突然觉着毛骨悚然,身上冒起璀璨青色光华,她和公子用来防护神魂的清静石宝物,被来自暗处的灵魂攻击触动。 “三阶!” 柳纤风惊呼着拿出了金樟木。 前来参加鬼市的鬼修,大多是二阶和三阶,四阶高手几乎见不到,那是另外一个圈子,四阶高手不会与众多低阶鬼修挤挤一堂。 她有些疑惑,三阶鬼修看得上他们手中的三瓜两枣? 至于下作跟踪到此地打劫? 徐源长转身换位,将柳纤风护在身后,右手出现三柄飞刀,倾听着拐角处传来的剧烈争斗动静,以及一个女子恼羞成怒的喝叫: “多管闲事……” 柳纤风诧异叫道:“是花槐!” 她没料到仅仅一面之缘的狐女花槐,竟然要打她和公子的主意。 从那一下灵魂法术的攻击力度来看,绝对是全力以赴想一击解决他们,免得夜长梦多。 无冤无仇的,太狠毒了。 原本清冷的小街上,飘荡的几个鬼影,一下子溜得销声匿迹,很醒目地不去凑要命的热闹。 徐源长随口附和:“是啊,没想到会是她。” 护着柳纤风往边上退避。 幽罗鬼栈派遣保护他们的高手不止一个,听声势至少有两鬼,打得惊天动地无所顾忌。 鬼栈很重视俞风舞那位一掷两百万的豪客啊,他们跟着沾光了。 柳纤风才不相信徐道友的“口是心非”敷衍之词,徐道友绝对是发现了什么,才故意带她往这边走,给狐女花槐暗中出手机会。 既然来了三天,花槐应该知道这条小街的特别。 这才是高明的借鬼杀妖。 就连她这个自己人都瞒在鼓里。 “你们到底甚么来路?我认栽赔偿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狐女花槐陷入苦战,脱身不得,大叫道。 此地颇为古怪,他们的战斗余波影响不到街边建筑,狐女想要引起混乱,趁机溜走的愿望落空,有隐约的黏稠感影响着她的速度,使得她不敢冒险飞上空中。 乌云低垂的空中,突兀砸落下一道黑色闪电。 “砰”,花槐惨叫一声,面目焦黑,被打出原形跌落地上。 巨大狐身缠绕丝丝黑色电光。 “饶……饶命……” 两道鬼影一掠而过,雾气过处,硕大的灰狐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柄尺许长精巧小剑,斜插在黑色地面颤巍巍抖动。 片刻后,徐源长带着小心翼翼的柳纤风,走到坑坑洼洼的战斗之地。 “杀了?” “不知道,应该是抓走了。” 徐源长拿出一块青布,裹住剑柄拨出地面,像是捡起自己丢失的物品那样自然,包起来往主街方向回走。 附近街道上洒落的斑驳血迹,正在慢慢消淡。 柳纤风越发肯定公子就是故意为之的猜测,当然她对想要置他们如死地的狐女,早就没有半分好感,那狐女聪明反被聪明误,活该。 “人心险恶,小心同类。” 徐源长传音告诫一句。 在陌生的鬼市,将外面的热情视作别有用心,谨慎对待,不容易吃亏。 他和其他人类修士保持距离,不会打得火热。 那个叫花槐的狐女,显然是将小树魅当做了补药,不安好心。 柳纤风闷闷地应了一声“晓得咧”,所幸公子没有长篇大论对她进行说教。 来到黑骨街,走进路边一家大铺子。 里面的布局正常多了。 徐源长叫住一名鬼伙计询问几句,由鬼伙计带着来到一处柜台,将捡到的精巧小剑兑换为二千三百枚灵币,按折价一半以上来算,法宝级别的小剑原本应该超出五千的高价。 与柳纤风传音商议一阵,由徐源长做主,捡到的钱要赶紧花掉。 徐源长想再接受一个时辰的“幻术”指点。 他从符绘制的学习中尝到了甜头。 柳纤风除了阵法之外,她掌握的本事大多是血脉传承,不需要由鬼修指点,她想购买能用得上的木行和冰行宝物。 接连逛了几家大铺子,徐源长发现,黑骨街上能提供授课指点的铺子不多。 他不想回到先前的离难谷。
听柳纤风说,花槐另外三名同伴各花一千至三千不等的灵币,进入密室学习,其中一名妖族男子有三阶修为,既然花槐要打柳纤风的主意,其它几名妖修,必定心知肚明,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万一遇到狐女花槐的几个同伴,或起口舌之争,浪费宝贵时间。 选择一家名叫“半若阁”的铺子,花费一千灵币,徐源长走进里面的密室。 叮嘱柳纤风在外间坐等,不要搭理任何陌生的鬼、人、妖。 徐源长早已经将他的需求,详尽告知柜台后的鬼修士,所以出现在密室的白裙女子,必定是幻术方面的行家。 “你可以叫我‘苍娘子’。” 女子一头幽发披散及腰,除了面孔苍白无血色,表情呆滞像女鬼,其它方面与人类无异。 徐源长差点脱口而出叫“苍老师”,抱拳行礼,道:“辛苦苍娘子道友。” 苍娘子盯着人类道士,说道:“刚才你起了奇怪的念头。很久以前,我曾经也是一名人类修士,见过我的画像,还是听说过我的名号?” 徐源长吓了一跳,缓缓凝神静气,不敢胡思乱想,诚恳道:“是想到了一位姓苍的朋友。” 苍娘子似乎信了,将目光挪开,没有再追问,道:“你的神魂淬炼得不错,加上有特别炼制过的清静石加持,三阶以下的幻术对你几乎无效,你尽力演示一番所学幻术,我帮你瞧瞧不足之处。” 徐源长将他学会领悟的移物、幻物、变物三门障眼法,和初学不久的幻瞳术一一演示一遍。 苍娘子微微点头,道:“低阶的幻术遵从‘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规律,高阶的幻术是‘幻由心生’和‘无中生有’。 “你目前的修为和心境,不具备领悟障眼术最高深的‘生无障眼法’资格,不用浪费时间在那上面,以后等你修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达成,很简单的。” 徐源长抱拳受教,这些内容“云山论幻篇”有泛泛提及。 随后,苍娘子仔细讲解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的原理,由浅至深剖析,再指点幻瞳术、幻音术和幻火术的修炼,用高深幻法演示基本的幻术,让徐源长身临其境感受体悟。 理解“不等交换”和“以假乱真”的低阶幻术规律之后,这三门幻术不是什么艰深法术,徐源长一点就透,一学即会。 他在幻术方面的天赋,让苍娘子稍有些吃惊。 时间还未过半,苍娘子继续往深里传授三门幻术,帮助徐源长梳理所学,教徐源长如何利用“不等交换”来构建自己的幻术框架,摒弃野路子的习惯,简单提及一些“幻由心生”的高阶内容。 临到结束之前,苍娘子盯着人类道士,问道:“你凝结了本命‘幻’字?” 徐源长道:“机缘巧合,在神识内凝出了一个‘幻’字,不过不会使用。” 苍娘子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却比不笑更加人,指点道: “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幻术框架,事半功倍。铺子的‘冥’字房恰巧有独特的‘幽木幻火’出售,正好适合你,不过需要宝物交换,能否得到一朵看你的身家。 “你返回人间后,想法子再换一朵‘炎阳幻火’,等你修为达成三重楼,便可以将幽、阳双火先后炼制进入你的双眼,妙用无穷。” 又教了徐源长如何祭炼幽、阳双火入眼的法子。 苍娘子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徐源长默神静坐片刻,回溯思索学到的要点,而后起身朝空中抱拳感谢。 这一千灵币的学费,苍娘子似乎教得太多了? 他对照《云山论幻篇》上记载的零散内容,加深了对“幻”的理解,这一回的鬼市之行,收获极大。 走出密室,招呼一声安静等他的柳纤风。 两人传音交流着在铺子逛走。 来到半若阁一座专门出售阳世物品的房间,也不知半若阁从哪里收集如此多的零碎,阵、丹、器、符、衣等应有尽有,房间内灵气充沛,阴寒稀薄,仿造的人间布置,灯光通亮,两人待着很舒服。 柳纤风挑挑拣拣,花了半个时辰,购买五百余枚灵币的材料。 剩余的灵币,慢慢消费了。 徐源长让一名鬼伙计带路,两人来到铺子深处的“冥”字房,徐源长对接待他们的戴着鬼面具男子明言,是苍娘子介绍他来此地见识“幽木幻火”。 鬼面男子道一声“稍等”,走进后面的幽深库房,拿出一个黑色玉石盒子。 揭开黑盒上的封印,打开盒盖。 一点豆大幽绿亮光仿佛宝石凝固,呈现两人眼前。 徐源长将手掌遮挡在柳纤风眼前,提醒道:“凝神静气,不为所动。” 他已经察觉幻火的厉害,竟然能够令他眼前出现不停幻生幻灭的残影,有法钱变化的戒指戴手上,他不受幻火的影响,但是小财迷可就不一定。 柳纤风感受到清凉静气覆面,眼中的宝石光芒一下子消失,暗呼一声“厉害”。 她就这么点小小爱好,被勾起奇怪的五光十色幻象,差点要出丑露乖。 稳住心神,不敢再去看那点不动的诡异火焰,她很是怀疑,以公子现今修为,能够祭炼如此高阶的幻火?不会是那苍娘子的阴谋? 心有所想,立刻又幻象乱生。 徐源长将缩回的手掌再次伸出,覆在小树魅额头,帮她驱散不知不觉受到的幻火影响。 将柳纤风送出房间,让她在外面等一阵。 徐源长特意关上房门,落坐欣赏一会幽木幻火,请鬼面男子合拢盖子,他再打听这朵神秘的火焰,需要用价值多少的宝物交换? “煞、阴、魂、金方面宝物皆可,价值约三万币。” “叨扰了,容我先去筹集,告辞。” 徐源长交代一句废话,打开房门走出去。 他肯定是拿不出价值三万的宝物,唯有等俞风舞历练出关,他再问问。 机缘难得,他不想错失。 下回再逛鬼市,还不知什么时候了? 或许一辈子就这一次的机会。 与柳纤风并肩走出铺子,他没有察觉身后门内有一个白裙女鬼的注视。 柳纤风将她的担心传音说了,徐源长呵呵笑着传音解释。 真是个傻丫头。 他又不是现今急着祭炼幽木幻火,先想法子买下来,等晋级三重楼以后再说。 两人传音交流,走出不到三里,徐源长突然停步转身,看向围拢来的三名笼罩黑气之中的男女。 柳纤风很警惕传音提醒道:“是花槐的三位同伴。” 徐源长传音道:“他们不敢在主街上动手。” 即便是动手他也不怕。 他们暗处有高手保护,还不止一个。 倒是希望对方动一个试试? 身处鬼市,琳琅满目的宝物晃花眼睛,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他穷啊。 三个妖修给他送财,欢迎还来不及呢。 …… 第186章 不输不赢,和和气气 徐源长抬头望了望乌蒙蒙的天空,似乎警告对方“天上有眼”,面对气势汹汹三妖,他和柳纤风自不会大意,暗地将防护遍布周身。 “这家铺子瞧着挺气派,咱们进去逛逛。” “好啊,还有六个时辰结束,或许能捡些便宜的好货。” 两人轻言笑谈,无视三妖,往左边铺子走去。 柳纤风心底很气恼,她因为稀罕几位的妖族身份,愿意与花槐交谈,哪知几个妖狐一开始就在打她的坏主意,相互早就通气。 现在花槐寻不见了,三个坏蛋着急上火找她麻烦,这是不打自招。 “站住!你们将花槐弄去哪里了?” 为首的狐妖男子低喝一声,闪身挡到两人前面。 以气势压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柳纤风诧异道:“花槐道友那么高的修为,我们区区二阶,怎么可能左右她的行事?你们故意找茬寻衅,也找一个好的理由,好吗?” 她等若是摆明了告诉对方,他们知道花槐下落,就不告诉你们。 她没有破口大骂,已经是在公子面前很注意淑女形象。 “你……放肆!” 狐妖男子怒不可遏,手刚刚做势举起。 徐源长冷冷道:“你敢动手,今后便留在鬼界,你有种试试?” 他知道对方不敢出手,要不然不会如此虚张声势。 他要用言语积累对方的怒火。 另外两名二阶狐女忙上前劝阻,其中一个软语相求,道:“柳仙子,请你看在同是妖族份上,高抬贵手,花槐若是有言语得罪处,我替她赔罪……” 柳纤风心头冰冷,失望透顶,忍无可忍骂道:“好狗不挡道,滚开,别碍着我们去铺子里挑选货物。” 她对妖族的丁点好奇和向往,彻底湮灭在残酷的现实里。 都是些什么货色? 将阴毒暗算说成言语得罪,一丘之狐啊。 徐源长扬声叫道:“请诸位路过的鬼修道友做一个见证,这三位妖修朋友,竭力阻拦我们进店铺,不知是何用意?” 三名妖修忙不迭往边上让开。 陌生的鬼市,不是他们部族那一亩三分地。 已经莫名其妙失踪了花槐,他们哪敢背一个阻挡鬼铺财路的罪名? 这地方的古怪规矩,与阳世间大不相同,小心点为好。 看着那一男一女扬长而去,走进了边上的铺子,狐妖男子恨恨道:“是他们捣鬼,咱们跟着他们,见机行事。” 他知道附近有两条小街,能够解决恩怨。 唯有跟着才有机会。 一名狐女道:“可惜进入鬼市后,不能中途返回。” 她在可惜不能回去部族,搬来厉害的高手。 另一名狐女疑惑道:“以他们两个的实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花师叔?难道他们背后有四阶高手撑腰?” 狐妖男子一口否定道:“那个二阶树魅需要花费灵币,到鬼市铺子学习初浅的木行阵法,可想而知不是好家世出身,我猜测他们或许是利用此地规则,算计了花槐。 “那狡猾的人类小子,很懂利用此地规矩,花槐大意之下陷入鬼市某处,必定是这样,你们跟着他们,不让他们走脱,我去花钱找找门路,随时保持联系。” 三妖传音商议一阵,随后分头行动。 柳纤风看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两名狐女,和公子传音交流,两人边走边逛。 不去理会身后的拖油瓶。 逛了街道左右两边几家大铺子,徐源长和柳纤风故意拐去附近被他们戏称的“打劫一条街”。 那名狐妖男子也跟了上来,三妖隔着三十丈左右缀着,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徐源长传音笑道:“他们不上当。” 随后发现这条街上游荡的鬼影,看到他们过来,像见鬼一样纷纷避之不及,也就明白三妖不敢妄动的缘由,失算了。 柳纤风对三妖厌恶不已,道:“随他们跟多久,咱们继续逛街。” 她已经逛出兴趣,手头有余钱没有花完,拉着公子一直逛到天黑透,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品。 徐源长逛得心累。 以他谨慎的性子,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偷袭。 万一那个妖狐男子恼羞成怒发疯呢? 提议去客栈,租一间仿造人世环境布置的客房,打坐歇息,等时候快到了,再去幽罗鬼栈等待俞风舞出关。 他需要坐下来好生静静。 …… 俞风舞衣袍破败,露出大片肌肤,她对此浑不在意。 身上伤痕累累,左边脸颊有三道见骨伤痕,她在空中飞舞如一团轻灵雾气,剑光赫赫四射,与一头四阶鬼物做近身殊死搏杀。 四阶鬼猿赤手空拳,压制着历练女子,打得凶性大发,十个爪子尖锐如短匕。 除了刺向眼睛、小腹、后颈等几处要害的剑光予以阻拦抵挡,鬼猿仗着一身横炼鬼体,浑然不顾剑修女子对其它位置的攻击,一些细碎伤势,越发增添它的凶悍。 盏茶时间,俞风舞被打飞出三十余丈,口喷鲜血无以为继。 眼见鬼猿凶猛扑来,势无可挡,她心念一动,捏碎了一枚保命挪移鬼符,消失在幽暗空中。 “嗷嗷……” 鬼猿捶胸愤怒咆哮。 俞风舞被安置在一处奢华房间,浸泡在幽绿液体里缓缓祛除鬼毒,恢复着惨不忍睹的伤势。 在此地只要肯花费代价,她能随时体验到迫在眉睫的死亡气息,却不会死。 外界带进来的挪移符受到限制,使用不了。 她每回用来逃脱鬼猿的挪移鬼符,一万币一张,独门生意,爱要不要,还有她用来快速恢复伤势的幽绿液体,一万币一次,同样价格昂贵。 她花得眼睛都不眨。 如此好地方,她用不着吝啬几个阿堵物。 还有两个月时间,她必须要抓紧。 争取有所突破。 …… 柳纤风一点都不累,兴致勃勃翻看她采购的一大堆“宝物”,她给花背、雪粒,还有远在都城的元宝和豆芽全部买了礼物。 她喜欢热闹,渴望有一群朋友陪她玩耍。 对妖族的失望,使得她更加想念天各一方的伙伴。 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见时间差不多了,收起散落满床榻的物品,叫醒角落处面壁打坐的公子。 徐源长背起竹箱,神采奕奕,与柳纤风走出客栈,两人谈笑着,走到黑阜坊中间往左拐去,不多时步入空无一鬼的宽阔偏僻街道。 “他们不会来了,走吧。” “嘿,给他们机会,不中用啊。” 两人无视暗处窥探的鬼影,旁若无人,走进状似怪兽嘴张开的幽罗鬼栈大门。 见到大殿柜台后空荡荡的似死物不动的黑袍,徐源长恭谨行礼,再与柳纤风走去边上站等,这地方没有他们的座椅。 两人传音聊天,猜测俞风舞花费巨大代价,历练的收获如何? 柳纤风向着她的俞姐姐,笃定俞姐姐能够取得突破,晋级到四重楼之境,两百万呢,能够堆起老高老高。 徐源长则喜欢唱反调,坚称不可能。 为此,两人传音打一个无伤大雅的赌,皆笑嘻嘻要对方输。 柳纤风摩拳擦掌等着要使唤徐道友一个月,想想都美得冒泡。 约刻钟后,柜台后那件摊开在椅子上的死寂沉沉黑袍突然人立而起,黑气冒出,化作一个面貌僵硬老者。 两人明白是俞风舞出关,心头俱松了口气。 不管是否突破晋级,只要能平安归来,便是大幸事。 一盏幽绿灯笼从殿堂深处飘出,穿着明黄流仙裙的俞风舞踏足大殿,袅袅婷婷走来,脸上神色恬淡,眉眼妩媚天成,朝着上下打量她的两人招呼一声。
与客气相送的黑袍老者简单客套几句。 走出幽罗鬼栈大门,俞风舞拉住绕着她不停观察的柳纤风。 “走,陪姐姐逛街去,还有两个时辰鬼市关门,想要什么,姐姐给买。” 听得出来,俞风舞心情极好。 已然恢复往昔在百林谷做饭、种菜的亲和性子。 柳纤风左看右看,看不出将修为收敛于无形的俞风舞是否突破晋级,如百爪挠心,凑近点压低声音道:“咱们先不急着逛街,还有时间,俞姐姐,你悄悄告诉我,你这回历练闭关,突破晋级了吗?” 俞风舞眨了眨眼睛:“你猜?” “急死我了,我猜不出来嘛,俞姐姐你快告诉我,我和公子打了赌。” “是不是你赌输了,就要嫁给你家公子?” “才不是,你别乱猜呀。” 柳纤风急得跺脚。 俞风舞逗了几句,说道:“突破了,还没有晋级。” 她的剑心突破到了极剑之境,于她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半只脚踏入四重楼,因为鬼界之地不适合人类修士修为晋级,她生生压制下来,要等回去之后随时能晋级四重楼。 历尽生死搏杀,险死还生无数次。 半个月前,与鬼猿的争斗厮杀中,她终于打破那一点点桎梏。 有如神助的一剑,将猝不及防的鬼猿贯穿右胸。 那是第一次重创四阶鬼猿。 后面闭关感悟巩固极剑之境,直到今天时间到了才出关。 柳纤风听得有些糊涂,什么叫“突破了还没有晋级”,能不能说点她听得懂的人话? 女人好麻烦。 徐源长抱拳笑道:“恭喜俞道友获得突破,从今往后剑道如坦途,顺风顺水。” 柳纤风眼睛刷亮,叫道:“我赢了。” 她还有些迷糊,索性不管了,赢了就行。 俞风舞牵着小树魅往前面走去,笑道:“承徐道友吉言,总算是苦尽甘来,让我可以松快地活在世上,不用再受他们的摆布。” 掌握极剑之境的四重楼金丹剑修,战力将非常恐怖。 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那种五重楼修士,不敢轻易招惹她。 给她一二十年时间沉淀,俞风舞即使打不过五重楼高手,但是拼命之下,两败俱伤可以做到,而且极剑修士后续的成长很快,直到面临破五的关口。 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太多,她能有如此成就。 能不高兴吗? 柳纤风转头再次朝公子叫嚣道:“我赢了咧。” 俞风舞笑着纠正道:“你没赢,徐道友没输,我突破了剑境,修为暂时还没有晋级四重楼,明白了吗,小财迷。” 她只说突破剑境,没有说是突破到了“极剑之境”。 有些秘密,今后慢慢地会宣扬得人尽皆知,但不是现在。 柳纤风还有些糊涂,马上改口:“不输不赢,和和气气。” 很快又叫道:“俞姐姐,公子看好一样宝物,不过他囊中羞涩,想找你周借一二,我已经买了一大堆物品,不需要你破费。” 俞风舞轻掐小树魅脸颊笑骂道:“小坏蛋,拐弯抹角帮你家公子算计我,想让我将给你买宝物的名额,转让给你家公子,你尽想些美事。说吧,那件宝物价值多少?” 柳纤风听出俞姐姐的意思,没有拒绝,咧嘴叫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大名鼎鼎的俞掌柜,俞姐姐仗义疏财……” 徐源长拿眼神阻止小树魅继续胡闹,道:“是一朵幽木幻火,价值约三万币,需要用煞、阴、魂、金方面宝物交换,俞道友,你手头若是有现成的宝物,先借我周转,等今后再还你。” 他不可能无端端接受俞道友的赠送。 三万币可不是小数目。 他想借一样宝物来完成交易,对于能够随手拿出两百万之巨的俞风舞,应该不算事儿。 俞风舞拉着柳纤风往主街走去,口中嗔怪道:“吓我一跳,以为多大一回事。我对自己人说话从来算数,纤风妹子既然将给她的名额转你头上,我便帮你买下来。 “你若说借,劝你免开尊口,我没有往外借钱的习惯。 “市井有句俚语老话叫‘借钱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谁也休想占我便宜。” 徐源长有些尴住了。 俞道友还他人情的手笔吓煞人也。 还很不讲道理。 柳纤风趁机告状揭短,道:“徐道友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拧巴,明明一件好事儿,他偏生与自个较劲,纠结许久,不爽快,我很多次都想改换门庭,另觅高枝。” 俞风舞哈哈笑道:“你这话一针见血,说到徐道友的点上了,纤风妹子,要不你搬到西林谷来住,让你家公子单过?” “那样公子也太可怜了,我还是有点不忍心。”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将我手中的宝物使劲往自家里搂,害我空欢喜一场是吧?” 俞风舞连掐带骂,说笑着来到半若阁铺子。 临近要关门之前,店铺里的顾客行色匆匆。 三人走进里面的冥字房,俞风舞拿出一块杏黄色玉佩,是她当年斩杀一头三阶后期妖物,收集的妖魂,后面由家族符师帮她炼制成一块抵命玉符。 她这回大手大脚,几乎将多年积累身家挥霍一空。 除了左手腕的黄玉镯子、珍黄琢剑,身上穿着的明黄流仙裙,另有几样宝物,和不多的几颗晶髓石,她已经很穷了。 镇守冥字房的鬼面男子自是识货,立刻将那朵幽木幻火连同黑玉盒子一并交付。 还要另外找些灵币付给俞风舞。 俞风舞示意徐源长打开黑玉盒子,她打量检查一阵,确认幽木幻火无误,让徐源长将幽木幻火装好收起,拿出四颗晶髓石,道:“将找零和这些晶髓石,帮我购买高品质的冥泉水、二阶鬼玉和幽冥晶石。” 仔细交代要采买的数量比例。 她既然到了鬼市,理所当然要采购一批稀罕物资,回馈给家族。 她再不喜家族对她修行路的干预,随着剑境突破,余怨未消,也看开了不少,该她做的事情必须得做,而且家族给予的回报也是数倍之利。 鬼面男子叫来几名鬼修,嘱咐一番,很快便有源源不断的货物送进来。 俞风舞装满她身上的纳物镯子和纳物袋空间,带着两人出去,在街上四处转悠,遇到感兴趣的铺子便走进去逛逛,随性而为。 临近关门前半个时辰,鬼市上空传来第一通鼓响。 无数鬼修潮水般分头涌向各处出口。 三人已经逛得尽兴,往顽隅山方向走去。 徐源长背着装有宝物的竹箱,走在后面,俞道友既然执意要送他大礼,他坦然受着就是,要不然连朋友都不好做了。 快走到路尽头时候,前方幽雾中显出几道隐约身影。 柳纤风低声诧异道:“花槐怎么被放出来了?她和三位狐妖竟然敢来挡道。” 俞风舞脚下不停,问道:“干嘛的?” 柳纤风传音将她与花槐几妖结冤的过程简单一说,嗤笑道:“见过找死的,没见过他们这般蠢死的。” 俞风舞点点头,“确实很蠢,花偌大代价从鬼栈赎身出来,已经很不容易,几个狐狸精也不动下它们锈迹斑斑的脑子,仔细想想鬼栈修士为甚要帮你们?” “要不俞姐姐你做一桩好事,将几个蠢货,彻底留在鬼市?放它们出去是给妖族丢脸呢。” 两人就这样明目张胆讨论着狐妖很蠢的话题,缓步走到山脚下。 而山脚下,恰巧是可以解决恩怨的特别地方。 不论四个狐狸精想往哪里逃,已经没有路了。 …… 第187章 谋算万里之外 三十丈外,没有用鬼气遮掩面容的花槐,略带狐形娇俏尖脸上阴云密布。 她冷冷打量着黄裙飘飘的俞风舞,将修为掩藏得再高明,仍然是三阶修为,还敢嘲笑讥讽他们? 想一想花费巨大代价,几乎花光同伴身上的宝物才将她赎回,而她自己的宝物连同这回购买的货物,全部被幽罗鬼栈的鬼修收刮干净,便心痛得心头滴血。 不从三个家伙身上找补回来,将那小树魅掳去狐妖族地盘,她心底不痛快。 已经打听清楚,对面三人是花钱买来的幽罗鬼栈保护,走出鬼市范围,鬼栈的鬼修便不会管三人的死活。 花槐喝道:“不知死活的贱……” 一道淡若几无的剑光,快得不可思议,幽雾中仅仅一闪。 “嗤”,花槐左眼中剑,惨嚎半声飞身往后撞去。 她醒悟被鬼栈的黑袍老鬼骗惨了。 然而她明白得太晚。 另外两名狐女大惊失色,忙伸手拦截,她们接住的不过是一具气绝身亡露出原形的丈二长灰狐狸,头顶上有一片雷电烤焦的毛发,左眼出现一个血洞窟窿。 那名手拿短杖的狐妖男子,惊觉极度危险。 他毫不犹豫往两名狐女身后闪去,化作一头赤色狐狸。 身如残影,贴地亡命飞逃。 俞风舞轻描淡写弹指三下,她此时的剑境和实力与一天之前天差地别,对付三阶妖物,手到擒来,不过她不需要妖狐活口,带着嫌累赘。 也不想留下任何后患,是她当杀手时候养成的习惯。 对付敌人和妖修,从不手下留情。 “嗤嗤嗤”三响,伴随着三声狐嚎,山脚下倒毙三具狐狸尸体。 “还愣着干什么?地上两具小的褐狐,归你们了。” 俞风舞招手将灰狐和赤狐摄取过来,包括丢在地上的短杖,轻车熟路从赤狐耳朵里掏出两个纳物袋,灰狐身上除了一根花鸟纹玉簪,什么东西都没收刮到。 再拿出收魂瓶,施法收取被她用剑气禁锢在狐妖体内的妖魂,丁点也不浪费。 徐源长吃惊俞掌柜变得如此厉害,两名三阶狐妖,面对面像鸡子一样被毫无反抗的宰杀,他以为要斗上几个回合,还暗中准备了掐山诀手段。 没有帮上半点忙。 柳纤风笑嘻嘻叫道:“多谢俞掌柜赏赐,让小的们跟着发一笔横财。” 跑上前快速收刮战利品,得到三个纳物袋。 徐源长拿出黑色小瓶,收取两头二阶狐妖的妖魂。 忙完之后,三人往山道上走,身后漂浮着几只体型硕大狐狸。 所有的纳物空间几乎全部塞满,包括收刮到的纳物袋,柳纤风的藏私空间容纳不了太多物品,即使能装,她也不会收纳腥臭的狐妖尸体。 有几道身影从山脚处赶来,见到前面的骇人阵仗,吓得调转身往回跑。 虽说从山路一直到山顶不许动手,可万一冲撞被打了找谁说理? 还有大把时间,他们不急着赶去投胎。 三人走上山顶,那名守门的魁梧鬼影客气行礼,根本没有说什么“不许掳掠生魂”的废话,远远地伸手做请,打发瘟神一样将三人和一堆横摆着的狐狸送走。 魁梧鬼影提前收到幽罗鬼栈方面的招呼,更是“亲眼目睹”山脚下的一边倒屠杀。 它又不是蠢物,挨一剑吃亏的是自个,可不划算。 这处门户不仅仅通往清平郡地域,还连通定洲的另外几处地方。 走上河堤岸,四更天时候,月亮西沉。 河水涛涛如亘古。 “还是人世间待着舒坦。” 柳纤风享受拂面清爽河风,叫道:“终于明白什么叫‘恍如隔世’、‘阴阳相隔’,我们回来了。” 鬼界残酷历练一年的俞风舞感受更为深刻,体会着以前习以为常却又非同寻常的美好夜色,玩笑吓唬道:“你再鬼喊鬼叫,小心蹦出一个道士,将你这个妖孽收掉。” “我好怕怕啊。” “嘣!” 某个道士果断出手,一个脑崩儿将吵闹不休的树魅弹飞。 于是世界更不安静了。 返回百林谷,那两具褐狐也由俞风舞一并带走,到时换成灵币,再交给柳纤风做私房钱。 各自安歇不提。 天亮时候,徐源长做完功课开门出来,如往常对着山梁掐决凝聚山意和山力。 他已经将幽木幻火连同黑玉盒子,和那两罐子阴煞幻豆放进封闭的洞府,藏在九幻鼎内。 暂时使用不到,用九幻鼎保存比较稳妥。 换一身粗布衣裳的俞风舞从晨曦中走来,挑水洗菜,生火做饭,炊烟照常升起在山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柳纤风送了一颗冰寒珠子和三根冰玉针法器给雪粒。 将守家的某条虫高兴得找不着北。 徐源长花费三天时间,温习他从鬼市学到的绘符技艺和幻术,彻底掌握之后,再叫上在林子里学以致用忙着布置阵法的柳纤风,飞临清平城。 先去福禄巷聚义堂晃悠,留下柳纤风与花背玩耍。 徐源长和齐行善、赵均聊一阵,喝两盏酒。 现今的聚义堂冷冷清清,不复往昔的热闹和人气,没什么大事,大家很少来聚义堂扎堆闲聊,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徐源长大部分时间待乡下,来城里的时候不多。 名义上的俞掌柜,与齐行善、赵均等人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 不是一路人,齐行善、赵均等人见到俞掌柜反而拘谨。 相见不如不见。 徐源长从客栈出来,敲开何述堂的住处院子门,由侍女领着走去后院。 何述堂与燕玉寒两位老搭档,在亭子里悠闲饮茶。 “你小子昨天传讯我们,说有好事照顾我们,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甚么事?” “我今天特意推掉与学宫仙子的约会,徐兄弟你看着办。” “发财的事儿,兄弟我当然先想到你们。” 徐源长往边上的房间走去。 两人麻溜跟上,何述堂立即将后院的防护阵开启,平常玩笑归玩笑,但是徐兄弟说正事儿从来没有落空。 关上房门,徐源长拿出几个纳物袋,解释道:“我沾俞掌柜的光,进了一趟鬼市,带回来一些土特产,你们宗门和家族若是有需要……” “需要,太需要了,你真是我亲兄弟。” “山匪,别太过份,对半分啊。” 两人快速抢走纳物袋,燕玉寒手慢了那么一点,比山匪少抢到一个。 他们倒是不会责怪徐兄弟没有传讯通知,俞掌柜不想带他们发财,徐兄弟哪里能够做主? 回来后把鬼市物资转售给他们,已经够兄弟义气了。 他们可以在宗门和家族挣到好处地位。 徐源长笑呵呵看着两个家伙闹,他将大部分物品整理成五个纳物袋,一次性打包卖给两位,人情做足,还省事儿。
黑记客栈内,除了老施以外,他与何、燕二人关系走得近。 就这么一点物资,没必要叫上其他人雨露均沾。 从福禄巷出来,徐源长行走在阳光下,逛到乐水桥头,往人多热闹地方凑。 看戏法表演,喝彩叫几声好,打赏一大把铜子,将讨赏的铜盘子砸得“叮当”脆响,在江湖艺人的感谢恭维声中,获得满满虚荣和别人的羡慕。 再去旧书摊蹲下翻阅凡俗书籍,挑选民间志怪古书看得津津有味。 买了一迭残破古书,徐源长背着竹箱正待再逛。 他突然转身往左边看去。 一个面貌陌生的俊俏后生,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长衫布袍,站定在以前彦山道长摆摊的树下,朝他微笑点头示意。 徐源长疑惑点头回应。 隔着十四五丈左右,中间人来人往,他怎么感觉那年轻人有些熟悉? 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记忆一向很好。 四目对视,俊俏后生做了一个挠头发的动作。 徐源长差点叫骂出声,狗日的老施,化作人模狗样来调侃他很好玩吗? “什么时候回的清平城?鬼鬼祟祟,不会是犯事儿跑路了?” 徐源长传音问道,往那边走去。 俊俏后生正是有千面之称的施望尘,一身气息藏匿与凡人无异,装模作样拱手:“兄台气度不凡,可肯赏莫某薄面,前去茶舍喝两盏,当是交一个朋友。” “莫兄客气,徐某正有结交之意,请。” 徐源长不知这厮玩什么玄虚,配合着抱拳寒暄。 两人来到街上茶舍,要了一个雅厢。 布置简单的隔音禁制之后,两人仍然传音交谈。 施望尘叹了口气,道:“老大让我外出避避风头。姜汤汤那王八蛋疯掉了,晴天白日的,在都城大街上撞见我,竟然从侧面偷袭,幸亏我有天螺蛳魂宠帮着挡了一下,要不然够呛,附近凡人死伤十余个。” 徐源长也是一脸吃惊,道:“后面可有处理姜汤汤?” 施望尘愤怒不已:“还能怎么处理,姜家赔偿死伤者家眷银子了事,姜汤汤被禁足三天,相当于罚酒三杯,可笑,可气,可悲!” 徐源长起身踱步思索。 姜家这是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恢复姜汤汤不能做男人的创伤,视生灵如草芥,彻底漠视他人性命。 他已经不会为这种黑暗事情失望愤怒。 用如此溟灭人性的方式,培养出来的四重楼修士,业力缠身。 即便能借助王朝气运洗涮,成就最多止步四重楼。 对于王朝修士凡人来说,不是好事儿。 施望尘道:“兄弟,你这回一定得帮我弄死那王八蛋,你肯定有办法的。” 那天要不是有暗处跟着的姜家修士涌出,把姜汤汤拉住,阻止其继续作恶,他也凶多吉少,混乱的街头凡人死伤更大。 老大似乎知道些什么,不敢前去招惹疯子一样的姜汤汤,打发他出城在乡下避一避风头。 但是他不可能隐姓埋名一辈子,更防不住姜汤汤肆无忌惮的疯狂暗算。 他有点想不明白,姜汤汤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眼神里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不加收敛,令他深感害怕。 徐源长站定脚步,问道:“老大知道你要来清平城吗?” “我没与任何人说,不想让老大难做,我偷偷跑来的,花了三天时间,多绕远路,换了四张不同面孔,风餐露宿,到了清平城也没去聚义堂。” 施望尘万余里迢迢前来寻找徐兄弟讨教主意。 他实在是没法子对付姜汤汤。 也不敢与其他人商议谋算姜汤汤的话题,担心遭到出卖。 听得徐兄弟如此说,顿时眼神灼灼。 他就知道徐兄弟一肚子的坏水,肯定是有了想法。 徐源长传音道:“姜汤汤去年底遭受一场算计磨难,中了和合神蛊,损伤男根成为修士太监,为此事姜汤汤接连自杀三次,可惜没有死成。” 他将去年发生在环云山的案子仔细讲给老施听,包括是姜家有意为之推波助澜的隐秘。 细细剖析姜汤汤现今的精神状态,极为不稳定,处于毁灭与修复创伤的关键,也正是算计好时候。 若是给予对症的强烈刺激。 姜汤汤即使不疯掉,也会进行第四次自杀。 施望尘哈哈大笑,搞阴谋算计他很在行,只要摸到症状头绪,他心底已经有了初步对付姜汤汤的江湖手段方案,站起身往外走。 具体如何实施,没必要将徐兄弟拖进来,以防万一吧。 “老哥,你切记要稳着点,不可操之过急。” “省得,兄弟你别送,我走了。” 施望尘来去匆匆,出门将门给带关,义无反顾往都城赶,他要以正义之名,兵不血刃干掉祸害姜汤汤。 至于多行不义的世家大族,终有一天会遭报应。 徐源长将一壶茶水慢慢喝完,两刻钟后走出茶舍,继续在大街上逛荡。 他需要感受这个世界的鼎沸人气,冲淡鬼市带给他的阴森压抑感受。 能在阳光下生活,真好。 而有些家伙在阳光下活得人憎鬼厌。 第二天上午,何述堂、燕玉寒约着徐兄弟在住处见面,两人满脸春风,将昨天拿走的纳物袋还给徐兄弟,共付给徐兄弟三万五千多灵币。 “兄弟,谢了,今日哥哥请客。” “明日我请。” “客气,客气,要不你们将请客的费用折算成灵币给我?” “你小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让我们很难做啊。” “罚他请客,叫上聚义堂的兄弟们。” “过分了啊你们。” 徐源长一趟跨界买卖做下来,获利五倍以上。 尤其是从褐狐身上收刮出来的三个纳物袋资源,无本买卖,算是白捡的。 鬼界出产的冥泉水和地液,用来淬炼法宝法器,能够增添宝物的阴寒,还能合药炼丹,鬼玉用途更广泛,能炼符炼器,或者制作特殊阵器等等。 宗门不管是自用,还是与其它宗门交换资源,都不亏。 他少量地留了一些鬼市特产存放在封闭的洞府,今后或许用得着。 在城内待了三天,徐源长带着柳纤风返回百林谷,继续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某天在青石镇街上“偶遇”杜记茶铺的杜三小姐。 徐源长仔细瞧过,杜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面相,不是尖酸刻薄之辈,回去与狗娃娘一说,把大嫂高兴得眼睛都笑不见了,恨不得立即请媒婆上门说亲。 因为是杜掌柜主动托媒婆打听,这门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狗娃一脸的羞赧傻笑。 请三叔帮他瞧过,那姑娘肯定是极好看。 三叔的神仙眼光,错不了。 …… 第188章 有些祸害,活着不如死了好 时光悠悠,不觉进入五月仲夏时节。 俞风舞已有三天没露面走动,西林谷山头一片沉寂,飞鸟不落。 徐源长猜测俞风舞正在闭关晋级,他叮嘱柳纤风留意附近风吹草动,不要让外人冲撞俞道友的好事。 他用竹箱背着几坛冥泉水,还有几颗鬼玉,怀里抱着黑玉盒,通过九幻鼎来到黑暗之地。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前来造访。 “晚辈机缘巧合,去了一趟鬼市,给两位前辈带几坛冥泉水尝尝鲜。” 徐源长打开竹箱,拿出四坛冥泉和一堆鬼玉。 老鬼发出嘎嘎尖笑声:“徐小友有心了,老夫正好用得着冥泉水和鬼玉,曾老头修神道,就别给他浪费了。” 巨大的人躯山羊头虚影,黑白扭动,从黑瞳射出一道光,将几样物品卷走。 “嘿,即便浪费,也不能便宜你这个老鬼。” 曾望楼瞧不得老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嚣张,习惯性怼了一句,道:“许多年前,老夫逛过一次鬼市,有一种叫‘极阴石胆’的东西带回阳世间,是炼制水寒法宝或阵器的顶好材料。” 徐源长没有听说过极阴石胆,记下此物,笑道:“晚辈囊中羞涩,买不起昂贵物品。” 揭掉黑玉盒子上的封印符,打开盒盖,显露出内里豆大如荧绿宝石的“幽木幻火”,道:“烦请两位前辈,帮我掌眼瞧瞧这朵幻火。” 双方言语中皆没有提及山神尉,仿佛事情彻底了结一样。 老鬼诧异叫道:“这可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虽然品秩不高,正合你使用,有什么古怪吗?” 一道黑光射出,将黑玉盒子连同盒盖整个卷走。 徐源长将他在鬼市铺子花钱学习幻术,获得苍娘子指点之事,仔细述说一遍。 他对于平白无故的好事,有些疑神疑鬼的不放心。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什么照顾他? 俞风舞虽然战力强悍,却不懂鬼魅幻术之道,或许看不出幻火内里是否做下不为人知的名堂。 以他的谨慎性子,当然要借重两位见多识广的老前辈,帮他鉴赏解惑。 他有这个便利条件,求的是稳妥安心。 半刻钟后,羊头虚影传出老鬼的声音:“幻火如花,花芯位置有一点四阶鬼修留下的细微幻印,似真似假,藏得很高明隐秘。 “那鬼女人要算计谋害你,等你晋级三重楼,按她传授你的法子祭炼这朵幻火之时,便是她通过幻印前来争夺你身躯之日,她应该是看出你没有师门传承,普通四重楼修士识不破她的伎俩。” 徐源长没料想到苍娘子是四阶鬼修。 人心鬼蜮,防不胜防。 “徐小友,老夫建议你暂时不要抹掉鬼女人留下的印记,等到晋级三重楼时候,来一个将计就计,引那鬼女人前来,泄一口心头憋屈气,彻底消除隐患,你觉着如何?” 老鬼兴致勃勃出主意,他想通过四阶女鬼,多了解鬼界的事情。 曾望楼附和道:“老鬼此计甚妙,女鬼仗着天赋鬼术,能够幻化无形无质,即便被发现,也不担心被人世间四重楼修士困住逮到,可以轻易逃回冥域,但是她进了九幻宫,便由不得她了。” 徐源长笑着同意,要回黑玉盒子和幻火,重新封印了留在地上。 他还有大把时间学习幻术,了解幽木幻火的祭炼,即便他晋级三重楼,没有周全的把握之前,不会轻率行事祭炼幻火。 闲聊一阵,借口不能在此地久留,徐源长告辞回去。 灰亮光芒渐渐黯淡。 好半晌后,老鬼的声音低沉传出:“他怀疑我们与尉有交易。” 曾望楼道:“最好是能想一个两全之策,老夫看好他的将来,也不想因为尉与他交恶。机缘时运,心机手腕,徐小友尽有,他成长的速度不会慢。” 老鬼没好气道:“依老子的想法,将尉的本体骗出来吃干抹净得了,做个屁的交易。” “尉可不蠢,你怎么将他本体骗出来吃掉?” “老子只想重获自由,不想另起波折,这些破事你自个想去,老子到时往鬼界一钻,一了百了,万事不管了。” “不解决这些麻烦,你能钻进鬼界?” “曾望楼,你休想威胁老子。” “嘿嘿,是你威胁老夫在先,还不许老夫自保?” “你……” 徐源长不清楚两个老怪物为他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吵,差点动手打架。 他仍然是不紧不慢过自己的悠闲日子,每天修行练功,对山掐诀,磨砺幻术,练习飞刀等等,闲暇时候绘制二阶符,看看书籍。 五月底时候,俞风舞出关。 每日照常种菜挑水做饭,没说是否晋级四重楼,一如既往不见练剑。 徐源长嘱咐柳纤风别打听,别多问,就让俞风舞当一个安安静静的田园美仙子。 暂时远离修行界的腥风血雨和杀戮,也很好。 他有感觉,俞风舞在乡下待不了多久。 前世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要管的破事越多。 人呐,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早在闭关之前,俞风舞便将交由家族出售两头褐狐,所得的一笔灵币,尽数交给柳纤风,还取笑小财迷会天天躺灵币堆里打滚睡觉。 …… 大宁王朝京都,名“奉仙城”,方圆约两百里。 虎踞龙盘大气象。 一身锦袍的姜汤汤漫步小街,百无聊赖,他不敢再轻易打杀街上凡人,老祖派人给予警告,再敢当街杀人败坏姜家名声,便让他提前滚去大狱山吃苦。 他在清平郡环云山吃过苦头,自不愿一而再违背老祖命令,浪费难得的三年修养时光。 “鸟儿,鸟儿,给爷唱一个曲。” 一个闲汉逗弄着挂在屋檐下笼子里的八哥鸟。 八哥鸟翻着鸟眼,嘣出一串脏话:“你个没鸟的鸟人,给鸟爷滚蛋。” 闲汉骂道:“鸟太监,等下将你买来阉掉。” “你没鸟,你没鸟。” “鸟太监,鸟太监。” 一人一鸟的粗俗对骂,刺激得路过的姜汤汤面色阴沉。 他现在听不得带“鸟”字的脏话,想到老祖的警告,他捏着拳头快步离开,不与蝼蚁一般见识。 路过巷子,飘出一阵欢快童谣歌声。 “绿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逍遥自在变王八,咕呱,咕呱,跳进水。” 院子里不知几个小孩,唱了一遍又一遍。 童音干净清脆,传出老远。 姜汤汤面色已经变得铁青,听着各处巷道院子传出阵阵“绿公子,三条腿”的童谣,去年底那件令他身心遭受重创的惨事,伤疤被血淋淋揭开,令他气血翻涌冲头。 偏生他还不能当场发作出来。 脚下有些踉跄,双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面孔血色上涌涨红欲滴,神色狰狞。 往事不堪重提,他越想越觉气愤难耐,让他断子绝孙的竟然是家族某些人。 恍惚中不知走了多远,耳畔听到的童谣变成了“四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他气极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扑通”栽倒麻石老街上。 “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还有甚么意思,羞辱啊。” 姜汤汤望天惨笑一声,只觉人生灰暗,前途绝望,他死志再生,拼尽全力,逆转气血,体内顿时经脉崩断,鲜血从七窍溢出,从全身毛孔冒出,眼孔的生机溃散。
街头一片惊叫慌乱,众人纷纷避之不及。 那贵家公子穿戴不凡,浑身冒血突发恶疾的惨样,都担心惹祸上身。 暗处跟着的姜家修士早就见惯四公子的种种怪癖,只要不是当街杀人,他们不会现身阻止,待得察觉不对劲,赶去扶助救治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挑着货担面孔黝黑穿街走巷卖货郎,随着人群跑远,再随着众人停下围观看一阵热闹。 听得姜家修士惶恐哆嗦说出“自绝经脉,气息皆亡”之语,卖货郎挤出人群,拐进另外的巷子消失不见。 …… 徐源长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夕阳西沉,晚霞映照院子。 三人围坐方桌用晚膳,俞风舞吃完一根新鲜清脆嫩黄瓜,把姜汤汤自绝经脉倒毙街头的消息,当下饭菜告诉两人,悠悠念道: “绿公子,三条腿,废掉一条跳进水,逍遥自在变王八,咕呱,咕呱,跳进水。” 徐源长一口汤水“噗”在侧面,他差点被呛到了。 何等的天才之作,竟然想到用童谣来刺激姜汤汤还未痊愈的创伤。 他记得千面精通走江湖的口技腹语。 但是由俞风舞一本正经念出来,死掉的姜汤汤能气得活过来。 “啊,他又自杀了。” 柳纤风有些惊讶,叫道:“俞姐姐你不是说自杀三回没死,没有勇气再自杀了吗?” 俞风舞抢了柳纤风面前的一颗桃子,道:“或许男人比较在意那个,又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刺激,姜汤汤一时间想不开,悲从中来,便死了。” 小口咬着皮薄多汁的桃子,吃得堪称淑女典范。 与之相比的柳纤风,吃得满嘴满手的汁水滴答,豪气干云,不拘小节。 徐源长用毛巾擦去嘴上的汤水,待淑女啃完手中桃子,问道:“查到是谁别有用心,要用如此法子刺激姜汤汤吗?” 俞风舞细细擦拭手指,道:“查到有人教街头小孩唱童谣,抓了七八个,都是街头拿钱办事的混混,追根溯源,又抓了不少人,目前还没有追查到幕后之人,似乎牵扯颇广。 “姜汤汤成了其他世家废材子弟口中的笑料,什么风言风语都在乱传。 “有消息说是薛家一个废物与姜汤汤有过争执,放言要姜汤汤好看,没过半月,就出了这种事情。” 徐源长放心了,牵扯进其他世家子弟,姜家不可能往深处挖。 老施办事靠谱,将后续的转移目标都考虑到了。 用完晚膳,徐源长收拾清理灶房。 不用指望俞厨娘,更别指望小树魅,她们可以挑水做饭烧菜,想让她们洗碗,门都没有,谁叫某人喜欢吃些油腻腻的大鱼大肉。 院子里歇凉的俞风舞,突然问道:“你觉着谁能继任黑记客栈的掌柜?” 刚刚落坐的徐源长愣了一下,道:“老齐可以,对我照应有加。” 他修为不够,要不然俞风舞必定会将位置留给他。 捉妖人掌柜的先决条件,修为要达到三重楼之境,否则背景再深厚也白搭。 烹茶的柳纤风停下手中活:“俞姐姐,你不会是要回去了吧?” 俞风舞点点头:“行,就定齐行善。” 看着天边残烬霞光,俞风舞笑得有些落寞,道:“我待不了太久,以后有空暇,我再回来小住。纤风妹子,你可得帮我将西林谷打理好了,别让我的地盘被蛇鼠野兔糟践。” “俞姐姐放心,我让雪粒每天去转一转,什么样的鼠蛇都不敢靠近。你不是说过,不会再受他们的摆布了吗?” “我自己想外出走走,去定洲之外见见世面。” 俞风舞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边走边道:“会一会其它洲的高手,不能固步自封,剑修之路,从来都是踏着荆棘和鲜血前行。” 出了院子,有声音轻柔飘进来。 “西林谷是我彻底放松,打理心情的菜园子。” “俞姐姐威武霸气。” …… 都城,一座偏僻两进院子。 独坐堂屋喝酒的施望尘,听到外面传来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他警惕起身,带起一股轻风,灯光照在墙壁上的影子随之晃动乱摇。 往外看了一眼,神情恢复正常,走出去打开院门,将突兀造访的黑霞衣请进这座捉妖人产业院子,老黄狗依墙根趴着,没有进门。 施望尘关上院门,笑呵呵返回堂屋:“老大,甚么事劳驾您亲自跑一趟?” 黑霞衣布置隔音禁制,盯着头发乱糟糟的捉妖人手下,道:“你长能耐了啊,凭一己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了一个厌物祸害。” 施望尘脸上浮现一丝愣怔,随即恢复正常,老大面前,既然被识破,用不着否认:“姜汤汤看你的眼神充满仇恨和疯狂,所以他必须死。” 黑霞衣心底叹了口气,她猜到是这个缘由。 她身为都城四位捉妖人掌柜之一,有权过问大小案子,带着元宝去那几条街走了一圈。 老施再怎么变化身形外貌,即便用药物将气息作了改变,仍然逃不过元宝的鼻子。 元宝对老施实在是太熟悉,烧成灰都能嗅出来的那种。 从街头那么杂乱的气味中,将老施给寻了出来,姜家即便派出一百条妖狗,也不可能寻到真凶。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了,气味一团乱麻,查不到有用线索。 黑霞衣问道:“你不知道姜汤汤在清平郡的遭遇,和受到的创伤,别傻呵呵被人当枪使,还有谁参与?你该提前与我商量此事。” 施望尘将脑袋乱发摇得飞起,接连否认:“就我一个人,没谁参与进来,要命的买卖,谁活腻了敢参与?” 他又不傻,若是提前与老大商量,从此屁股后头跟一条狗,啥事都做不了。 黑霞衣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不是都城世家和附近宗门的人?” 施望尘眨巴着眼睛,“和他们不搭界。” 黑霞衣是担心千面被那些黑心家伙卖掉,没那些人掺和,她放心了,也不再逼问替她出头的手下。 在堂屋踱步思索,说道:“姜家怀疑是其他世家子弟捣鬼,重点往那个方向排查,原本想要请动梅长老推衍,姜家老祖否决了,说不值得为一个死掉的不成器混账,浪费资源和精力。 “后天早上,你和元宝在城西南百里外的高家镇汇合,去无穷山域出一趟任务,待两个月,到那时风声也消停了,年底时候,我再申请外派,咱们不在都城呆着,远离都城的是是非非。” 施望尘彻底放心,他想法子将姜汤汤不能人道的秘密,通过其它途径透露给两位世家修士子弟,都是不成才的纨绔混蛋,使得消息飞快扩散,起到了搅浑水的目的。 老大将他安排去无穷山域,离得远远的,是担心他有蛛丝马迹被算出来。 他其实已经做得够小心,借助凡俗地下势力转了好些趟手,即便将姜汤汤的残魂招出来问话,也是个糊涂鬼,不知暗算来自何方? 施望尘建议道:“要不,将八脚和徐兄弟调来一起?人多做事方便,也热闹。” “先管好你自个的事,以后再说,我或许会调去偏远地方,躲清静,好修行。” 黑霞衣没有久待。 走出院门,身后跟着黄狗,消失在巷子夜色里。 她同样讨厌变得疯狂肆无忌惮的姜汤汤。 有些祸害,活着不如死了好。 …… 第189章 今日一战,我为朋友出头 从六月开始,徐源长又每天往学宫跑动,师从寇学浅老先生继续学习金文。 他想要能够完全看懂“撒豆成兵”秘籍,独自揣摩其中深意,玉字之外,金文和云篆必须学得七七八八,以后也能用得着,这是每一个高阶修士必备的素养。 甚至还要学习妖族文字和鬼文,像俞风舞一介剑修,懂的就不少。 徐源长从空中缓缓飘落,揉了揉拱上前迎接的雪粒脑门,晋级二阶之后,雪粒不那么犯夏困,看家护院比以往尽职许多。 在堂屋放下竹箱,走去东边灶屋与两位厨娘一起忙碌。 烧火的柳纤风,每次都能很神奇地蹭一脸柴火炭灰,将脸上弄得像小花猫。 她仰头笑着打了招呼,说道:“你家大兄带着他那个镇上亲家杜掌柜,下午来山谷寻你,杜掌柜想请你帮忙去看看乡下老宅子,说是近几天晚上,老宅子不停有敲门声。 “守宅的管家和家丁每次开门,都没发现有人,吓得他们说是‘鬼敲门’。” 徐源长将双手清洗干净,就着架子上的干毛巾擦拭。 大兄家和镇上杜掌柜家经过媒婆好几趟跑腿,纳采、问名、纳吉顺利进行,双方家长已经见过面。 前些日子,徐源长作为男方能撑门面的长辈,回村里参加了见面酒席。 “鬼敲门?晚上我去看看。” 徐源长怀疑是有人故意使坏,往门上涂抹了鳝鱼血。 如果用鳝鱼血在门上画成符文,那就另当别论。 柳纤风说道:“我给了杜掌柜一根红柳枝条,让他将枝条插在门前路边。俞姐姐,晚上一起去看热闹吗?” 俞风舞握剑的手,拿菜刀切菜又快又匀,笑着答应:“同去。”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好奇心。 修复心境晋级四重楼之后,性子趋于稳定。 不过随着外出走走,也无所谓。 天边月亮升起,三人来到青石镇北边十里外的歇马村,这是由杜、胡、马三姓组成的大村落,杜姓占据着东、南方位。 杜掌柜年近四旬,保养得很好,听下人来报,徐道长来了,赶紧领着大儿前去迎接。 双方在大门前见礼寒暄,杜掌柜又客气地与两位仙子见礼招呼。 镇上人都知道百林谷有柳仙子和俞仙子,一个赛一个绝色。 两位仙子偶尔还挑菜到镇上出售,每回都被镇上人抢购一空,仙子种的菜好吃不贵,据说能治病。 曾经有外地来的混混,不认识卖菜仙子,出言不逊。 俞仙子一声“跪下”,那混混跪在街上自己抽嘴巴子,将两边脸孔打得猪头一样,直到俞仙子卖完菜,发话说“滚”,那混混死里逃生赶紧滚蛋。 徐源长摆手示意不急着进去喝茶,他走到大门处上下打量。 “昨晚这个时候,能听到敲门声了。” 杜掌柜小声道。 老宅出了“鬼敲门”的邪事,不宜往外张扬,以免影响名声。 观察一阵,徐源长将新漆过的大门关拢,让所有人站到门外数丈不要说话。 等了约盏茶时间,月色下盘旋的蝙蝠突然一个俯冲,撞上大门,发出“咚”一声类似敲门声响,接二连三有蝙蝠撞上大门。 杜掌柜和管家、家丁等人惊诧不已。 弄出鬼敲门动静的居然是一群蝙蝠。 难怪每回打开门,看不到敲门的人,蝙蝠怕人,速度又快,早就飞走了。 徐源长解释道:“油漆师傅在给大门刮灰底时候做了手脚,灰底的猪血里面,掺杂了鳝鱼血,而鳝鱼血招蝙蝠,夏天夜里蝙蝠多,以前天冷时候没有发生怪事,就这个缘由。” 杜掌柜连忙拱手感谢,他只要知道不是“鬼敲门”,心底便不会惧怕。 明天带镇上的不良人去找邻村的油漆师傅,讨要一个说法。 请徐道长进门喝茶,看一看老宅是否还有其它不妥。 徐源长没有推脱,转了一圈下来,说没有问题,坐下来喝两盏茶水,接过主家准备的酬谢,与俞、柳二人飘然离去。 “就这么点小事儿?” 柳纤风压根没捞到出手的机会,还是第一次,与公子外出抓鬼抓了个寂寞。 当然以她的感知,即便站在门后也能发现是蝙蝠捣鬼。 只是不明其所以然,又学到了。 “不然呢?” 徐源长笑道:“这个世界没那么多的邪祟做怪,但是人心就难测了,或许仅仅是招待不周,就想坏主家风水报复,什么人都有。” 柳纤风对公子的稀奇古怪见识感兴趣,问道:“还有什么新奇的民间小术,公子你教我几个?” 徐源长显摆道:“下回贫道给你演一个‘鸡蛋变方’、‘空掌引蝶’,不用法术不用幻术,贫道凭真本事做到。” “我要学,公子现在就教我。” 柳纤风飞在空中,抱着公子手臂摇晃。 徐源长伸出一根指头,点着小树魅额头将缠人精顶开,将前世从网上学来的键盘小术,传授给喜欢玩新奇的柳纤风。 “将生鸡蛋放进食醋浸泡两三天,等蛋壳泡软,把鸡蛋装进一个大小合适方形木盒,这么简单就成了?” “你以为多难?窍门不过纸薄,不点透你想破脑瓜子,也猜不到其中玄妙。” 徐源长继续卖弄,道:“贫道还知道如何在苹果上显出字迹……别摇别晃,今日贫道一并传授给你,将写在纸上的字,剪成空心状,有些笔画之间记得留线连接,然后将空心字的纸,贴在苹果朝太阳的那边,利用太阳光照一个多月,便能在果子上留下神乎其神的字迹。” “哇,这个好玩,明天我来尝试。” 柳纤风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俞风舞笑着倾听稀奇古怪的土法子,她心思不在这些方面。 返回百林谷,柳纤风迫不及待跑去灶房,将鸡蛋和食醋一扫而空,她要做出几种形状的鸡蛋。 徐源长送俞风舞往西林谷走,问道:“有甚么事吗?” 俞风舞低声说道:“明天,老龟将造访百林谷。” 徐源长明白了,梅长老提前给俞风舞传讯报信,无所谓道:“随他来吧……”突然顿住,看向神色清淡的女子,道:“要与老龟动手?” 俞风舞笑着说:“不行吗?” 纵身往空中飞去,她早就看那头老龟不爽。 有她在这里,老龟还敢前来抄家? 她今晚得好生养精蓄锐,与老龟一战不可避免。 不过此战过后,不论胜负,她的清静日子告一段落,老祖不会让她清闲。 她不再是棋子,而是能影响棋盘的手,却还操控不了棋局走向。 她其实不喜那样的生活,她到时会以磨砺增进修为实力为借口,趁机外出游历,远离厌烦的勾心斗角。 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返西林谷,过悠闲种菜享受烟火气的日子? 实力还是不够强啊。 徐源长看着那个妙曼身影消失在远处山头。 有些担心,听说老龟是从五阶掉境的老妖,目前有四阶后期实力。 俞道友才晋级一个月。 与老龟硬碰硬争斗,不会遭受重创吧? 翌日上午,徐源长对着山梁掐诀凝聚山意,他将任何压力视为磨砺,不允许自己心浮气躁,体悟着山的不动沉静,以养自身木气。 日头将午,陷入山意中修炼的徐源长突然醒来。 他看到树亭内,柳纤风陪着一个白袍书生喝茶低声聊天,是许久不见的颜若行。
颜若行起身抱歉道:“还是打扰了你的入境修行,我说在山门处看看风景,等你修炼结束再行叨扰,柳仙子说不是待客之道。” 徐源长笑着上前,道:“修行人每天都在修行路上,不打扰的。” 他修炼掐山神觉必须要直面山梁,不便隔着院子,还是修行工夫不到家。 打量着风度翩翩的书生,看不出有甚么变化。 “颜教谕,您破境晋级四重楼了吗?” 徐源长直接问道。 两人已经熟不拘礼。 “你还是叫我颜兄吧,别叫教谕和前辈,太过生分,听着像是不欢迎我。” 颜若行一如既往开着玩笑,道:“我是去年底顺利出关,修为更上一层楼,直到最近才外出走动。”又压低声音:“听说你小子和俞美人做了邻居,她天天做饭给你吃……” 突然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从西边踏空而来。 颜若行立刻恢复一脸正经,热情打招呼:“俞妹子,好久不见,今日还真是巧啊……” 看着落到近前似将出鞘之剑的女子,不掩饰的锐意,刺激得颜若行擦了擦眼睛,叫道:“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晋级了,没听人说过……不是,你别这样子盯着看我,我前来做客,说会话就走。” 俞风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颜兄,打一架。” 她认识的人多,但是能坐下喝茶的不多。 说话有趣的颜书生恰巧算一个。 “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欺负我这个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 颜若行坚决不上当。 四重楼剑修啊,他脑子缺根弦才会找虐。 他的唇枪舌剑神通小有成就,肯定捱不过俞妹子的剑快。 早些年他见识过顶着一张盛世容颜为幌子的俞妹子打架不要命的彪悍,堂堂七尺男儿……他还是读书算了,动手动脚有辱斯文。 “俞妹子,你的对手应该是定洲之外,是那天上星辰,不该格调太低。” 颜若行苦口婆心劝说。 突然转过头来,与俞风舞同时看向东北方向。 有两个黑点飞快落向百林谷山门,光芒散去,显露出来梅长老和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 “今天是什么日子?百林谷平常也这么热闹?” 颜若行疑惑问道。 他在清平郡待了不下十年,然而十年间见过的四重楼都没有今天到百林谷遇到的多。 俞风舞已经升起空中,朝诧异的梅元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锁定脸色变得凝重的玄介卿,神色清冷道:“我等你许久了,战一场!” 她邀请颜若行打架不过是玩笑话。 但是想替徐源长、柳纤风出气不是一天两天。 玄介卿跟着飞起空中,微眯双眸,打量着气势节节拔高如利剑出鞘的女子,阴笑道:“你初晋四重楼,剑气外泄而不稳,你不是老夫对手,奉劝你不要动手。” 俞风舞已经沉浸剑心,根本不为老龟的言语小伎俩所动,冷漠道:“我大宁地盘上,岂容你放肆以探测为名,行公报私仇之歹事,今日一战,我为朋友出头,请!” 她身形朝南边退去,不停升高。 玄介卿见跟他一起的梅元俭没有劝阻之意,便知今日一战不可避免。 他冷哼一声,决定出狠手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子剑修。 跟着往高处升空,却没有挪窝要将战场远离百林谷的意思,不是要打架吗,就在这里动手好了,他没有任何顾忌,更不管凡人死活。 梅元俭不知俞风舞已经晋级四重楼,否则必定会阻止玄介卿前来百林谷。 估计俞家也不清楚俞风舞目前的修为情况。 四重楼剑修的战力很强悍,将来会成为大宁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是不是现在啊,梅元俭有些忧愁,他无法劝阻一根筋犯犟的俞风舞,那女娃性子多变,也不会听他的劝,他拢在袖内的手指飞快掐动。 山谷内柳纤风已经将阵法开到最大,肩头驮着变得小小的雪粒,传音叮嘱妖植将家守好,在公子的催促下,随同颜若行往东边高空飞去。 “两位,此地离凡人村落和镇子太近,以三招为限切磋一二,切勿伤了和气,更不能波及凡人造成死伤,否则司天殿怪罪下来,皆吃罪不起。” 梅元俭粗略算过,俞风舞竟然赢面略大,心头有些奇怪,出言告诫道。 不管对峙的两位听不听,他必须要加以约束。 退去数里外的东边空中,梅元俭朝与他打招呼的颜若行道:“等会有战斗余波,还请若行出手消弭,这里真不是切磋之地。” “自是应当。” 两人还没多聊,退去南边数里外的俞风舞已经率先动手。 俞风舞双手高举,对着老龟方向就那么一放,如同她在菜地里举锄头挖地开荒,她要拿老龟练手,磨一磨她从琐碎生活中领悟的返璞归真剑意。 一道剑光耀眼而起,令得高空大日几乎失色。 梅元俭和颜若行脸上出现惊容,对这一剑的意境感受各不相同。 “妙哉,妙哉,‘剑光照空天自碧’,好大气魄的出剑,能引动天地风云色变!” 颜若行赞不绝口,恨不得拿来佐酒。 只要这剑不是朝着他斩来,大可悠然看戏。 梅元俭眼中有了笑意,俞风舞修为晋级不久,但是天纵奇材,剑术剑境早就双双突破,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难怪敢叫板跌境的老龟,他放心不少。 徐源长能看出耀眼刺目之中蕴含的剑意,与俞风舞教他的“势”有类似之处。 气势磅礴,天崩地裂之势。 压得他这个旁观者有些喘气不过来。 以前辈身份没有抢攻,直面对方引动稍许天地威力一剑的玄介卿,再也不敢被动挨打,心底在骂娘,这人类娘们剑修也太彪悍,上来就拼命。 他双手往上一掀,一道蒙蒙龟壳虚影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古拙龟纹交构重迭,瞬间形成凝如实质的护盾。 剑光斩来,“砰……咔嚓”,龟纹护盾层层断裂,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紧接着是一声轰鸣巨响,龟纹护盾彻底炸开,龟壳虚影在剑气爆发攻击之下绽放出夺目土黄光华。 玄介卿脸色有些难看,单手往上轻描淡写一托,脚下一动不动。 将攻击向他的些许剑意消弭于无形,心头怒意更盛。 因为对面的女子剑修第二剑接踵而至,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大开大合像锄地一样的剑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简直是对他这个前辈的羞辱。 远处那个看热闹的白衣书生鬼喊鬼叫。 “妙啊,妙!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见。” 酸得他差点恶心反胃。 打架就打架,被旁人吟诗助兴最特么讨厌。 玄介卿再次双手往上一掀,重新凝聚的龟纹护盾和龟壳虚影迎向刺目剑光,却听得“嗤嚓”一声锐响,他没有竟全力的防护被一分为二,心头大惊。 剑光临头顶刹那,玄介卿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他用瞬移之术已经挪移到三里之外,出现在女子剑修侧面十余丈位置。 挥起磨盘大的拳头,对着那女子吹弹可破的秀美脸蛋恶狠狠砸去。 打人要打脸,不再手下留情。 …… 第190章 一如既往的黑店 “小心偷袭!” 偏袒得没有丝毫君子风度的颜若行,大叫提醒。 他刚刚诗兴大发,差点就有惊世之作面世,一下子又给堵了回去。 俞风舞左手好似握住一柄短剑,反过来一刺,寒光耀眼,将拳影引得稍缓偏向,她脚下轻点,整个人如风似雾飘忽轻灵。 在玄介卿的咆哮凌厉抢攻之下,她双手持剑,悍然周旋对攻。 两道身影以快对快,展开凶险万分的近身厮杀对决。 道道残影破碎在拳头或剑光之下,梅长老所言的“三招为限”成了摆设,而梅长老苦笑着可不敢上前劝阻。 有五名穿青色袍服戴青色面具的云山卫修士,出现在百林谷北面上空。 他们是归于梅长老指挥,用于牵制老龟的一支力量。 徐源长用灵视术紧盯俞风舞飘忽不定的身影。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俞风舞擅长大豁落斗术,那玄妙莫测的落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舍不得错过哪怕一弹指时间。 他从残破典籍上学来的大豁落斗术其实不全,缺少了后面高深部分。 即便是有战斗余波往这方向而来,也有颜若行出手清除,他只管从俞风舞演示的高妙至极身法揣摩印证自己所学,不用操心其它。 柳纤风手中捏着变形的雪粒,紧张的不敢往那边看,又不得不去看。 生怕下一瞬间俞姐姐被凶神恶煞的老龟打中。 比她自己打闷棍时候紧张多了。 俞姐姐是替他们出头,她只恨自己修为实力不够,不能前去偷袭帮忙,真想敲那老妖怪一棒子。 梅长老已经去往另外一边,与五名云山卫修士汇合,如果情况危急,他便带着云山卫修士冲上去。 两道身影厮杀着往南边而去,观战的众人紧紧跟随。 梅长老虽然推算过俞风舞是略赢局面,然而剑修和妖修之间的近身搏杀太过凶险,看得他心惊肉跳,生怕出甚么差池。 他大叫道:“三招已过,请两位罢手。” 不能再等,他准备带着云山卫修士冲去干预,他这个老牌四重楼修士也不是摆设。 空中厮杀的两道身影突然爆发异样光芒,“嘭”一声巨响,陡然往两个方向抛飞。 “快,不能让他们再交手!” 梅长老喝叫着,身影在空中连闪。 抢先出现在剑气和拳劲对撞爆开的偏中间位置。 手中抛出一块白玉棋盘,漫天黑白棋子飞舞,点点光芒交错,眨眼间便凭空布置出一座星落大阵,不让被分开的两人再厮斗。 显出原形的巨大旋龟额头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差点被开瓢。 有雾气淹没巨龟身躯,待雾气消失,弯颈驼背相貌丑陋的玄介卿重新出现,额头伤口不再冒血,不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内里有残余剑气仍然攻伐不休。 “极剑之境,老夫这个亏吃得不冤,好心计,好算计!” 玄介卿狠盯数里外脸色苍白的女子剑修一眼。 他在可惜一拳没有将女子打残打死,被对方身上的护身宝物挡住了。 不恢复五阶,终究是蝼蚁。 他转身往北而去,无颜面再滞留在定洲大陆。 报仇事小,恢复修为才是当务之急。 梅长老心底松了口气,后生可畏啊,俞风舞竟然还领悟突破到极剑之境。 刚才两人以伤换伤,仗着霸道的防护横冲直撞的老龟,吃了大亏。 俞风舞出剑之犀利,如电闪雷霆,算计如行棋,强横无匹。 差点要了疏忽大意的玄介卿老命。 这也是老龟受伤不敢再动手的缘由,有性命之忧。 这一场争斗真是大快人心。 梅长老收起棋盘,朝伤势并不重的俞风舞传音两句,又与消除战斗余波的书生打了招呼,匆忙之中还笑着与徐源长说了一句,“回头有空暇了,咱们下一盘棋”,面面俱到,他很看好徐源长的将来。 他领着云山卫修士匆匆飞走,“护送”老龟北去。 相信经过这一次丢脸打击,老龟已经无颜面再滞留大宁朝地盘,他也终于不用跟着东奔西跑,耽误自身的修行。 战场下方的荒山,数里内树木折断无数,岩石炸裂沟壑纵横,满目疮痍。 颜若行朝缓缓飞近的俞风舞道:“俞妹子,伤势如何?可需要找医师?” 俞风舞早已收起手中光芒流淌的剑器,怀里一块保命玉牌碎裂,帮她承受了老龟凌空一拳大部分力量。 她是剑修不假,更是身家巨富的世家修士。 身上的防护法宝皆是罕见精品,包括可以变化为黑色劲装的明黄长裙宝衣。 这一个多月,她除了稳固四重楼修为,将所有宝物重新祭炼了一遍。 “没甚大碍,歇息两天便好。” 俞风舞浑然没当回事。 相比在鬼界历练时候,后面两个月几乎天天面临死亡相比,刚才只是热身小场面,不过老龟的实力非比寻常,比鬼猿强悍太多,而她目前的手段也有脱胎换骨的提升。 可惜老龟不肯再斗,她还有一招两败俱伤剑术没有用出,在自家地盘,怎么受伤都不怕。 众人落向没有遭受太多余波影响的百林谷。 颜若行没有久留,他不想耽误俞风舞回去打坐调息养伤。 有俞风舞出头帮徐源长打了这一架。 犀利无匹的极剑修士横空出世。 俞风舞才晋级四重楼不久,便展露出能够挫败老龟的手段本事,大宁境内,今后几乎不会再有世家纨绔子弟敢得罪徐兄弟,都是一些欺善怕恶有眼力劲的家伙。 比他宣扬一万句“徐源长是我颜某人罩着”管用多了。 “徐兄弟,你需要什么特别珍稀难买的宝物,给哥哥一个机会,将你的人情早日还了,我心底踏实,拖得几十年,你小子到时胃口还不知多大。” 他原本想要给徐源长准备二破三的丹药,和一批修炼资源。 但是有俞风舞对徐兄弟如此不要性命的维护,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俞风舞立刻明白,颜书生破境晋级四重楼,如同她一样得了徐源长的好处,便笑着替某人开口:“徐源长,你不是说还差缺一朵炎阳幻火吗?也不用品秩太高,三阶炎阳幻火凑合着用。” 她是听人小鬼大的柳纤风透露,找她打听炎阳幻火消息。 徐源长厚黑的脸皮出现一丝赧然,道:“这样不好吧?” 俞风舞笑得意味深长:“放心,颜书生这人没有别的优点,答应还的人情不会缺斤少两,你安心等着就是,颜书生赴汤蹈火,定会将炎阳幻火给你弄来。” 两人一唱一和,把人情债给书生量身定做下来。 颜若行目瞪口呆,他后悔在俞风舞面前提还人情之事,转而掩面遁走,像他这般纯良的读书人,觉着再待下去,会被两个无良家伙联手卖掉。 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为甚么要骨头轻想在俞妹子眼前显摆? 炎阳火非常稀有,每回出世都要引起各方出高价争抢。 他给自个揽了一个麻烦在身。 俞风舞笑着起身,“鬼界地域广袤,阴寒资源丰富充沛,所以幽木幻火不贵,咱们人间修炼物品越用越少,供不应求,你必须要早点着手去张罗,让颜书生跑跑腿,没甚么,他反正闲着时候要走万里路,一就二便的事儿,我也会帮你留意。”
柳纤风笑嘻嘻扶着俞风舞手臂相送,道:“还是俞姐姐帮我们想得周到。” 俞风舞难得多说教几句:“修行路上,当仁不让,该争的时候必须要主动争,切不可礼义廉耻之心过剩。坐而论道,那当是另外一番景象,不能混为一谈。” 送走相比平常多了几分唠叨的俞风舞。 徐源长迫不及待返回院子静室,关门闭窗,盘坐麦杆蒲团,将心绪调息无波。 慢慢回味着俞风舞今日争斗展现的轻灵飘逸身法。 他不显急躁,缓缓进入守静心境,脑子里似乎只剩一道道残影飘荡。 身上有氤氲气微微闪烁,如星辰薄雾,环绕身周盘旋往复。 陷入沉思揣摩参悟的徐源长自己都不知,日积月累,他体内静气不知不觉初具规模,静极生出不为人知变化,一遍一遍冲刷身上一切,包括手指上戴着的“大幻仙观”铜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铜戒有了回应,散发出无形波动。 有淡淡金色光芒,从戒指八卦纹绽放,在房间内形成光怪陆离的斑斓变幻景致。 徐源长陡然从修炼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仿若海市蜃楼的奇特景象。 耳畔似乎有仙乐飘飘渺渺,空中幻像变化极快,片刻后随着金色光芒往手上戒指收敛,出现一座似乎高耸云端的巍峨道观建筑,一晃消失不见。 徐源长惊讶盯着铜戒,他竟然一眼“看到”铜戒内里另外一处幽深空间,心头大喜,他终于无意中开启了铜戒的新用途。 集中神识探去,发现戒指内的空间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经过一番放物取物尝试,他借助物体大小简单直观估算出戒指空间约有三十丈方圆,外层一圈黑蒙蒙探不出边界,有无形之物阻隔。 戒指空间没有发现其它物体。 他猜测这枚神秘戒指不会只有“诛鬼、破幻、储物空间”的作用,必定还有其它神奇妙用,等待他摸索探寻,凭空多出巨大空间,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摩挲着戒指,徐源长心神微动,奇怪的没能将戒指变化为以前的法钱模样。 又尝试几次,戒指仍然无动于衷。 将戒指从手指取下,徐源长发现内里铭刻的“大幻仙观”四字隐藏了,他猜测眼前的才是戒指真实形态。 他若有所思,默念一句“隐藏”,拿在手上的戒指消失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戒指的存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默念“显形”,戒指随他心意而显出。 很神奇的宝物,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 他已经与戒指心意相通,他有种感觉,戒指能加强修行幻术的感悟。 或许等他能够读懂那本“撒豆成兵”,借助这枚戒指的神异,可以不用太费周折学会撒豆成兵秘法? 戴上戒指,隐去戒指形迹,手指上空无一物。 飘然站起身,外面已经是黑夜。 他这回陷入沉思揣摩大豁落斗术,有守静心境相助,学到不少身法运用。 开门出去,趁着感觉新鲜,在宽敞院子里练习大豁落斗术。 远远传来公鸡打鸣声,天上星光稀少。 徐源长的身影时慢时快闪挪穿插盘旋,练习得非常专注,渐渐从地面飞掠空中,身法诡奇带有轻灵飘忽,好似一团雾气来去,无声无息。 待太阳初升时候,沐浴着朝霞的身影蓦然停下。 他对大豁落斗术的理解又加深两分,这门身法能够增强天人感应。 等功劳积累足够,他用功劳和灵币去道宫换取完整的“大豁落斗术”秘籍,即便和俞风舞很熟悉了,也不能开口索要或购买。 院墙外的红柳树上传来喝彩声。 “公子的身法真好看,都快赶上俞姐姐了。” 那条虫子在晨曦的墙头上,摇晃着胖胖身躯表示赞同。 徐源长落到院子地面,谦逊道:“还差得远呢。昨天忘记去学宫,今天得前去与寇老先生赔罪解释一下,老人家性子古板,看不惯随意散漫,有事情外出必须提前请假。” 柳纤风走进门,幸灾乐祸笑道:“公子你惨了,你这回闭关整整旷课五天。” 徐源长愣了一下,他感觉没过去多长时间啊? 看向墙头的雪粒。 雪粒赶紧点脑袋,表示大姐头没开玩笑。 “惨了,惨了。” 徐源长口中叫道,并不如何惊慌,下午早点去给寇老先生提一坛好酒,好生解释就是,老先生虽然为人古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喝了酒之后很好说话。 书中经常讲“修行无时间”,他这回有了切身体会。 沉浸其中,很难感受时光的流失。 “俞姐姐前天已经离去,俞家修士前来接她返回都城,好大的排场,俞姐姐说她半年后将要外出游历,二十年内难以回大宁,让咱们低调行事,但也别怕事。” 柳纤风神情有些惆怅,她喜欢热闹,而相熟的朋友一个个离开。 或许,这就是修行途中的无奈,经常要事与愿违。 她讨厌孤独、清冷和离愁。 徐源长伸手揉了揉小树魅的脑袋,宽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看开点,今后还会交到新朋友。对了,黑记客栈的新掌柜,什么时候履新任职?” 柳纤风吐出一口长气,似要将郁闷排解,道:“昨天上午,山匪和麻雀特意跑过来,瞧瞧你的情况,说给你传讯也发不出,才知道你在闭关,让你出关后去一趟郡城,齐行善今天上午履新任职。” “纤风,你给齐老大准备一份贺礼,咱们马上去郡城。” 徐源长赶忙打水简单洗漱打理。 “早就准备好了。我还在想你再不出关,我等会独自前去送礼,巴结齐老大。” “哈哈,一样一样,走起。” 留下雪粒守家,两人腾空往西南方向飞去。 匆匆来到福禄巷子,柳纤风欢呼一声变得小小的跳落花背蜘蛛背上,瞬间跑得不见踪影,有公子前去应酬,她身为“灵宠”不用抛头露面。 徐源长背着竹箱踏足聚义堂,里面顿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哈哈,请客的来了。” “来得还算及时,不用解释,你请客。” “你们休得过分,齐老大的好日子,肯定是齐老大做东道。” 徐源长据理力争,舌战群雄。 黑记客栈终于重新回到以前“家”的氛围。 齐行善作为新任掌柜,枯瘦的脸上多出三分喜色。 媳妇熬成婆,很不容易啊。 他已经知道是徐兄弟向俞掌柜力荐他上位,而俞掌柜竟然在任上神奇地晋级四重楼剑修,还替徐兄弟与掉境的老龟打了一架,成就一场传奇佳话。 齐行善咳嗽一声,笑着一锤定音。 “人心所向,徐兄弟请客!” 徐源长傻眼。 换了一个掌柜,仍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店啊。 …… 第191章 问心,收留 五载春秋转眼过,闲云山影日悠悠。 岁月没有在徐源长脸上留下痕迹,年轻依旧,长久修行养气,使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有一种特别的沉静气度。 桂花飘香时节,与柳纤风闲坐树亭手谈,不讲究落子无悔。 抓耳挠腮不知悔了多少手棋的柳纤风,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白棋子搅乱,笑嘻嘻起身,道:“公子,有客人找你。今日又是不输不赢之局,咱们下回再战。” 眨眼间溜得无影无踪。 她每回闲得无聊拉公子下棋,每回变着花样耍赖不认输。 还偶尔怀念当初她与俞风舞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杀得天昏地暗的惨烈场景。 黑白成败转头空,不要在意输赢细节。 徐源长早已晋级固气境后期,心境趋于圆满,只待时机合适便登楼破境。 他用神识看到是狗娃来了,从山门处沿着山路而下。 狗娃已经成亲多年,娃都有两个。 悠闲地将棋子一颗一颗分别收进两个棋盒,看一眼走近前一丝不苟行礼的狗娃,脚上只穿着一只布鞋,取笑道:“胜厚,今日又被你爹揍了。” 狗娃大名为徐胜厚,咧嘴笑道:“我就拍了不听话的大儿屁股一巴掌,那小兔崽子嗷嗷嚎叫,眼泪都没掉一滴,老头子抄起竹扫帚,不问青红皂白,使出一招‘横扫落叶’,打得我没有还手之力,侄儿不得已,前来投奔三叔您了。” 殷勤地将三叔面前的残茶倒掉,添上热茶,给自己也倒一盏。 徐源长喝一口茶水,“你娘不拦着你爹?” 今年正月时候,美娃满十七岁,出嫁到了下河村。 大兄家现今成了村里的大户,高门大院,田土两百多亩,雇请了长工短工。 “别提我娘,她比老头子更狠,要打折我的爪子,幸亏我跑得快。” 狗娃性子没怎么变化,常年打拳锻炼和下地劳作,体魄健壮彪悍,整天乐呵呵的少有愁眉苦脸时候。 徐源长瞥一眼侄儿,道:“你皮粗肉厚的挨几下不打紧。别兜圈子,有事儿说事。” 狗娃抓了抓头皮,嘿嘿笑着说:“昨天我岳丈派伙计给我送信,说镇上的莫记杂货铺子要出售,叔,您帮着劝劝我家老头,机会难得,在镇上买一家铺子,多一份产业嘛。” 徐源长问道:“你买铺子准备做甚么营生?” 狗娃顿时两眼放光,这个问题他早就有过深思熟虑,道:“镇上好做又长久的生意无外乎‘衣食住行’,我想做‘食’里面的酒水,自己酿造独树一帜的‘徐记家酿’。 “我打听过了,从咱们青石镇一直到三十里外的尖咀镇,没有名头响亮的好酒,除了北边几十里外山沟沟落井镇的落井酒,其它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而落井酒受井水供应所限,真正的落井酒出产不多。 “叔,您觉着我这个想法咋样?昨天我与我家老头子商量,还没说完他就吹胡子瞪眼,骂我败家贼,腿杆上的烂泥还没洗干净,就想去镇上当老爷享福。 “今天让他逮到机会,拿扫帚打我出气,我只能找您商量来了。” 徐源长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从小看着长大,还能瞒过他的双眼?笑着问道:“你会酿酒吗?你又如何保证自己酿的酒,一定比附近镇上酒坊造的酒都要好?” 狗娃嘿嘿笑道:“我不懂酿酒,可以学啊,可以花钱请酿酒师傅酿酒,我只要掌握独门酿酒秘方,每回自己调好配方料子,牢牢抓住这一点,何愁酿不出好酒?” 徐源长继续问道:“秘方从何而来?” 狗娃双手端盏,敬茶道:“当然得仰仗您这位神仙三叔。听您说过,您在城里有神仙朋友研究出多种酿酒秘方,不愿亲力亲为沾染一身烟火气,可以交给侄儿来做啊,今后您那位朋友的酒水,侄儿全包了,一百年不变。” 徐源长举起茶盏轻轻一碰,喝一口茶水,笑道:“行,就冲这份豪气,我赞同你买下镇上的铺子,自己开酒铺酿造‘徐记家酒’,你小子有一个好贤内助啊。” 他已经看出这里面有许多想法,应该是出自那个贤惠的侄媳妇。 侄媳妇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睹经商做生意,条理清晰,思路很不一样。 狗娃大喜,一口将茶水喝完:“多谢三叔,唯有您能说动我爹娘拿出银子,盘下店铺,再加上您拿来的酿酒秘方,我肯定能做出一番名堂。” 他说得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徐源长问道:“买铺子需要多少银子?” “莫掌柜咬定要二百两,他急着要现银用,听说有两家在压价。我去看过杂货铺子,后院有三进,可以一进酿酒做仓库,一进住师傅和店铺伙计,还能空出一进住人。” “三百两银票,你拿着,不用你爹娘掏腰包。” 徐源长拿出一迭银票,递给朝气蓬勃的年轻侄儿,世俗钱财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给了大兄不少银票。 大兄吃过苦的人,过日子精打细算,不会将家底掏空,去镇上买铺子做生意冒险。 不停买地买田建造大宅院,安安稳稳当乡下财主,给儿孙留下安身立命的基业,才是大兄和大嫂的理想生活。 有他这个三叔撑腰,年轻人多折腾没错,告诫交代了一番话,送走激动不已满怀憧憬的狗娃。 徐源长返回树亭喝茶看书,等去了城里,他找已经晋级三阶阵师的赵均,要两份酿酒秘方,赵均闲暇之余喜好研究酿酒,手头有不少好方子。 不到两刻钟,大柱亲自跑来了。 两兄弟交谈小半个时辰,大柱再才放心回去,叫上几位本家兄弟,带上狗娃几个年轻人,往镇里去了。 柳纤风出现在亭子里,笑着道:“等狗娃的酒坊开起来,我去给他捧场。” 徐源长玩笑说道:“‘徐记家酒’的牌匾,一定得请柳仙子题字赐墨宝。” “我敢写,狗娃敢挂吗?哈哈,他不怕吓跑客人?” 柳纤风很有自知之明,眼珠一转,道:“柳拿云写得一手好字,要他拿斗笔写雄壮豪迈的正书。伏英姐姐字写得也极好,可惜略显秀气,不宜作为牌匾。” 柳拿云修行刻苦用功,今年初晋级二重楼。 早两年与树娘娘见过面,发自内心的尊敬,每年正月初十必定前来百林谷拜年。 两人谈笑喝茶,又聊到黑霞衣、老施、元宝和豆芽,柳纤风撺掇公子去一趟五千里外的连山城,看望几位老朋友,她很想念元宝和豆芽。 早些年黑霞衣从都城调到连山城担任捉妖人掌柜,趁着清闲来过一趟清平城,大家见面聚了两天。 转眼间又是好几年不见,路途遥远,偶尔用万里传讯符联系。 徐源长想了想,道:“前年去无穷山域,出过两趟远门任务,很久没有走出清平郡地域,是该外出游历一番,‘顺便’到连山城走一走。” 柳纤风喜不自禁,忙飘过来帮公子捶背。 “对,咱们不能闭门自守,要经常外出行万里路,增广新鲜见闻,磨砺心性,为晋级三重楼做准备。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旬之内吧,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 徐源长笑道。
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功勋。 他听从兄弟们的分析建议,功法秘法随着修为地位提升,今后能够轻易获得,没有用功勋兑换“大豁落斗术”秘籍,而是花费一万灵币加上功勋,兑换了两颗化气丹备着,为他和柳纤风将来破境增添三分把握。 修行界资源越发匮乏,像能够辅助二破三的化气丹,更是被王朝和大世家门派牢牢掌控,极难流落到散修之手。 有极个别运气好天赋独特的散修,能够不服用丹药破境晋级三重楼。 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柳纤风捶了几下,得了实信,她待不住了,往山谷下方飘去,叫道:“我将山谷阵法再加强一下,咱们可能要外出三两个月。” 突然抬头往山门方向看去,道:“仙桥村的曾来带着一个小叫花子求见。” 徐源长略有诧异,用神识扫了一下,还真是一个衣衫褴褛但收拾得算干净的小叫花子,畏畏缩缩躲在猎户曾来身后。 两人飞上山顶。 曾来忙放下猎叉,抱拳行礼,这么多年过去,徐道长仍然年轻依旧,而他额头爬满了沧桑皱纹,被沉重生活压弯了腰,心底感慨万千。 将身后的小孩拽出来,招呼道:“山郎,快拜见徐道长和柳仙子。” 又与眼前两位解释:“他是仙桥村前族长之孙曾山郎,当年他出生未满月,夜哭不止,还是道长您去帮忙施法化解,救了他一命。这么些年下来,他那个败家爹和几个伯伯、堂兄姐妹等先后过世,前族长那一脉仅剩他一根独苗,差不多死绝了,很惨。” 柳纤风看了一眼公子,暗自唏嘘不已。 那报应祸及三代,还真是不假。 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徐源长伸手虚扶,将跪地磕头不说话的小孩扶起,看向忐忑的曾来,明知故问道:“今日你带他前来,可有甚么事情?” 曾来搓着手,挤出笑容道:“前些日子,山郎的娘亲顾氏病死,临终前拜托我将山郎送来,说您是山郎的贵人,当年便结下缘分,山郎一直贴身藏着您以前赠送的那块护身玉牌,这些年虽然穷困,却无病无灾熬了过来,顾氏恳求您收留山郎,赏山郎一口饭吃,当仆役下人都行,她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小孩听到提及他娘,抹着眼泪,从破烂衣裳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牌。 其上用细绳缠绕,防止玉牌跌地上摔碎。 柳纤风伸手接过保存完好洗得干净的玉牌,认出是她当年雕琢的手艺,看向思索的公子。 徐源长皱眉道:“仙桥村偌大的宗祠,还养不活一个孩子?” 曾来让小孩退后远一点,压低声音解释:“村里各种传言皆有,说山郎是个灾星,将他们那一支全部克死,他娘亲病故后,我……不敢长久支助他,人言可畏,他在村里没有活路。” 徐源长思索片刻,招手将怯生生无家可归的小孩叫到近前,搭脉探查片刻,惊讶地察觉小家伙有修仙资质。 每过几年,清平郡的各道观、书院、宗门和修真世家,到划定区域检测八岁至十五岁孩子的资质,收罗能修行的苗子。 这孩子的资质不错,流落凡世蒙尘,还没有被发现。 “山郎几岁了?” “今年初夏刚满十岁。” 曾来觑道长的神色,似乎有收留之意,忙道:“山郎自己会做饭种菜,很勤快的,他娘一病几年,都是他爬灶台上做饭,上山砍柴,用瓦罐煎药照顾病人。” 他感恩当年前族长对他年幼时候多有关照,是以缩衣节食周济可怜的母子,想帮前族长那一脉留一根独苗香火。 徐源长考问瘦得不像十岁的小孩:“山里没有伙伴和你玩,要你自己动手挑水做饭,锄地施肥种菜,日子很苦,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左手虚张,以右手五指搭在掌心,用神道小术“问心”。 苦水里煎熬出来的孩子,有些压抑过久心存怨恨,有些秉性纯良不变。 他不希望也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培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小孩立刻趴地上磕头:“多谢道长收留,我愿意。” 在仙桥村,早就没有同龄孩子和他玩耍,看到他出现,强势的孩子会追着驱赶,骂他是害人“灾星”。 晚上的时候,山郎会想他娘,默默流泪直到睡着。 徐源长用心观察,默默点头认可,将小孩拉起来,道:“从今往后,百林谷将是你的新家,不会饿着你。” 若是能修行跨过炼气门槛,成为修士,便不惧冥冥报应纠缠,自然而然破除黄鼠狼精怪的临死诅咒。 名叫曾山郎的苦孩子抽泣着爬起身,又朝着边上喜形于色的曾来下跪:“侄儿永世不忘来叔恩情。” 山郎的娘是大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即便日子过得再艰苦,从小便教山郎认字看书,明辨是非,教导做人的道理。 曾来忙将懂事的小家伙扶起,仔细叮嘱告诫一番,出门在外一定要懂事,莫偷懒,听徐道长和柳仙子的话之类,再才放下一桩心事告辞离去。 凡尘里打滚熬生活,谁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柳纤风从镇上买来几套衣服、鞋子、斗笠、木桶、毛巾等物品,吩咐曾山郎烧水洗沐,将里外衣物全部换掉,施法术清除小家伙头发里的虱子,安排在院子的西边厢房住下。 后面数日,让曾山郎适应新的环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百林谷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山坡上的树枝可以劈下来晒干当柴火,全部交代清楚。 徐源长没有急着教曾山郎吐纳入门,既然是曾望楼的血脉后裔,有些事情,他还必须与曾望楼面对面谈一谈。 “纤风,咱们出行的日子,得往后面推一推了。” “不急一时,让山郎养一养身子,那孩子真是勤快,连雪粒的活都抢着干了,便宜雪粒天天躲起来睡大觉。” 柳纤风和公子闲坐树亭,喝茶聊天。 桂花飘落,馨香满怀。 西南方有符光闪烁,掠空飞来。 徐源长伸手拿住,笑道:“倒要瞧瞧是哪个厚脸皮,诳我进城去请客。” 查看之后,沉默片刻,神色颇为沉重道:“黑掌柜传讯,说千面和元宝去无穷山域的‘停云山’出任务,遭一名三重楼高手偷袭,千面失踪,生死未知,元宝被斩断一条后肢,侥幸逃回连山城,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不过成了残疾。” “啊!怎么会这样?” 柳纤风惊得豁然起身,脸上色变。 徐源长站起身道:“我与大兄招呼一声,让他偶尔来照看在山谷生活的山郎,帮着采买缺少的食物油盐之类,你和雪粒、山郎交代清楚,我们这趟外出,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黑掌柜同时给齐老大传讯,请几名老兄弟前去停云山一带协助搜寻失踪的千面,我们必须前去尽一分力。” 他前天跑了一趟郡城,从赵均手中拿到两份酿酒秘方,已经交给大兄保管。 买下镇上铺子之后,狗娃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都要学,千头万绪的。 不过好在有其岳丈杜掌柜和大舅哥可以请教,省却许多麻烦。 …… 第192章 死阵不死,活不见人 徐源长赶到郡城西门三里外的林子,汇合早就等着的赵均和花背蜘蛛,毕和与何述堂、燕玉寒已经先行一步出发。 黑记客栈捉妖人几乎是倾巢出动,仅留下不能擅离的齐老大镇守场子。 赵均用灵兽袋收起花背,与背着竹箱的徐源长往西南飞去。 “八脚兄,齐老大可有接到更多消息?为甚在停云山一带,会有三重楼修士,胆敢偷袭佩戴捉妖人身份牌的千面?” 徐源长传音打探问道。 无穷山域是横亘在大宁、西虞和尖山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南北绵延一万五余里,东西跨度八千里,曾经是定洲古修士和古神道发源地之一,盛极一时。 万年前和五千年前发生的两次仙道、神道之争,破坏了无穷山域的灵脉地根。 使得无穷山域不少地方成了危险禁区。 其外围仍然残留有古修士洞府,和古神潜修地遗迹,是逃亡修士、冒险者的乐园。 各地捉妖人经常前往无穷山域外围出任务,除了协助抓捕罪大恶极的逃犯叛逆,有时候是一种历练福利,不经意间往往能找到值钱的野生灵药材,或者抓获从无穷山深处跑出来的妖物。 “没有,黑掌柜另外还请了浮山城的捉妖人,前去协助搜寻。我们几个猜测,或许是哪家宗门的三重楼叛逆?也可能是千面得罪过的宗门,趁着千面进山的机会偷袭报复?” 赵均与老施关系好,很担心施望尘的安危。 他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千辛万苦,凭着过人毅力,在神识空间一点点凝出本命阵图复杂雏形,从而一举突破晋级三重楼阵师。 用他的话说,终于将千面、山匪、麻雀之流甩在屁股后头吃灰尘。 去年还特意屁颠屁颠跑五千余里路去连山城,名义上探望千面兄弟,实则赤果果显摆炫耀,讹了痛心疾首的千面一顿酒席。 徐源长心情沉重,也猜测是报复寻仇的可能性最大。 做捉妖人近三十年,千面得罪过不少修士和宗门势力。 身在其位,谁又能独善其身? 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连山城的鳞片巷,已经是夜暮时分,走进悬挂着“黑记老铺”的大门,在第二进院子见到一身彩衣的黑掌柜。 黑霞衣与赵、徐两人点头打了招呼,又对从竹箱飞出的柳纤风道:“元宝在隔壁院子西边箱房,医师已经帮它治疗过伤势,你去瞧瞧元宝。” 柳纤风行礼后匆匆飞走。 黑霞衣拿出一份堪舆图,平摊开在空中,与两人讲了事情经过。 千面和元宝在停云山脚南边水潭处遭遇偷袭,戴面具贼子埋伏水中,出其不意发起攻击,千面凭借妖魂抵命,险险逃过一劫,大叫让被攻击波及断掉一腿的元宝分头逃命。 元宝逃出山坳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山坡林子上方,千面用来逃命的彩绳断裂成无数条,树梢上方一片神仙雾被驱散,却没看到千面陨落。 那贼子急着追寻千面下落,没顾得上收拾三条腿仍然逃得飞快的元宝。 黑霞衣指出停云山位置,道:“我请连山城道宫的三阶卦师赵道长,用千面以前使用过的物品为媒介,卜了三卦,从卦象分析,千面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情况不妙,具体的算不出来,赵道长说有严重的干扰,他建议我多请人手在那一带仔细搜寻。” 发生这种事情,她非常愤怒。 若是千面真遭遇不测,她不惜代价也要恳请梅长老出手推衍凶手的线索。 赵均收起堪舆图,道:“如此看来,是有预谋的仇杀无疑,以元宝的嗅觉本事,应当记住了贼子气味。” 黑霞衣眼中出现一丝苦笑无奈,道:“元宝中了贼子攻击附带的寒毒,影响了鼻子嗅觉,两千里路途赶回来报信,寒毒攻入体内耽搁太久,身体也残疾了,今后难以通过气味认出蒙面贼子。” 赵均叹了口气,这也恐怕是贼子没有追杀元宝的一个缘由。 交谈片刻,拱手告辞,他忧心千面的安危。 徐源长听出黑霞衣似乎有放弃元宝的意思,传音道:“老大,你要发卖元宝时,请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将元宝买回去看护百林谷。” 他以前听纤风说过,黑掌柜对兄弟们讲义气,但是将元宝、豆芽它们当做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所以柳纤风不会跟着黑掌柜,因为不放心。 黑霞衣点了点头,此时没心情顾及元宝的去留,叮嘱道:“你们小心。” 走出黑记老铺,徐源长将柳纤风招呼回竹箱,与赵均飞出连山城,往北方茫茫大山而去。 柳纤风传音道:“元宝好可怜,它残疾一条腿,体内经脉和鼻子受损,今后几乎失去晋级可能,它求我想法子从黑掌柜手中将它买下,它担心遭到抛弃。” 徐源长传音宽慰:“放心吧,我已经和黑掌柜说了此事。” 柳纤风没有再多说话,她当元宝是伙伴,见到伙伴遭难,心情不怎么好。 元宝和她说了许多担心的话语。 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一路紧赶,飞越两千余里,两人抵达无穷山域东南端的停云山。 约莫是三更天时候,繁星点点,山野幽深林子里不时传出夜枭古怪叫声。 两人将捉妖人身份牌系在腰间左侧,在野外方便其他捉妖人分辨,免得发生误会。 附近百里一带,有好几支捉妖人小队搜寻施望尘的下落,豆芽跟着连山城其中一支捉妖人小队。 黑霞衣将手下全部外派,但是她作为掌柜,必须坐镇连山郡域内。 赵均放出花背蜘蛛,扫视一圈山脚水潭附近,俯身查看地上的暗记,道:“木鸡他们去了西边搜寻。” 徐源长从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潭边草地,跟着赵均飞到树木折断的山坡处。 柳纤风早已经隐身遁入林子,利用草木查看数里内的动静。 徐源长从树木碎片中捡出一截寸长彩绳,赵均也找出来一截绳子,两人认得是施望尘用来保命的神仙索残片。 徐源长前几年修炼过“爬绳遁云术”。 为此花费八百灵币,打造了一条比较不错的神仙索。 也不知这门神道秘法与他犯冲还是怎的,他学不会“爬绳遁云”的逃命绝技,后面特意烧香拜六甲神,前后花费三年时间,仍然摸不到头绪,请不到冥冥之中的“有如神助”。 发万里传讯符请教老施,回复说“神道不合,切莫强求”。 他遂放弃修炼。 徐源长没有学会爬绳遁云,却熟悉这门秘法的操作,他估算施望尘彩绳被斩碎的位置,飞起约树梢高处,双手做攀绳动作,比划仔细感受片刻,往东北一指,道:“去那边两里处瞧瞧。” 赵均招呼林子里四处爬找的花背一声。 “有甚么发现吗?”
“千面是往那个方位遁走,即便被贼人打断施法,也该逃出两里左右。” 徐源长以专业态度说得很肯定。 他耳畔突然传来柳纤风的细细声音:“公子,东边五里外的山洞,有一名三重楼黑衣修士歇息,腰间没有配带身份牌。” 有植物草木地方,皆是柳纤风的耳目。 她不惜损耗法力寻找,短短时间便扩散寻到五里外。 徐源长传音告知赵均,并问道:“要召集其他人前来吗?” 方圆百里内,有二十多名捉妖人分布,三重楼高手至少有六名,可谓声势浩大。 赵均摇头,他不擅长打架,但是用阵法困住同阶修士很在行。 与边上树木低声交流几句阵法术语,让五里外的柳纤风先做准备,道一声“走”,率先往东边飞去,徐源长紧随其后。 花背接到主人传音命令,落在最后面慢慢来,免得惊动三重楼修士。 两人赶到一片陡峭崖壁,赵均往空中丢去几颗枣大珠子,随着他掐诀挥手,珠子化作土黄雾气融入夜空。 崖壁离地面百丈位置,有一个被灌木遮掩的隐蔽洞口。 从里面钻出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精壮男子。 “捉妖人办案,请阁下出示身份牌。” 赵均沉声道。 黑衣男子察觉附近的阵法波动,打量一眼飞在空中两人腰间的牌子,咧嘴一笑,从袖内摸出一枚金色牌子,道:“无穷山枯石镇所捉妖人谢宜,外出例行巡查。” 将身份牌子正反面亮了亮。 赵均仔细辨认后,笑着道了声歉。 无穷山域外围分布有十八座捉妖人镇所,防护来自无穷山域深处的妖物、犯罪修士对凡世的侵扰,防备另外两家王朝邪恶修士的进犯,也是与两家王朝捉妖人势力进行交流联络的前沿。 枯石镇所离停云山不到三百里,谢宜出现此地不算奇怪。 “嘿,老兄,出了什么大案子吗?先前我在七八十里外,先后遭遇两波捉妖人盘查,差点产生误会,才特意跑到这边来躲清静。” 谢宜将自己的身份牌系在腰间,好奇打听问道。 赵均相信对方的身份不假,但是不会轻易相信谢宜,对方出现的时机地点容易引人怀疑,道:“我们一位兄弟在附近失踪,谢兄没甚么紧要事情,还是不要在此地转悠。” 谢宜颇为理解的点头,道一声“告辞”,往东南方向飞去。 赵均掐诀将雾化的阵器宝物重新凝成珠子,收进袖内。 他的这一手本事与本命阵图,相辅相成。 徐源长落去山崖地面,在一处灌木丛插下一根红柳枝条,对着树木与不知藏哪里的柳纤风交流片刻。 两人往西北返回三里,徐源长俯瞰下方占地不小的乱石林子,仔细观察着。 赵均以前来过此地,道:“这是一座‘镇石封魂台’神道残阵,地根破坏,沧海桑田,又遭受过多次山洪冲刷,只剩下当年的阵法节点残留,形成高低不一的石柱石林,古阵早已坏了。” 徐源长学的是如何破阵,也看出残阵端倪。 岁月沧桑,石林早已失去牵引天地的神秘力量,成了没有活力的死物遗迹。 既然遇上,徐源长顺便请教镇石封魂台的布局、破解方式。 赵均对封魂台阵法了解不深,将自己所知大略讲了。 两人落下去搜寻半个时辰,徐源长没发现暗记,道:“这里没有新鲜的斗法战斗痕迹,咱们到附近一带再找找。” 他坚信老施在这一片短暂出现过。 到底去了哪里呢? 老施即便有另外的备用神仙索,每次施法会有间隙和些许法力波动。 以二重楼修为不可能无限制爬绳遁走,那贼子必定能追上。 然而三人一蜘分开搜寻到天亮,将十里内沟沟坎坎和石头树木全部翻遍,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线索,老施就像是凭空消失,奇哉怪也。 期间遇到过雷公虫带队的浮山城捉妖人,和连山城一支捉妖人小队,皆是一无所获。 徐源长坐在离石林三里外的陡峭崖壁顶端。 太阳初升起,和煦光芒穿过薄薄秋雾,斜照乱石林,形成道道光与影的美景。 皱眉思索的徐源长突然抬头,注目西边的那片乱石林子。 他神识空间沉寂的请神台不知被什么触动,一下一下发出有节奏震颤动静,他稍有些惊讶。 难道死去数千年的神道古阵残骸,还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飞身而去,盘旋穿梭石林之间。 他没有急着招呼在数里外搜寻的赵均、柳纤风,决定先查看一番,不打扰大家忙正事。 寻着感觉落到其中一根巨大石笋中间的残缺窟窿口。 洞口正好对着朝阳位置,光芒照耀下,有极淡紫雾冒出,距离稍远便看不出蹊跷。 徐源长谨慎地用神识往紫雾观察,然而下一瞬间,他整个人突兀消失不见。 朝阳缓缓位移,紫雾异常消失不见。 洞口深不过三尺,一目了然。 盏茶时间过去,柳纤风出现在崖壁下方插活的一颗红柳树上。 她是突然发现数里范围不见公子踪影,先前还看到公子飞在石林上方盘旋,转眼间就不见了,心头生出不安,忙过来借助红柳树用神通搜寻。 片刻后,柳纤风慌神,她找不到公子,赶紧拿出传讯符给公子发出。 传讯符飞起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回她手中。 这种情况是找不到公子方位。 公子神秘失踪了。 …… 徐源长置身于黑暗之中,请神台仍然一下一下震颤,他嗅着空中土腥味,已经明白老施和他一样,误闯误撞进了这座并没有死绝的“镇石封魂台”古阵地下。 八脚兄还是学艺不精啊,对于这座神道阵法看走眼了。 他讨厌钻地洞,稀里糊涂又被弄进来。 接着他发现此地与外界隔绝,因为他发不出传讯符,古阵之内神识不能及远,还好不像九幻宫那般彻底,他能够打开纳物袋和戒指空间。 拿出一颗发光石,漂浮在上空照亮附近十余丈。 “老施,千面,你在哪里?” 徐源长仍然没能察觉此地有阵法波动。 他身处一条丈许高椭圆状的地下通道,暗黑岩石结构,地面粗糙,他的叫声回荡着消失在深处。 “……我在……这……里。” 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不出是老施还是谁,隐隐约约不真切。 徐源长倾听辨认一阵,转身往后面的方向走去。 …… 第193章 封魂台上 放出祭炼的两头褐狐魂宠,一前一后将他守护中间,谨慎走出近百丈。 前面通道仍然幽深不见尽头,徐源长早已经将背上的竹箱,收进了戒指空间。 没有柳纤风同行,再背着红柳枝条反而累赘。 他停步又叫了几声“老施”,这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沿途走来,不见老施做下的任何暗记,而他在通道各处用脚尖,或指头留下兄弟们能看懂的印记。 徐源长猛然转身,他刚才察觉到些许异常,然而除了漂浮着的狐影,后面十丈内没有东西。 他这两头褐狐魂宠经由曾望楼和常老前辈出手锤炼,虽然失去灵性,本能越发厉害,询问一番,没有得到有用信息。 徐源长顺势往他刚走过的通道探索,走出二十步,他留下的暗记尤在。 然而再走出十丈,他用脚尖刻画的痕迹消失无踪。 这座半死不活的古阵内,有东西与他捣乱。 通道中灵气、死气、阴气和土腥气夹杂,他分辨不出藏匿暗处的是什么玩意? 走得越发谨慎小心,分析着暗黑岩石通道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往回走出约两百丈距离,出现一条朝斜下的椭圆状岔道。 徐源长思索片刻,拿出四颗阴煞鬼豆,口中默念咒语:“阴阳伏平,御定三清,降妖除魔,神助天定……撒豆成兵,敕!” 随着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契合发出波动,他借到细微神力。 四颗骷髅头状的细小豆子撒落,化作四股黑气,变化成四个两寸高的乌黑小人。 几年前,他独自揣摩加上常老前辈的点拨,学会了“撒豆成兵幻咒术”。 用阴煞鬼豆催化出来的小人,在类似九幻宫的阴暗环境下,能发挥出一阶中期的实力,乌黑小人还能化作雾气隐藏行迹。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个乌黑小人分作两组,飞快跑动着往前面探路。 他可以借助乌黑小人附着的一丝神识,能观察小人附近约三两丈范围,走马观花查看两条通道的情况。 往斜下方跑去的豆兵小人,不到五十丈便遇到另外的岔道。 徐源长通过隐秘的神助联系,令豆兵再次分开探路,很快便发现岔道越往前行,通道越发狭窄,他判断是分支,岔道里跑动的豆兵突然“砰”一声爆开。 徐源长揉了揉额头,他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偷袭豆兵? 紧接着剩余三个豆兵先后爆掉。 估算出豆兵跑出百丈之外,会遭遇攻击。 徐源长放弃往斜下方的通道分支探索,这座迷宫般的古阵,还不知有多大,他决定沿着最大的主干通道搜寻。 老施不知迷失在哪条岔道? 开始出现的回应,也不知是不是老施,或许是暗中的东西? 走走停停,花费近两个时辰,用豆兵开路,徐源长终于摸进一座巨大的圆形空间。 徐源长令几个豆兵拿着捏碎的细小发光石,分开往空间各处走去,他通过光亮慢慢窥探空间全貌。 里面横七竖八缠绕着粗大的暗黑石索。 地上有一堆堆碎骨粉末,分不清是人类还是兽类所留。 徐源长没有察觉此地有阵法波动,更没有感受到危险,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早已经停下震颤动静。 他仔细关注放出的六个豆兵,走在中间的两个豆兵“发现”了一根巨大柱子。 离他不到百丈距离,徐源长通过神魂隐秘联系,令所有豆兵往中间集中,他可舍不得过多浪费豆兵。 徐源长在前后狐魂的保护下,走进幽寒杂乱的圆形空间。 来到那根巨柱下方,徐源长放出三颗发光石,照亮附近二十余丈范围,随着发光石升空,仰头仍然看不到柱子顶端,上方只看到影影绰绰的乱索和阴森黑暗。 命令六个豆兵沿着巨柱探查。 不多时发现巨柱是一座六边形高台,每一边约三十丈宽。 思索着沿高台绕了两圈,又将整个巨大空间转几遍,连地上的骨头碎片粉末也用枝条拨开查看过,不用费脑子也能猜到,他已经摸进了古阵的中枢。 徐源长纵身往上方飞去,狐魂紧随保护。 想要出去,唯有上高台查看,寻找破阵契机。 豆兵留在下方,各守巨台一边。 避开空中混乱缠绕的石索,徐源长飞落到约三十丈高的台上,在发光石照耀下,他盯着中间摆放的一个黝黑不规则巨物,像一个粗糙的马铃薯,约七八丈之巨。 用神识打量着没有任何生机和波动的东西。 绕着平整的台面走动,他在考虑,要不要尝试砸开巨物?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赵均所说的“镇石封魂台”古阵,但是也观摩过几门神道阵法残破图阵,然而眼之所见,没发现任何的神符咒纹,也就找不到破阵的“神窍”所在。 神识空间沉寂的请神台,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剧烈震动。 徐源长心头一惊,他毫不犹豫往后飞退。 试图落到台下地面。 空中压力遽然大得他无法抵挡,一下子将他镇得坐在台面,离边缘不到五尺。 两头狐魂发出尖锐的惨嚎,爆成黑气溃散空中。 漂浮上方的发光石,碎成纷纷扬扬粉末。 徐源长身上的青色道袍是一件法器宝衣,绽放璀璨青芒。 他佩戴的八卦云佩散发出大大小小八卦虚纹。 浑身流淌神秘的山痕云纹。 束腰的青玉带同样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背后有一头豹影呈现,张开巨口发出无声咆哮,是他前年在无穷山域出任务诛杀的一头二阶后期豹妖,由两位老前辈帮他炼制的抵命妖魂灵宠。 全身上下防护得密不透风,即便是三重楼后期高手的攻击,能硬接七八下无损。 被何述堂、赵均之流调侃戏称的龟壳流修士。 他在自身下的防护本钱远超同阶。 徐源长艰难抬头,看到台中间摆放的巨型“马铃薯”,微微往外鼓胀再收缩,发出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空洞而有节奏,整个空间刮起了阵阵狂风。 缠绕的石索相互碰撞,声音嘈杂混乱。 然而“砰咚”声清晰可闻。 徐源长面上露出痛苦神色,请神台剧烈震颤。 他的心脏随着空洞的“砰咚”声膨胀收缩,一波一波的痛楚席卷全身,气血随之翻涌,渐渐有失控的危险。 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 乱石林上方,日头高照。 汇聚着从都城赶来的梅长老和五名云山卫,黑霞衣请示过后,也从连山城赶到。 柳纤风满脸忧色,将公子失踪之事再次详细述说一遍。 附近一片地方,她和赵均以及后面赶来的毕和、雷公虫等二十余人,仔仔细细翻找无数遍,公子就那么奇怪的失踪了。 如同失踪的老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梅元俭神色变得严肃,俯瞰下方乱石林子,他当然知道此地是古阵遗迹,典籍中多有记载,但是连续发生怪事,便不由得怀疑古阵没有死透。 镇石封魂台下镇压的凶兽,或许还一息尚存? 传音吩咐云山卫队长几句,让队长传讯回去,着人仔细翻找关于无穷山域停云山附近镇石封魂台古阵的各种典籍,搜找镇石封魂台古阵的阵图。 他翻看过的书籍太多,再怎么记忆力超群,也不可能记住每一本书籍浏览过的细节。 他需要知道古阵形成具体年代,镇压的是何种凶兽? 再参看阵图,或许能寻到有用线索。 梅元俭让所有人退出乱石林,他独自穿梭三里大小的石柱石笋之间,用神识和法宝仔细勘察,他知道附近十里范围,皆属于古阵区域,或许地方更广,寻找线索的难度极大。 他暂时不会费精力推衍。 事涉神道古阵,以他的道行算不到具体方位,最多是一个大概。 梅元俭突然停下身形,侧耳倾听,有隐约的“砰咚”如心跳声从地下传出,令他脸上色变,这种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神奇力量,竟然能够牵动他的心跳。 退出乱石林的几位三重楼捉妖人,全部感受到了“砰咚”声响。 三重楼以下的柳纤风等人,则毫无察觉。 只觉着一阵一阵的不适,说不出的古怪。 梅元俭稍一定神,消除那声音对他的些许影响,扬声喝道:“所有人,退出十里之外,不许外人擅闯此地。” 这座古阵还真没死。 不知是施望尘还是徐源长,竟然引发了古阵动静。 他猜测是徐源长搞出的异动,那小子修为不高,稀奇古怪的本事不少,运气更好。 希望那小家伙不要出事。 倒不是担心徐小友背后的高人怪罪,像这种探寻冒险之祸,不是人灾,任何人也怪罪不到。 所有人应一声“遵命”,按每一组队形往外分散退去,各守一方。 当真是铁通一般,不可能放过三重楼修士闯进古阵区域。 梅元俭接连发出数道万里传讯符。 有神道古阵即将面世,如此大事,必须邀请几位司天殿副殿主亲临坐镇。 这里面涉及到巨大的未知利益,他不可能擅作主张。 …… 短短不到盏茶时间,徐源长已经面孔扭曲鼻腔往外溢血。 他身上的防护,除了用山意护身形成的“山痕云纹”,能帮他抵御那怪物发出的类似心跳“砰咚”声响威力,减轻他的痛苦。 其它诸于道袍宝衣、八卦云佩、青玉腰带和豹魂灵宠等,仅能帮他抵挡巨大压力。 再这般拖延下去,不出一时三刻他必定会因心脏炸裂陨落。 徐源长以极大毅力强忍着痛楚,双手掐诀,调用平素凝聚的山意和山力,用来加强防护,使得山痕云纹快速流淌在身体表面。 痛苦缓缓减退,徐源长急速转动脑子。 他必须要找到法子脱困,他经不住长时间的山意消耗。 他猜测这座古怪的神道阵法内,唯有神道秘术能够对抗,单手掐山诀维持着山痕云纹,他默念咒语,用左手快速施法五煞密咒,一指头弹去。 十丈外的巨型粗糙黑石上,突兀出现一小块绿色木煞。 他用出了自己最犀利的神道攻击秘法。 然而木煞以肉眼可见速度变淡,没存在三息便消失不见。 徐源长接着施展六甲奇门化身术,请神台震颤激烈,他稍费了些时间,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前丈许,朝着巨石做势扑去。 不管有没有用,他必须多做尝试。 眼前怪物发出的心跳声,因化身的突兀出现干扰,有一息的停顿空隙。 徐源长抓紧喘息之机,双手翻飞,对着黑色岩石使出“掐山神觉”,尝试吸取山力。 扑去的化身已经爆成碎片,溃散空中。 徐源长心头大喜,他成功地从巨石上吸到了山力。 源源不断的山力补充着自身,又转化为山痕云纹加强身体防护,在与怪物的对抗中消耗掉,双方陷入一种古怪平衡。 阵阵狂风呼啸的空间,碰撞声嘈杂纷乱。 心跳声“砰咚”、“砰咚”,枯燥空洞,不绝于耳。 僵持约刻钟,徐源长听得“咔嚓”轻响,腰间的八卦云佩不堪重负,出现道道龟裂纹,吓得徐源长赶紧让豹魂灵宠加大防护,顶住无处不在的压力。 迷宫古阵的某条通道内,施望尘被一团阴寒黑气堵得结实,脱身不得。 他早先就听到徐兄弟的声音,拼尽全力回应一声,后来被这些打不死的讨厌阴魂困得密不透风,而徐兄弟的呼叫声渐行渐远。 生机、法力缓缓流失,他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突然,黑气化作一个个稀薄影子飞走,片刻间消失干干净净。 施望尘缓缓滑坐地上,他猜测是徐兄弟那边取得进展,让他解脱出来,一时间他爬不起来,哆嗦着掏出丹药塞进口中,必须要快速恢复过来。 这鬼地方太危险。 他是施展爬绳遁云术,神道秘法被中断,从空中跌落,撞到一根石笋窟窿口,莫名其妙进入此地。 无数通道飞出各种各样黑影,大小不一,蜂拥飞入巨大的圆形空间。 盘旋怪啸着,凝成七八团浓黑的巨影,有兽有人,张牙舞爪,自上空四处猛扑向高台上盘坐对付怪石的徐源长。 它们必须要阻止人类破坏高台中间的物体,这是它们的使命。 徐源长感受到腹背受敌,阴寒逼人,他并没有惊慌,举起左手,默默观想着大幻仙观铜戒指隐藏的“”字,戒指显形,有淡淡金色光芒,从戒指八卦纹浮现绽放。 空中扑下的巨影分别被散射金光照到,发出异常尖锐凄厉的兽嚎鬼叫。 挣扎着以极快速度消融。 对面的黑色岩石怪物同样受到好几道金光照射,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让徐源长稍有些失望,不过随即释然,慢慢耗就是了。 他自从无意中开启了戒指的空间和隐藏功能,花费不少时间尝试。 摸索着掌握用观想激发戒指的金光使用,对付阴魂、鬼物有奇效。 随着八道巨影彻底消失,黯淡的金光也收敛一空。 又耗去约半个时辰,徐源长耳畔听得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响,他发现不是自己身上的宝物损坏,而是高台中间的黑石疙瘩出现裂痕,并迅速蔓延。 徐源长愈吸愈勇,神识空间激烈震颤的请神台缓缓平复,他终于要耗赢了。 突然察觉整个空间在晃动,沉闷轰鸣响声回荡 缠绕杂乱的石索纷纷断裂,从空中往地面乱砸,狂风停歇。 徐源长有些傻眼。 不会吧,这地方似乎要塌陷了。 他还没有彻底斗赢怪物,压力之大根本就不能抽身逃脱。 …… 第194章 被钱砸中的滋味 徐源长奋力掐诀一吸,黑石疙瘩发出剧烈“咔嚓”声响,表层岩石顿时分崩离析,从上往下垮落,露出内里似新剥壳的些许彩光色泽。 那个神秘的“砰咚”心跳声突兀停止,压制住他的巨力遽然消失。 徐源长毫不犹豫往后亡命飞退,躲过当头砸落的石索石块。 整个空间晃动越发剧烈,数十丈大小的六边形高台,摇晃着出现触目惊心的裂痕,随着嘭然巨响,那颗崩裂的石疙瘩,遽然爆发出刺眼的彩光。 四射出道道流星般火光,无数碎石破空厉啸。 不知多高的空间上方,大小不等的石块如同雨点般往下乱砸。 徐源长将落斗术身法施展到极致,身上三色光华闪烁,似风似雾,从无数石块乱砸中穿梭,奋力躲避,仍然不知挨了多少下,“砰砰砰”,打得他东倒西歪,他尽量避重就轻。 刻不容缓间,身形诡异一拐,又躲过上方一块巨石的灭顶之灾。 “嘭”,却闪不过横飞的一道拳头大彩光,狠狠击中右肩位置,打得他乱晃。 背后的豹魂虚影发出惨嚎咆哮声。 关键时刻,所有的伤害,皆由豹魂一力承当。 徐源长也很不好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则与黑石疙瘩抗争那么久,痛苦折磨得他早就疲惫不堪,法力消耗大半,全凭着毅力坚持。 在即将垮塌的空间,他拼尽全力闪躲,往来时的主通道飞去。 短短百丈距离,成了天堑般难以逾越的阻隔。 闪避中又挨了几下狠击,强弩之末的徐源长被打成脱线风筝,晕头转向,往偏离主通道的石壁上撞去,耳畔听得轰隆声如山崩,无数山石倾塌砸落。 他暗叫一声“惨也”,即便豹魂能够帮他抵挡巨石的伤害。 他终究只是二重楼修士,身躯不够强悍,还不被活活压成一摊肉饼? 豹魂有几条命都不够抵啊。 一道黑索突然斜刺里飞来,灵巧如蛇,猛地缠上徐源长双脚,迅速拖拽着往通道口飞去。 施望尘牵着黑索另一端,疯狂奔逃,用沙哑声音哈哈笑道:“兄弟,你姑且当一回纸鸢,别乱动咧,哥哥带你回家!回家!” 他稍有恢复,在迷宫般的通道里摸寻了半个多小时,顺着动静终于找到这里。 关键时刻,他没有迟到。 徐源长松懈下来,一口淤血喷出。 风驰电掣被牵在空中往后飞退,晕晕沉沉,浑身像散架一样无处不痛。 他能听到身后轰鸣声一路追赶。 不知这场山崩何处才是尽头? 生死关头有大恐怖。 …… 从都城赶来的谢鸿恩和姜俨两位副殿主,带来了好几位四重楼修士,他们试图找出石林地下传出“砰咚”声响的具体位置。 神道古阵遗迹即将面世,是不容忽视的大事。 突然,谢、姜两人听得动静不对,紧接着察觉地面震动,石林中扬起灰尘。 “快,退去空中布阵,这一片要塌陷,地下凶兽或将破土而出。” 谢鸿恩一声令下,包括梅元俭在内的几位长老,赶紧飞往空中组成一个圆形阵势,戒备着。 古阵遗迹年代太过久远,谁也不知地下镇压的是什么? 都城有好些修士,接到传讯命令之后,正在从浩如烟海的书库和书架上,紧急翻找典籍查询。 不时有专人将找到的有关书籍陆续送来,供两位副殿主翻阅参详。 远处传来惊呼声,数里外那一片陡峭崖山纷纷崩裂倒塌。 谢鸿恩与姜俨对视一眼,当年布置神道阵法的前辈好生狡猾,把阵法中枢安排在远处地下,将动静响声传导过来,使得残留下来的乱石林成为迷惑后人的幌子。 招呼梅元俭等人一声,谢、姜两人出现在峭壁崖山东边上空。 看到那边山崩地裂灰尘滚滚的骇人场景,柳纤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停喃喃低语:“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小树魅心生惶恐。 黑霞衣暗自叹一口气。 她同样担心千面和徐源长安危,无从宽慰小树魅。 地下被镇压的凶物,搞出如此大的声势阵仗,还不知何等厉害? 两个二重楼修士遇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浓烟灰尘中传出“轰隆”连续巨响,原本残存露顶的崖山彻底倾覆不见,山崩地陷,威力往远处波及蔓延,地面裂开巨大缝隙,树木剧烈摇晃着纷纷倒下。 半刻钟过去,动静渐渐平息。 严阵以待的众人,没有等来破土而出的凶物。 柳纤风眨巴着眼睛,往四处茫然搜寻,突然拿出一张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甩,传讯符化作一道符光,在几人惊讶注视下,飞出数里往地下一道裂缝钻入不见。 “公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柳纤风惊喜得跳起。 因为死人气息散尽,不能接收传讯。 黑霞衣手快,一把抓着要往前面飞去的小树魅,传音告诫:“纤风妹子,你别乱来,咱们不得允许,千万不能越界。” 越界的后果很严重,附近的云山卫可不会讲丁点人情。 边上的赵均有样学样已经拿出传讯,默念之后给施望尘发出,看着符光遁入同一处裂缝,叫道:“他们在一起,都还活着。黑掌柜,麻烦给梅长老传讯,尽快将他们从地下救出来。” 黑霞衣松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徐兄弟的运气一向很好。 千面跟着沾光了。 …… 黑咕隆咚的地下通道,到处岩石塌陷堵塞。 施望尘满身满脸灰尘泥土,蓬头垢面,背靠着一处通道乱石堵住的尽头,嘿嘿笑道:“祸害活千年万年,哥哥算是跟着你沾光了。” 斜靠一块岩石的徐源长浑身脏兮兮的,与老施不分伯仲,虚弱辩驳:“你……你才是祸害,害得我差点丢命,下回懒得救你……不,救你一次算一次的价钱,概不赊欠。” 施望尘心情极好,几番死里逃生,太刺激了。 连纹丝不动的修行瓶颈都有松懈。 “谈钱伤兄弟感情啊,咱们谈点别的,你可知谋算我的贼子,是什么路数?” 说到后面,他下意识改为传音,因为干系太大。 “哦,是谁?” 徐源长昏昏欲睡,实在不想费脑子猜测。 施望尘眼中露出一丝讥诮冷笑,传音道:“是无穷山枯石镇所三重楼捉妖人谢宜,他再怎么改变身形,改变气息,但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我是彩戏师出身,擅长这些改头换面的手段。” 徐源长一下子醒神,支棱起身体传音问道:“昨天晚上,我们搜寻你的下落,还撞到谢宜在附近潜伏,当时就觉着可疑。他是什么宗门出身?” 施望尘往后舒服仰靠,传音道:“五年前,我随老大走动都城,见过不少替各世家办事的三重楼修士,他们可能没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谢宜正是姜家门下走狗。” 徐源长明白了,与五年前的那桩旧案有牵连。 姜家某些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姜汤汤之死的真相,或许是通过排除法,一点点查到了施望尘身上。 按姜家那些人一贯的尿性,只要不是他们眼里的重要人物。 有了怀疑,便可以通过隐秘手段,先抓起来再审问。 即便错了也无所谓。 施望尘笑得有些若无其事,传音道:“兄弟,放心吧,我不会连累到你身上。这回事情搞大了,山崩地裂,我们两个成了受人瞩目的小角色,三年内,姜家不会轻易派人对我动手,等风头过去,我老老实实待在连山城不出。” “难不成就这样藏一辈子?黑掌柜那边如何说?” “你知我知,就够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风险,我不想将老大牵扯进来。”
施望尘传音道:“两年左右,我应该能晋级三重楼,到时我会以一种稳妥方式,悄悄失踪在这个世上,你心底有数就行。” 徐源长紧盯着笑得很丑眼神里泛起沧桑的老施。 “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寻死?你太小看哥哥我了,等我有了三重楼修为,我用彩戏师的法子,改头换面溜出大宁王朝地盘,谁都找我不到,简单吧?” 施望尘传音解释一句。 黑暗中,有符光一闪,徐源长稍有些诧异接住传讯符,是柳纤风发来的。 很快,施望尘也接到八脚的传讯,他嘟囔一句:“真舍不得丢下啊……” 两人陷入沉默,没兴致说话,各自想着心思。 谁都没有往外面发出传讯。 过了一阵,听到有动静传来,两人“挣扎”着缓缓撑起身子,一样的艰难动作,一样的不良于行,几乎一个模子倒出来。 “你小子别学我。” “我伤得比你重,用得着学你?” 两人传音斗着嘴。 有柔和的光亮照来,两人同时虚弱咳嗽出声。 梅元俭出现在眼前,打量着面目全非的两人,欣慰笑道:“可算找到你们了。” 有人沿着通道往另一端寻去。 梅长老身后远处站定两人,观察着没有上前。 施望尘摇摇晃晃站起身,从袖内摸出一物,双手捧递给梅长老,道:“见过梅长老,属下死里逃生,将徐兄弟从即将塌陷的空间抢出来之际,匆忙中抓到一颗砸在石壁上撞来的东西,请梅长老过目。” 泥黑肮脏掌心上,呈现出一颗拳头大不规则五彩宝石。 色泽稍有些黯淡,不过在发光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显见不凡。 他知道这种宝物在身上留不住,倒不如主动献出。 “映彩晶石!” 梅元俭面上动容,他认得眼前的五阶珍宝。 徐源长这才知道那颗黑不溜秋的巨大石头疙瘩爆开,四处乱射,打得他痛不欲生的都是这种珍稀玩意。 被钱砸中的滋味,好痛! 后面两人上前,白袍白须的谢鸿恩眼中露出一丝亮色,伸手将映彩晶石摄取到手中,很感兴趣笑问道:“发出异常响声的凶兽,逃往何处了?” 梅长老忙欠身介绍:“这两位是谢副殿主和姜副殿主。” 他担心两人乱说话,特意点醒两人。 徐源长已经站起身,他还虚弱得很,恭谨行礼回道:“那处巨大的圆形空间,没有见到凶兽,那发出像心脏声音的东西,是高台上一颗七八丈大的黑色石头。” 他将自己的遭遇,从前面开始一一禀报,事无巨细,不做隐瞒,连他找到用掐山神觉对付怪物的法子,也说了出来。 他忙着逃命,纳物袋内没有私藏映彩晶石。 面对五重楼高手,实力和境界相差巨大,对方或许有秘法手段,能够察觉他说的话真实与否,就像他能用“问心”小术,考察曾山郎心性一个道理。 他这回寻人无意中闯进来,没甚么可瞒的,敞开心扉坦坦荡荡。 待得徐源长说完,谢鸿恩与姜俨传音交流几句,随后姜俨拿着映彩晶石快速离去。 他们勘验过了,附近没有凶兽出世,猜测被镇压在封魂台上,用映彩晶石封印的是凶兽残魂,或许因为年代久远,被封印残魂油尽灯枯之际,被小辈误打误撞用神道秘法给耗死。 他们能看出小辈所言不虚。 掐山神觉流传虽然不广,大宁王朝有其他修士会用。 没想到能用来对付被镇压的凶兽残魂。 也唯有那个时代的修士,舍得用土行五阶晶石做封印物,不觉着奢侈浪费。 等会还要仔细检查一遍,不能让残魂藏匿小辈身上,留下隐患。 谢鸿恩又询问施望尘事情经过,将两人的说辞一一佐证,他大致肯定两人没有大的隐瞒,心底更为放心,被镇压之物已灭。 那处垮塌的地下,埋藏着七八丈大小的映彩晶石碎块。 即便外层的晶石能量损耗完了,里面也该留下不小的晶石核心。 那将是一笔巨大的修炼资源。 对他们来说,算是意外之喜的横财。 亲手给两人检查一遍,确认两人体内没有残魂潜伏。 谢鸿恩没有在意一些细枝末节,比如困住施望尘的阴魂去向,比如徐源长身上的落魂石宝物堪比法宝,等等。 他能看出施望尘气血流失,是遭到阴魂的侵害,笑着安抚道:“你二人这回立下大功,先行回去养伤,待得遗迹挖掘完毕,再给你们论功行赏,我大宁王朝绝不亏待功臣。” 施望尘和徐源长忙行礼,说两句冠冕堂皇不要钱套话回复。 目送谢鸿恩离去。 梅元俭叮嘱两人一阵,亲自护送两人从法术打通的裂缝钻出黑暗之地。 将两位狼狈不堪貌似乞丐的捉妖人,交给在外围翘首期盼的黑霞衣和柳纤风,玩笑道:“你们可得保护好咱们的功臣。” 施望尘和徐源长异口同声谦逊:“梅长老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哈哈,你们绝对当得起,回去吧。” 梅元俭说着往塌陷区域飞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附近数十里范围已经由云山卫接手防务,不许外人停留。 太阳西斜,浩浩荡荡二十多人,护送着灰头土脸的两人往南飞去。 赵均拍打着施望尘身上头发上的泥土灰尘,传音问道:“贼子是什么来路,你心底可有数?” 施望尘传音一口否定道:“我得罪的宗门修士不少,猜不到那贼子的路数。当时偷袭发生得太突然,要不是我祭炼的妖魂以命相抵,帮我挡下攻击,你见不到哥哥我了。” 赵均没心情玩笑,传音叮嘱道:“没查出贼子之前,你最好深居简出,即便要外出,也要谨慎改变面貌,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另外一边,柳纤风帮公子清理身上的灰尘,低声询问公子的伤势。 徐源长口中应付着小树魅的问题,心底处于极度震撼之中。 他刚才无意中发现,连两位五重楼高手用神识探查都没有察觉的隐匿戒指内,不知什么时候,藏着一块散发五彩光芒的晶石。 约六尺之巨,外表坑坑洼洼很不规则,边上还掉落着三块大小不一的晶石,最大约婴儿拳头,小的也有杯口大。 能量磅礴,熠熠生辉。 完全不是先前老施拿出来献宝的那块孙子辈映彩晶石可比。 他这算不算被一笔巨钱当头砸中? 有种晕乎乎轻飘飘的感觉。 “公子,你没事吧?脸色不对,气息也有些乱,我来扶着你飞行。” 柳纤风忙扶住有些飘的公子,心底很是担心。 黑霞衣满脸关心道:“咱们已经飞出三十余里,要不落去地面,徐兄弟你让我帮你查看一下伤势,可不能疏忽大意。” “伤势无妨,梅长老帮我检查过了,等飞去连山城调息一晚,明天定能恢复过来。” 徐源长任由柳纤风搀扶飞行,坚决拒绝了黑掌柜的好意。 他想不通那么大的一块晶石,是怎么在混乱中跑进他的戒指空间? 不过有一点很明白。 他真发财了。 何述堂见不得兄弟一脸傻笑好过,靠近来挤眉弄眼:“徐兄弟,哥哥的肩膀厚实有肉,要不借你靠一靠?” 燕玉寒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道:“山匪哥哥你讨厌了,人家不要嘛。” 柳纤风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骂道:“你们给我起开。” “徐兄弟,说你呢,还不起开。” “哈哈。” …… 第195章 一石三鸟,算无遗漏 从深度修炼中醒来,徐源长瞥一眼桌上的特制计时铜漏,他这回闭关花去了五天时间。 仔细检查一番全身上下,受损的经脉和脏腑修复完好,修为和神魂又有精进。 极限压力下的锤炼,和那般疯狂吸收转化山力,虽然获得的好处不少,他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太磨砺意志和体魄,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 他自诩为幻术师,差点被生生打磨成皮糙肉厚的初阶体修。 伸出左手,注目隐匿的戒指,徐源长查看戒指空间内那颗巨大的不规则映彩晶石,真是百看不厌,他怀疑晶石内里藏着被镇压不知多少年的凶兽残魂。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察觉晶石内有生机和异常气息波动。 不过进了他的口袋,凶兽残魂也是他的私藏。 由不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唯有一点,他没有搞清楚,这么大一坨晶石怎么钻进戒指空间的? 当时情况危急又混乱,他被无数乱射的彩光击打得晕头转向,天上还在不停下石头雨,无暇顾及太多。 难道戒指察觉某种危险,将藏在巨大晶石中想要近身偷袭的残魂,连带晶石一并给收了? 他早已尝试出来开启戒指的关键,是他修炼出的一身氤氲静气。 今后加强养气修行,继续挖掘戒指的功用。 又查看了陷入沉睡的两个褐狐妖魂,和萎靡不振的豹妖魂宠,等回去后,用晶石进行投喂温养。 打开房门走出去,天近黄昏之际。 秋高气爽,菊香弥漫。 在前院与三条腿黄狗和黑猫玩耍的柳纤风,察觉公子出关,她飞快地往一颗花树一钻,再出现时候到了后院花丛中。 “公子,黑姐姐同意将元宝送给我做玩伴,她说不卖,已经给元宝解除契约。” 她又重新喊回黑姐姐。 上下打量着气息内敛的公子,她能看出公子伤势尽复。 徐源长从屋檐台阶走下,看向院墙头出现的鬼鬼祟祟黑猫,他们还在连山城的鳞片巷做客,笑道:“要不我们将豆芽买回去?” 黑猫给了一个鄙夷的嘴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它很是羡慕狗子的狗屎运,不过它可不愿残废一肢,失去晋级的可能。 和柳纤风说笑几句,徐源长走出院子,去聚义堂找黑掌柜和老施说话。 其他人早已回转,赵均还留在此地等着,因为梅长老有吩咐,一定得将徐兄弟平安护送回清平城。 两千里外的停云山附近。 野外新搭建的石屋内,梅元俭将最后一块黑色岩石碎片,摆放在用法力维持磊起来的石块堆上,他和另外两名长老忙了两天,将找出来的所有晶石残块和废弃晶石复原,即便有些许出入,也无关紧要了。 姜俨摇头叹息:“唯独差缺了最珍贵的映彩晶石核心,约六尺大小,都找遍了,影迹无踪。” “不在施望尘和徐源长他们身上。咱们多花些时日,将此地深挖仔细找找。” 谢鸿恩说得很肯定,等若是否定了姜俨想要搜查施、徐二人的意思。 他能看出,两个小辈身上没有大空间纳物宝物,携带的几只普通纳物袋,最大容量不过五尺,装不下六尺大小的映彩晶石核心。 以二重楼修为,不借助法宝之利,短时间内根本打不烂整个晶石核心。 观其言察其行,他也不认为二人有藏私的可能。 何必做那有损高手风度的小人行径? 吃相太难看了。 另外一名在场的副殿主嘿嘿笑道:“能有如此收获,已是意外之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块石头或许被凶兽残魂耗尽成了空心疙瘩,也说不定?” 几人沉思,还真有这种可能。 根据查找到的典籍只言片语记载,八千年前,人族高手在此地用镇石封魂台镇压了一头作恶的讹兽妖魂。 记载不详细,后人皆没料到,前辈们布置了双重大阵,表面的镇石随着时光和战乱消磨摧毁,只剩一片乱石林,深藏地下的另一座封魂台一直在起作用。 将讹兽妖魂镇压此地折磨八千年之久,可见恨之深切。 那头凶兽的厉害也可窥一斑。 …… 第二日一早,徐源长和赵均启程东返。 柳纤风隐身骑坐黄狗背上,黄狗撒开三条腿奔跑如飞,花背纵跃左右跟随,挑拣偏僻地方绕行,好不热闹。 回到清平郡,徐源长先去城里晃悠一趟,将元宝登记在他的名下。 天色黄昏之时,赶回百林谷。 “呀,稀客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源长意外地在自家院子,看到殷泉和蓝影儿两口子,吃着新鲜的瓜果,朝他笑着打招呼。 瘦小的曾山郎从灶屋跑出来,身上系着围裙,欣喜地躬身行礼。 殷泉和蓝影儿早在两年前成婚,他们已经在玉如观站稳脚跟,将他们在这边购买的荒地山坡命名为双林谷,成双成对的意思,每年都要前来住些时日。 以殷泉的豪爽大方性子,在玉如观结交到不少志同道合朋友,与何述堂更是臭味相投,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今日下午才到,徐师弟,百林谷越发热闹了啊。” 殷泉笑着说道。 那头三条腿的妖狗实在引人注目,雪粒一拱一拱爬进院子,加上一个小娃娃,才多长时间不来,百林谷又添丁进口。 柳纤风拉着蓝影儿说话,介绍元宝给两位邻居认识,很自豪说是她的伙伴。 蓝影儿自从容貌恢复之后,再也没戴过帷帽,不过仍然不喜多话。 听着小树魅叽叽喳喳,笑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曾山郎跑进跑出,搬椅子倒茶水,还给徐道长打来一木盆清水洗手,忙完再跑去厨房洗菜烧饭,眼里都是活计。 看得殷泉啧啧赞叹不已。 好个懂事的小家伙,他都想收徒弟了。 拿出一叠书籍,递给徐源长,他在宗门有这方面的便利,知道徐兄弟有意走幻术师道路,特意收集或抄录整理的书籍,开卷有益嘛。 徐源长接过书籍翻开,盯上其中一本,惊讶道:“师兄,你从哪里找来的‘幻影术’?” 拿到手翻看浏览,才发现是一卷抄录的残籍,仅前面几页完整,后面缺页跳字严重。 不过能给他提供些幻术思路,和参详的方向。 对他来说,幻术书籍多多益善。 殷泉故意待师弟往后面翻看才笑道:“唬你一跳吧。上个月随刘师叔几位去都城跑腿,碰巧参加了城外的黑市,那规模与咱们小地方大不一样啊,在地摊上看到这本抄录书籍,刘师叔说东西不像假的,但是残缺得没甚价值,价格倒还不贵,承惠三十灵币。” 将手掌伸过去。 徐源长打开向他讨钱的爪子,理直气壮叫道:“赊着。”
将一摞书全部收入囊中。 日积月累,他如今的家底攒得愈厚实了。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几包在城内老铺买的熟食卤菜,走去厨房切片装盘,端出来摆在院子里的桌上,就着曾山郎清洗的几盘瓜果,和现炒的青菜,招呼几人坐下吃瓜喝酒。 没让小家伙站一旁伺候,百林谷没那规矩,搬椅子过来落坐吃就是了。 用完晚饭,由得曾山郎抢着洗碗、收拾。 徐源长与殷泉去树亭烹茶闲聊,柳纤风拉着蓝影儿,喊上元宝走下山谷遛弯,雪粒早就溜之大吉睡觉去了。 殷泉透露,宗门师叔建议他往医师的路子走。 他其实很想制符,或者炼器也行。 “医师好啊,很有前途,蓝师姐骁勇善战,到时医术精通,你们行走江湖,哪里去不得?” “打住,不会说话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殷泉越发郁闷了。 徐师弟的暗戳戳调侃,与那损友何述堂几乎如出一辙。 想他堂堂七尺威猛汉子,怎么能在影儿的庇护之下闯荡游历? 一壶茶水喝完,月上树梢头。 纠结的殷泉返回双林谷,继续他的纠结去了。 徐源长与柳纤风打一声两人能听懂的招呼,走进南谷树林,三颗红柳树后的茂密藤蔓草丛,往两边分开,露出山坡处通道,雾气在林子里缓缓流淌。 将身份牌等物品放地上,徐源长走进暗无天日洞府,洞口又悄然封闭。 他通过九幻鼎进入九幻宫,朝着空中出现的人躯山羊头虚影抱拳行了一礼。 “徐小子,你可有些日子,没有进宫陪老夫聊天,忙些什么呢?” 老鬼的声音一如既往尖锐难听。 不过也礼貌自称老夫,不再动辄将“老子”挂嘴边。 徐源长差点打了个寒噤,“进宫”二字也能乱用?口中笑道:“身在官场,我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跑断腿忙得身不由己啊。” 忙将话题岔开,道:“前些日子,运气倒是不错,收留了一个十岁小娃,是曾老前辈后裔,有修仙资质,小娃的命格坎坷了一点,小小年岁便父母早亡,遍尝人情冷暖,见识世态炎凉。” 曾望楼不知徐小友特意提及此事何意,应该知道他不受后裔羁绊,顺着话头笑道:“多谢小友收留,那小娃也算苦尽甘来,今后若有造化,必定不会忘本。” 徐源长也就简单一提,他不指望曾老前辈会喜出望外。 闲扯几句,说起他此次前来的正事。 将他帮好友老施出主意,干掉姜氏家族用“恶其性”培养的三重楼子弟,而今五年过去,姜氏家族背后有人查到他那好友头上,进而危及到他的安全。 前前后后述说一遍。 花了好几年时间,他已经将各大世家,特别是姜家情况摸得很熟。 曾望楼思索着还没开口,老鬼已经“桀桀”怪笑出声:“最简单的法子,是干掉你那做事不谨慎的好友,一了百了,人死祸消。” 徐源长虚抹一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道:“常老前辈别开玩笑,晚辈计穷,真心实意向你们讨教对策。” 虽然老施讲得轻松,要在晋级三重楼后玩失踪遁。 他没那么乐观,担心老施在三年后,仍然逃不过大世家的天罗地网。 大世家有心要对付一个小小捉妖人,方法实在太多了。 曾望楼沉声道:“徐小友,你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想要来一招釜底抽薪,将姜氏老祖以及撑门面的五名四重楼高手统统干掉,千秋世家,必定因为失去参天大树的庇护,遭群起攻之而冰雪消融。” “哈哈,这一招好啊,擒贼先擒王,简单直接。” 老鬼叫道:“老夫与‘烟兰山’姜家的前家主姜无势有过节,你说的姜俨,是姜无势的小辈,老夫还有点印象。” 他听徐小友介绍姜家情况,目前唯有姜俨一个五重楼高手,那么当年叱咤风云的姜无势,必定没能晋级突破至六重楼,寿元耗尽陨落。 像四重楼修士有六至八百年寿命,五重楼修士能活一千二百年左右。 姜无势在八百年前便有六百余岁,断然活不到现在。 徐源长暗骂一声两个老狐狸,他继续请教:“两位老前辈,能否对付得了五重楼中期的姜俨?” 他原本不想提前动用两位老前辈这张底牌。 曾望楼笑着说道:“老夫和老鬼被关在这具羊躯壳体内,受九宫锁魂链限制,暗无天日待了八百年,修为掉了,幸运的是境界勉强保住没掉。” 老鬼也叫道:“若是布置得当,老夫和曾老头能够阴死姜俨,但是不能急躁,得让我们外出潜修几年,恢复一些实力比较稳妥。” 为了能够早日脱困,他们也是拼了。 关在这鬼地方,他们担心爱外出惹事、还尽招惹些高手的徐小子,哪天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按照约定,离一个甲子还有五十一年。 他们过得提心吊胆,有一天没一天啊。 徐源长诚恳道:“晚辈不想招谁惹谁,行事一向谨小慎微,然而强敌接二连三威胁到晚辈性命,所以迫不得已借助两位之力,要提前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放下背后竹箱,拿出一个布袋。 将布袋袒露,显出两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五彩晶石。 “不知有此两颗五阶映彩晶石,能否让两位老前辈恢复些许修为,拥有与姜俨一战的实力?” 他是不算计则已,一旦动了心思,便要算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好小子,你从哪里弄到的如此好宝物?最多两年,老夫和曾老鬼能恢复到与姜俨一战之力。” 老鬼满口答应,这么大的五阶晶石,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资源。 曾望楼也道:“两年差不多。再做些有针对性的计划,提前布置圈套,把姜俨诳骗进去,便万无一失了。” 徐源长一手拿着一颗映彩晶石,道:“两位老前辈,姜氏世家千年底蕴,富可敌国,到时从姜俨身上收刮到的资源,足够你们恢复以往巅峰修为。两位何必与不讲信义的尉做交易,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他一口叫破藏着掖着几年的隐秘,将话撂在明处摊开来谈。 原本还想等一等时机,那就折日不如撞日了。 此时他已经有底气与两位谈一谈条件。 他舍得下重本,给两位雪中送炭,共谋算计姜俨。 一环套着一环,保证两位的利益,虽然掏的是别人家口袋,但是他能提供一整套可行性计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要一石三鸟顺便将尉也坑得死死的。 让罪神再无翻身之日。 能动脑子解决的事情,何必要他扎起袖子,亲自上场玩命搏杀? 他又不是莽夫。 …… 第197章 幻如梦,立身为根本 徐源长目睹寇老身上气息收敛如常,连容貌都没甚变化。 他有些怀疑老人的身份,莫不是如同彦山道长那般,深藏不露历劫世间高人? 不过高人也太不值钱,随便就让他遇到两个? 寇老先生心情不错,一反往常的古板做派,像是看透了对方的疑惑,笑道:“老夫喜好案牍学问,故纸堆里与前人讨教辩驳,受不得外界嘈杂纷乱,可不是什么高人低人?源长,你帮了老夫的忙,却也不能将架子上的藏书借出院子。” 徐源长哈哈一笑,“能有书看,心满意足也。” 铺一张宣纸在案桌上,伸手道:“请寇老赐学生几个‘幻’字墨宝,学生时常揣摩学习。” 寇老先生没有推脱,重新拿起毛笔,随手写就二十多个不同字体的“幻”字,虫书云篆,金文玉字,和现今的通文,全部有涉及。 繁复如画者有,豪迈冲天者有,妍丽如花亦有。 形态各异,风格多变。 与老先生往日刻板严谨大相径庭。 “源长,你不必效仿老夫突破法子,这门工夫笨拙得很,耽误时光,劝你自己琢磨‘幻’字的不同写法,‘以意为先,不拘一格’,适合的性子。” 寇老先生难得的在学问之外进行建议。 写字同样需要天赋,这位学生的天赋恰恰不在写字方面。 即使花费再多时间精力,写得锦簇花团,也难以体悟“书家”妙在笔尖沟通天地的精髓。 徐源长抱拳受教,收起老先生写给他的墨宝,净手之后看了一个时辰书,告辞返回百林谷,他知道自己胜在脑子灵活,手感却欠佳。 那么便“以意为先”,不拘一格琢磨创造“幻”字写法。 或能有所感悟,而且不耽误他每天的正常修行。 拿出老先生的墨宝,徐源长对照着一一临摹,像与不像无关紧要,他只是借鉴其外形结字,然后挑选其中一个通文“幻”字,认真抄写三张宣纸。 写到后面,他自己越看越觉着不像“幻”字,陌生得很了。 每日修心养性,对山掐诀,教曾山郎认字练功,他自己写写画画,种菜赏花,看书喝茶悠闲自在,不执着于法术、飞刀、制符等技艺苦练。 转眼间秋去春来,百花争艳时节。 又胖了一圈的雪粒爬上树亭桌子,欣赏公子写字时候的文采风流。 脑门上被写了一个鬼画符的“幻”字。 它倒是洋洋得意,顶着幻字,到处显摆它有一脑门墨水。 然后小树魅拉着元宝凑近前,嘻嘻哈哈,脑门上都写了一个“幻”。 柳纤风还将身体长结实不少的曾山郎捉来,雨露均沾赏一个墨字。 整整齐齐,摆成为一道独特风景。 徐源长从魅、妖、人、虫脸上看到不同笑容,感受到他们因为拥有“幻”字而共通的开心,他隐约抓到些许触动,用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不同的幻字。 到夕阳西下,他大约明白了。 “幻”能包容不同,“幻”能变化无穷。 他决定抓住“包容”这点往深处挖掘,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幻术框架,这将是他领悟“幻心”的第一步,即便花费时间也在所不惜,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 当初苍娘子所教,缺失了关键线,他学会不少,零零散散不能连贯。 清洗工具,收捡丢得到处都是的墨纸。 徐源长走出亭子,抬头往北边山坡方向看去。 狗娃提着两坛酒水奔跑如飞,从崎岖山路冲下,后面跟着不停唠叨喊着“稳重点,山路莫急跑”的大兄。 “叔,今日新酿出好酒,请您品尝,是我配的曲料,茅师傅掌控的火候。” “哦,胜厚酿的新酒,一定得喝两盅。” 徐源长站定与狗娃说几句话,等到大兄下来,再一起走进院子。 将大兄带来的两包熟食拿厨房切好装盘,让曾山郎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摆上,一起坐下用膳,他喝了一口清亮的酒水,赞道:“不愧是用秘法酿造,醇绵香厚,入口顺滑,能当徐记家酿的招牌特色酒卖了。” 得到三叔夸奖认同,狗娃高兴得咧嘴嘿嘿傻笑。 铺子开业半年,终于不用卖那些日常普通酒水,与其它酒坊拉开档次。 大柱早已经品喝过新酒,又陪了一口,眯着眼睛品味。 没成想真让毛手毛脚的大儿弄成了,他喝了几十年酒,好坏入口便能尝出,他心底满是自豪,笑道:“老三,还得劳烦你,给新酒取一个响亮的酒名。” “胜厚是酒铺掌柜,让他取。” “他狗肚子里没有二两墨,哪取得来好名,要不请你那位神仙朋友取一个?” “算了,不麻烦别人,‘玉液一壶半盏消万忧’,就叫‘玉液酒’。” 徐源长随口取一个后世颇为大众的酒名。 大柱和狗娃连声叫好。 他们觉着很仙气,很与众不同。 随后的日子,徐源长每天有两个时辰写写画画,研究思索幻的包容,经常将寇老先生写的那张墨宝拿出来观摩,另外要花一个时辰,观想请神台上的本命“幻”字。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将幻字写得极大,在中间的空处画出树木简单形状。 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每一个幻字内里都要添加不同的东西,比如火,扭曲燃烧的火,重叠的火,波浪火海等等。 浪费的纸张墨水不知多少。 独创许多堪比符文复杂古怪的幻字。 秋天时候,徐源长带着柳纤风、曾山郎和三条腿的元宝远行。 或乘坐马车,或步行丈量。 远行千里路,胜读千卷书。 教导曾山郎见识不同地方风土人情,开阔心胸见闻,每到一处凡俗名胜古迹,便停留数日,游山玩水,听风赏秋,探幽寻微,享受特色美食。 徐源长已经不落墨纸上书写幻字。 每天有两个时辰,用神识构想描摹他独创的幻字。 “以意为先,不拘一格”。 他看的是风景,经常走神,站在高处风吹袍服飘飘成为别样的风景。 最远涉足浮山郡北边,绕一圈回来,已是初冬时节。 大张旗鼓尝试各种法子寻求破境的徐源长,仍然行走在破境途中,不知何时能登楼。 柳纤风回来不过几日,突有所悟,闭关红柳闺院不出。 自此元宝天天趴在附近的岩石洞窟,护法守着不怎么挪窝。 徐源长猜测散布乡野的红柳树,有乡民用香火供奉,细水长流帮柳纤风积攒到足够的能量,给不怎么专心修炼的柳纤风提供了助力。 他对此乐见其成,百林谷将要走出第一个三重楼。 进入九幻宫请教过两位老前辈,他们皆不擅长医师技艺,治不了元宝的断肢。
他进城连续接几场任务,虽然比较繁琐耗时间,所获颇丰,忙到年底才清闲下来。 令他欣喜的是曾山郎经过近一年的修行,终于找到气感, 他重新帮曾山郎做了详细的修炼时间规划,教曾山郎修行学字看书之余,练习简单的镇宅符,他像带徒弟一样尽心尽力,但是目前不收徒弟。 腊月二十五日,百林谷来了一位许久未见的熟人。 安慈玉一身素雅白衣,浅笑如昔,容颜更胜往日,整个人似流淌着无形的光华,那是新晋三重楼还不能完全收敛的元气,与山门处迎接的徐源长相对见礼。 “恭喜道友以符入道,荣登三重楼。” “感谢徐道友当年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有我今日成就。” “客气了,是道友慧缘深厚,自己破困走出来。” 徐源长伸手请安慈玉飞去半山树亭,以茶待客,聊天述旧,他一直坚信朋友多了路好走,结交的皆是有某方面相投的同道。 安慈玉感慨不已,道:“多年困顿衔玉园方寸之地,天天面对买卖繁杂,消磨时日心气,仅仅是因为我不愿遵从家族某些人的意愿,出嫁别的家族,替他们争取资源利益,可笑我当年还想替家族招揽人才,将功补过。” 徐源长笑着道:“你现今扬眉吐气,那些人是不是换一副面孔阿谀奉承?” “是啊,当年贬踩我最甚的长辈和平辈,似乎忘记对我的落井下石,争相折腰巴结,而当家老祖不知听了谁的说法,开导我要有三重楼高的‘格局’,说甚么‘亲情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我跑出来散散心,不想见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安慈玉嘴角挂一丝讥诮,发泄一番憋屈心情。 日复一日,她早已将看透世情的清冷渗进骨子里,难得如今日喜怒形如色。 徐源长举盏请茶,待对面神色恢复平静,道:“家族是助力,也是束缚,你今后有甚么打算?三重楼修士所需的资源,可不容易获取,不说别的,光是定制能够得心应手的法宝,凭自己努力攒积,不知要花费多少年头。” 安慈玉瞥一眼如木头不解风情的道士,道:“我不想回家族,一则下不了狠心整治收拾那些人,再则不想和家族牵扯过深,欠多了离不开,就这样最好,我先在大宁境内走走,四处转一转,今后再寻一家远离清平郡的宗门加入。” 徐源长见女子言明不想加入清平郡境内宗门,便不再多事推荐玉如观。 尊重他人命运,转而聊些别的。 坐到下午,茶水喝完两壶,安慈玉告辞北去。 她宁愿放弃家族许诺的法宝、秘法和丰厚资源供给,孑然一身,独自去闯荡对她而言很陌生的江湖。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相信能行。 过完年节,春暖花开。 徐源长很意外地接到寇老先生的传讯,匆匆赶往学宫一座偏僻老院子。 寇学浅没甚变化,仍然是刻板苍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古板穿着。 打量着走进院门的年轻道士,笑着点头:“你身上静气萦绕,眼神似淡而空,似乎琢磨出来独特的幻字写法,寻到破境之路,能否写几个让老夫开开眼界?” 徐源长随着老先生走进书房,屏除衍生脑中的幻起幻灭景象,哈哈一笑,道:“学生献丑,请寇老指正!” 他与老先生没甚谦逊客气可讲,直来直往惯了。 铺上宣纸,执笔沾墨,沉浸心神,笔画苍劲写就一个古木森森的“幻”字,笔走龙蛇又写一个以虫书构体火焰腾腾幻形,再写一个风势空灵的幻,最后写出厚重如山的土幻。 总共四个字写完,竟然耗去他极大精神,额头微微见汗。 “好字,好意境!” 寇学浅赞叹不已,徐源长写的字仍然不入他法眼,但是胜在新意和融洽。 年轻人没有框架束缚,天马行空,敢想前人之不想,在符字基础上开创了一门分支,包罗万象之大气。 他的文字学问精深,脑子里已经衍生出许多构字变化,妙用无穷。 接过毛笔,另外新铺一张宣纸,寇学浅一挥而就,写出一个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缥缈如雾幻字。 看得徐源长心神震颤,两眼放光,这感觉很对他胃口。 “‘幻如梦’,身处凡尘幻由心,你不必执着其中,修‘幻’道难免为虚幻所迷惑,偶尔要放一放,以自身为根本。” 寇学浅解释几句,将这张墨宝送与徐源长。 徐源长收下这份礼物,眼神恢复清明,他要探寻尝试走的路还远啊,道:“寇老何日启程?今后去何处高就?” 寇学浅将学生写的四个幻字收起,道:“你不必专程前来送别,老夫已经从学宫请辞,或许晚间就走了,今后行程漂浮不定,会走遍定洲十余王朝,寻访高人雅士,辩驳考究古字学问。” 徐源长躬身行礼。 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去,清平郡还是太小了。 寇学浅将挂名学生扶起,道:“满屋子的书你差不多看完,就不送你占地方,老夫将大部分家当赠送学宫,留在藏书阁最里间,你想看尽管去。临别在即,送你一枚用清静石雕琢的玉佩。” 徐源长双手接过长者赐礼,青色玉佩正面雕刻着淡淡浮云。 背面有“源远流长”的铭文,将他的名字包含其中。 老先生对他寄予厚望啊。 从学宫出来,徐源长神情稍有些茫然,他现今正处于寻求突破的边缘,容易感春伤秋,在街上人潮中随波逐流,逛了许多地方,却又没甚么印象。 晚上回到百林谷住处院子,静心调息一晚上。 终于将自己从幻术“知见障”中拔出,修幻不坠,还真不容易做到。 浑身清爽走出院门,朝阳斜照,晨曦薄雾,山谷春花烂漫。 徐源长吸一口清新气息,只觉世间美好,莫过如此,看那条冲他摇头摆尾的三条腿老黄狗,也有几分眉清目秀。 噫,不对。 “纤风,你又顽皮了,还不显出原形?” 徐源长没有去寻找隐身藏起来的小树魅,黄狗的出现,让他反应过来,柳纤风出关了。 想吓公子一跳的柳纤风没能得逞,在侧边五丈外显出身形,责怪跟她过来的狗子,“元宝,你刚才别摇尾巴,公子肯定发现不了。” 徐源长打量着似乎又长大两岁的柳纤风,玲珑身姿,散发微弱光彩。 美貌天成,惊心动魄。 “纤风,你这样子可不能去镇上,会引起混乱。” “嘻嘻,等我过些天将修为稳固,收敛外显光华,将容貌变回以前,再和元宝去城里玩耍。” 柳纤风才刚突破,她迫不及待想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 她又觉醒了一门天赋本事,独木成林。 …… 第198章 别样色彩醉人间 晋级三阶的柳纤风,花费半个月时间将修为稳固,神通本事提升之后,她嚷嚷着“要赚大钱钱”,带着眉开眼笑的元宝冲向城里,兴冲冲接捉妖人任务去了。 今后要给元宝治疗断肢,要给自身定制防护法宝,钱到用时方恨少。 她手头的金樟木不用更换,继续用法力祭炼温养。 她要打造属于自己的法宝“打神棒”。 徐源长踱步走动,指点曾山郎练习世俗轻功,结合拳脚进行体魄锻炼。 阳光下,少年蹿高走低,一招一式格外认真,打出阵阵“砰砰”拳风劲响,身影时慢时快,呼吸绵绵长长,已得曾家拳三味。 徐源长暗自点头,他曾经特地下九幻宫,请曾望楼消耗法力演示过拳技,他学到正宗拳法再转教给曾氏后裔。 不用担心都城司天殿方面再派遣督卫问话。 上回便坦诚他的曾家拳,学自仙桥村宗祠压箱底的拳谱,若不信可以去查证。 与仙桥村流传八百年之久,早已改得面目全非的拳技,大不相同了。 他不怎么操心曾山郎的练功和学文,最多不过教三遍,曾山郎便能记住上手,用心用功又勤奋,按他制定的规划,周而复始进行枯燥练习。 他强调过练多了方能“熟能生巧”,继而达成“别开生面”。 小家伙一直遵照,不会自作聪明进行画蛇添足改动。 前些年狗娃练拳时候,兴之所至,会将拳技改得好看或者自认为威力十足,他说过几次,后来便随狗娃高兴,因为狗娃今后是当老爷的命,不依靠拳脚走江湖混饭吃。 抬头往山门方向瞥一眼。 徐源长飞身而起,与求上门的一名穿着旧长衫男子交谈片刻,答应晚上走一趟,从山门内的一颗红柳树上折一根枝条,交代男子回去后将红柳枝条插在门前路边。 乡间不知什么时候流传“门前栽红柳,祛邪又增福”的说法。 方圆三十里内乡野镇上,几乎家家户户插种红柳,蔚然成为新风俗。 南边十里外的红柳村,早些年将村里村外红柳树砍伐一空,其中不乏数百年树龄古柳,而柳氏家神在十年前交代“清静修行庇护子孙”后,再也没有音讯,更没有显灵显神迹。 相比百林谷柳仙子名声鹊起。 红柳村族长、族老们心中大抵有些猜测,不过哑巴吃黄连,不敢往外乱说。 却也将“红柳村不准再种红柳”的禁令悄悄废除。 说来奇怪,村民们不论是插栽红柳枝条,还是从别的地方移种红柳树苗,想尽办法也种不活一颗红柳,方圆数里,成为红柳绝迹之地。 让红柳村遭受附近村邻不少笑话。 直到三年前,柳拿云却不过新族长、族老等人的苦苦哀求,朝树娘娘求得一根红柳枝条,将之插栽在当年的红柳山被填埋的沉潭边上,村里举行隆重祭拜恭迎礼仪。 自此之后,红柳村又到处红柳依依,名副其实了。 柳纤风到底还是念着出生地的香火情分。 徐源长用完晚膳,身后跟着一拱一拱的雪粒,在百林谷溜一圈消消食。 回到半山院子,曾山郎已经将厨房收拾干净。 交代雪粒留守家里。 徐源长飘然出谷,曾山郎做道童装扮,背着竹箱跟随在后。 小树魅有传讯回来,她接到任务,和元宝走一趟西边流霜峡查案子,或在外面耽搁三五日。 晋级三阶的柳纤风,不说别的,保命逃遁本事首屈一指,又有官家身份,除非四重楼高手刻意针对,她在附近几郡范围行走,安全几乎无虞。 元宝的鼻子嗅觉恢复近半,查案追线索足够用了。 徐源长不担心他们,柳纤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将精力放在培养曾山郎的身上,等若是以旁观者角度重溯自己走过的修行路。 他现今除了早晚功课,画符看书写字之外,几乎不怎么修炼。 持续练习近十年的掐山神觉也停了。 天色已暮,徐源长挑拣小路足不沾地前行,曾山郎施展轻功爬山涉岭追随,约大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东南三十里外的周家村。 敲开村西头一座院子。 “辛苦道长跑一趟,快快里面请!” 穿着旧长衫的男子叫周明义,读过几年私塾,是乡间草药郎中,殷勤请徐道长和道童进门,探头往外边左右看一眼,见没有人经过,赶紧关上院门。 徐源长摆手阻止周明义及其娘子忙碌烧蛋茶待客,扫一眼堂屋西边靠墙药柜,嗅着满屋子草药味,道:“莫要客气,待贫道先瞧过病人。” 周明义掌着灯,忙请道长来到西边横屋厢房。 妇人低声呵斥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娃赶紧睡觉,不许看热闹打扰道长施法。 徐源长没有发现院子里有阴气存在,神识缓缓扫视附近百丈范围,也没察觉邪祟踪迹,询问躺在床榻十四五岁待嫁闺中的少女,与周明义所说相差无几,少女浑身无力,四肢关节刺痛,尤其是夜晚,痛得无法入睡。 才几天时间,少女已经大病不起,瘦弱得脱相。 徐源长查看一番少女眼睛、舌头和双手指节和手腕,拔下少女三根头发。 吩咐一声:“摆香炉,上祭酒,一炷香。” 曾山郎赶紧放下竹箱,将房间的桌子收拾出来,摆到东边窗户位置,从竹箱内拿出做法用的小香炉,将糙米倒进去,拿出白碗倒上酒水,将香烛双手捧给徐道长。 他跟随道长一年多时间,有眼力劲,已经成为一名合格道童。 周明义夫妇不敢插手帮忙,噤声靠墙边看着。 徐源长问清楚少女名字和生辰,将两根头发分别绑在少女双手腕,接过香烛轻轻一晃,蜡烛和黄香凭空燃起,口中念念有词,将蜡烛插入香炉。 随着手中香雾弥漫空中,绑缚在黄香上的头发随之烧着散发出微微焦臭。 床榻上的少女已经痛得浑身虚汗,蜷缩着痛苦呻吟出声。 有凄厉猫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长,一声短,如同叫春。 徐源长屈指一弹,少女陷入昏睡,将燃着的香插进香炉,他已经清楚是何物做祟。 转身示意众人走出房间,来到院子,对周明义夫妇道:“麻烦拿一只喂猫的食盆来,若家里没有,赶紧去借,不用清洗,再拿一根汤匙和三根缝衣针。” 周明义赶紧打开院门,跑去外面借喂猫的食盆。 妇人则去拿来汤匙和缝衣针。 徐源长低声教导曾山郎后续法子,对付作恶乡野的邪祟,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很快,周明义借来喂猫的食盆。 曾山郎将三根缝衣针并排倒插在敞开的院门正中,露一点针尖朝上。 少年又摆上三枚普通铜钱在地面,左手拿喂猫食盆,右手用汤匙,一下一下敲击盆子边缘,发出“铛铛”嘈杂声响,远处的猫叫春声一下子消失。 左边的邻居,听得恶作剧般的敲击声不停,吵闹得人不能睡觉,骂骂咧咧打开房屋门出来。
隔着院墙,看到隔壁院子里有道人做法,赶紧闭嘴,好奇地隔墙观看。 一头恶形恶状的老黑猫从院门外探头,龇牙咧嘴,微弱灯光映照下,那双眼珠子闪着不正常的幽绿,仿佛两团鬼火阴森吓人。 隔壁邻居和周明义夫妇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大气不敢出。 曾山郎面朝院门,熟视无睹,仍然一下一下敲击喂猫食盆。 这一年多时间,他已经见识过恶灵、鬼物和阴魂等存在,跟着柳仙子和元宝出门做法最省事,几乎没他什么事情,元宝三两下将藏起来的邪祟给咬出来了。 唯有跟着道长出门,能够学到各种各样寻找和对付邪祟的法子。 因地制宜,简单易学。 不需要太高深的法术,处处留心就是办法。 黑猫探爪跨过门槛,盯上地面的三枚铜钱,刚刚走出两步,倒竖地面的针尖刺破黑猫脚掌心,“喵呜”,黑猫炸毛翻身跳出门外,惨叫着往西边逃跑。 “跟着猫鬼血迹,便能找到害你家闺女的邪恶之徒,你多叫几个帮手,贫道就不去了,在这里等着。” 徐源长对周明义说道,他已经安排曾山郎破掉了猫鬼邪法。 民间供养猫鬼和养小鬼一样,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风气,早在八百年前便被朝廷禁止,称之为邪法,不过仍然有人偷偷供养。 养猫鬼能守财、纳财、搬财,还能施咒报复,等等。 周明义赶紧让隔壁邻居去叫人,他心底有些不安,怕对付不了懂邪法的恶徒,请求道:“徐道长,辛苦您一道前去捉拿邪徒。” 徐源长对拔掉地上缝衣针的少年道:“山郎,你陪主人家跑一趟,猫鬼被破法,脚掌血流不止,去了便知。” 山郎答应一声,从竹箱拿出一柄短剑揣进袖内。 周明义见有道童跟着,胆气顿壮,嘱咐自家娘子赶紧煮茶招待道长。 他拿着一根木棒出门,不多时,邻居叫来同族几名青壮,打着火把,寻着地上血迹,出村西往隔壁的梧桐村而去。 徐源长在堂屋坐下,招手将房门口探头探脑没有睡下的两名小娃叫过来,逗着说话打发时间,等到妇人将蛋茶端来,他让妇人再拿两个碗,分小娃一人一个鸡蛋。 他相信山郎有能力处理乡村间的麻烦琐事。 要给年轻人,不是,给少年多一些锻炼机会,他老人家懒得跑动。 言传身教,教的是行事和为人品性,赚的是无形功德。 或有司天殿派遣的修士,在暗中监视着曾山郎的一举一动,毕竟是从仙桥村走出来的孤儿,八百年来第一个修士。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大群人打着火把,闹哄哄用门板抬着一个脚心流血的独眼老汉走进院子,另外有人用麻袋提着死掉的猫鬼。 徐源长从堂屋走出,站定屋檐台阶,院子里的哄闹顿时止住。 “按‘大宁律疏’,凡蓄造猫鬼及教导猫鬼之法者,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尔等亲眷闹事,是想被官府捉拿‘绞’杀吊死,还是判流放三千里?” 徐源长环视抬着独眼老汉的青壮,喝道。 邻村跟来的亲戚汉子,忙将锄头、棒子悄悄扔墙角落。 那两个壮汉吓得脸色大变,赶紧将门板放下,坚决与独眼老汉划清界限。 杀头大罪,谁还敢造次硬凑? 人群中的曾山郎听得眼睛放光,又学到一招。 等回去之后,他要经常翻看书架上摆着的“大宁律疏”、“大宁修士律”等书籍。 他先前便是用言语借助徐道长威风镇住场子,又说被破法反噬的老汉,若得不到徐道长治疗,活不过明早太阳出来,邻村才勉强答应将人送来,不过将周明义扣在那里作人质。 徐源长走上前去,盯着浑身刺痛挣扎要起身的老汉问道:“你为何要用猫鬼做法,暗害周明义家闺女?” 独眼老汉试图狡辩,眼前恍惚,重新躺回门板上,脚掌心的针孔流血止住,开始一五一十将他受人之托,收了高价钱财,意图害死周明义家闺女配冥婚等恶行,全部抖落出来。 周家村赶来帮忙镇场子的村民一阵哗然,纷纷鼓噪要烧死懂巫蛊邪法的独眼老汉。 徐源长双手下压,止住嘈杂,又继续询问独眼老汉从何处学会的邪法,他既然出手,便得将源头一网打尽。 有人已经将周氏族长、族老等人请来。 徐源长与周氏族长几人商议片刻,派遣人手分头去请镇上不良人,和梧桐村的族长、村长等人前来,共同审理此案,然后连夜去其它村子抓人。 忙到半夜,周明义毫发无损被邻村送回来,徐源长和曾山郎功成身退。 谢绝两村族长和不良人队正的客气挽留。 徐源长与山郎连夜赶回百林谷,他们不会参与世俗红尘后续太深,没那必要,红尘事自有红尘了。 待天亮后,不良人队正将率手下和村勇押送一干抓获的罪犯去县城,是绞是流放,由县衙审判。 徐源长将收到的六两碎银,分一半给山郎,嘱咐少年早些歇息,他收取报酬是视主人家的家境而定,偶尔将收到的银钱又送给贫困之家的小孩。 有些求上门明显不是业务范围的事情,他会明确拒绝跑一趟。 曾山郎没有推脱道长分给他的功德钱,才一年积攒下来,他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乡村有钱的大户。 想当初为了给生病的娘亲支付几颗铜子药钱,他赚得无比费力,受尽委屈白眼。 怅然心酸泪下,少年忙擦拭眼睛,闭目默念一段清心经文。 都过去了,娘亲不希望他时时记挂。 第二日天刚刚亮。 少年完成呼吸吐纳功课,轻手轻脚打开院门,来到左近碎石场坪。 拉开架势,一招一式练习道长教他的拳脚和轻功技法。 矫健身影上下翻飞,挥洒汗水。 春光不负少年郎,别样色彩醉人间。 练完早拳和轻功,少年用毛巾稍一擦拭,赶紧挑水摘菜剁肉烧水做汤面,见徐道长房门紧闭,便自己吃完收拾没有打扰。 徐道长偶尔一两天不出门是常事,不用大惊小怪。 沿着山谷四处巡视一遍,有妖植守护的地方,少年从不涉足。 与摊开在岩石上懒洋洋的虫子打了招呼。 柳仙子不在家时候,名叫雪粒的妖虫懒散样子,曾山郎早已经见惯不惯,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包括打扫庭院。 然而三天过去,徐道长仍然没有出门。 曾山郎赶紧跑去谷底,寻着往外汩汩冒寒气的一处隐蔽岩洞,与雪粒说了一声。 雪粒刷一下飞出,绕着山谷转一圈,与妖植打声招呼。 不多时,薄雾缭绕,阵法全部开启。 整个百林谷封山闭门,谢绝访客,雾气茫茫如人间仙境。 雪粒趴在院墙头树荫处,睁只眼闭只眼打着盹。 它要替公子看门护法。 …… 第199章 新境界,喜事遂人愿 中午时分,柳纤风和元宝赶回云雾缭绕的百林谷,两妖相视一眼。 他们没走错地方啊,百林谷遭贼了? 转瞬间,柳纤风想到一个可能,她脸上漾起喜色,飞身扑向下方山谷雾气,招呼一声:“元宝快来,公子闭关了。” 黄狗身上有进出百林谷阵器,刷一下蹿进山谷。 三条腿奔跑在崎岖下山路,如履平地。 看到大姐头终于回来,趴在墙头跟着树荫转的雪粒,睡意顿去,精神百倍,一派昂首挺胸忠于职守的模样。 柳纤风懒得揭穿懒虫的小把戏,随口表扬两句。 她唤来曾山郎询问半晌,随后吩咐山郎拿上衣物和书籍笔墨纸砚等物品,搬去左近一座树屋住下,连厨房的柴米油盐等都搬走,免得打扰公子闭关突破。 招呼雪粒不要在墙头趴守,回窝里去睡觉,柳纤风飞下山谷,调整阵法。 将山谷生机灵气和土运尽数往院子集中。 她要亲自护法,不管多久,一直等到公子出关为止。 任务以后可以做,公子突破才是重中之重,不容出任何差池。 整个山谷只半山腰院子处有雾气遮掩,其它地方仍然一如往常,公子说过,曾山郎最好是秋天之前能够跨进引气境门槛。 不能因为公子闭关,而影响耽误曾山郎的日常修行。 她还要肩负起监督曾山郎的练功重任。 柳纤风有些小忧愁,她不懂人类的功法教导。 说出去有些丢人。 她的功法和修炼是刻在血脉里,觉醒了自然懂得怎么练,像喝水那么容易,根本不可能走弯路,不过一年总有那么大半年她不想特意去苦练。 反正她感觉练与不练都一样的涨修为,区别似乎不大咧。 徐源长盘坐静室当中,面朝向东方,身上氤氲之气泛着青色,缓缓环绕盘旋。 大前天晚上,他洗漱之后,例行练功吐纳之前,扪心自省。 突然由揣摩的“幻如梦”一下想到“凡如盘”,进而对寇老先生的临别提醒“以自身为根本”有所触动。 恍然而惊醒,他太信任铜戒指,以为自己修幻没有受“幻”影响。 然而不知不觉已经堕入其中而不自觉。 难怪会有抓不住的奇怪感受。 幻非幻,空非空,他的状态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也或者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掺杂了难辨真假的一丝虚幻。 好生厉害的修幻障。 修幻得入幻,他必须闯过这一关。 破幻而出,方能真正得幻。 他选择先守静护住根本,徐徐图之,再以观者心境历溯他的修行路,一点一点寻出其中的坠幻薄弱处。 这个时间或许很长,不过他有了清晰的方向,不着急,好饭不怕晚。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谷里生活平静依旧。 柳纤风发现曾山郎不需要她督促,更不用她教导指点。 每天很刻苦用功,生活规律得像刻板的小老头,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一板一眼,不过曾山郎会捉鱼摸虾,掏鸟窝熏马蜂,经常鼓捣一些抓野兔的陷阱新鲜玩意,倒还玩得有趣。 转眼进入夏季。 柳拿云从城内过来拜访,曾山郎烧水烹茶,摘洗新鲜瓜果待客。 “颜先生来信,让伏先生带我去奉仙郡的见微书院,特意令我前来问一问您和恩公的意思,他有意收我为入室弟子。” 柳纤风虽然长得脸嫩,看着比老成的柳拿云还小岁数,但是长辈架子端着,蹙眉道:“颜教谕还差公子一样宝物,他也没给个音讯,都好些年了。” 对树亭内下首坐着的柳拿云道:“他能收你为弟子,是好事儿,今后去了见微书院,你切不可懈怠,须得勤勉用功。” “是,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柳拿云早已经认了树娘娘做长辈亲戚,又道:“颜先生在信中给恩公留了一句,‘奔波寻找,宝物踪迹难觅,明年远行去别洲走一趟’。” 还有两句抱怨牢骚话,则没必要一一转述。 长辈之间的交往,自有不一般的方式,不是他一个小辈能掺和。 柳纤风舒展眉头笑道:“亏他没有忘记,辛苦他了。” 招呼自己捡的便宜侄儿喝茶吃瓜果。 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柳拿云恭敬行礼,告辞离去。 目送柳拿云消失天边远处,柳纤风又恢复懒洋洋姿势,斜歪着椅子上,道:“小山郎,你说公子甚么时候能出关啊?都快三个月了。” 曾山郎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敷衍道:“应该是快了。” 他浅薄的见识,哪里知道破关那么遥远的事情? 又递过去一颗鲜桃,给亭子外边卧着的狗爷也殷勤送一颗,再才自己拿剩下的桃子,笑着道:“柳姑姑,麻烦您下回帮我在道长面前美言几句,我想拜道长为师。” 柳纤风啃着桃,含糊不清道:“等能够跨进引气门槛,才有资格拜师,我到时替你说话,你自个争点气。” 得了准信的曾山郎大受鼓舞,几口吃完桃,赶紧收拾了跑去碎石场坪练拳。 柳纤风看一阵少年打拳,偏过头来,道:“元宝,这些日子你辛苦一下,每天跑一趟百缉司,找钟禁买回来一小桶灵泉水,我会传讯与钟禁打声招呼。” 她是突然想起,可以通过灵泉水滋补方式,加快曾山郎的修行进度。 公子反对让曾山郎服用养气药粉。 百林谷自家的灵泉水被封存,不能拿出来服用。 那么花钱去城里购买,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费不了几个灵币。 前年钟禁突破晋级三重楼,顺利任职清平郡百缉司督司,在地方上位高权重。 钟禁念着当初并肩战斗过的生死情谊,与百林谷一直走得亲近。 黄狗点了点脑袋。 柳纤风突然看向西边,口中低语道:“出云观执律堂管事殷木秋,他来这里做甚么?” 她认识飞落向山门的其中一人,身影一闪消失,瞬间从山门内的一颗红柳树后走出,柳裙飘飘,神态端庄,袅袅走出山门,询问道:“贵客前来何事?” 以她现今的修为,面对二重楼修士,无需太过客套。 殷木秋经常代表出云观与清平郡各势力结交走动,认得走出来的女子是徐源长的灵宠树魅,再一细看,心头吃了一惊,忙抱拳躬身行礼:“出云观殷木秋,拜见柳仙子。” 百林谷什么时候出了三阶高手? 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他带来的两名随从,跟着行礼不迭。 柳纤风没有刻意收敛气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伸手虚扶,道:“公子闭关未出,殷道友有甚么事情,与我说亦无妨。” 她没有要请三人去山下落座喝茶待客的意思,用不着,她嫌麻烦。 殷木秋客气道:“是殷某来得唐突,没甚紧要事情,想请徐道友上门赏景做客,既然徐道友闭关,殷某便不多加打扰,先行告辞。”
他是奉侯观主之令,前来拜访。 徐道友的灵宠都有三阶修为,后面邀请徐道友加入出云观的话,不用再说出口,已经没有可能,徐道友此时闭关或许是破境在即,到时一主一宠皆有三重楼修士,让侯观主如何安排是好? 浅水难养蛟龙,庙小容不下尊神,就此作罢。 柳纤风目送三人离去,她明白殷木秋的来意。 公子明确说过,不会加入出云观。 今后会去崇龙观碰碰运气,她跟着一千个心眼的公子混,不操心前途大事。 …… 徐源长不觉时间流逝,沉浸观者心境,经历几次回溯,察觉他的神识空间,请神台上那个虚幻如波纹的本命“幻”字,有一丝不属于他的杂质。 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没想过本命“幻”字会出现破绽。 寻到源头,徐源长继续追溯。 全神专注一遍一遍查看分析,不知过去多久,在那一丝杂质溃散之时,他捕捉到其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罪神气息。 定是那回神仙洞历练,尉做下的手脚。 尉不愧是曾经的五阶山神,擅长土法和幻术,利用请神台震颤吸收山意和神意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下了一丝微不足道幻印,将他蒙在鼓里。 瞒过俞风舞用司天殿探神针的探查,因为那一点印记,不能夺舍上身。 而徐源长心有忌讳,不可能让曾望楼和常老鬼帮他检查身体。 好生凶险,差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将那点幻印祛除,徐源长心头再无芥蒂,很快沉浸修行境界,身上光华闪烁。 他已经想得清楚,不再刻意追求幻道突破,以自身根本为大道基础。 堂堂正正才是修行立命之基。 时间一天天过去。 百无聊赖慵懒斜趴在树亭桌上的柳纤风,享受着雪粒卖力的一下一下捶打后背按摩,经过两个月的山泉水滋养,曾山郎不负所望踏入引气境门槛。 她有些担心公子的情况,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雪粒,你说公子甚么时候能出关?” “唉,磨磨蹭蹭的急煞人,雪粒,你说公子是不是像你一样,躲在房间里天天睡大觉?” “雪粒,你没睡着吧?你敢睡,我将你扔大太阳底下爆晒三天。” 听得大姐头的威胁,刚刚打了个小盹的雪粒一个激灵醒神,继续卖力捶打。 公子您快点出关吧,可怜的雪粒都要瘦得脱相了。 山风吹来,树动叶摇。 柳纤风突然一下子站起身,她察觉阵法似被牵动,看向雾气飘动的院子。 背后的雪粒昏昏欲睡被甩落地上,“吧唧”,打了几个滚儿,雪粒顺势钻进桌底下装死,它坚决不出去,太困了。 柳纤风喜道:“山谷灵气流动异象,公子应该快出关了。” 她闪身飞到空中,俯瞰盘旋着往院子某个房间钻入的雾气,她猜不到公子晋级为何能引起雾气异动?这得需要吸收何等庞大的灵气? 她当初好像悄无声息就完成了破境。 掐诀调动阵法,加快灵气流动,助公子一臂之力。 元宝站定树亭树荫下,同样为之欣喜不已。 菜地里浇水的曾山郎忙放下瓜瓢,跑过来惊讶看向风起云涌的景象。 阵阵凉风吹在身上,暑气顿消。 雪粒听得公子快出关了,赶紧一拱一拱从桌底下爬到元宝身边。 约一个时辰,风停雾歇,异象不再。 过了一阵,院门打开,徐源长从雾气中走出,身上有无形气息波动,他顺利破境,晋级三重楼化气境初期,对天地的感知越发敏锐,体内充实着新的澎湃能量。 他没料到随着他的破境,竟然触动手指戒指,像一个无底洞吞噬吸收灵气。 引起不小的动静,他跟着分润了不少好处。 事后他察觉戒指空间扩大近一倍。 那块六尺大的映彩晶石和小的晶石安然无恙,让他放心下来。 “公子,你可算是晋级出关,五个月了咧。” 柳纤风兴奋不已,飞到近前叫道。 徐源长笑着道:“过去这么久了嘛,我没甚么感觉。嗯,山郎晋级引气境,是真正的修士,不错,等过些日子,咱们秋游出远门,不能老是待家里。” 伸手虚扶行礼的曾山郎,又与元宝和雪粒点头。 “好哇好哇。” 柳纤风知道公子要带曾山郎远游的目的,去年秋天是一次预演。 公子做事考虑长远,不会显得突兀。 公子还与她交代过,暗处或许有司天殿修士监视,试试能否从曾山郎身上,找到关于曾望楼的线索,总之平常言语谨慎点不会错。 “两个月前,我传讯黑姐姐,她回讯说老施也闭关了,目前还没有出关,公子,你抢在老施前头晋级了。” “这段时日,郡城可有大事发生?” “没甚大事发生……哦,对了,你闭关之初,齐老大传讯给我,说无法联系你,都城司天殿有一笔奖励发放给你,表彰你和老施发现古阵遗迹的功劳,暂时将奖励存放在聚义堂,待你出关后,前去聚义堂领取。” “这是喜事,待过些天再去。” 徐源长一直暗戳戳等着奖励发放,他猜测司天殿将古阵遗迹附近几百里都翻遍了,没有找到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这不,给黄狗治疗断肢的钱有着落了。 古阵遗迹里挖出来的损耗了能量的映彩晶石不少,他和老施的奖励,两三万应该有吧? 又与柳纤风说一阵话,指点几句曾山郎后续修行,转身回房间继续静修。 他还得花些时日稳固修为,熟悉法力使用。 半个月后,徐源长走出院子。 柳纤风恢复整个山谷阵法,不用再对院子进行倾斜。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徐源长悄然走进封闭的洞府,通过九幻鼎进入黑暗之地,与灰白光环中间的巨大羊首人躯虚影打声招呼:“两位前辈,你们准备得如何?” 黑白虚影微微扭动,曾望楼的声音传出:“老夫和老鬼的恢复达成预期,徐小友,恭喜你晋级三重楼之境,曾山郎的情况怎样?” 这么长时间,与外界音讯不通,他稍有些担心。 越是关键时候,往往容易出岔子。 徐源长笑道:“曾山郎已经晋级引气境,是我闭关突破,耽误了几个月时间。” 老鬼的声音满是兴奋,叫道:“好,好,一切顺利,徐小友,你什么时候帮我们解除九宫锁魂链的束缚?” 时机成熟,脱困在即,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唯有走出这座樊笼,方能心安自在。 否则一切努力尽是白付。 …… 第200章 送上门的大买卖 徐源长没有任何推脱,哈哈一笑:“常老前辈稍安勿躁,待我再仔细请教曾老前辈,如何稳妥解除九宫锁魂链,将二位请出来。” 曾望楼故作镇静嘲笑老鬼:“八百年都熬过来了,老鬼你偏生要急在一时。” 老鬼嗷嗷几声,没有反驳老对头,关键时候不能添乱。 曾望楼将如何从羊躯壳和锁魂链脱困的要诀,再次详细讲述一遍。 十多年前他曾经讲过,可惜当初他和老鬼小觑了小家伙的聪明狡猾,被徐小友溜之大吉,以至于生出许多事端,后面被困了这么多年。 徐源长心头有数之后,一步一步走到凭空出现的巨大透明九幻宫中枢前方。 观察片刻,飞身漂浮而起,动作熟练转动一个个方块。 他进出九幻宫多次,偶尔会碰到不熟悉的阵法运转变化,每回都是机警地从中宫节点空隙退出,再重新试一次就成了。 因为九幻宫没人操控,而且幻气能量消耗过大,阵法变化并不繁复。 否则他进得来,想要凭着那点本事逃出去就难说了。 很顺利将九宫归一,徐源长如同蚍蜉趴在巨大的阵法中枢,搬动着将中枢一角调整对向中间位置羊头人躯,连续九道白色光华从九幻宫中枢射出。 银色链条爆发出一片耀眼的闪电雷光,阵阵波动如水纹扩散。 随着两声酣畅长笑,响彻九幻宫,曾望楼和常无晦脱困而出,化作两道凝实身影落到地面,他们终于摆脱锁魂链束缚。 曾望楼头戴紫金冠,颌下一蓬白须,手上掐诀,朝着激射而来的银色雷电打去。 他祭炼过九幻宫,知道如何阻止锁魂链的雷光重新围困。 当年要不是老鬼暗中出手,狠狠阴了他的一把。 他即便掉进九幻宫,也不会轻易被困住。 九幻宫是一件神宝物,能够凭借锁魂链和羊躯壳,囚禁困住四重楼和五重楼高手,据说当年的九幻宫之主,用此宝短暂困住过七重楼高手。 对于四重楼以下的修士,则是一座历练宝地。 不过需要消耗九幻宫能量。 “混蛋,你们阴我……不,两位老兄,瞧在咱们曾经的香火情分,拉兄弟一把,尉某手中的授命盘,和大景王朝灭国前留下的小半座宝库,全部双手奉送,绝无二话……” 巨大的羊头人躯黑白虚影剧烈扭动,里面传出尉的惊叫声。 缠绕着的银色链条,迸发出道道耀眼银色电光,发出“嗤啦”声响,将拼命挣扎的尉刺激得惨嚎连连。 曾望楼几手法诀打去,羊头人躯虚影连同雷光消失空中。 几百年下来,他早已将某些操作手法摸索得纯熟,除了不能脱困以外。 徐源长从透明方块跳落地面,他听到了尉用来交易的条件,暗暗咋舌,果然是大手笔,他走上前,朝着感慨万千的两人抱拳行礼。 “恭喜两位前辈脱困,徐源长有礼!” “幸得小友相助,还送给老夫和老鬼一个谋算五重楼修士的机会,雪中送炭,铭记在心。” 曾望楼客气回礼,以他的沉稳性子,仍然忍不住有些激动。 老鬼早已经闪身到了徐源长身边,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往徐源长肩膀拍下去,哈哈狂笑:“你小子坏得冒泡,早就想痛扁一顿出气,今天总算得偿所愿……哈哈哈,可算是从囚笼逃脱,唉,真他娘的不容易,八百年啊,天无绝人之路。” 徐源长被拍打得龇牙咧嘴,矮下半个身子。 像老鬼这般将话说在明处,他反而放心,随着老鬼住手,他又直起腰杆,笑着道:“常老前辈,您气也消了,咱们什么时候,将在幽木幻火里捣鬼的家伙抓过来?” “必须抓过来,老子倒要瞧瞧,什么鬼娘们敢欺负徐小子?” 常老鬼兴奋得摩拳擦掌。 有一个四阶鬼修进补,他期待了好久。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枕头。 徐源长从地面拿起黑玉盒子,与按捺不住不停飘动的常老鬼,讲述他从苍娘子那里学来的祭炼幽木幻火的法子,他可不想出甚么麻烦状况。 以他现今的修为,已经能够祭炼幽木幻火。 但是他还没准备周全,不会仓促行事。 这回是时间紧急,想要借助常老鬼的本事,解决惦记他的女鬼。 “女鬼教你的祭炼手法没问题,你尽管祭炼,等那鬼娘们出现,老夫出手捉拿,曾老头帮你终止祭炼,复原幻火。等你将修为夯扎实,最好是找到炎阳幻火之后,再祭炼比较好,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不过难度稍大,耗时不短,等会老夫教你一门正宗祭火法门。” 常无晦心情极好,随口指点解释。 徐源长放心了,感谢两句,打开黑玉盒子,任那一点火焰漂浮空中。 手上掐诀,对着凝固如宝石的莹绿幻火接连打去。 丝丝青色光华凝结成神秘咒纹,“嘭”,幽火遇到咒纹如花绽放,重重幻影在数丈范围次第花开呈现,影影绰绰,漂亮得不似人间景象。 落在不同人眼里,是截然不同奇异场景。 在场三人皆有不凡,不为幻像所动。 常无晦和曾望楼见过太多好东西,以他们的五阶境界,看火焰幻化如花。 他们眼中只有欣赏,好多年不曾见到如此变幻美景。 徐源长有戒指助力,再则身上有两枚清静石宝物,他心神无波,对于一层一层变化的幻焰,视若无睹,手上法诀不停打去。 欲炼幽木幻火,必先承受其造成的勾动魂魄本能影响。 否则幻火反噬,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约盏茶时间,火焰盛开到极致,四周绿莹莹一片,影像如水波流动。 花芯中间藏得极为隐秘的那点幻印,终于被法力触动。 一丝幻气幽幽缠绕,若有若无,形成一个漩涡状空洞,紧接着一股浓郁黑气突兀喷出,化作一个模糊鬼影,狠狠扑向施法的徐源长。 “人类小子,你修行速度很快嘛……” 传出来的是一个出乎意料嚣张粗犷男子声音。 鬼影还未上身,徐源长已经浑身刺寒如坠冰窖,似乎连气血和法力都要冻僵在体内。 毛骨悚然,又心悸恐怖的感觉,让徐源长严重怀疑,利用幻印暗算他恐怕是五阶鬼修,太厉害了。 “砰”,一个拳头从空中陡然出现,狠狠砸中飞扑的鬼影。 鬼影炸开成四散黑气,粗犷男子声音惊讶叫道:“不对啊,这地方不对,怎么不像人间?苍懋芳那鬼娘们敢蒙骗本将,回去不点她的魂灯。” 只闻鬼声,不见粗犷男子的身影。 他已经机警隐藏起来。 常无晦一拳打断鬼影对徐源长的偷袭,他和曾望楼早已经隐身,哈哈狂笑:“太对了,老子也没想到一朵区区幻火,能钓来一头五阶老鬼,好,好,老子这回是否极泰来,撞大运了。” 那朵盛开到极致的幽幽火花,花芯处的漩涡状空洞,已经被曾望楼湮灭,彻底断掉进入此地的鬼修后路。 不知曾望楼用了什么手法,花层翻动如影,自内而外飞快合拢。 片刻间,重新凝结成豆大如幽绿宝石,悬浮空中一动不动。 “奇怪,你们一鬼一神,怎么搅合到一起来对付本将,你们到底是谁?这是哪里?” 那个粗犷男子声音有些慌。 他被那个鬼娘们坑惨了,如此巨大一个陷阱,还是与冥域隔绝的小界面。 煞费苦心啊,埋伏了两名五阶高手。 他不过是想溜到人间偷偷打点野食,建立一个隐蔽据地,不被鬼差察觉,方便今后来去人间和冥域而已。
哪知上了恶当,那鬼娘们还说人类小子没有势力撑腰? 他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是鬼吗? “不急,老子慢慢告诉你,反正你也跑不掉。” 常无晦突然显出身影,双手飞快掐动,喝一声:“束缚!” 他身无长物,连一件像样的鬼器都没有,说出去丢老脸咧。 混得太惨,不过很快都会有了。 整个空间震动着激荡起重重叠叠的波纹,一下子将隐身的鬼影打出原形,鬼面惨白狰狞凶恶,头大如斗,手中出现一柄黑色鬼叉,往束缚住他的波纹一划。 “嗤啦”,声如裂帛。 白脸鬼影轻易挣脱,发现对付他的鬼修和神,似乎虚有其表? 然而下一瞬间,耀眼的银色雷电从黑暗中飙射,白脸鬼影面上出现惊容,这鬼地方怎么会有缚魂雷光? 他挥舞鬼叉,试图挡一挡,可能又是唬鬼的假把式玩意。 他逃遁的速度快不过雷光。 这处空间不大,他无处可逃,唯有抵挡。 刚刚被他划破的波纹,没有征兆突然合围,一下子将他给紧紧缚住。 白脸鬼影陷入黏稠之中,压力遽然猛增,这才明白,那个黑脸老鬼故意虚张声势,吸引他的注意,为另外一位的杀招手段做掩护,太阴险狠毒了。 咆哮一声,鬼叉迟迟刺不下去。 银色雷电越缠绕越多,白脸鬼修浑身冒出黑雾,痛不欲生,抛掉鬼叉发出讨饶鬼叫声。 “两位道友,有话好说,何必见面便痛下杀手,咱们平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愿意拿宝物赎身,还请收了神通。” 他惊恐发觉在这地方,真的会被杀死。 什么权势背景,如此绝境下统统不管用,唯有用宝物换一线生机。 头戴高冠的曾望楼显出身形,没有继续利用九宫锁魂链对付白脸鬼修,转身对远处看着的徐源长道:“小友,你且先回去,我们与这位鬼界朋友好生聊聊,待事情完毕,老夫和常老鬼再进入洞府内,不会走出大鼎遮蔽天机范围。” 送上门的大买卖,他和常老鬼一样的心思。 就算是块石头,也要榨出油来。 实在是穷疯了。 常无晦嘎嘎怪笑,太痛快了。 和曾老头配合默契,利用九幻宫欺负一头扎进来的鬼界高手,过瘾得很。 徐源长没有去管黑玉盒子和那朵漂浮的幽木幻火,麻溜地走人,从九幻鼎内出来,镇定离开洞府,身后杂草和藤蔓将洞口遮掩。 招呼一声从红柳树走出的柳纤风。 两人坐定南边山谷林子深处的树亭内,徐源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传音与柳纤风一说,颇为庆幸道:“幸亏有两位老前辈,将此隐患彻底消除,否则纵使抹除火焰花芯处的幻印,也不太稳妥。” 他心有余悸,五阶鬼修的厉害超乎想象。 “谁能想到仅仅一面之缘,那鬼娘子如此算计你。” “是啊,人心鬼蜮,防不胜防。” 徐源长感叹一声,思索着传音道:“你和元宝现在启程先去城里,然后你们留在城内接任务,等过些日子,我和曾山郎外出游历,你们便可以返回百林谷。” 柳纤风默然点头,公子做任何事情,时刻都防着一手。 这回受到惊吓刺激,将原本的布置重新做出调整。 第二天一早,徐源长与曾山郎挑拣偏僻山路,一前一后,施展轻功奔行。 近中午时分,赶到郡城百缉司,先带着曾山郎去散人院,考核之后给曾山郎登记办理一块散修身份牌。 然后去钟禁的公房坐一阵,喝两盏茶水,聊聊天。 再带着曾山郎来到福禄巷,先将少年安置在住处院子,徐源长听得柳纤风的笑声从屋檐上方传来,扬了扬手,示意她去玩耍。 走进客栈,来到聚义堂。 赵均悠闲地喝酒记账两不误,某些事情习惯之后,习以为常了,不要他做反而喝酒不香,打量进门的徐兄弟,哈哈笑道:“齐老大,醒醒,请客的来了。” 墙角处面壁的齐行善转过身站起来,笑着拱手:“恭喜徐兄弟晋级三重楼,给咱们客栈增光添彩,今日由我做东请客,替徐兄弟庆祝。” 徐源长抱拳还礼,口中说着客气话,看向赵均,道:“八脚兄,还不将都城发给我的奖励兑现,莫非想私吞不成?” 赵均给了一个鄙视眼神,打开柜台下阵法禁制,取出一个密封的薄薄玉盒,交由齐行善查验之后,让徐源长签名登记,再才把玉盒交给徐源长,道:“你小子不当面打开瞧瞧?” “有甚么好瞧的……当然是回去躲起来慢慢瞧啊。” 徐源长将盒子收进纳物袋,这回的奖励应该不少,他又找齐行善考核修为,看着齐老大填写卷宗,问道:“老大,新的身份什么时候能下来?” “半个月之内,怎么,你急着要用?” “也不是很急,我听说千面闭关两个多月,差不多要出关了,我算好时间,去连山城逛一逛,让千面请客吃酒。” 徐源长一本正经说道。 齐行善错愕之后明白这小子的意思,摇头笑骂道:“你小子好的不学,尽和八脚学些乱七八糟显摆心思,小心被打出连山城。” 赵均哈哈笑道:“就该如此,不用和千面客气。” 齐行善不去管他们之间的破事,又道:“你与纤风妹子打声招呼,让她到我这里来登记考核新身份,她非得要等你晋级之后办理。” 徐源长答应一声,坐下喝酒聊一阵,得知山匪麻雀两人去南边落河原做任务去了。 出了客栈,叫上曾山郎,带着在郡城主街逛一逛,再带去城东老巷街的衔玉园走一趟,让曾山郎认认门。 想当初他一个人初闯郡城,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宛如在眼前一般。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衔玉园铺子里一名穿着青衣的引气境伙计,迎上前问道。 徐源长扫视一眼连摆布也大变模样的铺子,下面厅堂闲谈的散修,都是生面孔,早就物是人非,道:“随便看看。何仙子不在吗?” “您说何秀峰,她三年前离职,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店里了。” “是好几年没来。” 徐源长买了一叠空白符纸,转身离去。 晚上与齐老大、木鸡、八脚聚在望仙楼喝完酒,徐源长回到住处后院,关上房门,从纳物袋拿出存放奖励的薄玉盒。 抹去盒盖上纵横交错的封印符文,打开盒子。 里面有一张如同玉质的五万灵币兑换券,明确写着“捉妖人徐源长承兑有效”字样,加盖的鲜红法印,散发出微微法力波动。 另有一颗三阶落魂石,颜色更显深沉,固定在盒子角落。 徐源长观赏片刻,假装波澜不惊收起沉甸甸的兑换券,实则心底巨爽,调息好大一阵,平复下来,再将落魂石拿到手中祭炼了。 翌日一早,把夜不归宿的柳纤风叫上,往城西走去。 元宝和曾山郎留在福禄巷住处。 “公子,你神神秘秘叫我出来,是要踩点还是望风……” “嘣”,徐源长一个脑崩儿将柳纤风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弹飞,在柳纤风不顾淑女风范要呲牙炸毛之前,他传音撂过去一句话,将之镇压当场。 “咱们去百缉司兑换奖励的灵币,很多很多灵币!” …… 第201章 为甚对他另眼相看? 从百缉司库房走出来,柳纤风兴奋难耐,好多钱钱! 给元宝治疗断肢,给公子定制法宝,顺便帮她购买法宝的疑难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 她没有详细询问过公子在古阵遗迹地下,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都城司天殿能够奖励这么大一笔灵币,让她非常惊讶和意外。 她喜欢生活中不经意的惊喜。 走进珍物坊,徐源长豪爽地一挥手:“随便挑!” 以小财迷节俭性子,挑挑选选,也就买了一件增强防护和一样辅助攻击的木行法宝。 徐源长选了一件与身上道袍相同款式的法宝级宝衣。 三样宝物总共花费不到六千灵币,将喜滋滋的柳纤风打发回去,徐源长来到道宫一座飘荡淡淡烟火炭味院子前。 徐源长走进敞开着的大门,对迎出来的小厮道:“我与孟大师提前有约,烦请通禀一声。” 小厮躬身做请,将徐源长迎进招待客人的厅堂,匆匆跑去后院。 等不多时,穿着皮围子的孟昶走来,打量一眼昨天传讯要定制法宝的徐源长。 短短几年不见,当初定制过一套法器飞刀的道士已经晋级三重楼。 而他那师侄易云还卡在固气境后期瓶颈,十多年不得寸进,泯然众人矣。 往后只能靠时间慢慢磨,什么时候能够晋级还不一定。 两人见礼寒暄几句。 徐源长从纳物袋拿出三坛冥泉水和几颗鬼玉,他留下不多的鬼市特产,正好用来送礼,笑道:“徐某寻到几样冥域出产,礼轻心意重,请孟大师笑纳。” 孟昶是识货之人,看出冥泉水和鬼玉保存良好,几乎没怎么损失阴寒能量,猜测是从某家宗门高价购买而来,也唯有宗门会花费代价,布置阴行阵法存放冥域物品。 “徐道友客气,孟某却之不恭了。” 收下几样不一般的礼物,孟昶与徐源长交谈许久。 从材料选择、式样、性能设置等方面,提出专业建议,敲定了一套飞刀和一柄木行长剑的定制,总价六千灵币,折算下来收五千。 做人如同生意,你有来我有往,积累的便是交情。 徐源长交付定金后告辞离去,回到聚义堂,坐下来陪两位聊天喝酒。 赵均抱怨齐老大,聚义堂人气寥落,要向上级申请招收新人了。 齐行善没有理会八脚的牢骚。 他早就提交过招人申请,然而石沉大海,没有信息反馈,或许都城方面觉着清平郡捉妖人够用,他从袖内摸出一份邸抄,递给徐源长。 徐源长展开折子,一眼便看到用朱砂墨加粗框标画出来的一个标题:“大宁王朝剑仙扬威忘剑山。” “嘶……” 凑近来看的赵均,口中发出抽冷气声。 “俞掌柜一个人砍翻一座江湖,威武霸气,‘忘剑山’号称定洲剑修祖庭,俞掌柜单枪匹马连挑六座剑峰,还和五重楼老剑圣比划了三招,令人热血沸腾,情不能已,哈哈,当浮三大白,痛快!” 赵均拍桌子大声叫好,仰头灌下一壶酒水。 不怎么喝酒的齐行善陪了一碗,他同样心潮澎湃。 定洲极西之地名为“西原”,那里是定洲“百家”发源地,历经万年,衰落者众,仍然是各王朝修士心中的圣地。 俞掌柜早已离开黑记客栈,当初对他们爱理不理,但是齐行善、赵均等人对持剑独闯忘剑山的俞掌柜,佩服得五体投地。 修士慕强,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徐源长将邸抄递还给齐老大,赞叹道:“俞掌柜剑撼天下,气壮山河,实为我辈楷模。” 短短七年时间,俞风舞便成长到了令人难望项背的地步。 坐谈一阵,徐源长回住处,叫上在院子练剑的曾山郎,出城往北去。 黄昏时,跑得一身灰尘的两人返回百林谷。 曾山郎放下竹箱,将他的那柄凡器长剑挂好,稍一洗漱,赶紧挑水摘菜做饭。 徐源长漫步山谷,有阵法调节,百林谷相比外界的酷暑炎炎要舒适多了,花树飘香,草木清新,与从阴凉石洞爬出的雪粒打声招呼,让摇晃脑袋的虫子自去玩耍。 来到南谷苍翠幽暗林子,走进别具一格的树亭。 拿出一坛灵酒,拍开封口,放到桌对面。 一个魁梧高大身影突兀出现,身穿式样古怪的黑袍,连鬓络腮胡,方脸阔嘴,肤色黝黑,眼珠子深处似有幽火闪耀,也不客气,抓起酒坛往口中倾倒。 喝完一坛灵酒,常无晦感叹道:“几百年没有尝过酒水,不复当年滋味,也或许是老子不是人了,没意思得紧啊。” 也不知是说人间没意思,还是他自己没意思? 徐源长看着意兴阑珊的老鬼,问道:“那个从鬼界过来的高手,怎样了?” 说起这个,常无晦立刻来了精神,笑道:“暂时将他镇压在羊躯壳,与尉做伴,那个倒霉蛋是普明鬼界半若山势力的一名鬼将,叫‘山赘’。 “要不是刚好将他堵在九幻宫,老夫和曾老头不见得能打赢他。 “我们手无寸铁,山赘有好几样厉害的攻击鬼宝。 “活该那家伙倒霉,哈哈哈。 “曾老头还在摸索锁魂链的使用,你放心,我们离开之前,曾老头会将他掌握的九幻鼎和九幻宫祭炼使用方法,全部留给你,不想将两件宝物便宜了别人。” 他在九幻宫待得差点发疯,不想多停留片刻。 曾望楼轻易不能走出封闭的洞府,担心大宁王朝司天殿时刻有人用血脉秘术监查他的下落,暴露其行踪,引来众多高手追杀。 常无晦没太多顾忌,他是早就“死”了的前朝修士。 修为高绝,在山谷晃荡,只要不去触碰十余处阵法节点,再则徐小子提前和镇守山谷的妖植打过招呼,谁也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徐源长不虞他们的谈话外泄,他看着常无晦布置了禁制,问道:“怎地不干脆一了百了,将那什么山赘鬼将结果掉?” “镇压着比较稳妥,徐小子,鬼界高手不是那么好打杀的,今后会明白。” 常无晦没有多做解释,道:“羊躯壳不是表面看到的大小,内里自有空间,曾老头将尉和山赘分开镇压,你弄一些幻石和土晶石来,给九幻宫补一补能量。” 徐源长道:“可以弄一些土晶石。” 他现在手头有钱,但是不敢弄太多幻石,怕引起别人注意。 “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月后。我尽量多收集一些消息。” “那成,老夫正好有几样宝物需要祭炼,到时布置妥当,在无穷山域收拾姜俨,不会引发太大动静。” 常无晦说得颇为轻松,曾老头也能祭炼其中一样宝物,神鬼有许多地方相通,不过宝物的威力要打些折扣。 徐源长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常老前辈,您不担心惊动冥域鬼差,将您请去鬼界?” “五阶相争,阴寒鬼气外泄,必定会惊动那一片鬼差,所以老夫在人间待不了太久。” 常无晦没太放心上,鬼差见到他这种滞留人间几百年有五阶修为的老鬼,也得客客气气,或许能宽容他在人间逗留一些时日。
“徐小友,老夫外出不便,拜托你一事。” “您请说。” “老夫对着堪舆图查过,以前的无终郡,现在叫‘原阳郡’,东边有一座‘孤竹山’,离此地有些远,麻烦你过些年去找一找当年的‘竹山常家’,可有后裔留下。” 常无晦眼神有些落寞,找徐源长要了几块灵玉,随手制作一枚白玉简,道:“老夫学的是兵家杀伐之道,当年遭受迫害陷落九幻宫,竹山常家或许不存在了,若是能找到有资质的后裔,你帮老夫考察其品性,将这份玉简传下去。” 徐源长接过玉简,应承道:“等时机合适,我替你跑一趟原阳郡,寻找竹山常家后裔。” 他不可能现在去寻找,马上将有大事发生。 万一惹火烧身,可就得不偿失。 等过些年,他修为实力提升,游历经过原阳郡,有的是法子寻访。 常无晦放下一桩心事,他相信徐小子的承诺,传音交代几句竹山常家的族谱排辈,又另外制作一枚青色玉简,留下一门《傀兵合纵术》,道: “其它兵家秘法你学来无用,倒是这门‘傀兵术’,配合你学会的‘撒豆成兵’,驱使着能多发挥出几成豆兵威力。” 他不愿亏欠人情,便以一门兵术来偿还。 徐源长笑着客气两句,将两枚不同色泽玉简收入纳物袋。 今后重要的物品,他将全部转存进戒指空间,不过目前为止,他还有些怀疑戒指空间那颗巨大的映彩晶石内,藏了什么残魂? 他已经尝试过,戒指空间能够存放活物。 他留意像死物一般的映彩晶石不是一天两天,待送走两位老前辈,他学会如何进入九幻宫的法子,将映彩晶石存入九幻宫。 两人一直聊到天色渐黑,徐源长拜托常无晦留意附近十里,是否有修士监察百林谷,告辞返回院子。 曾山郎已经做好饭菜,等着他一起食用。 每日里照常指点曾山郎的练功、练法、练剑,然而勤奋用功的曾山郎,没有修炼飞刀和幻术的天赋,今后或许随着练习时间增长,施展飞刀会具备一定的威力,却没有灵性。 徐源长现今的实力和经验,能够看出晚辈的问题。 他除了加强功法修炼,大部分时间用来感悟晋级之前已经有眉目的幻术心得,随着境界突破,他对幻术的“包容”理解也突飞猛进。 不到半个月,以本命幻字为根基,构建完成属于他自己的幻术框架。 心有所念,身周出现憧憧树影,片刻后,空中扬起纷纷飞舞的落叶。 他从残缺的“幻影术”,结合独创的树木幻字,悟出的新幻术,目前还不能发挥出大用,却增加了对敌迷惑手段。 “精彩,你这门自悟的‘字幻术’,可攻可守,今后大有挖掘余地。” 常无晦的声音细细传到耳畔。 老鬼懂得多,兼修人、鬼修行法门,对于鬼幻术有所研究,他难得表扬一个人,这些天从徐源长演练幻术之中看出不同。 徐源长心头颇为振奋,幻术方面他算是入门了。 还得“感谢”苍娘子对他的详尽指点。 突然定睛往空中看去,两道黑点自南飞来,很快变得清晰,徐源长飞身迎接,来的是名叫卞秋言的督卫和齐老大。 客气见礼,将两位请到半山院子堂屋落坐。 曾山郎忙着烧水烹茶,又端来两盘山谷出产的新鲜果子待客。 卞秋言拿起一颗果子,打量着果子上那个似乎天然生成的“百”字,一时间猜不出是用什么法术弄出来的? 她是第三次前来,与徐源长算是熟人了。 徐源长笑着解释:“是纤风闲着无事,琢磨出来的小术。” 卞秋言便不再多问请教,她见过那位灵秀姑娘。 树魅有些特别本事,人类修士学不会。 齐行善拿出一枚金色牌子,递给徐源长:“你的身份牌今日刚办下来,回头你祭炼一番。” 徐源长双手接过,道:“劳烦齐掌柜亲自跑一趟,可不敢当。” 将旧的青铜牌交还给齐行善。 齐行善起身出门回避,让卞督卫说重要事情。 卞秋言笑道:“徐源长,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孟副殿主听说你晋级三重楼,点名让你参加看护大宁王朝道童,前去定仙台道庭的‘苦心路’历练,沿途近五万里路程,孟副殿主托我前来,问你愿不愿往?” 她说的定仙台道庭,是整个定洲在西原的道家圣地。 从大宁王朝出发,要穿过无穷山域,再途径尖山国、山阳国,抵达定洲极西之地,那里有忘剑山、定仙台道庭、曲泽峰学庭和捉妖山等祖庭圣地。 徐源长听说过“苦心路”历练,据说必须要步行,不能用飞行术帮助道童们作弊。 卞督卫口中的孟副殿主,据俞风舞透露,名叫孟山河,闲云野鹤一个,平素很少参与司天殿事务,几年前因为司天殿高层同意与尉交易,让徐源长参加神仙洞历练而生出不满,点名让俞风舞务必保护徐源长安全。 徐源长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大人物,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为甚就对他另眼相看? 这回又指名道姓让他护送道童前去定仙台道庭。 “孟副殿主抬爱,属下自当遵命!” 徐源长起身抱拳应下。 对方说得好听,前来征询问他愿不愿意,可是哪又轮到他做主的? 卞秋言笑着起身,递给徐源长一枚紫金令牌,拿出一张堪舆图铺开在空中,道:“你既然愿意参加,曾山郎便可以算一个道童名额。 “路线由道庭规划好了,你于七月中旬带着曾山郎出发,月底抵达无穷山域外围的甘林镇所,汇合另外三名道童,沿路线行走,明年七月前赶到道庭。” 徐源长看到堪舆图上,用朱砂墨线标示着一条曲曲折折路线。 卞秋言又拿出一应通关文牒和卷宗,交给徐源长,将注意事项细细交代清楚。 徐源长的任务是和另外三名修士看护四名参与考核的道童,将道童们言行记录在册。 苦心历练,艰辛困阻,生死有命。 徐源长眉头皱起,将门外的曾山郎唤进来。 花了些时间,告诉曾山郎有一个参加道庭苦心路历练的道童名额,不过路途将充满困苦,甚至有生命危险,若是能通过历练考核,可以直接成为道庭学员,今后有诸多修行上的好处等等。 卞秋言心底虽有疑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还用得着征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意见? 大宁王朝南方六郡之地仅有四个名额,珍稀至极,像曾山郎能获取参加的资格,是孟副殿主力排众议抢来的,前提是徐源长接受孟副殿主的安排。 曾山郎不怕吃苦,四万多里路程算不得什么。 他听到徐道长将沿途护送,没有多想便答应参加,又鼓起勇气弱弱道:“道长,我走完苦心路回来,能否拜您为师?” 他根本没在乎什么道庭和苦心路。 惟愿追随徐道长修行。 …… 第202章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送走卞秋言和齐老大,徐源长又与曾山郎闭门谈了半个时辰,既然决定要参加,必须全力以赴对待,待苦心路走完,不论曾山郎是否通过考核,他答应收曾山郎为弟子。 道庭学员原本就来自定洲各国,不忌讳学员们拜多少个师父。 曾望楼明确表示不会带走血脉后裔,嫌弃累赘。 看着少年欢天喜地跑出门,徐源长略有些苦恼,除了基本的功法、法术之外,他不知该如何教导这个预定的开山大弟子? 走进山谷南边郁郁苍苍林子,暑气顿消,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与出现树亭内的老鬼对面而坐,抱拳请教道庭的苦心路考核,先前常老前辈传音让他来一趟,说可以传授一些苦心路的经验。 “苦心路又名‘苦行路’,老夫当年也曾经走过,不过参加的是‘不殆山’兵家考核。各家祖庭圣地考核,前期苦行路大同小异,主要是‘以苦励行,以行观心’,这也是最难捉摸的一步。” 常无晦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沉默好大一阵,接着说道: “你不要以为自己仅仅是护送者,你同时还是被考核的一员,不过对你的考核,和道童们要求不同,按自己本心走苦行路,或许能拿到一份意想不到的奖励。” 徐源长听得此言吃了一惊。 他竟然是被考核者,太出人意料了。 常无晦以看破世情的前辈身份提醒道:“定洲西原祖庭圣地,万年以来都有这样的规矩,不过知道的人不会向外透露,另外,走完苦心路,万一没有通过道庭考核,你们可以去其它家祖庭圣地看一看,碰一碰运气。 “‘苦心路’是最基本的通行证,尽管大胆往里走,可以申请参加其它祖庭圣地考核,注意不要让小树魅显身,祖庭圣地有不少地方不太欢迎异族踏入。” 他欣赏徐小子的义气,为了小树魅,曾经说过“那便坚持三百年再说”的豪言壮语,当然,他的提醒也有一份私心在内。 徐源长抱拳感谢,能够提前得到如此多隐秘。 他有足够的时间调整今后的布置。 常老前辈以这种方式帮他,想让他今后多花费精力寻找竹山常家后裔,双方心照不宣,不用将话挑明了。 聊了好大一阵,从南谷返回半山院子。 徐源长斟酌措辞,用一张万里传讯符,给远在都城的梅长老传讯。 此去西原祖庭,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他想请梅长老牵线,介绍一名精通断肢重生的四阶金丹医师,了却柳纤风帮助元宝恢复的心愿。 他赚下的家当,有柳纤风的一半功劳,两人之间不分彼此。 等到天色将暮,收到梅长老的回讯。 梅长老对他一如既往的热情,已经帮他联系了随阳郡临风观的何必仁医师,让他明天带着黄狗直接去临风观,与何医师面谈后续费用,不会收他太贵等等。 徐源长赶紧回讯梅长老,说了一通客气感谢言语,又传讯柳纤风,让她带着元宝连夜返回。 常老前辈早已看破他安排小树魅外出不回的小心思。 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层交易关系,没必要再藏藏掖掖枉做小人行径。 第二天一早,徐源长按照提前查找的路途,往北绕过仙桥山域,由柳纤风用法术带着元宝飞行,他们赶时间,容不得在地面奔跑,途经庸川郡,午时初来到随阳郡西北端的临风观。 临风观为大宁王朝一流宗门势力,占地约七八十里。 山势绵延,古木苍翠,殿台楼阁掩映,护山大阵流淌着缥缈又神秘的气息,化作深浅不一白雾云纱,环绕几处高山峰头。 徐源长领着柳纤风和元宝降落斑驳古老的山门牌楼前方,上前与值守道士出示身份牌,道明来意,没费周折,由其中一名道士引着低空飞行三十余里,来到一座牌坊匾额为“仙芝岭”的半山腰。 再由另外一名三重楼道士领着走上山顶,通禀之后,一行走进仙芝殿偏殿。 满室淡雅药香,一位穿麻布道袍的中年道士,从案桌后走出来。 徐源长上前行礼:“晚辈徐源长,拜见何前辈,叨扰前辈清静。” 何必仁伸手虚抬,笑道:“两位不必多礼,梅兄来讯让我务必出手,说徐小友乃他忘年交棋友,这个面子必须要给啊,容我先瞧瞧妖狗的伤势。” 徐源长客气两句套话,让元宝趴在何医师指定的一座石台上。 何必仁伸出指头在黄狗断肢、背脊、腹部探查好半晌,点点头,道:“稍有些麻烦,为三重楼修士用冰寒法力伤其经脉,断肢重生不算难事,想要修复妖狗两年前损坏的经脉,和鼻子嗅觉,得费不少时日,效果或许不尽人意。” 柳纤风心头一喜,躬身行礼:“烦请何前辈施为。” 何必仁看向小树魅,虚扶一下,笑道:“无需客气,我尽力医治。” 徐源长经常外出帮乡邻诛邪捉鬼,知道话不说满的道理,道:“请教何前辈,不知此次治疗,需要多少时日,费用如何?” “前后治疗分两个阶段,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我只收两万灵币,不过我还有一个小条件。” “何前辈请说。” “柳仙子身为树精灵魅,天生能够沟通灵植,我有几颗珍稀灵药,生长状况不如人意,烦请柳仙子帮我照管打理一二,算是相互帮忙,如何?” 何必仁很客气说出自己的条件。 他可不敢打柳纤风的主意。 昨天收到老友梅元俭的传讯,还颇为诧异,徐源长何许人也? 他专心修行和医道,不主动关注各地发生的消息。 特地让弟子找来宗门收集的关于徐源长的讯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难怪人老成精的梅元俭要帮忙,出身贫寒起于乡野的徐源长,与俞风舞相交莫逆,据说还得司天殿的孟副殿主青睐,年纪轻轻便有三重楼成就。 像这样的年轻俊杰,可结交不可得罪。 柳纤风心底一百二十个同意,她出手帮忙能够抵至少一万灵币医治费用,太划算了。 接到公子的传音,道:“我答应何前辈您的条件,不过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最多一个月。” 何必仁笑着点头,当即招呼门外候着的弟子进来,帮两位客人在半山腰处安排住处院子,今后客人每天可以上山来探望接受治疗的妖狗等等。 徐源长在仙芝岭住了半个月,眼看着元宝的断肢完全重生恢复,他才告辞离去。 他已经将情况传讯告知梅长老。 梅长老让他放心就是,柳纤风留在仙芝岭安全无碍。 飞去清平城,先跑一趟道宫孟昶院子,将定制的一套飞刀和长剑收取,再去百缉司珍物坊,帮曾山郎选购一柄法器长剑和一件防护内甲,出售大部分自己绘制的二阶符,购买几颗二阶土晶石。
随后几日,将法宝祭炼,去聚义堂二楼,或学宫藏书阁,挑选关于苦心路和西原祖庭圣地方面的书籍翻阅,临行之前,必须要多做了解。 提前三日返回百林谷,将法器长剑、防护内甲和两个纳物袋交给曾山郎,指点其如何祭炼,让少年准备一应路上需要的物品。 徐源长独自走进南谷林子,与常无晦聊一阵,再走进洞府,两天后走出林子。 他已经学会如何进入九幻宫,把身上的幻石和土晶石用手诀释放,能够粗浅驱使锁魂链上的雷光,由曾望楼出手,将九幻鼎打入地下,消除隐患痕迹。 中元日,秋雨细细蒙蒙。 徐源长撑着油布伞,背着竹箱,朝送出山门的雪粒挥了挥手。 与同样撑伞背竹箱的曾山郎,一前一后穿过青石镇,没有停留,再一路向西。 徐源长对照着堪舆图,以曾山郎的脚力计算,规划每天爬山涉水奔行约两百至三百里路程,早上出发,下午申时末歇脚,留下大把余地。 无穷山域那一段约八千里,但是险地极多,还不知要多绕行几千里路程? 或者在路上耽搁时日,都难说得很。 在大宁境内倒是好走,若是恰好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外。 徐源长拿出携带的两顶牛皮油布帐篷,择地搭建营地。 曾山郎寻找水源挖掘野菜,埋锅煮肉造饭,用道长的话说,正是长身体时候,不要用干粮糊弄对付,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也是修行。 赶路的同时要练习吐纳,停下来用完饭,各门功课都有安排。 打拳、练剑、练飞刀、练习基础法术和看书。 修行之初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七天,这天又要在荒山野外过夜,徐源长选择一处坡地,曾山郎麻溜地砍树做桩扎营,请道长到高处歇息,他独自一个人将所有活包圆。 徐源长把竹箱放到树荫下,与箱内藏在一柄大黑伞里的常无晦传音聊天。 “你们出发的第五天,暗中监视曾山郎的三重楼修士,没有再出现。曾老头不方便外出,托老夫传话,他观察小家伙有一段时日,发现曾山郎比较合适学习技击秘法,留下一枚玉简,想请你代为传授,还请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教得不好,是那小子资质天赋生得偏。” “好事啊,我正愁不知该如何教导曾山郎?” 徐源长瞥一眼下方忙忙碌碌的少年。 他对于少年的品性、心性放心,没料想到曾山郎适合学习技击,是体修的一种,传音问道:“我教他的‘登仙吐纳术’,可会造成妨碍,需要散功重修吗?” 他们目前在进行苦心路历练,散功重修不方便。 常无晦回道:“曾老头说以道家心法为根基,不会有碍,他留下的‘旋极术’包含拳、身法和剑技,等会你再将玉简拿出来,给小家伙灌注功法,曾老头会分三个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帮小家伙调整体魄。” 徐源长打开竹箱,摸出两枚玉简。 其中一枚是留给曾山郎灌功所用,另外一枚给他。 用神识查看着玉简所留“旋极术”内容,是一门完整技击秘法修炼,通过与常无晦传音交流,得知在八百年前,旋极术不算太稀罕的秘法,不过有一桩难处,体修入门不易,需要耗费不少年头扎根。 而曾望楼不惜损耗自身能量,帮小家伙一把,后面的路将由曾山郎自己走。 用过晚饭,太阳还挂得老高。 半个时辰后,徐源长招呼一声练拳的少年,拿出传功玉简,随便编造一个理由,让少年今后按玉简记载的“旋极术”修炼,交代一些灌功要注意的事项。 曾山郎双手接过玉简,按徐道长所说将玉简贴在额头处,平心静气。 有各种神奇的图文灌进他脑子里。 徐源长等了约刻钟,见灌功完毕,少年脸色发白,头晕脑胀,吩咐少年去帐篷里睡下歇息,他拿出书翻阅。 自从晋级化气境,青龙升木术的剩余封禁全部消除,他已经能够学习后续部分。 晚上时候,徐源长摸出八颗阴煞鬼豆,施法撒豆成兵。 他按“傀兵合纵术”练习排兵布阵。 他目前的修为神识,能够同时操控二十二个豆兵,再多便力有不逮。 第二天早上,曾山郎浑身疼痛像散架一般,脸色奇差,吓得他以为走火入魔,撑起身找到林子里练习飞刀的道长,待道长停下之后,将自身情况一说。 徐源长明白是怎么回事,让曾山郎放宽心神,打坐修炼一个时辰。 他亲自护法守着,以安稳少年的情绪。 后面两天皆是如此情况,不过每天早上起来打坐一个时辰,能将疼痛降到最低。 徐源长指点少年修炼“旋极术”中的基础拳架,从“合一守”入手,双手如两扇门盘旋划动,寻找体悟“旋极劲”。 徐源长自己没有修炼过“旋极术”,他是照搬常老前辈的转述。 按规划又走四天,离第一个目的地甘林镇所不到半天路程。 夜色墨黑,山高林密。 徐源长与撑着乌黑大伞的常无晦,以及藏身伞内的曾望楼说话,曾山郎已经“被”进入梦乡。 常无晦送出一枚玉质小刀,与徐源长所有飞刀一般无二,道:“这柄‘摧魂刀’是曾老头炼制的一次性法宝,若用得巧妙,能斩杀四重楼初期修士,你祭炼后留着防身,切记不要在大宁境内使用。” 徐源长双手接过玉刀,感谢一声,他明白是曾望楼托他关照曾山郎的酬谢。 说了一阵话,徐源长抱拳告别:“两位前辈,前途请珍重!” 常无晦洒脱一笑:“等我们的好消息,走了。” 曾望楼道:“小友保重!有缘再会。” 他们已经置身无穷山域外围,远离大宁王朝都城,不再担心暴露。 不过在布置伏杀姜俨之前,他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行事还得小心隐秘。 已经从樊笼逃脱,等两人齐心协力完成约定,搞到一笔丰厚资源,也是分道扬镳时候。 神鬼殊途,终究不是同道中人。 徐源长目送黑影消失夜色之中,心情莫名的轻松。 前些天收到黑霞衣传讯,说千面已经突破晋级,还需要时间稳固修为。 他相信以两位老前辈滴水不漏的算计,半个月之内,必定能做出震惊整个定洲的大事。 那个时候,他和曾山郎已经深入无穷山域不知多远了。 是是非非远远,尘尘冗冗捐捐。 …… 第203章 不同路,巧挖坑 无穷山域外围,甘林镇所。 一名黑衣粗豪汉子仰头看一眼天色,日头即将过午,脸上显出不耐之色,在镇所前面的杂树林子走来走去。 他附近不远,有一名灰衣少年安静坐在石头上翻看书籍。 另有一名穿着锦白道袍俊雅男子,和一名蓝裙女子在路旁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掠过十余丈外溪水畔玩耍的一双男女孩童。 三名年轻男女突然同时看向东南方远处,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泥路拐弯尽头。 “徐源长,怎么会是你?可让我们好等!” 俊雅男子错愕片刻,笑着迎上前,瞥一眼黝黑的少年。 徐源长加快脚步,双手抱拳行礼:“让叔潜兄久等,怎么不进镇所歇息?” 他没有料想到,走苦心路能遇到以前在清平郡道宫的同窗。 当年同窗共有十八人,易云、宋叔潜和于慎分别是三个圈子的领头人。 他跟着易云的圈子混,十多年过去,时过境迁,当初的领头风云人物易云还卡在固气后期不得寸进,他已经后来居上晋级化气境。 宋叔潜打量着气度沉静的同窗,抱拳回礼:“镇所捉妖人不让咱们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你们。恭喜源长登上三重楼,多年未见,没成想又能砥砺同行。” “同喜同喜。” 徐源长让曾山郎行礼叫“宋师叔”。 他与宋叔潜打交道时候不多,说过几次话,请教过修行疑难,知道此人是场面人,算是比较好交往。 两人现今修为相当,苦行路上遇同窗熟人,感觉分外亲切。 宋叔潜虚扶一下,笑道:“听何述堂说过,你和他同在清平郡当捉妖人,我还一直想去清平城与兄弟们见面聚聚,奈何俗务缠身,东奔西跑,没有定下来的时候。” 说着话,已经走回到镇所前方。 宋叔潜介绍道:“这位是我当年在清平郡道宫学习时候的好友同窗徐源长。” 右手伸向微笑的女子,道:“这是雪阳宗蒙采芹蒙仙子。” 最后介绍走拢来的粗豪汉子:“落丹山,南宝林。宝林,别摆一张臭脸,源长掐着点赶来,又没耽误时间,你急个屁啊,路上一年还不够你赶路?” 他人面广,善交往,与南宝林认识多年,极熟悉的人才如此讲话。 南宝林瞪着牛眼笑骂:“宋叔潜你少来扇阴风点野火,休得挑拨我和徐兄弟之间的关系。我是看不惯镇所里面那些家伙,将咱们几个当贼防备,门都不让进,晾在外面一两个时辰,太不像话。” 蒙采芹与徐源长回礼后,笑着反驳:“南宝林,镇所里的捉妖人看你不像好人,你别将咱们几个也扯进去。” 徐源长与两人见礼简单寒暄,算是认识了。 多年以前,他随施望尘出任务,在流霜峡对面的浮山郡地盘,破获用修士精血魂魄供养狰兽的案子,那个叫端木培远的罪魁祸首,便是雪阳宗修士,与眼前这位姑娘是同门了。 不过人与人不同,他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交朋友。 甘林镇所并不大,由几座石堡组成,阵法森严,大门紧闭,不见人影走动,四周树木遮掩。 据说每座镇所地下另有通道出口。 他没有要凭着捉妖人腰牌进去出风头的意思。 四人相互出示司天殿颁发的紫金令牌,验证身份无误,叫上几个少年孩童,往北边行走,商议交流着今后的行程路线,拟定出闯无穷山域的章程。 以他们几个的修为,原本不算难事,不过要照顾几名孩童,平添无数风险。 “不对呀,咱们几个怎么不同路?” “大家都将堪舆图拿出来,咱们对照一下,瞧瞧怎么回事?” 没走出五里,发现问题的四人,赶紧把道庭下发的行程堪舆图,拿出来铺平摆空中,一下子便发现问题所在,他们四方的路线在深入无穷山域的参差岭,分成了两组,而要走出无穷山域之前千里,路程又有重叠。 但是进入尖山国,分作四条不同路线,很长一段路程各走各的。 显然是道庭有意为之,不想让他们走得太舒服。 与八百年前的规矩,已经不太一样。 “我和宝林一组,源长和蒙仙子一组,还好进入无穷山域深处不是单打独斗,相互有个照应,咱们坐下来先计算出赶到汇合地的时日,不论哪一组先到,都等上三天时间,如何?” “对,最好是等到一起再往下走,听说苦心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蒙采芹动用法术,将附近一块岩石削平整,整理成石案。 宋叔潜已经放出飞剑砍伐一颗大树,切树干为墩,用火烤干便成了现成的凳子。 众人坐下计算探讨差不多一个时辰,将最麻烦的无穷山域路程达成一致。 四个小孩分作三处,两个年岁相仿的男女童挖蚂蚁洞采野花。 曾山郎在附近放下竹箱,双手张开随身体微微扭动,练习“旋极术”的基础拳架。 南宝林带来的灰衣少年独自安静看书,互相不打扰。 定下前期行程,众人继续赶路。 遇到绕不过去的河流深涧,伐木扎排,涛涛河水伏波脚下,一路畅通。 四个参加苦心路历练的小孩,都是刚刚跨过修行门槛不到半年的引气境初期,以他们的脚程速度为主。 夕阳垂挂山头,众人停下歇脚。 几顶帐篷依着山坡排布,蒙采芹布置临时营地阵法。 曾山郎熟练地在山脚挖坑垒石为灶台,引得两个孩童围着打转转。 等到曾山郎从竹箱拿出简单工具,打赤脚从溪水石块下摸出小鱼小虾,采挖到白嫩甘甜根茎,让跃跃欲试的男女孩童脱掉鞋子下水时候,连看书的少年,也忍不住收起书册跑过去。 山脚下,女童蒙一一,男童木尔谟,书呆子南文修。 在曾山郎的带领下,开始第一天共同做饭的经历,拾捡柴火,分辨寻找挖掘野菜,淘米切肉,烧火炒菜,新奇有趣的野炊尝试,忙得不亦乐乎。 蒙采芹几次走拢去看,被脸上抹成小花猫的蒙一一伸手拦住,生怕被抢活干。 蒙一一和姑姑一路走来,虽然有在野外露宿经历,可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一顿饭,用干粮或者辟谷丹凑合,哪有这样好玩? 徐源长烧一壶茶水,几人闲坐高处,就着秋风秋景喝茶聊天。 烟火袅袅,倦鸟归巢,晚霞漫天。 山脚下用完一顿野炊晚饭的几人,关系已经很融洽。 曾山郎教他们用溪边一种湿软沙土擦洗碗盆等物,可以将油腻彻底清洗干净。 收拾完毕,曾山郎带着三个小伙伴,观察着在两里外的林子边,寻到兽类出没的新鲜粪便足迹。 将吃剩的骨头饭菜撒下,从竹箱拿出铁夹子和铁钎铁链等物品,在草丛布置陷阱,说秋天野物膘肥,他们得有备无患,多熏制腌制肉块,留着冬天炖菜干慢慢吃,他携带了不少盐巴。 这一趟外出远行,有近三个月时间要经过荒无人烟地方,将得不到任何补充。 几个小孩争着要学做陷阱捕猎,还嚷嚷要学做打猎用的土制弓箭。 就是好玩。 南宝林看得叹为观止,道:“徐兄弟,都是你教他的本事?” “我不懂那些,曾山郎以前是猎户。” …… 无穷山域外围,停云山附近。 经过近两年的刨根挖掘,乱石林古阵遗迹早已经不复存在。 两年前偷袭过施望尘的捉妖人谢宜,一身黑色劲装,站在一座草木稀疏山谷口,在他身边,漂浮着一柄古怪的大黑伞,伞下空荡荡不见人影。
“来了,两个四重楼修士。” “这些家伙太好骗,咱们假借谢宜之手传讯,说外出巡视,发现停云山西北三十里外的山谷,听到有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隐隐约约不真切,疑似有宝物出世,他们便信以为真,屁颠屁颠跑来了,没有一点防备心,让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手,蠢得很啊。” “不是他们蠢,是徐小友提供给咱们的信息切实有用。他们以为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出现在这座山谷,贪心作祟,想要独吞,再则定洲承平日久,有几百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不像咱们那个时代,定洲各王朝打成了一锅乱粥,修士出门很谨慎,特别是去边境之地。” “老子当年那么谨慎,千防万防,还不是家贼难防?” “咳……常老鬼,别老是翻以前陈芝麻烂豆子旧账,没意思得紧,你当年性子太急躁,又一身傲气,几乎将景朝所有世家大宗门全部得罪,要老夫说啊,你被镇压八百年是好事,磨掉了狷狂傲气,躲过世间最大的杀孽,算是因祸得福,或许要不到百年,你能够晋级六阶鬼统领之境。” 黑伞下传出曾望楼苍老声音,是另外一番说辞。 谢宜体内传出常无晦古怪的笑声:“如此说来,老子要谢谢你们。” “随你怎么想了。老夫在人间厮混,可能要多花百年光阴,舍弃神道重新修回人道,咱们今后或许有重见之日。” “你疯了,放弃现有神道修为,你小心被别人吃得渣都不剩。” “时代不同了,老夫也不想啊,不过也幸亏时代不同,没有那么乱,老夫才敢放心放弃神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四重楼傀儡材料送过来了吗?还不沾因果,因为咱们是景朝‘余孽’,怎么打杀都不打紧,要不是答应了徐小友,出来之后一百年不找大宁朝麻烦,嘿嘿,老夫非得有一番作为不可。” 曾望楼自嘲笑道。 漂浮的黑伞隐形消失不见。 两名姜家四重楼修士盘旋空中,发现山谷口等待的谢宜。 “谢宜,你这回做得不错,带我们先去瞧瞧你发现异响地方,此事你没有与镇所其他捉妖人说吧?” “属下知道规矩,不敢乱说。” “好,谢宜虑事周全,做事稳妥,可堪大用。” 两人刚刚落下,上空陡然被一柄化作十余丈大小的黑伞笼罩。 阴寒无边,暗无天日,巨大压力如实质。 两人立刻惊觉上当,心头惶恐不安,这分明是五重楼高手埋伏暗算他们? “谢宜你个狗东西敢卖主,姜家饶不了你。” “道友误会,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一人怒吼抵抗,一人试图用话语探一探对手底细,黑暗中没人理会他们,他们释放的法术、符湮灭在滚滚黑气之中,数道黑光和白光突然射中两人。 他们身上闪烁的宝物防护,仅仅坚持片刻,陷入黑暗中沉沦。 尘埃落定,黑雾消散。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曾望楼的声音响起。 “不错,事情比咱们推演的更简单,他们得到消息还没有上报姜俨,想前来确认之后再行禀报,姜俨生性贪婪,怀疑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就在乱石林遗迹百里范围,所以他们才会没有太多戒心,信以为真赶过来。咱们的计划要提前,省得夜长梦多。” “对,咱们必须趁热打铁,把在奉仙郡烟兰山等消息的另外三个四重楼修士,全部诳过来,一网打尽,他们根本没有料想到,敢有人对付姜家。” “只要这些四重楼小辈的魂灯不灭,便不会惊动姜俨,但也不能拖得太久,明天中午,算好时间传讯招来一个姜家三重楼小辈,令其带走两颗咱们剩下来的细碎映彩晶石,其精纯能量,必定能让姜俨深信不疑,引来此地。” “此计甚妙,三重楼小辈堪不破咱们的夺魂上身伎俩。老子都要怀疑那块巨大的映彩晶石核心,被徐小子私藏起来,咱们手头剩余的映彩晶石,比他们身上携带的货色好太多。” “老鬼休得乱说,徐小友碰巧捡到几块没有损耗的晶石,此乃天意。”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桀桀桀。” “等到明晚大事结束,老鬼你将五阶鬼气往西边深山引,栽赃给西边大虞王朝,混淆视听,老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曾老头你真是满腹坏水,妙计!只可惜老子不能在世间多逗留。” “有甚么好留的,待了千多年还不够吗?” 通过搜魂审问四重楼修士的两个老怪物,商量好大一阵,便由老鬼控制其中一名四重楼修士发出传讯暗语。 曾望楼在这一片早已经布置阵法和困人陷阱,只等鱼儿上钩。 想到明晚能够狩猎一名身家不菲的五重楼高手。 两人罕见地有两分激动和期待。 …… 漫长黑夜过去。 天已放亮,秋日里薄雾弥漫树林。 穿着镶银丝边蓝裙的蒙一一,从小帐篷里钻出来,头发也顾不得梳理,撒开小短腿往山坡下方冲去,口中叫喊:“昨天不是说好一起收陷阱起猎物,你们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山脚下溪水边玩水的木尔谟叫道:“我们也刚刚起来,还没去收陷阱,山郎哥说要等你一起。” “啊,那快去瞧瞧,别让猎物跑了。” 蒙一一顿时笑得眼睛成了月牙,跑下山坡,催促准备做早饭的曾山郎。 “我昨夜里听到野猪叫声,咱们猎到了大家伙。” “我也听到了。” 四个小的兴致高昂,往两里外的林子跑去。 徐源长面朝东方,站在高坡上练气吐纳,增强与天地感应,身周凝聚一层氤氲青气,缓缓盘旋不散。 宋叔潜、南宝林各自进行着早上功课,互不打扰。 苦心路上砺修行,依旧如我。 蒙采芹早已知晓昨晚上几个孩子布下的铁夹子,捕捉到一头野猪,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她悄悄跟了上去。 困兽犹斗,她担心几个没见过血的小孩对付不了。 “好大一头野猪,你们别靠近,小心被野猪冲起来用獠牙伤到。” 曾山郎盯着被惊动从地上哼哧站起来的野猪,他注意到野猪前肢血肉模糊,生生将钉在地上的铁夹子拔出,只有一根栓树根处铁链牵制,发出金属碰撞哗啦声响,摆手示意三人不要上前。 他拔出腰间法器佩剑,往侧面绕去,低声道:“蒙一一,你退后转头别看。” 小时候为了谋活路,他不到八岁跟着来叔进山打猎,下套子、布铁夹、做各种陷阱,样样学过,那时候吃得不好,年岁不大力气小,打杂时候多。 练了两年拳,有法力在身,体魄强健,动作灵敏,他已经有足够信心对付一头被夹住的野猪。 何况手中拿着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蒙一一口中道:“我不怕,姑姑说修士不能怕血,更不能怕脏。” 她话音刚落,曾山郎虚晃一冲,待得喘着粗气的野猪低头猛撞时候,他已经灵巧闪往侧面,手中长剑顺势一刺,“噗呲”,轻易将大半个猪脖颈豁开。 猪血飙溅老远,野猪嚎叫着倒地抽搐。 曾山郎轻松避开,没有弄得一身血,挥手示意南文修和木尔谟将尖叫一声的蒙一一拉走,小丫头非得逞强,不好看吧? 他瞧瞧手中不沾血的长剑。 即使野外遭遇一头大虫,他也有信心能够独自对付。 树丛后目睹这一切的蒙采芹,再看看自家那位脸色发白的小侄女。 很好,有人带着磨砺。 她这个看护人当得省心多了。 …… 第204章 穷途末路,千秋如雪 有南文修帮手,忙碌了一个早上,曾山郎将那头野猪剥皮开膛切块,可惜那些带不走的猪下水猪头,和浪费了的猪血,想当年都是打牙祭的美味。 只能便宜林子里的野物了。 教会南文修、木尔谟,如何给大块大块的猪肉切口涂抹盐巴,等会装进南文修提供的一个纳物袋,等晚上歇息时候再进行烘烤熏制,方便保存肉块。 曾山郎拉着胆小的蒙一一,匆匆做了一锅杀猪饭。 太阳升高到树梢,一行人收拾完毕出发。 徐源长四人也不催促,他们尽看护领路之责,由得四个小家伙自己走。 每天有行程安排,预定时间内没有走完,那么摸黑走夜路也要完成,不可轻易改变,除非计划改变,或遇到不可逆情况发生。 往北走出一百多里,转而沿着著名的“一刀峡”往西边攀山越岭。 路过一片野竹林子,蒙一一停下来指着大叫:“山郎哥,竹子。” 曾山郎见前面的大人没有停着等的意思,赶紧将竹箱取下来,他像一头灵活的猴子,攀爬岩石上坡,拔剑连砍数根鸡蛋粗竹子,劈掉枝叶头尾,顺着山坡放下,他再几个纵跃跳回去。 “咱们快跟上,晚上歇下来时候,再做竹弓。” “我拿一根竹子,当行山杖用。” “蒙一一,你小心竹节的倒刺刮破手。” 南文修递给女童一根,叮嘱道,他们述过年齿,曾山郎已满十二岁,南文修还差两个月十二岁,木尔谟有十岁,蒙一一今年九岁半。 会做饭、擅长打猎很有本事的曾山郎,无可厚非成为孩子王。 日头过午时候,队伍停在背阴处短暂歇息半个时辰。 曾山郎飞快地拿出家伙什,准备烧水煮一锅肉羹干粮糊糊,用来补充下午赶路的体力。 南文修三人赶紧捡柴、打水、寻找野菜,配合默契,各有各的事情做,不会袖手等着吃现成的。 高处闲坐聊天的南宝林,突然比划一个噤声手势。 几人都注意到数里外有树梢枝叶无风摇晃一下,接着其它树木诡异轻晃,东一下西一下,没有规律往这边扩散,像是有甚么古怪过来。 宋叔潜神色严肃拿出一枚八卦铜镜,无穷山域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蒙采芹不声不响往山脚掠去,她不放心几个小的。 徐源长察觉到熟悉,起身招呼道:“纤风,我们在这里。” 数息后,十丈外树干后走出穿着柳叶裙的柳纤风,她笑嘻嘻叫道:“早上摸黑出发,赶了几千里路,可累坏我了。” 公子要远行,她肯定要陪同护驾。 近五万里路途,要横穿无穷山域和两个王朝,想想都好玩,怎么能落下她? 她一直等在临风观的仙草岭,帮着照看灵药材,顺便向何医师讨教用药之妙,她偏好于毒药方面。 直到昨天中午,何必仁医师给元宝检查之后,宣布治疗结束。 元宝的受损经脉恢复良好,不过今后能否晋级,很难说,元宝算是高龄妖狗,又经此一劫,多少还是受影响。 柳纤风对此倒是不强求,带着元宝匆匆飞回百林谷,安顿元宝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嘱咐元宝和雪粒看护百林谷和边上的西林谷、双林谷。 她特意进封闭洞府检查一遍,将整个百林谷阵法加强防护。 依照公子给她看过的行程路线,一路紧追而来。 徐源长将满脸兴奋看着一点都不累的小树魅介绍给三人,特意强调柳纤风是他的“灵宠”,苦心路历练的规矩,不能有外人参与护送,但是灵宠除外。 三人释然,旋即羡慕嫉妒徐道友,竟然拥有如此乖巧可人还是三阶的树魅灵宠。 这样会没有朋友的,招人恨呢。 山脚下的曾山郎掌勺调肉羹,扬手叫道:“柳姑姑,请您喝羹汤。” “来了,来了。” 柳纤风立刻闪身消失,从山下一颗小树走出。 没过一会,便和蒙一一、木尔谟两个小家伙打得火热,南文修有点少年羞赧,拘谨放不开。 下午再出发时候,一个大的和四个小的走后面,说得热热闹闹。 最小的蒙一一施展轻身术赶路,快乐得像一头幼鹿。 蒙采芹酸溜溜嘀咕道:“我算是白疼一一那丫头,她叫别人姑姑,比叫我亲热多了。” 宋叔潜撇嘴道:“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柳仙子帮你照看一一,好省心,可惜无穷山域最困难的几千里,我们和徐兄弟不同路,想沾光也挨不上。” “是啊,柳仙子的本事在大山里正好发挥,晚上可以高枕无忧。” 南宝林附和着遗憾不已。 蒙采芹脸上的小得意显露无遗,转头问道:“徐道友,柳仙子喜欢什么物品?回头我得准备一份大礼,感谢她对一一的关照。” 徐源长心道,柳纤风最喜欢大钱钱,口中笑着说:“她小孩心性,喜好热闹爱玩耍,蒙道友你不用客气。” 以柳纤风现今的匿息本事,走在路上,不担心被三重楼修士发现精魅身份。 除非是动手施法,能被同阶修士看出是异类。 说笑闲谈,走出约三十里。 南宝林传音道:“有两个二重楼修士出现附近,鬼鬼祟祟跟踪窥探,估计是山里的劫修探子?” 他们一行的速度比照着人小腿短的蒙一一,不能走得太快。 宋叔潜传音提议:“我去将贼子抓来,问一问甚么情况?” 徐源长主动道:“我陪宋兄跑一趟。” 两人遁入峡谷,借助石头树木遮掩,片刻间消失在对面林子,待六里外两人察觉不对,想要逃遁时候已经来不及。 宋叔潜出现在山头高处,盯着背靠背紧张握剑在手的两人,喝道:“老老实实交代,尔等为甚跟踪我们?” “误会,误会,我们没有跟踪。” “我们是捉妖人,前来一刀峡巡视,你们是甚么人?” 两人大叫,左手分别抓着一张传讯符,随时能够打出。 他们已经看清来的竟然是三重楼修士,先前隔得太远,分辨不出,暗自叫苦不迭,太不讲道理,三重楼修士为甚不大大方方飞在空中? 徐源长飞上空中出现在另外一边的高处,拿出自己的金色身份牌,朝两人亮了亮,道:“徐某奉命外出公干,请出示你们的身份牌。” 两人神色顿时放松,原来是自己人,赶紧拿出青铜牌子。 其中一人道:“我们奉枯木镇所吴掌柜之令,外出巡视,见你们带着一群孩童行走山间,故而生出误会,见谅!” 徐源长仔细看了两人身份牌,道:“枯木镇所的巡视区域,离一刀峡相差至少六百里,你们为何跑来此地?” 他对枯木镇所印象颇深,因为替姜家办事的谢宜,在枯木镇所就职。 那人见隐瞒不过,更加确信对方的捉妖人身份,道:“我镇所捉妖人谢宜,前天晚上无故外出,至今未归,发传讯不回,吴掌柜担心谢宜安危,令我等扩大范围外出寻找。” 徐源长明白两位老前辈已经动手,道:“沿途我也帮着留意,你们去吧。” 两人连道“多谢”,拱手转身离去。 经此一桩小插曲,下午的路途没遇到其它意外。 夕阳西下时,众人在一刀峡尽头扎下营地。 满目群山孤寂,荒无人烟。 柳纤风在营地附近的水边插两根红柳枝,跑去看曾山郎安排南文修、木尔谟和蒙一一做事,一个个像模像样,捡来柴火,挖野菜摘野果子,燃起一堆篝火。 将两块清洗干净铁板架在切平整石头上,倒一点油脂,下方木柴烧得铁板滋滋响,用铁钎插着切薄片的野猪瘦肉炙烤着吃,将野菜沾油在铁片上煎烤着吃。 四人兴致盎然,享用一顿别具野趣的烧烤大餐。 他们想怎么弄都成,没人限制管束。 自由自在,天马行空,还富有创意烤野果子吃,酸酸甜甜解油腻。
天色暮黑,曾山郎用柴刀灵巧劈开竹子成条片状,放火上烤弯,钻孔穿细麻绳,缠绕绑紧,出声指点三人制作土弓箭,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柳纤风飘回高处,与公子并肩坐在岩石上,说道:“曾山郎从小耳濡目染,他似乎更适合用弓箭猎叉做武器,你给他准备的长剑,被他大材小用当柴刀了。” 徐源长笑着点头赞同:“有道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下回帮他打造一柄法器猎叉和一套弓箭。” “公子,我开玩笑的。” “你的提议非常好,我是认真的。” …… 停云山西北三十里外,黑夜山谷,笼罩一层土黄色薄薄雾气。 “来了!” “准备。” 曾望楼和常老鬼简单传音一句,便彻底沉寂。 一道黑影飞至山谷上空,正是接到细碎晶石匆匆赶来的姜俨。 他仔细询问过回去送信的小辈,几乎可以确认,那块失踪的映彩晶石核心,被花了时间和精力的晚辈们寻到了。 泼天富贵,砸到姜家头上。 他肯定不能让其它世家和宗门知晓。 突然听得一声类似心跳的“砰咚”声响,似乎从地下深处发出。 透过山谷布置的土固环绕阵传出,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姜俨猜测几个晚辈全部去了地下,他认得小辈们布置的土固环绕阵,不过仍然不满意,这么重要的地方,宝物没到手之前,必须下重本布阵,还得留一个人守在地面。 万一有外人凑巧过来,且不坏事? 接着又听得“砰咚”声响,西边角落处雾气流淌稍淡化,显露出一个幽深洞口。 一个熟悉的晚辈身影出现,在雾气中躬身作揖,无声恭请老祖落地。 姜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晚辈们办事还是周全,没让他失望。 闪身落到山谷角落,正待往洞口钻去,突然惊觉不对,还不等他闪退,近在咫尺的晚辈从背后一把将姜俨死死抱住。 黑气如潮,瞬间把暴怒大喝的姜俨淹没。 一顶古怪黑伞笼罩整个山谷,使得此片小天地似不属人间。 “砰”,残肢血肉炸开。 姜俨挣开成为傀儡的晚辈纠缠,身上却绕着一道古怪的闪烁幽火鬼索。 他已经陷入鬼气汹涌险地,面色冷峻,倒不惊慌,沉声喝道:“请问是哪位鬼界朋友暗算姜某,所为何事?” “桀桀,姜俨,你坏事做尽,不积阴德,纵容家族祸乱大宁,罪当下地狱油锅,还不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有古怪鬼叫声,不知从哪里发出。 无数鬼哭狼嚎乱起,黑暗中鬼影憧憧,阴森恐怖宛如地狱。 “哼,姜某为大宁殚精竭虑,行的是人间正道,且容尔等藏头露尾之辈置喙……给老夫,开!” 姜俨身上光华萦绕,他左手法诀完成,往空中一指。 一道借用的王朝气运光芒刺破鬼气,金光耀眼,鬼影遇之立刻消融,然而还没碰触到化作无形的巨伞边缘,并打破此地结界,突然拐向被隐藏空中的曾望楼吸走。 神灵食香火气运而寿。 “开个屁,哈哈,姜俨你死定了。” 隐身的常老鬼狂笑着喝道:“鬼波,律!” 鬼气波动着凝成纤薄雾纱,一层一层将姜俨给困住,奇寒冻裂金铁。 有三道黑影从地下冲出,悍不畏死杀向姜俨,正是被初步炼成活傀儡的姜家金丹修士。 常无晦需要用金丹精血、魂魄献祭,施展厉害的鬼术秘法,与曾老头联手发动雷霆一击,将五重楼中期的姜俨打垮,而不用太过损耗自身修为。 他更不想与一个困兽犹斗的高手拼命受伤。 剩下一个金丹傀儡留给曾老头够用。 姜俨心往下沉,这地方竟然埋伏着一鬼一神,皆是五阶修为。 他用来克制鬼修的厉害手段,竟被暗中的神灵给克制。 这一战太被动,又找不到对方跟脚,险也。 见到黑暗中扑来的三个身影,他瞠目欲裂,都是姜家花费无数资源代价,数百年间一代一代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材啊,他心头滴血,下手却毫不容情。 三柄飞剑厉啸盘旋,斩破一层层围困他的雾纱鬼气,压力顿松。 剑光过处,三个活傀儡四分五裂,死于非命。 他试探出暗中埋伏的鬼、神攻击不足,而他自保有余,短时间内脱困不得,担心拖延久了遭遇不测。 唯有快刀斩乱麻通过此法示警,让都城家族小辈知晓。 他野外遇险,赶紧搬来高手救援。 …… 奉仙城北三百里外,烟兰山顶。 姜氏一族安放五重楼老祖和四重楼族老魂灯的偏殿,有族人时刻守护。 翻看闲书打发无聊时光的守殿人,突然察觉光线变化,抬头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无缘无故的,左边一盏魂灯熄灭了。 “是三……三族老出事。” 守殿人使劲擦拭眼睛,确定那盏魂灯灭得很彻底。 他连滚带爬跑出殿外,使劲撞响殿廊下一口铜钟。 “铛铛铛铛”,急促的四响钟声,惊心动魄,打破烟兰山黑夜的沉静。 等到从半山腰飞来两位值守的三重楼修士,殿内的魂灯一口气又熄灭三盏,几人面显惊恐,皆感大事不妙。 “快,快向司天殿救援,老祖他们中计了。” 其中一人中午接到传讯,去过数千里外的那处山谷,他受命返回来,亲手将两颗细碎晶石片交于老祖之手,老祖还嘱咐他要守口如瓶,亲自赶往无穷山域外围,算时间已经到了。 那处地方有古怪。 老祖他们遭遇了绝大凶险。 守殿人面如死灰,弱弱请示问道:“还要敲钟吗?” 被两人同时凶恶吼了一脸口水,“不许敲!” …… 姜俨突然预大不妙,他不该决绝斩杀三个晚辈傀儡,他中计了。 飞溅空中的鲜血和残肢躯体,爆成一团团血雾。 凄厉惨嚎声充满着不甘,和无尽怨恨。 血雾飞快渗透进入无边鬼气。 身上缠绕着始终无法摆脱的那道若有若无幽火鬼索,突然变作血色,像火焰燃烧,却冰冷无比,诡异扭曲着仿佛活物。 他认出这似乎是一种献祭精血魂魄的神、鬼秘法,很久远了,与血脉有关。 失算了,对方处心积虑让他上当。 “神缠,鬼裂!” 姜俨抱头大叫,头痛得像要炸开,他一身修为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缠绕身上如同索命的血色火焰,丝丝渗进体内。 盘旋的三柄飞剑“砰砰”掉落地上。 “等……等等,我愿以宝赎命。” 姜俨顺风顺水几百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绝望,断续叫道。 他不能死,几个四重楼晚辈已经死绝,整个姜家安危维系他一身,他必须要活着。 “桀桀,迟了,你身上所有宝物都是老子的,赎个屁的命?人世间有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业力缠身,贪欲沸盈,不知你修的甚么道?” 常老鬼毫不客气鄙视道,他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得手。 现今的小辈绣花枕头一样,光好看不中用啊。 他和曾老头联手算计,一环套一环,还有几样手段没用上。 “休要嗦,快斩杀此獠!” 曾望楼不满地冷哼一声。 黑气中有黑光与白光交织闪过,犀利无声,将痛苦萎靡无力反抗的姜俨轻易洞穿,黑白光芒如梳如篦,瞬间将挣脱束缚试图逃遁的元婴和魂魄一举灭杀。 出手狠辣,不留丝毫余地后患。 千秋世家危如雪,终到消融的一天。 …… 第205章 言之凿凿话古怪 “哈哈,这可是好东西,便宜老夫了。” 常无晦大笑着挥手,收走被收刮一空的躯壳,最终是他赚得盆满钵满。 曾老头还要在人世间厮混,修为没有完全恢复,一时半会斩不断躯壳之中冥冥因果,反而会因此受牵连,面临被暴怒的大宁王朝五重楼修士找到的危险。 他就不一样了,带着躯壳往冥域鬼界一钻,去哪里找他? “老鬼,别发癫了,赶紧将某些痕迹抹去,外面还有两个鬼差等着找你聊天呢。” 曾望楼面上露出满意神色,看不得老鬼磨磨蹭蹭,习惯性怼了一句。 他落袋大量珍稀修炼资源,收获之丰厚超乎想象,其它法宝、躯壳容易引来麻烦之类全部归老鬼,老鬼不怕麻烦。 两人各取所需,倒不会分赃不均。 “老子会怕区区两个小鬼?老子一根指头能捻死它们几个,桀桀,大不了跟它们走就是了。” 老鬼说着最狠的玩笑话,显得心情很不错。 能出现在阳间的鬼差,即便打死了,也会在鬼界复活。 它们代表着鬼界在阳间的脸面,谁敢胆大包天仗着修为高没有理由便打杀鬼差,必定引来更厉害的鬼修找回场子,甚至七阶鬼王出面报复。 老鬼飞快地在黑伞笼罩的山谷穿梭,消除曾老头留下的蛛丝马迹气息。 他负责事后背黑漆漆的锅。 片刻间,破败山谷仅剩下遍地狼藉。 笼罩着的乌黑大伞倏忽一收,恢复成不起眼的样子悬浮低空。 山谷外有两道模糊黑影,鬼目幽火注视山谷中显露出的那个生猛野鬼,躬身行礼:“人鬼殊途,恭请鬼将大人回归鬼界。” 任何差事都不好做。 它们面对不知何时溜到人间搞事情的五阶猛鬼,可不敢打官腔。 瞧着就不好招惹,它们在人间行走拥有特权,但是回去鬼界,被五阶鬼将盯上可是大麻烦。 常无晦貌似不经意问道:“从这边下去,是哪家鬼界?” “回禀鬼将大人,是轮回鬼界。” 两个鬼差越发恭谨回道。 眼前的鬼将不知滞留人间多少年,游荡得不知方位。 常无晦听得不是普明鬼界,随手抛出两枚三阶鬼玉,打赏给两名三阶鬼差,道:“本将要往西去千里,送一送老朋友,之后再入鬼界,你们可一路跟随,如何?” 他和曾老头将普明鬼界过界的山赘鬼将,镇压在九幻宫内。 可不想拿着山赘鬼将的宝物在普明鬼界逛荡招摇,但是去往轮回鬼界就不用担心。 鬼界地域极大,隔界如隔天堑。 两名鬼差接住鬼将大人赠送的鬼玉,稍作犹豫,便躬身同意。 “鬼将大人请,我等随行恭送。” 常无晦伸手举着黑伞,飘然西去,与藏身伞内的曾老头抓紧时间传音交流,今后再要见面,可就难。 他们计算过时间,司天殿的高手从奉仙城赶来,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即使赶到此地,还要花费时间搜寻、推衍,再扩大搜索范围,找到他们往西去三百里后留下的丁点鬼气痕迹,至少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而那时候他和曾老头早已经分道扬镳。 以前认为人间不值。 现今即将要离去,倒是涌起两分不舍。 当年兴旺的竹山常家,不知可有后裔延续,香火留存? …… 连山城鳞片巷,黑记老铺聚义堂内。 黑霞衣扫视一众被她召集来的手下,道:“接都城上峰急讯,令连山郡捉妖人巡视所辖地盘,每一个时辰回讯报平安,不得有误。” “是!” 下方七人轰然应诺。 黑霞衣按两人一组,给捉妖人分派了具体巡视区域,挥手让众人出去。 施望尘落在后面,他才出关不到三天,还没有安排任务。 外面即将天亮,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黑霞衣传音叮嘱道:“刚刚收到消息,姜家老祖和四名姜家四重楼族老,身陨无穷山域停云山附近,剩余一名四重楼修士被贼子挟持,不知所踪,你和豆芽外出巡视,切记小心!” 施望尘心头大惊,旋即是大喜,他不用浪迹天涯了。 这个好消息来得太及时,传音问道:“老大,可知是何人所为?” 黑霞衣摆手,示意千面不要多问。 她消息灵通,目前也不知是何方势力做下的如此大事。 不过姜家失去所有高手,世家没落已成定局。 但凡还有一名四重楼修士出面支撑,其它大世家大宗门或许会瞧在往日利益和交情,给予百年时间缓劲,现在却不一样,谁都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实在是太肥,令人垂涎欲滴。 到时能够留给姜家符合三重楼修士身份的产业,已经是够给面子。 不过数百年来,姜家得罪的大小势力无数,明枪暗箭之下。 这回遭到天大劫难能否撑过去,可就很难说。 大宁王朝各郡城和镇所,所有捉妖人先后接到命令,巡察各自防区地盘,保持高度警惕,各郡城百缉司衙门、道宫、学宫修士,全部动了起来。 等到天光大亮时候,消息满天乱飞。 大小宗门、家族,先后得到令人颤栗惊悚消息,山门大阵不惜损耗大开。 生怕一不小心被神秘高手潜伏进来连锅端掉。 …… 无穷山域一刀峡尽头。 用完简单早膳,收拾干净之后,蒙一一脖颈处戴着红绳穿过的野猪獠牙,持竹弓,拿竹箭,嚷嚷着要柳姑姑带她去林子里打猎,木尔谟、南文修人手一张竹弓,兴奋不已跟着去了。 曾山郎独自留下练功,他双手如两扇门划动,脚下地,如拖泥带水走弧形。 简单枯燥的动作,反复不停练习。 他才修炼一旬,力气以肉眼可见速度猛增。 徐道长也让他勤加练习“旋极术”中的基础拳架,说是他今后修炼的根本,不可有一日松懈。 “‘落地生根’,曾山郎走的是体修路子,可有得他苦头吃了。” 南宝林认出少年修行路数,稍有些诧异道。 宋叔潜反驳道:“也不尽然,‘以体促法’、‘以拳锻法’,打基础阶段方法多种多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定式。” 徐源长笑而不语,他发现曾山郎确实适合练习曾望楼选择的旋极术。 进步速度有目共睹,也幸亏有曾望楼帮助少年锤炼体魄。 空中有符光一闪,落到宋叔潜面前。 宋叔潜接住万里传讯符,稍一查看,脸色顿时突变。 南宝林奇怪道:“怎么了?” 蒙采芹从那边林子匆匆飞来,手中也拿着一张传讯符,与宋叔潜一个眼神交流,道:“刚刚收到宗门消息,昨天夜里,有一伙不明势力,在无穷山域外围的停云山附近,埋伏偷袭姜副殿主。”
将消息简单述说一遍。 南宝林目瞪口呆,惊叫道:“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五重楼……” 宋叔潜忙阻止打断:“宝林,噤声!” 这种事情,目前不宜公开讨论。 宗门发传讯过来,是担心他们的行程,会迎头撞上那伙神秘势力,建议他们暂时停歇两天,缓一缓,观察情况等风头过了再出发。 徐源长脸上同样震惊,两位老前辈做得漂亮,短短三两天将事情办成。 永绝后患,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又不会给大宁王朝造成乱子。 很快,南宝林也收到宗门传讯。 四人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合产生争执,宋叔潜、南宝林赞同原地停留两天,等后续消息再做打算,蒙采芹坚决要求按既定行程动身。 苦心路历练不能儿戏。 万一因为畏惧危险,浪费孩子们难得的机缘,可就得不偿失。 谁也不知苦心路的考核标准,反正每次似乎都不一样,众说纷纭,唯有从心而行,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 徐源长从常老前辈和曾老前辈口中知道得多一些,却也不能做准,时间过去太久远。 他赞同蒙采芹的意见,做下惊天大案的老前辈早就溜之大吉,哪里会与他们朝面?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毕竟是一个整体,又不能分开单独行动,几天后不同路则另说。 柳纤风悄然出现一颗大树上,听了半晌,见打不起来,她又溜去后山林子,抢蒙一一的竹弓射鸟玩去了。 “有人来了。” 南宝林目视东南方远处空中,低声提醒。 三人转身看去,来的人还不少。 徐源长分辨认出一个熟悉身影,低声道:“是梅长老和一队云山卫。” 四人飞上空中,等了片刻,与飞近前的梅长老见礼。 梅元俭笑着回礼,让云山卫退去远处,问道:“们都收到消息了吧?”见众人点头,叮嘱道:“你们带着孩子们继续走苦心路,切不可为此事耽搁。” 他不便明说,贼子将线索引往西虞,留下的却是五阶鬼气。 他和另外两名五重楼术士卦师,联手合力推衍,得出的结论比较扑朔迷离,行凶的五阶鬼将已经回归鬼界,似乎另有其他帮手藏起来,他们算不到丁点有关线索。 有宝物干扰遮掩天机。 目前撒开大网在大宁各地四处搜寻,他们则进入无穷山域找一找,做做样子。 藏起来的五重楼高手不会自己蹦出来,暴露身份了。 谢副殿主几位今天晚上,会在那座山谷设坛请鬼神,与冥域方面沟通,看能否打听到有用的讯息。 不过依照鬼界那些家伙的德性,只要没有被捉住现行。 绝对不会承认有鬼界高手溜到人间为祸,何况是谋害五重楼修士的罪名? 此等大案牵涉到鬼界高手,多半又是一桩不了了之的悬案。 送走梅长老一行。 众人叫回打猎的小家伙,启程出发。 徐源长特意从山下长到人高的红柳树,折下几根树枝,放进竹箱内备用。 蒙一一和木尔谟争着炫耀他们捉到的羽毛漂亮鸟儿,其实是柳纤风几次射不中,怒而作弊,用法力缠住可怜的鸟儿,抵近了将鸟儿射晕活擒。 四个小的与柳纤风缀在后面,蒙一一和木尔谟高声争论他们的箭术高低。 “野兔,野兔!” 木尔谟眼尖,发现坡下草丛蹲着一头灰毛野兔,忙张弓搭箭。 野兔受到惊吓蹿出逃跑,“啾”,竹箭破空,将野兔射落地上,翻滚两下便没有动静,其它三支竹箭先后射飘。 蒙一一和木尔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小露一手箭术的山郎哥。 他们差点怀疑手中的破弓不中用,原来是他们的手艺不成。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四人赶紧将竹弓竹箭收进纳物袋,拿出油布伞遮挡风雨,速度稍受影响。 后面又遇到两次由四重楼修士带队的盘查,雨下得时大时小,似乎是跟着他们赶路,一直到天黑前,走出雨区,停在一座干爽山坡扎营。 西边残阳如血,群山茫茫寂寂。 徐源长从高处打量前方一大片乱石林子,心头升起古怪的感觉。 “蒙道友,烦你瞧瞧,石林像不像神道古阵遗迹?” 他们已经深入无穷山域,什么危险皆有可能遇到,他看到乱石林便想到停云山的古阵遗迹,找四人里面精通阵法的蒙采芹求证。 柳纤风只专精木行阵法,对其它阵法缺少兴趣。 蒙采芹从高处观察打量一阵,又拿出一册书籍翻阅,笑着解释:“前面的石林不是古阵遗迹,断断续续有二十里范围,中间有一座陡峭如镜面石壁,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号,叫‘回音壁’,说是对着石林喊一声,能产生重叠回音,明天过去时候,咱们可以试一试。” 南宝林笑道:“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叫一声。” 离得约有三里之远,他朝着石林方向豪情万丈吼叫:“我,来了!” 声浪滚滚而去,片刻后,有无数的“我来了”回音传来,一声一声拖着长音,似有无数人回应,绵绵叠叠好大一阵才消失空中。 柳纤风见到好玩,正待飞去石林近前大叫几声。 徐源长伸手捉住小树魅,脸上神色凝重,缓缓摇头:“不可造次,那边是一座古阵遗迹,活的!” 柳纤风吓了一跳,她当然相信公子所说,当初公子落进停云山古阵遗迹,九死一生,闹出不小动静,小声道:“要不咱们换一处地方宿营。” 古阵神秘莫测,她担心重蹈覆侧。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蒙采芹诧异问道:“徐道友,你认得那是甚么古阵?” 徐源长盯着暮色四起显得有几分阴森的乱石林子,刚才南宝林的吼叫,引来回声同时,也引起他神识空间请神台的颤动示警,随着回音消失,请神台又重新恢复沉寂。 他由此判定那片石林是神道阵法,沉睡着还没有死。 很糟糕的感觉。 他对那些古代遗留的诡异玩意敬而远之,没有半点好奇,因为好奇心害死猫。 他随口胡诌:“我有一件宝物,能感知神道古阵。我不认得那是什么古阵。” “咱们往后退五十里扎营,这地方感觉很危险。” 徐源长自不会拿出宝物,言之凿凿建议道。 飞上空中观察的宋叔潜苦笑不已:“只怕不成了,宝林那一声鬼叫,引来四周雾气合围,这地方真有古怪。” 雾起得很快。 片刻间,山坡以下淹没在夜色之中。 残阳尽墨,毫无征兆天黑了。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进身边草地。 既然不能避开,唯有直面未知的危险。 …… 第206章 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 “还吾魂来……魂来……魂来……” 一个隐约含糊的声音从石林深处传出,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声声如泣,绵绵不绝,听着能引起人心底的共鸣,感觉特别凄惨。 心境脆弱者已经泪流满面,呜呜泣不成声。 徐源长心神稍一个恍惚,身上青气迅速流淌,将不适排除。 他左手掐诀,朝黑暗中的石林方向打去,喝道:“天地清宁,邪祟退避,敕!” 最后一个“敕”字炸开,形成往四处扩散的无形音波,一下子扫清附近十数丈范围古怪声音造成的负面影响。 他目前的修为,将清神咒结合幻音术施展,能达成如此效果。 那古怪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哭得稀里哗啦的蒙一一、木尔谟和南文修突然不再伤心,三人觉着很羞愧,赶紧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水,消除丢人的痕迹罪证。 曾山郎双眼发红,他没有哭出声。 他早些年流干了眼泪,答应过他娘亲再苦再难,也不哭。 因为哭得再惨也没有用,任何时候都要坚强面对。 另外几人受到影响有限,宋叔潜手上掐诀宁神,脸色严肃,传音道:“前面不是‘回音壁’石林,咱们走偏了,不小心到了‘喊魂林’。” 受苦心路历练规矩所限,他们不可能时刻飞在空中分辨领路。 延绵大半天的秋雨,竟然让他们走偏了几十里。 道庭给他们的路线图,只粗略画出大致路径位置,重点标出诸于“甘林镇所”、“一刀峡”、“参差岭”、“无涯湖”等必须经过之地。 沿着路线怎么走是他们自己的事,并没有太细致的规定。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还吾魂来……恩怨两清,便放你们过去。” 那个古怪隐约声音再度传来。 柳纤风双手连挥,刚才插下去的红柳枝扎根地下,以极快速度生长,枝叶展开如华盖,绿色光芒闪烁,叫道:“你们四个,快来小树下待着,别乱跑。” 曾山郎四人忙钻到小树下方躲避。 柳纤风闪身遁入树中,她只用护住四个孩童。 那个古怪的东西,让她感觉恐怖和厌恶。 蒙采芹从纳物袋找出“喊魂林”方面书籍,她有宗门依托,前面花时间将资料准备得充足,赶紧翻看查阅,不去理睬那一声声“还吾魂来”的叫唤,传音道: “是‘喊魂林’无疑,不过典籍上记载,要走进乱石林深处,惊扰被镇压地下的上古凶兽残魂,才会引发其‘喊魂’,咱们还没有闯进去……” 南宝林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是他那一嗓子引来的麻烦。 如果没有走苦心路的四个小家伙拖累,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喊魂,绕过去就是了,有些胆子大的还专门跑进去对抗“喊魂”影响,磨砺心境,十天半个月再出来。 宋叔潜手中翻阅着另外一本书册,传音道:“情况有些不对,书籍上记载,往常引发凶兽喊魂,来来回回就一句‘还吾魂来’,书上解释说是封印镇压缘故,其它声音传不出来,所以听着断断续续,也没太大危险,可是现在,那凶兽喊的内容不止一句两句,而且搞出来的动静,远远超出以往。” 几人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运气不好,封印解除,凶兽残魂已经脱困了? 要不围困他们的浓黑大雾,该作何解释? 南宝林传音抱怨道:“以前的大能修士,怎么不干脆一刀两断,除掉凶兽残魂一了百了,留着能活几千年的祸害镇压,遗祸后人?” 古人行事,他非常的不理解。 历代以来的高手,任由凶兽残魂被镇压着一年一年“喊魂”,不彻底解决隐患。 是故意折磨残魂,还是有甚么不为人知的顾忌? 徐源长沉默着没有出声,两人翻阅的书籍,他用神识扫视看了。 神识空间请神台又开始一下一下,缓缓震动示警。 让他震惊的是戒指空间,那颗一直存放着没有动静,死物一样的六尺大小映彩晶石,五彩光芒一涨一缩绽放,像心脏跳动,很有节奏,似乎在传递信息,又像是内里的东西在冲击封印。 那颗鸡蛋大小的零碎映彩晶石,他早在出发之前另外收进纳物袋。 听曾老前辈说过一次,停云山古阵遗迹有八千多年历史,下方镇压的是一头讹兽凶魂。 他在心底怀疑,喊魂林下镇压的凶兽残魂,莫不是讹兽的一部分? 否则也太巧合了。 他一来到此地,各种古怪接踵而至,喊魂声能引发映彩晶石核心的剧烈共鸣。 蒙采芹已经着手布置防护阵法,几人商议着。 “怎么弄?咱们轻易不能传讯回去寻求帮助。” “恐怕也传讯不了,黑雾有古怪。” “镇压凶兽残魂的封印应该没有被挣脱,要不残魂早该现身前来,直接发起攻击,用不着废话威胁咱们?” “难说,或许残魂就藏身黑雾,等着咱们突围再偷袭?” “,徐兄弟,你想什么呢?有甚么法子,提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宋叔潜转头询问若有所思的徐源长,这位兄弟懂的东西很杂,先前一开口便破掉残魂的诡术干扰。 徐源长摇了摇头,他其实想建议大家护住孩子们,立刻往后面撤退,不过黑雾内凶险莫测,担心护不住小孩,道:“传讯试试,让宗门查一查喊魂林被镇压的残魂跟脚?” 宋叔潜拿出万里传讯符,默念几句,往空中一丢。 “砰”一声轻响,符光炸裂在黑雾里。 “凶兽残魂已经摆脱封印,大家小心,时刻保持宁神静气,不要为擅长‘摄魂’的凶兽所趁。” 徐源长沉声提醒道。 突然觉着毛骨悚然,他看到阵法防护内出现了另外一个宋叔潜。 同样的锦白道袍,面现惊讶盯着与他们在一起的宋叔潜,率先叫道: “他是假的,小心啊!” “才是假的。” 宋叔潜挥手射出一道白色光华,对面同样一道白色光华激射,被宋叔潜抛出的一面八卦镜给挡住。 “砰嘭”两声炸响,对面的宋叔潜四分五裂,消失之前留下一句话。 “不将‘魂’还来,你们跑不掉的。” 声音和气息与真正的宋叔潜一模一样,能够以假乱真。 南宝林挥袖将在八卦镜上炸开变作灰白色的雾气驱散,仔细查看没有留下古怪,叫道:“蒙道友,快加强阵法防护,别让那怪物再钻进来了。” 宋叔潜眉头纠结,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光是能够变化成我的模样,模仿我的声音,气息也没什么破绽,几乎连我的攻击手段也学了去。” 这才是令人惊悚的地方,假做真时真亦假。 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蒙采芹拿出几颗阵珠,布置在防护之内,将阵法范围缩小到五丈。 徐源长思索半晌,道:“我猜测是讹兽残魂,擅长模仿、幻境和迷惑,咱们轻易不能走散,否则真假难辨,容易造成误伤。” “我曾经听宗门长辈说过,数千年前,无穷山域神道前辈们抓住一头作恶多端的讹兽,将其分开镇压,具体地点不详,难道咱们遇到的还真是脱困的讹兽残魂?” 宋叔潜苦恼不已,看护孩子们走苦心路的关键时候,被一头能够变化的讹兽残魂盯上纠缠,运气太逊了。 他和蒙采芹、南宝林都没有听说过停云山古阵遗迹被镇压的凶魂之事。 司天殿下了封口令,至少几十年内,消息传不出去,即便传播也在有限的圈子里。
南宝林道:“那东西缠着咱们,索要什么‘魂’,要不与它谈谈?” “没甚好谈的,它喊魂几千年,索要的是过路人的魂,咱们不可能给它魂。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挣脱封印跑了出来,似乎除了变化模仿,迷惑勾魂,硬碰硬的本事不怎样,得想个法子将它困住,咱们再趁机走人,它应该走不出这一片区域,要不然早就被发现上报司天殿了。” 蒙采芹重新加固阵法,将她的分析传音几人道。 唯有徐源长明白,那东西索要的是他戒指空间作怪的封印物,不过此地残魂似乎不知道东西在他们谁身上,他不可能将映彩晶石核心拿出来破财免灾。 讹兽以其能言,常欺人,故称。 是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 得到映彩晶石核心的残魂,绝对不要指望其感恩,反而可能会实力大增,所有人为其所害。 “咱们可以与它谈谈,引它前来现身相见,尽量多了解,知己知彼,或许能找出困住它的法子。” 徐源长将自己的想法缓缓传音道出,这样耗着不是法子。 众人商议着补充些意见,很快便达成一致,委派刚才被假冒的宋叔潜与那东西谈判。 宋叔潜憋了一肚子火气,走出阵外,扬声叫道:“你想要什么‘魂’,还请说清楚,否则我执意冲出去搬救援,你休想阻拦得住。” 黑雾中传来与宋叔潜一般无二的声音:“你冲出去试试?” 接着山坡阵外十丈位置,出现另外一个宋叔潜。 “你们有人拿了我的‘魂’,将它还来,我必不再纠缠,还赠予厚报。” “请问道友怎么称呼?” 宋叔潜仔细打量着雾气中的另外一个自己,很奇怪的感觉。 “称呼不重要,将我魂还来,我立刻离去。” “道友连这点诚心都没有,叫我们如何相信你所言?” “多年以前,我有一个名号叫‘黎诞’。” “黎道友,我们初来乍到,以前连面都未曾谋,你的‘魂’怎么会在我们身上?” 宋叔潜看不出对面那东西的修为,像一团迷雾,缥缈捉摸不定。 他尽量用言语拖延,给大家观察并想法子的时间。 阵内听着的几人,飞快传音分析商议,徐源长已经肯定,对方绝对是讹兽残魂无疑,典籍中记载,讹兽别名叫“诞”,荒诞的意思。 耳畔听得柳纤风细细传音,他传音问了一句:“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左右。” “我与蒙道友打声招呼,你大胆干。” 徐源长听得柳纤风居然有七成把握,能困住名叫黎诞的残魂片刻。 那还有甚么犹豫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阵内那颗悄然长得比人高的红柳树,绿色光华急剧闪烁,阵法稍稍放开,山坡这一片三十丈范围突然布满红柳小树林,木气如云,一下子将黑雾困在其中。 柳纤风全力施展她晋级三阶后觉醒的“独木成林”天赋本事,这是一种大范围神通,非常消耗自身木气精华。 她本能的厌恶那个东西出现。 阵外的宋叔潜吓了一跳,旋即察觉侧面二十丈外有一团无形黑气被困住了,剧烈挣扎左冲右突,而他对面的那一个宋叔潜面显惊愕溃散成雾气,他顿时大喜,终于抓住那个狡猾的家伙,手中出现得心应手的八卦镜。 “让我来。” 提前得了招呼的蒙采芹,喝止宋叔潜不要乱帮忙,扬手丢去数颗阵珠。 珠子化作土黄光芒,形成网状,四面合围将那团剧烈冲突的东西兜拢,往地面压下去。 “混蛋,你们给我等着,饶不了你们。” 仗着能变化无常的黎诞,大意之下被树魅用天赋木神通暗算克制,气恼大叫。 “走,你们快撤!” 蒙采芹手上飞快掐诀,喝道。 能够将这古怪东西镇压一时,已经算是运气,凭他们的本事,不要想着能干掉黎诞。 喊魂林已经存在七八千年,黎诞也没有被谁干掉。 徐源长几人护着曾山郎四个小家伙,往山下冲去,黑雾失去黎诞的约束,经不起冲在前头的南宝林挥袖驱赶,宋叔潜放出几颗发光石漂浮照亮。 “姑姑,你快下来啊。” 冲到山下的蒙一一回头焦急大叫。 柳纤风牵着小丫头的手,往东边来时路上奔跑如飞,道:“别让你姑姑担心,她很快就来。” 若不是历练规矩不许,她带着几个小家伙飞得极快。 冲出雾气笼罩区域,众人跑出十余里。 蒙采芹飞落赶来,催促道:“再跑远点,不要停。” 身后远处传来隐约的叫骂声,一时片刻,黎诞挣不脱蒙采芹不惜本钱的阵法镇压,随着众人跑出三十余里,后面早已经没有声音。 一直跑出百里之外,众人停下来歇脚。 徐源长在营地插一根红柳枝条,由柳纤风将其催生丈许高。 蒙采芹布置阵法防护,南宝林施法弄来清水,由曾山郎简单熬煮一锅肉糜糊糊,四个孩子填一填肚子,补充体力消耗,在树下早早歇息。 四个大人打坐守护,所幸那东西没有再跟来滋扰。 天光蒙蒙亮,孩子们先后起来。 昨晚的离奇经历,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苦心路上的诡异危险,都不怎么活泼。 徐源长止住要出阵查看的南宝林和宋叔潜,给了一个眼神示意,朝外面扬声喊道:“黎诞,你别躲了,我们已经看到你。你什么时候从‘喊魂林’挣脱了封印?” 他刚才察觉请神台示警,知道黎诞藏在附近不远窥探。 晨曦薄雾,对面山头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身影,竟然是柳纤风的样貌,柳裙飘飘,身段窈窕,没有理会这边,打着赤脚走来走去。 从红柳树走出来的柳纤风撇嘴耻笑:“好丑!” 她猜到公子一贯的小伎俩,不管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果然将潜藏的黎诞诈出来了。 也或许那东西根本就没想要隐瞒? 觉着颇为头痛,竟然摆脱不了那东西的纠缠。 她再想要用神通困住那东西,几乎不可能,吃一堑长一智,黎诞只要跟着他们,就够他们受的,后面的路还如何走? 蒙采芹传音几人:“外面没有黑雾,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宋叔潜犹豫一下,建议道:“要不传讯宗门,请高手前来收拾挣脱封印的讹兽残魂?” “不妥,不妥,苦心路上遇到的一切麻烦,皆为历练,这才刚刚开始。” 南宝林出声反对。 他们是一个团队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人沉默,徐源长思索着道:“身为捉妖人,发现妖孽挣脱封印,将要危害人间凡世,自不能坐视不管,当汇报给梅长老,与咱们走苦心路历练不相冲突,诸位以为如何?” 他换一个角度说事,借助大义名份来寻求帮助。 不可能与讹兽残魂一直这样耗着。 讹兽名声不好,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想要污蔑他身上藏了“魂”,门都没有。 蒙采芹三人商议几句,实在想不出更好法子,点头同意徐源长的提议。 徐源长默念几句,扬手将万里传讯符打上空中。 看着符光一闪,遁往东北方。 几人奇怪对面山头的黎诞竟然没有动静,似乎吃定了他们。 …… 第207章 真假难辨,人心如炉 漫无目的飞行巡查的梅元俭,身后跟着五名云山卫,他可不敢太过深入无穷山域。 昨天夜里,谢副殿主等人做法请鬼神,与鬼界方面沟通。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鬼界一名五阶鬼将出面,断然否认有鬼界高手过界戕害人间五重楼修士,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有符光一闪,梅元俭伸手拿住,查看徐源长给他的传讯之后面上显出两分无奈。 “什么怪事都撞一起来了,‘喊魂林’的老东西也凑热闹。” 他左手掐算片刻,拿出传讯给谢副殿主报备一声,随即招呼云山卫与他跑一趟。 拔剑追杀的两名云山卫顿时停住,头上有黑气遁出。 乱打乱杀一气的宋叔潜突然从混乱状态清醒,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口大口喘息着,汗如雨下,头痛欲裂,被那怪物用幻象影响的滋味,令他心悸后怕不已。 “纤风,护住山郎他们四个,我去引开怪物。” “死”字话音未落,五名云山卫突然乱了。 痛打落水狗,彻底灭掉后患才是他的做派。 “万物皆可修,开窍求大道。我已不是讹兽,请将‘魂’还我,必有厚报。” 不枉费一番算计布置。 而且下界已经没有高手,只要给他百年时间,下界的资源还不任他取用。 梅元俭一门心思都在推算讹兽执念所化的怪物身上,机会难得,他想一鼓作气算出怪物弱点。 “或许是受到某些限制,它不能离喊魂林太远?” 浑然不将人类威胁要把它交给道庭的话语放心上。 “看,梅长老和云山卫回来了。” 空中落下一个模糊黑影,这回没有变化做谁的模样。 那团黑气急速消融,惨叫着传出讨饶声。 很替徐源长他们担心。 徐源长盯着兔子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透着冰寒杀意。 “我可以将你交给定仙台道庭处置。” “好生奇怪,那东西既然逃了出来,它为甚不索性跑远点?” 他心头狂跳,叫道:“他是假的……” 梅元俭让五名云山卫停在空中远处,他独自缓缓落向山头,朝行礼的几人回礼笑道:“那处镇压着一头七阶讹兽本体,年长月久,喊魂执念和残余妖力凝成了怪物,有几分神通,趁着本体腐朽封印松动遁出来做恶,老夫已将封印堵上,回头做几场法事,将那怪物超度驱散。” 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竹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彦山道长,他很想将兔子当礼物送给彦山道长。 人心如炉,三人品形对峙,谁也分不清谁真谁假了。 徐源长感受着请神台平复沉寂,他也舒一口气,总算是搞死了,神识往戒指空间看去,那块像心脏收缩膨胀的映彩晶石早已经恢复成了一颗死物,连彩光也收敛黯淡。 真假难辨,蒙采芹也不会让他进阵。 眼前的黑影或许只是一个假像。 “砰砰”,丈许远距离,他生生挨了势大力沉两拳攻击。 却说徐源长身法极快,飞出十余里外,觑见一座不大的山谷,三面峭壁林立,他闪身落下去,喝道:“出来吧,咱们谈谈!” 身上白色光华一阵暴闪,抵消大部分攻击力量,身形仍然止不住翻滚向三十余丈外地面。 不管那怪物是残魂作祟,还是执念成精,皆属于“魂”的范畴,他要寻一处合适位置,独自想办法灭杀怪物,不用担心被同伴从背后误伤,或干扰他的施法。 黎诞发现随着那个人类修士飞去远处,他与主魂之间的隐约感应一下子变得微弱。 他佩戴的两枚清静石宝物,同时被怪物的灵魂攻击触动,他转身看向后面空空如也的地方,嘿嘿冷笑:“这就是你的厚报?” 几人闲聊着猜测。 声音非常舒服好听。 举手投足间便将怪物暗算。 她猜测梅长老也被困了? 幸亏柳纤风和四个小孩待在阵内,还没有走出来,否则后果太严重。 徐源长忙转过身来,催动更多金光,集中射向显出踪迹剧烈挣扎的黑气团。 修行路上偶尔会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往往当时找不到答案。 那怪物想法子制造混乱将他们几个分开,以便各个击破。 刀光剑影,喊杀嘶吼嘈杂声乱起。 除了这些手段,他发现还真没太多办法,对付眼前竟然不怕灵魂攻击和幻象影响的道士。 飞出五百里,接到谢副殿主给他的回讯,让他先去查看着处理。 同时心底充满警惕,名叫“黎诞”的怪物本事非小,切不可小觑了。 等他返回百林谷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将映彩晶石,连同兔子扔进九幻宫,镇压在暗无天日之地,天天带一个祸害在身上,日子过得不安生。 “停,停!” 他此时不能返回阵内躲避。 “定!” 亏得他的宝衣结实,帮他挡住来自背后的偷袭一击。 梅元俭早就猜到是这样的安排,又飞出两百里,从空中寻到一座山头上严阵以待的徐源长几人,附近没有发现古怪东西的存在。 黑影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宝物,我都能给你弄来,说吧,你要怎样才能将‘魂’还我?” 左手忙掐一个清心诀,口中默念一段能够加持护神的经文。 “不愧是能掐会算的四重楼高手,这么快就将麻烦解决掉。” 那怪物竟然连梅长老等人也能假冒,气息模仿得一般无二。 徐源长很是恼火举起左手,阻止怪物继续往下说,沉吟着道:“我要价不高,你给我弄来一朵炎阳幻火,三阶四阶皆可,嗯,还要一块这么大的晶石。” 道道璀璨金色光芒,从戒指上的八卦纹往四面八方绽放。 以怪物的狡猾阴险,他猜不透怪物到底藏身何方? 简直不敢想象,让这头满嘴谎言几乎打不死的讹兽出现世上,将会是什么样情景? 以他现今三重楼修为,操控金光更加得心应手,丝丝缕缕金光一扫而过,瞬间将躲在侧面三十丈外的隐形怪物射中。 百丈外空中的五个云山卫已经消失无踪。 兔子见人类不理睬它,纵身一跃,跳进映彩晶石中消失不见。 讹兽之言最不可信。 黑影出现在空处,浑然没有偷袭不成的尴尬,道:“你不答应将‘魂’还我,我便无休止纠缠,让你不能修炼,影响你的朋友从背后攻击你,让你生出执念,让你众叛亲离……” 南宝林与眼巴巴看着的小家伙招呼一声,施法凝几团清水,装进皮壶内,让他们先将就着解渴。 “不过尔尔,用三阶修士躯壳炼制的傀儡,轻易便被我夺走神魂控制,小家伙,你待在石林内好生凉快凉快。” 他对打不死抓不着的怪物没有半分怜悯,更不会采取不愿沾染现世因果、而将怪物镇压起来的不负责任做法。
黎诞讥讽的声音传来。 降落山头,梅元俭与阵内众人相互仔细辨认一阵,确信真伪之后。 立刻明白,他找到了携带“魂”的目标。 宋叔潜在狭小的防护阵内走动,道:“那东西除了以假乱真,其它本事稀松平常,它能模仿法术,不知能否模仿出法宝和符攻击?” 瞬间黑气弥漫,将他们后面的阵法给遮掩,顿时几人身陷影影绰绰之中。 徐源长身上突然绽放出深浅不一青色光华。 开窍以来不知死为何物的怪物,第一次感受到炽烈的死亡威胁。 黑气坚持了约三十息,消亡在戒指爆发的金光攒射之下。 “还我‘魂’来,否则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黎诞所化的梅元俭面无表情。 兵不厌诈,他可是耍诈的老手。 徐源长面色冷漠,不为所动。 兔子眨了眨宝石般绽放五彩光芒的眼睛,口吐人言:“你帮我逃脱囚笼,又寻到我本体所在位置,击杀本体执念,彻底解除封印束缚,使我终得解脱,咱们之间有缘,我会报答你。” 四人信服不已,果真是会者不难,出阵与梅长老相见,连声道着感谢。 “啊嗷……” 他双手往空中比划晶石大小,左手无名指突然显出戴着的铜戒指。 徐源长顿觉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点也不觉得那头神秘出现在戒指空间的兔子可爱。 徐源长打量着二十丈外不停处于虚与实之间转化的黑影,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果真是从讹兽本体,通过执念修炼出来的灵体?” 宋叔潜疯了一般发起攻击,一道白光从背后将南宝林轰飞,另一道法术砸向蒙采芹。 徐源长突然察觉请神台震动。 不能拖延得太久,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拿下道士,他担心迟则生变。 待他察觉不对,要闪避抵挡时已经来不及。 刚刚解决一个麻烦,哪知却将更大的麻烦,从映彩晶石核心释放出来。 另外三名云山卫恢复正常,同样被定在空中。 其中两名云山卫猛然从背后偷袭梅元俭,另外三名想阻止,似乎受到严重干扰,连脸上戴着的青色山纹面具都扭曲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 徐源长揉了揉额头,兔子的态度,让他轻易不敢将兔子交给道庭。 变生肘腋,梅元俭手中已经拿出一枚金色珠子,落地同时,狠狠用法力一捏。 突然,一头雪白皮毛的兔子,从映彩晶石后面蹦出来,隔着空间与他神识对视。 “有梅长老和云山卫赶来,它造不出大乱子。” 他扭动一下痛疼不已的腰背,这回受伤不轻,飞上空中,见下方山风吹过,山顶黑气随同各种怪影溃散消失,宋叔潜右手持铜镜站定不动。 几人站起身,脸上神色轻松不少,仍然仔细观察着。 如果事情非常麻烦,几位副殿主再亲自出面跑一趟。 梅元俭没有走进阵内,与徐源长几人传音聊一阵,了解事情经过和那东西的本事。 他干脆跑远点。 他还没达到那般高手境界。 “饶……饶命,我……我不敢了……” 此地离喊魂林不算太远,他猜测是喊魂林下被镇压的讹兽本体,或许因年代久远,封印出现松懈破绽,遁出来一丝本能妖识搞事情。 但是时间久了,随着见识阅历增多后,或许某一天豁然解开以前的疑团。 见蒙采芹加强阵法,他高喊叮嘱两句,往远处飞遁。 他是造了什么孽? 这般面对面,他可以清晰地找到对方的跟脚来历。 南宝林摔下矮山数十丈之远,砸出一个泥坑,浑身狼狈肮脏,他愤怒不已,翻身爬起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和脸上泥污,拔剑在手。 绒绒的毛发,蠢萌的兔眼眨呀眨,看着非常可爱乖巧。 蒙采芹扭身飞上空中,险险避过偷袭,手中出现一面金色小旗子,她看到下方黑气中有两个宋叔潜、两个徐源长乱斗的复杂混乱局面,一时间无从下手。 他不想与世上最狡诈的讹兽谈缘分,双方没有共同语言。 对面百丈之外空中是同样警惕的蒙采芹。 让众人原地等待,梅元俭领着云山卫往西飞出百里,抵达喊魂林边缘,看到从乱石林走出的另外一个梅元俭,他哑然失笑。 沉默片刻,黎诞所变的梅元俭突然化作一团黑气遁入地下,有声音传出:“说的都对,所以……你死!” 道庭恐怕镇不住出世的兔子,反而会让兔子逃之夭夭。 蒙采芹挥动阵器,她聪明地选择加强阵法防护,不能让怪物浑水摸鱼假扮自己人钻进阵内,他们几个有法宝护身,斗得再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等他与主魂融合,彻底解开封印,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他简单几句,将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 梅元俭打量着百丈外的另外一个自己,根本不信对方所言,默默掐算推衍,道:“让老夫猜猜,经过八千多年消磨,你的本体腐朽不堪,你这个执念形成的怪物方能挣脱束缚跑了出来,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 八千多年过去,还没有完全消磨灭亡,也是厉害。 徐源长冷漠脸,心神古井不波。 竟然连他这个四重楼金丹修士,都能将气息变得一模一样。 …… 梅元俭陷入地面冒起的雾障之中,他没有受伤,只是一时间不能脱困而出,耳畔听得“还吾魂来”的断续噪音,苦笑不已,善算者测不准自身祸福。 讹兽,其状若兔,人面能言。 他是前年停云山乱石林古阵遗迹闹出大事情,才知道停云山被镇压的讹兽凶魂,和相隔千里之外的喊魂林地下讹兽本体,原本是一体,不过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 “你们先垫一点干粮,填一填肚子,暂时不能出阵,等梅长老他们回来再说。” 徐源长道:“难说得很。不过远离那片乱石林子,它有些手段发挥不出来。” 徐源长同样头大不已,施展身法接连躲避混乱攻击,飞上空中,远离是非之地。 黎诞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 怪物发出非人般厉叫,想要逃走,却被金光紧紧缠住了。 他被执念怪物利用云山卫的弱点,从背后狠狠阴了一把。 像是在自个窝里一般自在。 他看不出眼前的道士,将与他有隐秘感应的主魂藏在哪里? 有种本能的危险隐约滋生,他当机立断发起攻击。 兔子就是讹兽,从映彩晶石封印跑出来了。 唯有那样的高人,才配拥有一头绝世兔子当宠物。 …… 第208章 冥冥中的神秘召唤 飞上空中,返回那处剑拔弩张的山头上方,徐源长有些提不起精神。 扫视一眼对他的归来不带欢迎、反而充满警惕的三人,都是那兔子害的,以为他是假货,道:“别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咱们等一下梅长老,他应该很快赶来。” 他朝下方山头防护阵内那颗红柳树扬了扬手,示意他无碍。 怪物被灭,乱石林那边困不住梅长老。 南宝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道:“我相信徐兄弟是真的,宋叔潜那厮……看着就不像好人。” 宋叔潜呲牙笑了,不就是轻轻打了一下子,那么记仇吗? 蒙采芹朝西方示意,低声道:“梅长老他们过来了,这回到底是真还是假?” 她感觉脑子不够用,除了能肯定自己是真的,她已经对阵外所有人都产生怀疑。 那怪物以假乱真的本事,着实令人头痛。 她守在外面,是防止怪物假扮同伴钻进阵内坏事。 梅元俭领着云山卫飞到近前,左手掐诀一一推算眼前的几位。 他有本事能够分辨真伪,不过稍麻烦一些, 将空中各处一方的四人全部掐算一遍,梅元俭放心了,道:“我先前被那怪物暗算,困在乱石林阵法内,刚才脱困而出,你们没事就好。” 当然一身泥泞的南宝林不像没事的样子。 徐源长抢在众人对梅长老的怀疑说出口之前,道:“这回来的梅长老是真的,千真万确。” 南宝林诧异道:“为甚?” 宋叔潜和蒙采芹同时看向语出惊人的徐源长。 他们需要扎实证据,除了自己,现在对谁都不敢轻易相信。 真真假假,太难了。 徐源长呲牙一笑:“我已经将那怪物干掉了,信不信随你们。” 他掠了掠头发,露出发髻后插着的竹签给梅长老看。 梅元俭自是认得高人留给徐源长的信物,不需要其它言语,他对徐源长的话深信不疑,哈哈笑道:“好,源长又立下一大功劳。” 他是相信高人留下的宝物,能灭掉轻易打不死的怪物。 孟山河副殿主一而再护着、提携徐源长,替徐源长争取历练机会,因为孟副殿主认识那位神秘高人。 某一次下棋时候,孟副殿主亲口与他说的。 神态恭敬,持晚辈礼。 还嘱咐他心头有数就行了,切不可往外去说。 意思不言而喻,让他多加关照徐源长,还不能让那小子察觉。 修行之路有苦修、逆修、顺修等讲究,高人培养门人弟子用哪种法子,则不为外人所知。 等到梅元俭拿出司天殿长老牌,稍一施展独特的法术,空中出现一道朦胧门户,呈现淡薄气运流转奇景,南宝林、宋叔潜、蒙采芹三人全部信服。 他们与那怪物打过几次交道。 再诡变百出的怪物,也变不出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和法术。 何况独特的王朝气运,和牌子上的官气加持,打死那怪物变不来真的。 误会解除,三人面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相互猜忌的时间好难捱。 三人很好奇徐源长是用什么法子诛杀怪物,梅长老竟然不问缘由的相信,见梅长老和徐兄弟都没有要公开的意思,他们只能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南宝林捉住往后躲避的宋叔潜,咧嘴阴森森笑道:“是兄弟咱们去一边算算账,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过明天后天?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挨早痛快,迟挨迟受罪。” 宋叔潜一脸苦笑赔礼道歉:“都怪那该死的怪物使坏,要不哥哥狠狠打回来,不解气可以打两下,三下也成,兄弟没有半句怨言,只别打坏身上的袍子,老贵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可下不去手打自个兄弟,你小子下手挺狠,平常便对哥哥心有不满,一肚子怨气压着是吧?” “没啊,哪敢纳,您还是多打我几下,要不心头愧疚。” 两人拉拉扯扯去另一边的山脚。 打人赔钱,天经地义。 梅元俭与徐源长飞去另一边空中,两人传音不知聊些什么。 蒙采芹打开阵法,将四个小家伙放出来,让他们赶紧生火做饭。 柳纤风嘻嘻哈哈跟着凑热闹。 事情已过去,莫让浮尘遮望眼。 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启程出发,避过已经没有喊魂声的乱石林子,校正路线,继续西进,后面恢复活泼拿出竹弓打猎的孩童,由蒙采芹、柳纤风看护着。 梅长老等人早已经离去,喊魂林发生的事情汇报上去。 将由副殿主定夺是否要挖掘那一片乱石林子? 或许一切遵照从前,仍然不管不问。 宋叔潜与徐源长交流道家“清静心法”,探讨宁神静气诀,怪物专挑软柿子捏,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心境有缺陷,修为超过徐兄弟,神魂方面却大有不如。 这回吃一个大亏,算是给他提一个醒。 南宝林边赶路边行气调养身体,不便分心说话。 到傍晚歇脚时候,南宝林伤势痊愈,他拿出一门神道秘法。 “‘神牵’辨真伪,你们试一试,学会‘神牵术’,不用担心被擅长变化的怪物迷惑,用时也简单,放出一屡无形‘神丝’,触碰同伴气息,真假立辨。” “哦,那得学一学,避免再发生像这回的真假莫辨糗事。” “宝林兄,你怎么没用神牵术分辨真假?” “不会吧,南道友你没学会?” “神道秘法挑人,学不会太正常。听说灵视术练到高深,有一眼辨真伪之能。” “望气术练得好也能勘破高明幻像,不过多学一门本事总是好的。” 三人讨论着翻看南宝林拿出来的残缺册子,顺便取笑几句,记下神牵术基础内容之后,各自走开揣摩学习法术。 徐源长绕着附近缓缓走一圈,残阳沉沦,倦鸟归林,袅袅烟雾升腾。 他没花多少时间,便请到神力领悟了神牵术。 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他有大量的学习不同神道秘法的经验,加上请神台之便利。 见南宝林、宋叔潜等人仍然在苦思冥想,他便继续转圈,琢磨“青龙升木术”中的三阶法术“升木龙印”,是攻防一体的大威力木行秘术。 随着晋级三重楼,当年张望道长通过玉牒灌功传授的青龙升木术,最后一点功法封印已解开。 不过没有前辈指点,他目前还没摸到修炼升木龙印的诀窍。 等他陪着曾山郎走完苦心路回去,是时候去一趟崇龙观,了结当年的心愿。 随后三天赶路,众人各自揣摩法术,沉默了许多。 中午时候,一行人来到著名的“参差岭”。 四四方方光秃秃的大大小小岩山参差不齐,形成方圆百五十里的自然奇观。 放眼望去,远近灰白岩石死寂一片,了无生机绿意。 曾山郎从自己的纳物袋,拿出一袋袋用油布包着的萝卜干、茄子干、黄瓜干、酱菜干、小鱼干等,像个精打细算的管家婆,一样拿出一半分给南文修和木尔谟,叮嘱他们节省着用,走出无穷山域要两个多月后,别断顿了。
“山郎哥,你自己多留一点。” “不用,猎户进了山饿不着,我能随时补充其它野菜和肉类。” “山郎哥,你们要是先走到无涯湖,一定得多等我们几天,咱们一起走热闹。” “还不定谁先到,路上勤练功,别贪玩落下功课。” “蒙一一,说你贪玩呢。” “才不是,山郎哥说你,下回见了,我肯定比你厉害。” 四个孩子扎堆说小话,依依不舍。 另外一边的几个大人没那么多伤感,他们早已经习惯聚散离合。 宋叔潜“炫耀”他才领悟不久的“神牵术”,虽然这门神道秘法很鸡肋,缺乏后续,用处不大。 柳纤风飞在空中往四处俯瞰。 她从上午开始感应到一种似乎来自冥冥中的遥远召唤,隐隐约约,寻不到具体方位。 令她心底涌起淡淡的雀跃、兴奋,猜不透是好事,还是有坏事要发生? 经历多了之后,早已经明白天上掉陷阱时候多。 遇事不决,可问公子。 公子懂的门道多,或许能帮她解除疑虑,等晚上扎营歇下来再说。 在此地停留不到半个时辰,两组人就此分道扬镳。 前途越发艰险,行路人在深山。 徐源长在前方引路,沿着参差岭西南山谷走,负责观察警戒,蒙采芹陪着情绪不高的蒙一一和曾山郎,走在后面,柳纤风经常飞得不见人影,不知忙些甚么。 紧赶慢赶,一直走到太阳落山,走出这片落差极大的岩山区域。 再往西去多砂砾小山丘,植物不茂,满目荒凉,阵阵大风卷起沙尘漫天。 寻一处背风山坡扎下营帐,曾山郎带着蒙一一转了好大一阵,采挖能够食用的野菜,顺便在水洼边灌木草窝子布置铁链套索陷阱,通过观察兽迹粪便,他判断此地不会有大体型野物出没。 蒙采芹不远不近跟着,看护两个小家伙熟练地生火做饭。 又瞥一眼山坡上窃窃私语的徐道友与柳纤风,她敏锐地察觉柳纤风似乎有事,几乎一整天,柳纤风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飞出很远。 柳纤风将她遇到的古怪召唤,传音与公子详细说了。 徐源长沉吟半晌,将手掌放到柳纤风肩头,道:“你闭目平心静气片刻。” 他用自身静气帮小树魅摒除杂念。 等了一阵,见柳纤风身上有静气萦绕,让她睁开眼睛再仔细感受。 柳纤风摇头传音道:“还是受影响,静不下来。奇怪了,是我练功出了问题?还是有东西在暗中捣鬼?” 徐源长施展神道秘法帮小树魅探查检测,没发现其身上有甚么不妥,传音道: “你这种情况有两个猜测,其一,是无穷山域某处地方,有什么存在影响到你。其二,你的血脉感应,让你察觉到与树魅有关的事情。不过可能离得还有些远,感受不清晰,是好是坏也难说,所以,你大可不必心焦,走一步看一步,遇到了再想办法面对。” 柳纤风思索片刻,点头道:“我会多加留意,希望不要是坏事。” 往西边看去,残霞黯烬的天边,有两个黑点往这边接近。 “我去守着小山郎他们。” 柳纤风闪身消失不见,她不愿和野外遇到的修士打交道,勾心斗角言语试探来去,嫌心累。 山脚下插栽着一颗小红柳树。 徐源长看着飞来的两人停在两里外的上空,这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来的一男一女显露出来的气息,皆有三重楼修为。 在野外想要不被人小觑打主意,最好不要扮猪吃老虎,否则真会被劫修当肥猪围攻欺负,适当露出锋利獠牙,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儿。 当然想找刺激者请随意。 “朋友请了。” 空中的黑衣男子天生一张笑脸,拱手道:“我们追寻一头受伤的穿岩兽,不知朋友可曾见到?” 扫视对面带着两个引气境孩子的奇怪组合,另有一人提前隐匿藏起来了。 深入无穷山域近两千里,可不适合引气境历练,危险层出不穷。 徐源长抱拳回礼:“不曾见过,朋友再去其它地方转转。” 黑衣男子笑着点头,与那戴着黑纱蒙面的女子转而往东南飞去,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柳纤风再次出现在半山坡,撇嘴道:“两人不像是甚么好路数,身上流露出来的阴冷煞气,即使压制收敛也遮掩不住。” 她对不喜的人和事,从来不假颜色。 蒙采芹从山下飞来,道:“野外没有规矩之地,这种人很多,不奇怪。咱们多留心点,别被他们埋伏偷袭,一旦动手放对,不用与他们客气。” “明白的。” 徐源长答应一声。 他是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手段齐出。 秋寒枯冷,一夜无事到天明。 从帐篷里出来,徐源长发现帐篷顶上落了薄薄一层黄沙。 呵气成雾,空中充斥着淡淡土腥味。 柳纤风从五丈外的矮树走出,道:“晚上有两波人在附近窥探,不过没敢太靠近,我便没有打扰你们。” 蒙采芹从另一座帐篷钻出,她布置了阵法防护,不过有能够利用草木监视周围五里范围的柳纤风在,她省心许多,笑道:“像咱们这样不隐藏行踪露营的,野外很少见,没有摸到底细之前,即便劫修也不会轻易动手,怕碰到狠茬。” 走去边上,将还在睡觉赖床的蒙一一叫起来。 曾山郎听得动静,已经利落起床。 徐源长往山下扫视,“看到”曾山郎昨天布置的陷阱,套住一头白额狸,另外一处套中一头肥肥的灰毛野兔,收获颇丰。 等到曾山郎将猎物收拾,和蒙一一用完早饭,太阳已经升起。 沿着预定路线转而往西走去。 偶尔能看到空中飞过探险修士,三两个居多,独行者少见,自古便流传一句告诫:野外宁惹一窝,不惹一个。 敢在野外单独冒险的修士,都有两把刷子。 一连赶了五天路,爬坡上坎,绕行深涧大峡谷。 按直线距离算下来不到千里,但是实际走了接近两千里路程。 不能飞行,便是这般麻烦。 柳纤风仍然能够感应隐约的召唤,压制着不去理会,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动静,她忙飞上空中,往西北方向看去,道:“十里之外,是上次那两人,他们在围攻一头……三阶妖猪,好家伙,往咱们这边来了。” 徐源长从竹箱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进贫瘠的碎石地里。 他已经听到剧烈的争斗声往这边方向奔来。 那头三阶妖猪是瞎眼了吗? 非得往人多地方,凑挨打的热闹。 蒙采芹招呼蒙一一和曾山郎待在红柳树枝旁别动,她利用地形飞快布置防护阵法。 任何时候,往坏的方面考虑,是野外的生存智慧。 那头妖猪和两人合演一出苦肉计,也不是没可能。 …… 第209章 花朵化妖,细说隐秘 追杀妖猪的两人明显急了,他们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怎么能让别人捡现成便宜? 一道道法术和剑光,紧追不舍,妖猪背部血肉模糊,在崎岖山地上蹿下跳,以异常灵活风骚走位,躲避着两人的攻击,锲而不舍往东边奔来。 柳纤风冷眼看着,拿出黑黝黝的金樟木。 狭路相逢没有退避余地,曾山郎和蒙一一跑不过三阶妖猪速度。 她觉着是被针对了,无需退让,可以按野外规矩办,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徐源长已经飞上空中,身上有细微山痕云纹流淌,盯着地面上卷起一股灰尘狂奔的妖猪,道:“那头猪有问题……它想挑起我们和那两人的争斗,趁机逃之夭夭?奇怪,它能往哪里逃?” “要不咱们……” 柳纤风还没将她的想法说出来。 冲近到四里之外的妖猪,突然蹄子一蹬,腾空飞起来。 粗壮的猪身灵活一扭,以一蓬猪毛的代价躲过一道飞剑斩劈,“嗷嗷”嘶叫着使劲扬脖一甩,将一颗鸡蛋大小物品往柳纤风方向抛来。 妖猪转身往地面冲去,再次躲过飞剑攻击。 柳纤风听得妖猪喊出的妖语,稍一愣神,叫道:“公子,快帮我夺下那样东西。” 不管妖猪是想祸水东引,还是真心想让她照看丢来的物品,她从那物品上感受到同类的生机气息,绝对不许对面两人抢去。 徐源长挥手间,三道寒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铛”一声响,飞刀将截向那件物品的小巧飞剑击飞,三柄飞刀盘旋着护住那样物品,不给飞剑任何机会。 柳纤风伸手将飞近的暗褐色物体摄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物体上被做手脚。 那头妖猪一头撞进岩石,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然精通土遁之术,先前那般仓皇逃命,而不用出来,不知是为甚么? “砰砰嘭”,几团火光相差一息轰在妖猪遁逃的山石位置,炸出几个深坑, 天生笑脸的黑衣男子,收回飞剑,停在三里之外,皱眉道:“朋友这般趁火打劫,不好吧,还请交还那样物品。” 柳纤风早将东西藏起来,用不起眼的金樟木敲打着左手掌心,呵呵假笑道:“其一我没有干涉你们追杀妖猪,更没有出手对付你们,不算趁火打劫,是你们自己没本事,留不住那头妖猪。其二野外无主之物,谁捡到算谁的,们想强抢不成?” 黑纱蒙面女子冷冷道:“既然不识抬举,那便做过一场。” 柳纤风撇嘴道:“好大煞气,我好怕怕。” 她悄然隐身不见。 徐源长到此时还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野外原本就没甚么道理可讲。 他倒要瞧瞧对方有什么本事,如此横蛮。 黑衣男子拉住气势汹汹的女子,往后快速退去,叫道:“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撂下狠话之后,片刻间溜得无影无踪。 好汉不吃眼前亏,显然是担心陷入围困,以二对三没有胜算,加上那头就躲藏附近的狡诈妖猪,情形对他们极为不利,哪里敢轻易发起争斗? 徐源长正准备找柳纤风问话,听得“哗啦”一声,四里外的那座岩山对面钻出那头受伤的妖猪,“哼哧”几声,沿着山谷往北边溜之大吉。 原来妖猪土遁之术只学了个半吊子,只能关键时刻用来逃命。 柳纤风显出身影,连叫几声:“喂,你别跑啊,回来。” 妖猪越发跑得飞起,似乎生怕被留下来。 柳纤风犹豫一下没有去追赶,招呼公子一声,往山脚一处浅水洼落去。 拿出那颗褐色物品,埋到湿地里,捏碎两颗一阶木晶石,打入地下。 随后一口浓郁绿色雾气吐去,剩下便是静静等待着。 徐源长和蒙采芹好奇围观,用神识注意着附近两三里内的动静,让曾山郎和蒙一一仍然停留在二十丈外的阵内,以防万一。 两人看着地面长出一株顶着褐色豆瓣外壳的茁壮嫩苗,有微弱妖气流露。 这才明白那头妖猪拼命要抛给柳纤风的是一颗种子。 小苗探头探脑转一圈观察,很灵性地朝柳纤风摇摆示意,生长迅速,十数息褐色外壳枯萎掉落,数对碧绿叶片次第往外展开。 根茎冲出约两尺高,顶端长出一个孤零零花苞。 不过盏茶时间,长得拳头大小的粉色花苞颤巍巍绽放。 清雅花香扑鼻,粉色雾气随之升腾。 微风吹过,雾气悠然收拢,盛开的花朵中间,走出一个寸许高穿粉色花瓣裙子的花妖精魅。 小花妖被注视着似乎有些害羞,伸手用半透明彩袖遮住面容,飞起身翩翩落向满脸欣喜的柳纤风。 那株花草迅速枯萎跌落地上。 柳纤风接住小花妖,叫道:“公子,我先与花妖妹妹聊聊天,等会和你们说事儿。” 闪身消失不见,她迫不及待要与货真价实的同类交流。 蒙采芹亲眼目睹神奇的花朵化妖一幕,很是羡慕徐道友的运气,野外捡到一只花妖,赚大了啊,修真界花妖非常少见,有天生的伺弄灵药、灵果树木本事。 不过惹到的那对男女看着不是善茬。 受两个小家伙拖累,他们不能飞行远遁,后面的行程恐怕不得安生。 徐源长笑着宽慰:“那两人若敢叫帮手前来纠缠争斗,交由我和纤风应付,你尽管用阵法护住蒙一一、曾山郎两个。” 他说得颇为豪气。 他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定要留下对手。 蒙采芹心头稍安,笑道:“咱们是同行伙伴,真有事发生,我必定不会袖手。” 喊魂林跑出来的怪物那么难缠狡诈,连梅长老都上当受困。 还不是被徐道友独自诛杀? 梅长老似乎知晓徐道友的手段底细,特意嘱咐他们几个,不要对师门长辈提及此事,人怕出名猪怕壮,不想替徐道友招惹麻烦。 两人聊着走回红柳小树附近。 等了约两刻钟,柳纤风出现在两人面前,肩头驮着小小的花妖。 不过花妖脸上蒙了一片花瓣似的面纱,娇娇怯怯,藏进柳纤风垂落的秀发之中,仍然不敢见人。 柳纤风介绍道:“这位是豌豆花妖,名叫‘堇紫’,她和追风比邻而居,生活在无穷山域南边一座峡谷,追风是那头猪妖,前些日子,堇紫感应到了神秘召唤,觉醒某些记忆。” “你们听说过‘点绛宫’吗?” 柳纤风突然问道。 她虽然修为高过小花妖一个大境界,不过似乎路子走偏了。 她早几日感应到召唤,却对点绛宫没有丁点血脉记忆。 与小花妖一席交谈,隐约有些触动。 蒙采芹惊讶出声,道:“我从宗门典籍中看到过,无穷山域某些地方,还存在上古神界通道,点绛宫是当年鼎鼎大名的‘花界’,是‘花朝节’要召开了吗?” 徐源长知道“花朝节”,俗称“花神节”、“百花节”。 民间二月初二至十五日之间为花朝节,人们结伴赏花踏春,还有各种祭祀活动。 不过花界的花朝节,时间和形式肯定不同于人间。
柳纤风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看向徐源长,道:“公子,我想陪着堇紫妹妹前去参加花朝节,对我们花草精魅一族来说,是难得的机缘,等我从点绛宫出来,再追上你们的行程。” 徐源长还没说话,察觉到戒指空间异动,神识探入。 那只白毛兔子趴在映彩晶石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叫道:“徐道友,机会难得,可一定得进点绛宫见识一番,搞点‘百花酿’喝喝,那滋味,美得很。” 砸巴着兔唇,垂涎欲滴。 宝石般的眼珠子,绽放着的五彩光芒。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怂恿。 他心底有些警惕,隔着戒指空间,兔子神通广大,竟然能够听到外界的声音。 不会轻而易举跑出来吧? “你大可放心,我跑不出去,这地方好啊,安静黑暗,适合修身养性,独自感悟天地大道,我待得好好的,为甚要跑出去餐风露宿?如果能搞点百花酿尝尝味,就更好,我送你一门厉害的神道秘法。” 兔子猜到徐源长的顾虑,开口说道。 徐源长头大不已,不过担心也没有用,干脆不信不闻不问,将神识收回,对柳纤风道:“顺不顺路?若是顺路,我们送你们一程,这地方乱得很。” 柳纤风兴奋叫道:“顺路顺路,从这里往西北,差不多两百里就到了。堇紫妹妹和追风已经找到地方,被那两人埋伏偷袭,堇紫妹妹迫不得已,将自己沉睡成花妖种子,由追风带着逃命。” 她也担心那两人还在那里守株待兔,并不能因为她擅长隐身,就敢随便乱闯。 这世上能破除隐身的法术可不少,而且她的手段有比较大的局限。 蒙采芹犹豫一下,低声问道:“能否带我们进去,长长见识?” 她知道得多一些。 小花妖扯了扯柳纤风的头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柳纤风道:“待我们先进点绛宫,问过主人家的意思,如果主人家赞同,再带你们进去,否则贸然进入,可能有危险。” 事关众人安危,她不敢随便应承做主。 蒙采芹笑着道:“麻烦你们帮着问问。据说上古时候,花界召开花朝节,是天上和人间的一大盛事,人、神、鬼、妖受邀参加,留下不少流传至今的神仙佳话。不过近千年来,典籍上几乎没有花朝节盛典的记载,渐渐的,为后人所遗忘了。” 徐源长谨慎道:“不会有问题吧?” 他一贯将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小花妖探头出来,弱弱辩驳:“绝对不会,我的感应不会错。” 见两个人类虎视眈眈,她刷一下缩回去藏好。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不是她胆子小,这么多年来,她和追风躲过无数次危险,今天差点被那两个埋伏的人类抓住,想想都不寒而栗。 被人类捉去的下场,生不如死,不敢想象。 但是看纤风姐姐又生活得很好,听纤风姐姐说是“得遇贵人”。 蒙采芹笑着解释:“如果在其它地方难说,但是无穷山域,上古以来,有大神通花神开辟了‘花间道’,能通往花界,没有危险。 “据闻花界每回召开花朝节,花鼓震动,世间开窍花草精魅在一定范围内皆能感应,循声而去,不受阻拦,花草精魅有机会能够沐浴花界的‘化雨甘霖’,有句古话叫‘化雨甘霖思草木’,能让精魅多一份证道机缘。” 她没有说透,花界的化雨甘霖对所有修行者,皆有不一样的好处。 化雨催开万树花,甘霖洗却心上尘。 既然遇上机缘,怎样都要争取一二。 苦心路历练,时间限制并不严格,耽误几天没甚干系,后面抓紧赶路就是。 柳纤风听得眉开眼笑,催促道:“快走,快走,天黑前能够赶到。” 她和小花妖也不知花朝节什么时候结束。 万一去晚了,错失机会,且不抱憾终身。 一行重新启程,由柳纤风和小花妖在前面带路,蒙一一拿出吃奶的力气,施展才学会不久的轻身术,攀山越岭,小短腿车轱辘一样跑得飞快。 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取决于蒙一一的快慢。 众人没闲情观赏天地壮美,一路上没有遭遇其它事端,赶到一座不起眼山脚下。 离天黑尚早,远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庄严,仿佛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古老神灵。 “是这里,我也感应到了,咱们走着上山去。” 柳纤风激动不已。 她心底充满着兴奋和敬畏,嘱咐众人不要直接飞上草木稀疏山顶。 有些古老规矩,必须要遵守。 小花妖提醒:“纤风姐姐,小心遭埋伏,我和追风从南边上山不久,追风嗅到危险气息,才没有完全钻进人类布置的阵法陷阱。” 徐源长往阴暗处撒下四颗鬼豆,随着咒语默念完成,化作四个黝黑豆兵,两两一组沿着草木山坡往上快速攀爬,道:“让它们在前面探路,咱们跟上。” 他已经发现这座百余丈高的山头有古怪,某些地方神识探查不了,更别说将整个山头覆盖观察。 蒙采芹认出徐道友施展的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秘法,暗自惊讶,不过徐道友选用的豆子品秩不高,还是鬼豆,影响了豆兵威力。 用来探路倒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不紧不慢跟着从东边往山上攀爬,路途上看到几处斗法留下的新鲜坑洞痕迹,树木折断无数,其中有一截枯焦的妖植残骸,半个巴掌长,残留着少许妖气。 柳纤风将失去生机的妖植根茎拾起,默默收进袖内。 有前来参加花朝节的同类,遭了人类修士的毒手,弱肉强食,没有对错。 跟随着豆兵登顶,他们没碰到任何埋伏和偷袭。 顺利得出乎众人意外。 山顶上怪石嶙峋,崎岖不平,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柳纤风和小花妖已经激动得翩翩起舞,用轻柔嗓音吟唱古腔歌谣,似各唱各的,恰到好处形成独特音律合唱。 徐源长听不懂歌词,只觉身心舒服受用。 沐浴夕阳,似乎远离尘世纷扰,心境分外祥和。 山顶乱石间隙,有点点光华闪烁,空中有虚幻花瓣洒落如雨,汇聚而成往中间收拢的光波涟漪,花间道通节点顺利打开。 蒙采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精魅往中间飞去,她突然想起什么,忙从袖内拿出一个纳物袋,抛向已经停下唱歌的柳纤风。 “纤风妹子,万一我们进不去,你看着帮我买一些物品。” 柳纤风接住纳物袋,回头看向徐道友。 戒指空间的兔子蹦跳着乱叫:“百花酿,百花酿……我要百花酿!” 徐源长竟然感受到隐形的戒指震动不已,他被吵闹得烦不胜烦,下回修炼,一定得将戒指摘下来另行放置,只得道:“纤风,你帮我买一点‘百花酿’。” 他不知花界有甚么好东西购买? 也丢去一个纳物袋,柳纤风身上有一万多灵币,他担心不够花销。 兔子立刻安静,兔唇往两边斜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似笑非笑神色。 …… 第210章 幻非幻,花非花(为“ 还乡团壮丁甲”大佬加更) 柳纤风和小花妖飞落到光波涟漪中间,身影随之荡漾着消失不见。 山顶上各处闪烁的光华和虚幻花雨,随之平复如初。 群山如默,夕阳依旧。 蒙一一眨巴灵动大眼睛,低声怂恿道:“姑姑,这地方好生神奇,我们去中间瞧瞧?” 蒙采芹笑着点头,迈步避开怪石往前面走,解释道:“花界开辟了许多通往人间的花间道节点,每一处节点,方位并不固定,下一次或许出现在另一座山头,唯有开窍的花草精魅,能够找到准确位置。” “好想去‘花界’瞧瞧,那地方应该很漂亮?” 蒙一一走几步,蹲下来往刚才发光的石头缝隙扒拉,什么都没有找到。 “闵师兄,什么花间道?秘境吗?” 他现在已经能从服饰装扮,认出精魅们的跟脚。 蒙采芹心底轻叹,看来是没机会参加真正的“花朝节”了,她心底有种可遇不可求的淡淡失落,突然抬头往西南方空中看去,极远处有几个黑点正快速飞来。 飞速赶来的四人,其中一个戴着平顶六角冠的中年男子,喝止恼怒不已欲要出手轰击山顶乱石的黑衣男子。 任何时候,他都尊重对方的意愿和决定。 山顶中间突然光波荡漾,柳纤风出现在一块石头上,瞥一眼远处变得清晰的四道身影,其中两人不陌生,是有过冲突的那对男女,还真的寻仇来了。 自从仙神发生争斗,花界便不再邀请人、神、鬼、妖参加花朝节。 她已经彻底喜欢这座花间秘境。 “听蛟藤婆婆解释,早在五千年前,花界便不再接纳下界的众多草木精魅,除非修为达到四阶,方能通过秘境前往花界,下界的花朝节已经延长到百年召开一次,各处花间秘境欢迎有缘进入的精魅居住,以避下界生存残酷。” 穿行花树丛林间,欣赏奇异植物,眼前一派祥和安乐氛围,耳中听到的是莺莺燕燕歌声,身心皆得到极大放松。 有蒙采芹照看,仙境一般的地方他放心得很。 他看出柳纤风似乎有意留下来,而内心颇为纠结犹豫。 他们现在身处一座五六里大小的山谷,四周山势迤逦。 “道友,我喜好收集各种瓶类宝物,请赏光鉴赏。” 这或许就是修行路上的有得有失吧。 野外什么事情皆有可能发生,他们即将遭到四名同阶围攻,还要照护两个没有战力的孩子,情况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 目光对视,那头叫追风的妖猪转身往南边山谷跑了。 这磨砺也太沉重了。 混野外不易,此等情形明显不能善了。 耳畔不时传来听不懂的精魅花语。 徐源长盯着黑点,认出其中两个熟人,眸子无比冷静,道:“蒙道友,你布阵护住他们两个,我与客人们好生聊聊。” 从空中往下看去,山顶黯淡消退的光波,极似展开盛放的花朵形状。 修行路便是不停抉择的过程。 三尺高的桃花精公子笑得很客气,道:“道友得拿出一些特别有意思的东西来换,灵币灵玉之类就算了,我不感兴趣。” 修真界通用的灵币,和所有蕴含能量的物品,皆可以当钱币使用。 徐源长一脸风轻云淡随意独自逛着。 接着建议道:“闵师兄,要不我们在此地设伏……” 树木仿佛冰雕玉琢,叶片和花朵绽放奇异光彩,连路边野草都美轮美奂,散发着不一样勃勃生机。 各种精美物品随意摆布,宝光辉映,琳琅满目。 不划算嘛,他怎么会做亏本生意? “快,蛟藤婆婆同意你们进门歇脚。” 空中飞来一只小花妖,正是与柳纤风一起进入此地的堇紫,兴奋叫道:“纤风姐姐,咱们去山那边玩耍,好生热闹,有三千里广袤,够咱们玩好久了。” 柳姑姑舍不得徐道长,舍不得百林谷的元宝和雪粒,怎么会一去不返的离开他们? 难得一见的形神兼备精品之作,竟然能引动此间幻象。 仅仅一个理由便够了,不必说出残酷的真相,伤了孩子的心。 “请问道友,这几样宝物,怎样交换?” 黑衣男子与蒙着黑纱的女子对视一眼,笑道:“还说我们运气好呢,在这处附近接连撞见精魅妖兽出没,原来是这个缘由。我和叶师妹后面干脆埋伏在这座怪山,试图生擒活捉几个精魅,那些精魅实力不行,逃命手段着实了得,我们打伤两个,仍然让它们遁走。” 中年男子观察着下方并不出奇的山顶,问道:“‘花朝节’知道吗?” 有树木生长而成的独特风雨廊亭,稀稀落落摆着一个个小巧摊位。 不觉走到山谷边缘的热闹集市区域。 徐源长打量着繁花似锦、满目缤纷的世界,这地方漂亮得不似人间。 “不过,咱们可以在对面的山脚藏身隐匿,等那几个参加花朝节的修士出来,他们不可能在里面待一辈子,花朝节至多半个月,他们能往哪里跑?” 见三人点头,解释道:“无穷山域藏有一处通往花界的节点,据说每次花界召开花朝节,通往花界的花间道节点会开启,方圆三千里范围的开窍花草精魅,将循着感应找来,进入花界参加花朝节。” 徐源长缓缓研墨,毛笔便摆放浮在一边,眼睛观察着无处不在的美景和幻景,待得墨水磨浓,他已经胸有成竹,拿起毛笔饱沾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心境之中。 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就一个缥缈玄奥的幻字,他融入了此间最多的花象。 柳纤风用鼻音“嗯”了一声,和堇紫飞上空中,往山谷那边去了。 蒙采芹按耐不住传音问道:“纤风妹子,这里不是‘花界’吗?怎么成了花间秘境?” 敢在花间秘境施展书法技艺,还是书写“幻”字,这人类不可小觑。 蛟藤婆婆劝她留下来,看好她的资质,并许以重任,或许要不到五百年,她便能成为这座秘境的接任者,所以才给面子让她的朋友们进入此地。 “好久不见人族客人前来秘境,花朝节期间,们暂且在廊阁歇脚,这座山谷可以随意走动,其它地方便不要去了,老身尚有些俗务,失陪。” 他替这些年份久远的灵木感到可惜,大材小用被雕刻成了摆弄观赏的艺术品。 他写别的字拿不出手,但是能够融入自身修为意境的“幻”字,他还是颇有信心。 有片片从素裙飘落的花瓣,雨一般纷纷扬扬。 这地方实在太漂亮。 用神识翻找着身上几个纳物袋,突然眼睛一亮。 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助力,形势已变,至少不会输得没有转圜余地。 每一次重大选择,都是一次心劫,将影响今后路途的长远。 “闵师兄言之有理,是小妹欠考虑。” 两个小家伙身处其间,神驰目眩,沉醉其中,就当是难得的历练。 连书家出身的寇老先生都要赞一声“妙不可言”。 “闵师兄,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顺便抓几个过路精魅?平常可没有这般送上门的机会。”
徐源长选出七八样看着还能重复利用的木雕,询问飘浮在空中身穿桃花衣裳的精魅。 曾经的盛况不再,后人只能从典籍中窥到点滴。 他还没自大到可以凭真本事,独自对付四名前来寻仇的同阶。 “哦,桃某有眼福了,请道友献技。” 像平常想要碰到一个能卖好价钱的精魅,千难万难。 黑衣男子眼睁睁看着几人消失眼前,招手收回劈出去的小巧飞剑,冷静下来问道。 “啊,要是柳姑姑去了舍不得回来,那可怎办?我会想她的。” 徐源长身形一晃,跟着落到出现的通道节点,朝赶到五里之外的四人微微一笑,与柳纤风消失在如水光波之中。 柳纤风一脸享受,呼吸着此地独特气息。 陌生气息的人类修士,比较受瞩目,徐源长混迹一两尺高的精魅中,不时蹲下询问摊位上的宝物用途、价格,精魅大都擅长人类通用语言,交流起来倒是无碍。 即便后面从花界出来,仍然要面对四人围攻,情况已经大不一样。 蒙一一停下脚步,神色惆怅叫道。 似乎空气都是粉色的。 幻非幻,花非花,如梦似幻,身周有隐约异彩纷呈。 桃花公子神色变得恭谨,飘到对面伸手做请。 不会再回无穷山域,过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两人略有些失望,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失。 柳纤风引着徐源长、蒙采芹飘到一座缠绕藤蔓的六角廊阁前,介绍一位拄着藤拐的中年秀美女子,道:“这位是蛟藤婆婆,她负责管辖这座花间秘境。” “好,好,这些木雕道友尽管拿去,这幅墨宝桃某收了。” 他幻术有成,看出此地遍布各种幻景幻色,很多精魅天生懂得用幻,他们不是有意用来害人,而是为了增添光色。 几个人倘徉在仿佛与世隔绝的山顶,小声说着话,夕阳一点点往下落去,将几人身影拉得长长的,虚虚的。 蒙采芹奇怪地看了年轻道士一眼,她没有管别人闲事的习惯,叫上蒙一一和曾山郎,往前面花树丛中走去,曾山郎懵懵懂懂跟着,两只眼睛顾不过来。 中年女子穿着一袭拖地素裙,空中花瓣飘落素裙上,留下栩栩如生彩色花瓣印记,仍然显得素雅,打量几眼两人,见礼之后,神情温和说道: 对于徐道友面对困境的勇气,她很是佩服。 “……” 又介绍了两人的名字,特别强调两人是她的朋友。 蒙一一和曾山郎看得目不转睛,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 “休要攻击,那是‘花间道’,通往‘花界’的隐秘节点。” 拿出一张最昂贵的云宣纸铺平在空中,徐源长笑道:“我现写一个‘幻’字,道友若是瞧得上,咱们便以此做交换,如何?” 中年男子笑得有几分阴险:“嘿嘿,与他们分润几样花界异域宝物,他们总不能小气拒绝吧。” 似乎只为送别它的朋友小花妖。 飞在空中围观的其它精魅,目睹了人类修士落笔写字,幻花飘落的神奇,好些精魅朝收捡木雕的人类道士发出热情邀请。 没有解除主仆契约,柳纤风必须回这个世界。 他们没有退却余地,唯有直面正对。 桃花公子飞快将人类修士写的字给收走,在花间秘境,任何精美的东西皆可用来交换物品,当然包括书法。 “打扰前辈清静,前辈请便。” 徐源长和蒙采芹目送中年女子走出几步,消失于空中。 时间缓缓流逝,约小半个时辰过去,山顶仍然没有动静。 “请移步妾身的百花酿摊位,各类陈年佳酿随道友挑选,帮妾身写一个不一样的幻字做交换即可。” 后面的曾山郎接话道:“不会的,柳姑姑肯定会回来。” 或许与此地没有争斗有关,久而久之的,物尽其美,实用性反而没有谁重视,因为做成威力巨大的法宝,没地方用啊。 慢慢的,将为人所遗忘。 他准备寻找合适时机,先下手为强,动用两位老前辈留给他的一次性宝物,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 “对极,在附近等他们出来,应该不坏规矩。” 蒙采芹惊喜不已,山穷水尽之际有了大转机,心情如同冰火两重天,她忙带着两个孩子转头冲进光波涟漪。 蒙采芹笑着道:“她会回来的。” 蒙采芹拿出一把阵旗,带着曾山郎、蒙一一往北边跑去,即便如此危急时刻,仍然没有出手携带两个参加苦心路的孩子飞行,传音道:“徐道友,你先拖延时间,我等会想法子用阵法困住一两个。” 徐源长朝看来的柳纤风笑道:“瞧上什么好宝物,你尽管买下来,身上钱物不够,再找我拿。我和蒙道友在山谷逛逛,不用担心,这地方很好。” 不过精魅们偏爱漂亮的东西,打造的法器、法宝别具匠心,精美得不忍心使用,落在他这个俗人眼里,花里胡哨很不实用。 眼前的是一位有三阶修为的桃花精魅,俊脸艳若桃花,一双桃花眼显得眉目传情,不过是一位雄性。 “叶师妹,切勿因小失大,一阶二阶精魅卖不了大价钱,还不易抓获,在花神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引来怪罪可不好,虽然花神不会关注贫瘠小地方,凡事就怕万一。” 徐源长示意曾山郎跟着去听故事,增长见闻,他落在后面,回头看去,透过树木空隙,看到远处的山脚下,站着一头昂首翘望的黑毛妖猪。 不知哪里飘来渺渺乐声,空中翩翩飞舞身穿各色衣裙的草木精魅,以女子居多,尺许高的男子精魅,也是俊美不输女精魅。 他手头除了灵币、符和一些法器,恶形恶状的鬼豆不受欢迎,他似乎拿不出什么便宜的好东西,像藏在纳物袋的那块鸡蛋大小映彩晶石,他可舍不得拿来换灵木材料。 “四个,朝咱们来的。” 桃花公子迫不及待消失不见,他要回去揣摩不一样的幻字意境,在秘境之内没有争斗和外患之忧,然而心患积重难渡,想要破境晋级,尤为不易。 蒙采芹脸上露出向往神色,说道:“花界是世上最漂亮的地方,山水灵秀,遍地奇花异草和灵植果木,据说里面没有纷争,是干净祥和之地,所有花草精魅向往的世界。” 徐源长终于看到一位对钱不感兴趣的精魅,顿时高看一眼,他猜测对方是为了突破需要。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同类,而且大部分都很友善,不会欺负她。 中年男子摇头打断道:“金师弟,不可在花间山妄为,万一花神怪罪,心头落下‘秽尘’,可就得不偿失。” 走到一个出售木雕的摊位前,徐源长蹲下仔细查看一阵。 悄悄地来,默默地走。 徐源长购买了几块“花间玉”,是此地特产,内里布置有简单的幻景,施放出来就是漂亮,赏心悦目,没有其它特别用途。 中年男子叹息不已,差点点就能走进传说中的花界。 “……” 晚上还有一章,这章算加更。 第211章 心欲劫数,无游无缘 带着两个小家伙行走山谷花树下,看遍各种奇花异草,蒙采芹见时候差不多,赏了两个看得痴痴呆呆的小家伙一人一指头。 清凉法力一激,曾山郎和蒙一一恍然醒神。 “哇,好漂亮啊。” 蒙一一眼中的景色恢复正常,她透着无比欣喜,低声叫嚷。 似怕吵到空中起舞的小小精魅们。 曾山郎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只觉得心旷神怡,满目落英缤纷,放眼灿若霓裳,言语贫瘠无法形容天地之大美。 “去那边摆摊长廊瞧瞧,你们想买什么,与我说就是了。” 蒙采芹笑着说道。 曾山郎一路尽心尽力带着蒙一一,她想送给懂事少年一样礼物。 “好哇好哇,我要买许多漂亮的东西,这地方真不一样,树叶都长得如此好看,晶莹剔透,像玉石雕琢出来的。” 蒙一一不敢采摘花树上的叶片,她悄悄拾捡地上的落叶和花瓣,觉着踩坏了可惜。 下回见到木尔谟,她要一样一样拿出来炫耀。 你有么,有么? 走到长廊处,见到远处有许多精魅飞在空中扎堆,不知发生了什么热闹? 蒙采芹询问守摊的精魅,听说是一位外面进来的修士,在写字换宝物,她立刻猜到非徐道友莫属,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探到徐道友的底。 行事谨慎稳重,却每每总有神奇之举。 “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去打徐道友的秋风。” 蒙采芹玩笑道,带着两个小的,往那边走去。 长廊上稀疏的摊位,十有七空。 徐源长来者不拒,已经走了三家摊位,他写了几张不同的幻字,分别是他擅长的古木森森的“幻”字,风势空灵的幻和厚重如山的土幻。 都是一样的融幻融景入字,别具一格意境。 换来好些精魅们炼制的法器宝物。 戒指空间那头兔子,一口喝完一坛徐道友赚来的陈年百花酿。 所谓的酒坛,不过拳头大小,精美绝伦。 兔子仰头叹息道:“没有以前那个味啊,采摘的百花品质太差,酿造得寡淡寡淡,还不如喝水。” 肆意贬低之后,又一口喝完一坛百花酿。 “徐道友,搞几坛高阶花妖酿造的百花酿尝尝味,这也太难喝了。”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的得寸进尺耍赖混账话。 他根本就没指望兔子真拿一门神道秘法交换百花酿,即便兔子敢拿,他敢学吗? 讹兽恶名在外,他没必要冒险,就当兔子说话是放屁。 他答应给兔子搞百花酿,也是不经意的试探。 徐源长已从写字里面尝到甜头,或许是身处花间秘境缘故,到处充斥各种各样融入环境的小幻术,他融幻入字有了新的触动体悟。 看到被隔在外面围观的蒙采芹三人,徐源长笑着招呼:“蒙一一,你喜欢什么宝物?” “徐道长,我和姑姑都喜欢漂亮的百花裙。” 蒙一一很不见外将自家姑姑捎带上。 她羡慕飞在空中的精魅们穿着的式样色彩各异的花裙,还不忘扯了扯曾山郎,道:“山郎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宝物,快与徐道长说。” 曾山郎忙道:“不用不用,我修为低微,有宝物也用不上。” 徐道长已经送了他好几样法器。 蒙采芹摸了摸蒙一一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我等会自己买。” 她不可能让徐道友送百花裙,非亲非故,像什么话。 已经有一位赤色头发花妖叫道:“徐道长,妾身出售各种百花裙,能否用三套裙子,换您写一张火行幻字?” 花间秘境内,火行精魅数量稀少。 炼制百花裙耗时耗力,用三套法器级别裙子,换一张不属这座秘境的独特幻字,赤发花妖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徐源长一口应下,铺开上等云宣纸,提笔沾墨挥毫,写就一个火焰腾腾幻字。 片刻间,便做成一桩生意,赤发花妖喜滋滋收起墨字,拿出各种式样的百花裙,在长廊外供蒙采芹、蒙一一挑选。 徐源长收起笔墨,朝还围着叫嚷的精魅摆手,道:“今日灵感用尽,写不出独特意境,下次吧,诸位请回去继续做生意。” 他已经写得尽兴。 收获良多,必须静下心来揣摩所得。 意犹未尽的众多精魅纷纷散去,人类修士以字入幻,为好些擅长书法的精魅,提供了方向和思路。 徐源长没有打扰兴奋挑选百花裙的一大一小姑侄俩,与跟着的曾山郎道:“我去藤阁打坐短暂闭关,若是三天还没醒来,你将我唤醒。” 他与做交易的精魅们交谈,知道花朝节还有六天结束。 通过自己的观察和体验,以及听来的信息,得出结论,这座秘境是一处类似世外桃源的祥和之地,没有争斗和恶劣的自然环境。 有些精魅性子狡诈些,算计多些,不过无伤大雅。 在此地他不用担心自身安危,能沉下心短暂闭关。 回到蛟藤婆婆指定他们歇脚的廊阁,徐源长简单布置禁制,拿出蒲团盘坐角落,很快便入定,蒙蒙青雾涌出,将他整个人影遮掩。 曾山郎在门口处放下竹箱,站定着练习合一守基础拳架,替徐道长护法。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黯淡。 穿得花枝招展的蒙一一跑了回来,兴奋得小脸通红。 她姑姑帮她将挑选的百花裙祭炼之后,裙子缩小变得合身,迫不及待便穿身上显摆,整个人像一只大号的花妖精魅。 曾山郎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不要大声吵闹到打坐的徐道长。 “好漂亮,你穿着很好看呀。” “姑姑给你买了两样礼物,你喜不喜欢。” 蒙一一得到两句赞扬,笑得越发开心,伸手递给曾山郎一只木纹小碗和一枚花间玉佩,皆是精美异常。 曾山郎看一眼后面跟来朝他笑着点头的蒙采芹,便接过两样美得过份的礼物,他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暂时先收下。 待徐道长出关后,他再将礼物交给徐道长处置。 行礼道了一声谢。 “小碗可以存蓄两种不同的液体,约莫两桶水的容量,玉佩是普通的纳物法器,不值几个钱,路上历练图一个方便。” 蒙采芹简单解释两句,又问了问徐道友的情况。 听说是短暂闭关,她在外面布置了一圈防护阵法,心底着实有些羡慕,徐道友必定是寻到感悟,才匆匆返回来。 修行路上的每一次感悟,皆值得珍惜。 拿出她购买的灵果、花蜜和桂花糕等食物,分给两个孩子充饥。 此地不宜生火造饭弄得烟熏火燎,将就着填一填肚子。 地方虽好,某些东西奇贵。 天黑之后,有花树亮起淡淡光华,山谷里映照得姹紫嫣红,天空色彩变幻,别有一番不同白天的静美。 廊阁地方颇大,拿出皮垫等物,安排两个孩子分别睡下,蒙采芹盘坐门口处打坐。 翌日下午,柳纤风穿着流光溢彩的新裙从山谷外飞回来。 蒙采芹拿出另外一套挑选的百花裙,递给稍有诧异的柳纤风,将昨天徐道友写字换宝物的故事讲给柳纤风听。 今天还有不少精魅飞来打听,人类修士什么时候去摆摊写字? 柳纤风开心地收起百花裙,对于女人而言,永远拒绝不了漂亮的裙子,多多益善,即使有再多还是想买。 两人走在花树丛中,蒙采芹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柳纤风叹了口气,她知道瞒不过这个与俞姐姐不同的冷静女子,道:“蛟藤婆婆昨天晚上又找我谈了,想让我留下,我承认很喜欢花间秘境,但是……我有很多朋友在人间啊。” 蒙采芹笑道:“你不妨问问徐道友的意见?” 柳纤风撇嘴,道:“你信不信,他根本就不会留我,说是尊重我的选择,明明知道我左右为难,很难选择,他不会帮我拿主意的。” “那不是好事吗?” “唉,说了你也不懂,他不会留我的。” 柳纤风说得有些伤心,她太了解徐道友的性子。
蒙采芹不知两人之间究竟有甚么,她便陪着柳纤风默默散步,不打听两人的隐私。 不过有一点她相信,即便柳纤风留在花间秘境,也会随着他们外出一趟,甚至邀请秘境高手一起,将外面的危险解除。 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 柳纤风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花妖堇紫和另外几个花妖飞来,邀请柳纤风外出其它地方玩耍,花间秘境好玩的地方太多了。 短短三天一晃而过。 下午时候,徐源长从闭关中醒来。 他从融意入幻的感触中,加深了“幻由心生”的理解,以本命幻字为根基,已经能将他独创的意境幻字作为幻术施展出来,不拘木、火、风、土等幻字。 像他感悟而创的“幻”花便属于木行分支。 随着他今后加强融汇意境的修炼,威力将逐渐展现出来,目前还只得皮毛。 守着廊阁寸步不离的曾山郎,见道长起身,欠身行礼。 门口玩耍一把漂亮石子的蒙一一叫道:“徐道长出关了,柳姑姑你不是有事情要和徐道长说吗?” 徐源长走出门,摸了摸蒙一一的脑袋,表扬道:“一一你这身裙子,真漂亮。” 蒙一一马上显摆地将百花裙变换一个花色,更加光彩夺目。 她正是喜欢绚丽耀眼、不知俗气为何物的年岁阶段。 柳纤风和蒙采芹从花树林中走来,两人皆穿着百花裙,一淡青一宝蓝,不同的款式,一个繁复古典一个简洁明快,同样的素雅华贵。 她们在等着徐源长出关醒来。 柳纤风脸上若无其事催促道:“咱们走吧,耽误了三天时间,后面走苦心路得抓紧点。” 徐源长仔细打量一眼柳纤风,道:“你考虑清楚了,不留在花间秘境?” 柳纤风听得这话眼珠一转,故意蹙起眉头道:“我要是想留下,你是不是完全尊重我的意愿,不会挽留?” 徐源长伸出指头,将凑近的光滑如细瓷额头顶开,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你心中已经找到答案,还来问我做甚?恭喜你,战胜自己的心欲劫数,心境又有提升,我本来想挽留的,你没有给我机会。” 他已经通过与不同精魅接触交谈,看出这片祥和乐地,其实不适合追寻大道。 没有残酷磨砺,不经过无数次生死历练。 修行之路哪能轻易一帆风顺? 要不修士都躲起来,闭门成一统,清心寡欲或快快乐乐修行得了。 世间不就少了纷争? 如果柳纤风想要留下,他会改变主意帮助分析其中利弊,劝阻打消其往歧路走的念头,不过柳纤风能够自己想通安逸享乐之下埋藏的隐患,实属有慧根。 柳纤风顿时眉飞色舞,笑道:“你猜错了,我是舍不得我的朋友。” 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伸手将蒙一一的头发弄得乱乱的。 蒙一一噘嘴不依,收起她的彩色石子,飞奔着去追能与她玩得疯起的柳姑姑,如同一只快乐的花蝴蝶。 徐源长和曾山郎落在后面,缓步跟着往出口走。 曾山郎拿出木纹小碗和花间玉佩,低声将蒙前辈赠送他礼物一事讲述一遍,他还没有用法力进行祭炼。 徐源长接过两样物品感受一下,又还给曾山郎,道:“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就是,用平常心带着蒙一一走苦心路。” 这两件能纳物的法器,价值不菲,蒙采芹花了心思。 等若是还了他的人情,又做到礼尚往来。 “是,山郎明白了。” 曾山郎这才放心收下两样宝物。 一行走到林子边缘的古老牌坊门口,柳纤风有些留念地看一眼繁花似锦的美景,口中吟唱古老歌谣。 从与其它花妖姐妹的聊天中得知,这座花间秘境中生活的精魅多达数万,然而千年以来,除了蛟藤婆婆没有听说谁突破到了四阶。 精魅寿元相对人类同阶要长许多,在这里走到三阶似乎就到了尽头。 让柳纤风恍然醒悟,令所有精魅畏之如虎的外界,才是走向大道的通天之路。 尽管很艰辛残酷,充满各种危险,总有一线希望。 而花间秘境的美好,需要付出更多。 她想将堇紫劝去百林谷,任她说破嘴皮子。 堇紫拒绝了,最后躲起来不见。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她来过、看过、体验过,曾羡慕过,留下念想便够矣,她发现自己还是属于外界,享受不了花间秘境一眼望到头的安逸。 公子曾经说过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在想来令她感触良多。 光波如花开,众人身影荡起涟漪,瞬间消失。 再出现时候,已经回到乱石嶙峋山顶。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几人身上染得金灿灿的耀眼。 荒野苍凉,与美不胜收的秘境相比,却多出几分天然生机。 徐源长眯着眼探查片刻,山顶上没有其他人,也藏不住人,他们不用立刻面对攻击,传音道:“我走前面探路,你们小心戒备,那四人或许就埋伏在神识探查不到的地方?” 才三天时间,他不信四人会放弃。 施放出四个豆兵,从南边下山,分为两组往前面开路。 一行顺利走到山脚,柳纤风伸手搭在树干上,感知片刻道:“东边四里外山坳内,有微弱阵法波动,里面藏着人。” 听得一声长啸,四道身影飞上空中。 “哈,不信你们能在山顶躲一辈子?将所有宝物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黑衣男子脸上笑意更盛,盯着难得一见的三阶精魅,不管是卖钱还是自用,皆是难得的资源,还暗自担心三阶精魅就此留在花界不回来了。 四人突然抬头往山顶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处上空漂浮着一个拄拐女子。 “呃……蛟藤婆婆。” 柳纤风忙行礼,她提前找过,想与蛟藤婆婆告别一声,却找不到其人。 满头白发中年女子将藤拐往空中一顿,“铿”一声响,磅礴彩光一闪即逝,光亮如匹练,将见势不对想要逃遁的四人撞翻出百丈,一个个摔落地上。 “竟敢埋伏参加花朝节精魅,尔等该当何罪?” “前辈息怒,我等不敢了。” 那戴着平顶六角冠的中年男子反应极快,翻身爬起,拱手行礼。 其他三人不敢争辩,躬身赔礼。 一个个心头骇然,面对神秘高手,他们暗自进行防护不敢再逃,想听听对方如何发落。 蛟藤婆婆似乎厌恶杀生,一道彩光将四人打出数里之外,喝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滚!” 四人如蒙大赦,喷血狼狈逃蹿。 柳纤风行礼:“多谢婆婆援手。” 她在秘境时与公子传音商议了几种阴人战术,准备和公子配合大开杀戒,没想到蛟藤婆婆现身,帮了他们一把,不用他们大动干戈了。 蛟藤婆婆神色淡然,道:“你能拒绝老身对你许下的重任,不受舒适环境诱惑,从花间秘境走出,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难怪你能短时间内有如今成就,老身希望下次花朝节时候,能再见到你。” “承婆婆吉言,下回花朝节,我一定回来。” 柳纤风笑着应下,目送中年女子身影随风消失。 见识了蛟藤婆婆实力的徐源长,暗自咋舌不已,给他的感觉,蛟藤婆婆似乎借用了神力,方能以四阶修为做到如此举重若轻,轻松拿捏住四名三重楼修士。 花间秘境内,蛟藤婆婆拄拐仰头,看着古老牌坊匾额。 上面用精魅文字篆刻着二字,斑驳模糊:无游。 “梅花香自苦寒来……老身还不如一介小辈有魄力吗?再不出游,终将老于此间,葬于‘无游秘境’。” 蛟藤婆婆已然堪破“无游何以致远”真意,她也终于下定决心。 还有三天时间,花朝节将结束,她要向上界请辞,踏足危险凡尘,失去花神赐予的力量,来一场前途未卜的远游。 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 第213章 牢头与囚徒 “你闭嘴!” 徐源长身上散架一样痛疼,气血翻涌,耳朵和脑袋嗡嗡鸣响,更加不胜其烦,用神识朝戒指空间蹦聒噪不休的兔子喝道。 吵个屁啊,大局已定。 已经熬过生死危机,他不可能将讹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麻烦放出来。 心底越发佩服以前能够以三重楼修为,硬抗四重楼高手三招的俞风舞、太叔逐月等人。 唯有经历过,方知其中的艰险痛苦。 当发现陷入禁法之地时,很多时候退不回去,路程会更远。 出一趟远门简直就像闯鬼门关,没有实力的修士,只能乖乖窝在地盘上,敢跑出去历练的都是高手。 随后,三人传音商议了半个时辰,查漏补缺,将所有细节推敲完善,徐源长再才有时间盘坐下来调息疗伤。 他有妖魂抵命,手段尽出,连半招差点都没能抗住。 吴辙很满意这个结论,祖庭圣地也需要抓重点案子,维护其威严地位。 “这里是‘碎丘原’,地根破碎厉害,其深处有非常多的古怪,咱们沿着外围往西寻一处地方扎营落脚,等天明了,再择路斜穿过去,改变行程线路后,往下的路途我也不熟悉了。” 所以他才叫柳纤风动手,将那个挑事的罪魁祸首打杀。 蒙采芹带着两个孩子沉默等待。 “应当的,辛苦两位。” 曾山郎低声叫道。 “没甚干系,梅长老和另外两位长老,约一个时辰赶到。” 他们低估了徐源长传讯中所言,竭力干掉西虞四重楼劫修的事实冲击。 兔子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徐道友学本事。 有现成的规则不加以利用,当他傻啊。 以他上一辈子的经验,免费的往往巨坑。 徐源长应付这等场面游刃有余,两人所问并不刁钻,即便他不肯具体奉告赠送宝物高人的更多情况,对方也不穷追寻底,围绕的重点在案子本身。 “行,扎营。” 查看传讯之后,徐源长将事情经过粗略默述一遍,再发给梅长老,请梅长老定夺后续。 私底下传音给徐源长补充一句:“两位皆是等闲观修士。” “有狼跟在后面。” 后续与西虞方面的交涉,不让他们继续参与。 闲着也是闲着,他想听听兔子的建议,采不采用在他自己。 徐源长往西走出不到三里,身上陡然感觉一重,法力流转不畅通,结结实实在草地踏出两个脚印。 就像自家孩子一样,出门与别的孩子吵闹打架,切不可打输了回来哭鼻子。 他没有理睬讹兽的无稽之谈。 吴辙和方任臣单独传音询问徐源长,重创麦光渭的法宝,是何人赠送?时间过去一个多时辰,他们仍然能够从附近,感受到神道气息的蛛丝马迹。 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麦光渭破坏祖庭圣地的苦心路历练规矩,是自寻死路,龙栖山不给一个交代,此事没完。” 到天黑时候,两名执律道长收起所有签名证词和证物,让徐源长和蒙采芹拿出行程堪舆图,其中一人拿毛笔,沾朱砂墨另外画出一条到无涯湖的曲折路线,并加盖朱红印章,令他们连夜启程出发,离开至少百里后,再停下扎营歇脚,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讹兽,他不可能叫一声“前辈”,兔儿爷不配。 他太明白讹兽的想法。 听到蒙采芹的喊叫,他朝看来的柳纤风道:“咱们不需要人证,做掉以除后患。” 有运气好者发现一座前辈修士遗迹,可能借此作为晋身之资,加入到一家宗门,改善修行环境,从底层跳出来。 徐源长看向后面跟来的蒙采芹,道:“咱们又闯过修行路上一道生死关口,得合计合计,等会该如何面对梅长老等人的问话? 这个时代的散修,大部分只能处于修真界底层。 孟副殿主是要招收他进等闲观当弟子吗? 他突然猜到一个缘由,莫不是孟副殿主认识彦山道长? 他实在想不出孟副殿主为甚要对他另眼相待,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何况两人从未谋面,更没有交流。 百里路程只花了半个时辰。 不是他一定要追究到底,而是他不一棒子将没有露面的女人打死,以那女人不依不饶的性子,必定会叫人前来寻仇。 “小心,咱们走进了禁法之地,得后退重新觅路。” 徐源长语焉不详说是“高人”赠与他防身用,具体的没有详说。 兔子逮着机会一通长篇大论,夹枪带棒,似乎很为徐源长着想。 若是言语虚假,或心绪不定,皆有些许波动显示在镜面。 晋级还不到三个月,法宝祭炼温养不如人,能够借助曾老前辈赠与的宝物,与柳纤风联手,阴死一个四重楼后期高手,他也足以自豪。 他用“高人”留下的手段,打杀要迫害他们的西虞王朝四重楼修士,官司打到祖庭圣地也不怕,他手中保留着有利于他们一方的留影石作实证。 她还寻思着如何息事宁人,人家竟然要不依不饶,气魄没法比啊。 徐源长差点就应下,硬生生忍住,继续不搭理。 “你学得太杂了,什么手段都会一点,譬如你先前出其不意释放五阶神道宝物,暗算四重楼小子成功,已经抢得先机,你接着偏生用出像煞咒、山诀之类攻击不足的神道秘法,而不是你擅长的压箱底手段,以至于贻误战机,搞得惊险百出。 噎得兔子半晌没做声。 徐源长走在队伍前面开路,瞥一眼东边升起的圆月,恍然醒起又是一年中秋日,月圆人团圆,大兄家越发人丁兴旺,围坐院子,大嫂必定会念叨出门远游的他。 “西虞王朝的四重楼修士仗势欺人,藐视破坏祖庭圣地定下来的苦心路规矩,给咱们造成伤势,耽误路途行程,咱们得索赔,还得追究其他参与的西虞修士罪行,深挖此事背后是否有西虞宗门的影子。” 时代不同了,七八千年前没有王朝国度,只有一个个山头势力宗门之类。 它需要从各种琐碎中寻找到徐道友的弱点,才能投其所好,哄得徐道友高兴。 “公子,你怎样了?” 徐源长调息片刻已经好受多了,掏出一颗疗伤丹药吞服,东边飞来一道符光,是梅长老的回讯到了,口中道:“我没有师父教,都是自己摸索瞎练。” 蒙采芹听得有些愣神,好有道理的样子。 兔子又开始大放厥词:“徐道友,我教你一门本事,今后对付四重楼小子,不说手到擒来,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免费教你,没有任何条件,学不学,你给一句话?” 留着两条独特白眉毛的吴辙,认出影像中的褐袍老者,摇头道:“是西虞王朝龙栖山的麦光渭,好大的胆子,敢做出如此人神共愤歹事。” 不能因为案子耽误苦心路历练。 兔子打了个哈欠,道:“徐道友,等你有闲暇时,咱们可以交流幻术心得体会,相互促进提升,你意下如何?” 柳纤风受伤不重,拎着棒子往那片剧烈翻涌的阵雾落去。 徐源长斜靠在岩石坡上,喘息调匀气血。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连魂魄都没有了,柳纤风的打神棒下,真正的魂飞魄散,是柳纤风与他说过的。 柳纤风愤愤不平,道:“对,那个躲后面挑拨是非的女人,必须严惩,公子,要不要提前搜寻一下他们的身份?” 已经传讯宗门,让前来援助的长辈返回去,这边事情涉及到两个王朝的扯皮,不让宗门牵扯其中。 将等着的兔子晾在那里,没有搭话请教的意思。 蒙采芹仔细辨认后,慎重建议道。 破坏苦心路历练的罪名,随便按到死人头顶。
“是荒原妖狼群,咱们就地防护,不能走了。” “我目前借住你的地盘,徐道友你的修为比下有余,比上大大不足,你自己也说了,像那样压箱底的一次性宝物已经用掉,为我自身安全考虑,我教你本事是应有之意,真没有坏心思,我还能害自己不成?” 殿后的蒙采芹也察觉异常,这地方的古怪往往是牵一发而动数里。 眼前这一片透着苍凉的旷野荒原,矮丘平缓,野草稀稀拉拉,给她非常危险的感觉。 再看向站起来飞上空中迎接的徐源长,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心头警醒,不能给讹兽任何可乘之机,不能放讹兽外出祸害世间。 戒指空间的兔子安静了这么久,道:“现在的规矩好麻烦,像我们那个时候,打杀之后毁尸灭迹赶紧跑路,哪用得着劳师动众审案子,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就不怕引来更多后患麻烦?” 梅元俭向行礼的二人伸手虚扶,介绍道:“这两位是吴辙吴长老和方任臣方长老,司天殿委任我们三人前来处理此事。” 所过之处夜枭怪叫止声,秋虫寂寂。 两三里之外的黑暗中,有无数绿幽幽的眼珠子出现,他认得那是狼群。 柳纤风将公子的飞刀收集起来,其中有几柄法器飞刀从岩石深处找出来,已经出现损坏,她重新将身形藏匿红柳树内,汲取附近的草木精华恢复身体。 三位长老去查看两具尸骸,分别传讯定仙台道庭和司天殿,汇报此间情况。 打得也太凄惨了。 梅长老和另外两位四重楼长老,已经在赶来援助的路上。 也有的反而因福缘遭来杀身之祸,消失得无影无踪。 兔子一本正经坐端正,很慎重介绍:“当年我行走人间,有一个名号叫‘黎诞’,你可以叫我黎道友。” “‘幻由心生’的说法,只是半截话,另外一半是‘变起幻化’,幻术的攻击相当强大诡异,能够利用各种环境,如果掌握正确的方法,你的实力将有一个大的提升。” 简执律不苟言笑,道:“基本上查清楚,西虞龙栖山麦光渭阻扰苦心路修士历练,事实成立,心怀叵测,接下来我们传讯西虞承天殿,请他们派出修士前来协助调查,还得麻烦你们多待几天。” 徐源长充耳不闻,心绪无波,就当是磨砺心性,他坚决不接话,不学兔子“免费”教他的本事,一行以极快速度穿行在荒山野外。 …… 徐源长用神识问道:“一直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吴辙和方任臣两人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也不多问,宽慰徐源长说宝物乃身外之物,用来救命便是值得,神色很是亲善,又叫出柳纤风,聊了好大一阵。 小半个时辰后,梅元俭和两位中年道士风驰电掣赶到。 徐源长如此作想,道:“黎道友请讲!” 忙碌到头不是被同样底层的散修算计至死,便是受功法、资源匮乏限制,终生困顿引气境,不能突破,寿元耗尽而亡。 徐源长仍然不搭理,他是牢头,不需要顾及囚犯的感受。 千日防贼,不如一日治好。 “徐道友,那两个小子对你很照顾啊,你们好像是初次见面?现今的修真环境,这么和睦友爱?” 他现今的身份像是牢头,而兔子是他的囚徒。 当然现今的修真界,以他所知道的大宁王朝为例,是以加强阶层固化方式进行自上而下管理,不像那个时代,混散修还有大把出人头地、成长为顶级高手的机会。 “像那两柄飞刀用得很不错,为甚不两柄接着两柄连环攻击,打得那小子没有还手之力,而且隔得远了,那小子重伤之下,还如何对付你? “你的幻术学得流于表面,要那么多花里胡哨干吗?幻术是悟道技,也是杀人护道技,你将幻术当做五行法术来使用,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如何使用幻术?” 徐源长明白了,孟山河孟副殿主是等闲观太上老祖,这两位受孟副殿主托付,前来帮他解决麻烦。 兔子仔细感受一下外面,打了一个哈欠,道:“徐道友,我承认你运气很好,能够从四重楼小子攻击下活命,我有一个建议,你姑且听听。” 以他目前的修为实力,足以对付苦心路上遇到的危险,像遇到四重楼高手拦路打劫的倒霉情况,几乎不会再有第二次。 “咳……你没有师父教导,能有这般成就,令我刮目相看,飞刀技我指点不了,但是幻术,这个我在行,你们人类的幻术,其实脱胎自妖类和鬼修。 徐源长、蒙采芹领着两个小的行礼之后,转而往北沿着山谷快速离去。 大宁王朝与西虞之间隔着无穷山域,西南边境有八百里接壤,两个王朝之间曾经闹过世俗战争,修士间有交流也有矛盾。 方任臣满脸严肃表明态度。 “不能退,继续往前走。” 徐源长看到那边阵雾散去,黑衣男子被打得头颅破碎生机断绝,漂浮空中,柳纤风往这边飞来,他站起身,随着青气流转,已将气息平复下来,似乎没有察觉兔子声音的不对。 见礼寒暄完毕,三人分别听取了徐、蒙二人讲述事情经过,再观看徐源长提供的留影石证据,其实只到柳纤风义正词严呵斥老者再遭受攻击为止,影像突兀结束。 她在暗戳戳提醒,战利品要不要先收刮? 徐源长摇头道:“待梅长老来了,劳烦他老人家亲自动手查验,你将两具尸骸放到一起。” 有这份证据在手,已经足够,他们要传讯祖庭圣地,由祖庭圣地派遣人手共同调查此事,施压西虞王朝龙栖山进行后续处理,等等。 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四重楼修士干扰走苦心路修士历练的恶劣事件。 她赞同公子的做法,对待贼人不需要妇人之仁,死人更能守口如瓶,后面还不随便他们怎么说都行? 蒙采芹默然,跟着柳纤风身后走进阵内。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走苦心路,茫茫大山之中,三两天时间也走不了太远。 徐源长几人沉默赶路,谁也没有说话。 连隔着戒指空间的讹兽,都听出吴辙和方任臣对他的友善,苦心路走完返回时候,一定得去都城拜会孟副殿主。 等到太阳挂西山之时,定仙台道庭派遣的两名执律道长数万里迢迢赶到,与众人见礼之后,两名执律道长检查了尸骸,用法宝勘验现场留下的战斗痕迹等,再开始单独问话。 能够晋级固气境的散修不多,也是在修真小家族、小势力之间打转,难有大的发展前景。 吴辙问道:“简执律,事情查得怎样?接下来需要我们怎样配合?” 兔子继续找话说道。 其中一人执笔记录,一人祭一面法宝镜子对着问话之人。 目送几人消失在夜色深处,避嫌的梅长老三人再才飞近前。 蒙采芹花费两三个月时间,收集整理苦心路沿途的资料信息。 徐源长没有搭理因为无聊没话找话的讹兽,他们不熟。 兔子的声音带有丝丝难以察觉的诱惑。 他们一眼便看到横尸山谷的两具修士残骸,其中一具已经被毒得面目全非,身躯仿佛遭受过百般摧残,已不成样子,但是残留的四重楼气息,令他们眉梢直跳。 很好,被他灭掉的讹兽执念也叫黎诞。 他内心承认兔子说得在理,但是不能助长兔子的嚣张气焰。 那么他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当然那些死无对证案子不算,每次死在苦心路上的考核修士,不少。 徐源长给了蒙采芹一个放心的眼神,让曾山郎就地埋锅造饭,他在附近走来走去思索,吴辙和方任臣的表情太明显不过,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无形之中,徐源长成为了拿主意的话事人。 …… 第214章 人不自救,天也难佑 “你们管这个叫‘禁法之地’?笑死我了。” 戒指空间内,那头闲不住的兔子很夸张地用前肢拍地,咧嘴做出笑的动作。 “不过是地根破碎,引起的灵气局地不平衡,限制了神识和法力发挥,施法受到影响,还有此地上空不便飞行,偶尔会遇到灵气断层漩涡,四重楼以下的小家伙就不要逞能了。” 兔子解释几句之后,道:“徐道友,我教你一招如何利用幻瞳术,从你们所谓的‘禁法之地’寻出正确路途的走法,别越陷越深,闯进地根破碎迭层,被生存在此地妖狼群围攻,那可不好玩,幻瞳术很简单,学不学?” 它抓住难得的机会再次卖好。 这回是明晃晃的阳谋,只要有了第一回,后面二回三回就难以拒绝。 所谓万事开头难,习惯成自然。 徐源长内心一万个不愿搭理兔子,太烦人了,怀疑兔子是否知道他学过幻瞳术,故而以此为突破口来达成目的? 他曾经在花间秘境使用过两次幻瞳术,不敢相信兔子能感知到? 若是那样,他将没有秘密可言,太可怕了。 蒙采芹打开纳物袋,拿出四个巴掌大粗重圆盘,用脚步小心翼翼丈量附近草地,将阵盘埋设下去,再拿出蒲团放在地上,让两个孩子歇脚,道: “咱们没有陷入禁法地迭层区域之前,妖狼群轻易不会发起大规模攻击,那些畜生狡猾得紧,它们会抓住一切机会试探,将咱们往断层迭区引。” 徐源长放下竹箱,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阵外。 柳纤风现身感受一番禁法地的不适,问题不大,有树木草丛的地方她能借力,遁入红柳小树中继续揣摩学习新的法术。 她早已察觉自身防护和攻击的不足,迫切需要提升,不能浪费时间玩耍了。 妖狼群从东边缓缓逼近,有二十多头。 小牛犊大小,青黑色皮毛。 三五头一组分散着停在里许外,有些妖狼背上蹲着家猫大小的玩意。 “那是妖狈,‘狼狈为奸’里的狈,别小觑它们个头小,它们能收集魂魄炼制成各种‘狈傀’,擅长灵魂攻击,要驱散妖狼群得优先对付小小的狈。” 蒙采芹低声讲解给蒙一一和曾山郎听,眼前的经历,都是难得的经验积累。 曾山郎低声问道:“没看到狼王?” 他小时候和大人进山打猎,见识过凶残狡诈的狼王。 狼王一般处于显眼位置,非常难缠。 “妖狼和普通狼群不同,同阶之间实力相差不会太大,除非它们之间能出一头三阶,否则这些一阶二阶妖狼群不会产生真正的妖狼王,它们是合作关系,分则势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难以生存,妖狈就是它们能够聚集在一起的纽带。” 蒙采芹解释道。 妖狼群停顿一阵,慢慢地四散着走掉大半。 “徐道友,你安心歇息疗伤,晚上我守夜,咱们没有深入荒丘原,没什么危险。” “那就辛苦蒙道友。” 徐源长身上伤势未复,也就没有客气,敲了敲左手指头,告诫烦人的兔子休要聒噪烦他,空间内的兔子纵身跳进映彩晶石,识趣得很。 蒙一一吃着干粮,争着要和她姑姑一起守夜。 守不到半个时辰,小丫头往边上一歪,倒在铺开的皮褥子沉沉睡去。 经历白天的担惊受怕,和晚上连续赶路。 她早已疲惫不堪。 曾山郎仍然坚持着练习合一守基础拳架,完成每天的吐纳功法修炼,再才睡下。 蒙采芹身前摆着小巧木案,就着一颗小发光石看书、写字。 远处的妖狼不时对着圆月昂首嗷叫,给深夜平添几分荒凉危险气氛。 黎明之前,小小歇营地十余丈外,从地下突然蹿出两道狼影,身上缠绕着一条条指头粗根须,泥尘砂石飞溅。 红柳树根须收绞愈发紧实,尖端狠狠扎进张口想要嘶嚎的狼嘴、狼鼻孔。 数息后,草地上倒毙着两具扭曲的狼尸。 盘坐调息疗伤的徐源长,睁开眼睛瞥了一眼。 听得柳纤风的传音,他继续静心修养巩固,此地灵气稀薄几无,他能通过丹药和体内法力运转疏通滞障,滋养脏腑。 天光大亮之时,伤势痊愈的徐源长站起身,远处的狼群早就不见。 曾山郎和蒙一一将狼尸拖去下风处,已经剥掉皮子,正在采集狼牙、狼爪、狼胆等物。 烤了一条狼腿做早饭,吃百家饭长大的曾山郎道:“狼肉太燥,不可多吃,腌制熏烤后咱们存起来,炖萝卜干吃。” 徐源长与蒙采芹对着堪舆图上的新路线,商议着如何走出碎丘原。 此地不便飞上高空俯瞰查看方位,徐源长自制的指北针,和蒙采芹携带的司南,受环境影响乱转,使用不了,只能凭着天上的太阳做参照,大方向不要走错了。 “蒙道友,你可会分辨‘禁法地迭层区域’之法?” “懂得不多,能够通过观察地面草丛长势,以丰茂稀疏作为参照,另外还可以集中感知,来摸索分辨细微的灵气区别,这些都是笨法子,穿过八百里的碎丘原,路上顺利的话恐怕也要花费半个多月时间。” 蒙采芹无奈说道。 她对此地不熟,没有提前做准备。 万一陷入险地,还要面对妖狼群的落井下石,更加耽误时间。 戒指空间的兔子肚皮朝上,无聊打滚玩,撇嘴嘲讽道:“见识短浅的人类啊,我随便就能抛出四五种法门,为什么非得头硬去踩坑冒险?” 徐源长思索片刻,传音道:“好吧,麻烦你教我如何用幻瞳术分辨地根破碎迭层,我学过幻瞳术。” 他不想在险地耽误太多时间,不怕一万怕万一。 兔子一个翻身爬起来,精神抖擞,叫道:“这就对了,修士要顺势而为,切忌一条道走到黑。你学过幻瞳术那就更简单,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你左眼用灵视术,右眼用幻瞳术,刚开始两门法术同时施展会有些许不适,习惯了就好,然后再掉换过来施展一遍,通过对比,你会发现新的不同。” 逮到机会的兔子,何止传一句话? 它喋喋不休夹杂许多私货,延伸出不同的详细对比方向。 徐源长已经听明白,是通过两眼同时施展不同法术,对比感知外界灵气的变化。 “蒙道友,你稍等一阵,待我熟悉一门法术。” “你请便,有我和纤风看护他们。” 蒙采芹虽然有些奇怪,她没有多问,看着徐道友走出阵法,往西边慢慢走去。 约半个时辰后,太阳已经升起。 徐源长从矮丘那边走来,道:“收拾行装,咱们走吧,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跟着我的足迹,不会踏入破碎迭层。” 他说得颇有信心,从红柳树折几根枝条放进竹箱备用。 黎诞教他的法子简单实用,他已经总结出如何通过观察灵气稀薄,避免踏入险地的经验,两门法术对他的消耗,以他现今三重楼修为,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蒙采芹忍不住问道:“徐道友,你掌握了走出禁法地的法门?”
事关重大,她必须确认清楚。 徐源长点点头,道:“与我修炼的幻术有关。” 他用一句话将后面的问题全部堵住。 一行人走得不快,约三里后,走出令他们压抑的禁法地,徐源长往西北方向拐去,绕过一座座矮丘,实在避开不了,又重新走进新的禁法地,偶尔停下来与蒙采芹商议路线。 后面远远的有几头妖狼跟随,约一个时辰后,皆不见了踪影。 走到中午,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狼嚎和嘶吼声。 徐源长与蒙采芹交流一个眼神,有人踏入险地,遭到了妖狼群攻击。 “可能是咱们大宁其他走苦心路的修士。” “小心点,能帮则帮。” 两人简单两句统一意见,以自身安危为重,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伸以援手,因为苦心路考核不问对错,但要从心。 徐源长手中拿着一根红柳枝条,仍然按自己的节奏和速度分辨灵气,走了约三里,绕过一座矮丘,眼前一幕令他们顿觉毛骨悚然,数十头青黑色妖狼一波一波围攻伤痕累累的三人。 一男一女护着剩下的一个男童,挥剑与四面八方攻击的妖狼周旋。 另有一群妖狼撕咬拖拽着什么跑远了。 “道友……救命啊,必有重谢。” 那个白衣男子身上的宝衣被撕裂,附近倒毙着几头妖狼,看到来了修士,他拼命呼救。 徐源长举手让蒙采芹领着两个孩子停在原地,传音道:“他们陷入了禁法地迭层区域,看他们挥剑速度,迟缓吃力,应该是迭加了重力混乱。” 狼群并不往这边方向来堵截,它们熟悉地形,知道讨不了好。 似乎想等人类冲过去,落入陷阱之中。 “要不算了?” 蒙采芹犹豫着传音道。 禁法地迭层区域有“小鬼门关”之称,据说迭得多的达三种以上,非常危险。 见来了救援,十余头妖狼突然合力一冲,将三人给冲散。 那个满脸是血的男童惨叫着被妖狼给拖走。 白衣男子急红眼拼命挥劈,然而腹背受敌,乱中出错,被一头妖狼跳到后背咬住脖颈,扑倒在地,情势非常危机,那女子没有返回去施以援手,往徐源长方向艰难退却。 徐源长上前六丈之后停步,将手中的红柳枝条插入地面,喝道: “起!” 红柳枝条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 那男子顾此失彼,胡乱劈砍,手腕被咬住,长剑掉落,被一拥而上的狼群给撕咬得惨不可言,仍旧拳打脚踢疯狂挣命。 三重楼修士误入禁法地迭层区域,失去大部分法力依仗,又受重力束缚,不具备速度优势,面对众多饥肠辘辘的妖狼围攻,如果不齐心协力,非常危险。 生活在荒原里的妖狼,受到的影响相对要小,它们以数量取胜。 除非是遇到皮糙肉厚体魄强横的体修。 随着潜藏红柳树内的柳纤风施法,地下蹿出十数条指头粗的根须,蜿蜒扭动,蛇一样飞快钻入禁法迭层区域,往两人方向接近,不过七八丈过后,速度慢了下来。 有数头妖狼拦截在女子前方,交错攻击,迟滞女子速度。 另有几头妖狼迎向根须。 柳纤风猛地发力,根须扑去如戟刺。 唯有出其不意,方能从狼口夺食抢回那女子和男子。 突然,火光闪亮刺眼,几声符爆响,以倒地男子为中心,滚滚火焰和劲力席卷,将附近的妖狼和女子全部波及,男子和妖狼残肢血肉如雨下,空中飞起一头头惊恐嗷呜乱叫的妖狼。 三阶符爆发的能量受限制,爆炸威力和火焰仍然扩散十余丈,将根须烧起来,眼见即将冲击到边缘处的红柳树。 徐源长等到柳纤风遁入竹箱,他面色冷漠,转身快速返回。 那两人皆是无情自私之辈,不值得费力去救。 不小心还会害惨自身。 身受重创的女子从空中“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仍然没有掉出禁法迭层区域,还差丈许,往东边艰难爬行,发出绝望的叫声:“道友别走……救命!” 徐源长与心有默契的蒙采芹带着两个孩子,快步离开,眼不见为净。 被男子临死前激发的三阶符爆炸,吓退的十余头妖狼,一拥而上,将女子淹没。 那颗红柳树燃起火焰。 有几头妖狈从泥土里钻出来,目送那一行人类远去。 “救人得量力而行,刚才差点让纤风遭殃。” “野外不认识的修士,可以不救。” “那两人心不齐,各怀小算盘,要不然还是有很大几率活命。” “人不自救,天也难佑啊。” 徐源长和蒙采芹交谈着,寻回要前往的方向,小心避让危险地域,赶路到夕阳不高时候,停在一片灵气正常的矮丘下方。 一天能走七八十里,算是很了不得的成绩。 后面跟踪的几头妖狼,在远处观望一阵,悻悻掉头回去。 扎营准备晚饭,蒙一一拉着曾山郎,好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都不能再吃妖狼肉,目睹妖狼吃人,她想起来就犯恶心,很糟糕的体验。 曾山郎倒是没有坚持,将纳物袋内装着的还没熏烤妖狼肉,全部扔去远处。 只可惜涂抹的盐巴,浪费了。 夜半时候,突然变天,乌云将月亮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荒原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守夜的徐源长听得远处传来幸灾乐祸的狼嚎声,他察觉危险,难怪荒原上看不到一颗人高的树木,突如其来的怪风,或许是荒原常态。 这要是在禁法地歇息,难免为妖狼群所趁。 “风从北边吹来,赶紧收起帐篷,咱们迁去矮丘南边,先避一避。” “我牵着你们俩,别被大风刮跑了。” 柳纤风从红柳树走出来,抓紧两个孩子,蒙采芹飞快收起帐篷和阵器,噼里啪啦的雨点从天而降。 徐源长走在前面探路,刚刚走出不到五丈,叫道:“不对,前面已经变成禁法迭层区域,扎营之前我还走过一趟,这一片都是好端端的,太古怪了,咱们后退。” 戒指空间的兔子趴在地上睡觉,睁只眼闭只眼道:“没什么奇怪的,山根破碎之地的破碎迭层,会随着时间和天气暴变而改变,你小心点,别被闻到腥味的妖狼群趁火打劫了。” 徐源长竭力同时施展灵视术和幻瞳术,分辨着三丈内灵气变化。 他招呼柳纤风和蒙采芹带着孩子跟紧他的脚步。 狂风暴雨漆黑夜里。 五人走走停停,沿着这一片兜大圈子。 让狼群失望的是几个人类始终没有踏进危险地域。 天亮之后,风停雨歇。 一轮旭日冉冉升起,荒原恢复平静。 青翠草尖滴答着清澈水珠。 两个小孩浑身湿透,满身泥泞,鞋子都跑掉了,叫花子一样狼狈。 经历半夜风雨,笑得很灿烂,水洗一般干净。 …… 第215章 山鬼夜请客 歇息之后再出发,已近中午。 蒙一一换上绚丽的百花裙,像只花蝴蝶在阳光下来回奔跑,不知疲惫。 蒙采芹用“狼来了”吓唬过几次,见唬不住小丫头,也就随她了,反正蒙一一不会跑到徐道长前面去添乱。 弯弯绕绕走出约二十里,徐源长突然停下脚步。 “发现几颗灵药材,生长在危险区域。” 他不认识那是什么类型的药材,不过他能通过灵视术和幻瞳术,分辨出生长在杂草丛中散发微妙灵气的药材。 “那是‘狼血兰’,年份不短了。” 蒙采芹顺着徐道友的视线,凭肉眼认出二十丈外草丛中几株锯齿状叶片的药材,道:“狼血兰是碎丘原的特产药材,根茎球状,有剧毒,可入药炼制特别丹药。” 犹豫一下,道:“为了四株狼血兰,没必要冒险,说不定是妖狈的阴谋。” 听得“剧毒”二字,柳纤风从竹箱飘了出来,自告奋勇道:“我有法子收取,不用进入禁法迭层危险区域。” 徐源长仔细观察片刻,往侧面走出七八丈,拿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入地面。 柳纤风催生枝条扎根发芽抽枝,长到人高,她如臂使指操控着数条根须,延伸过去,不多时将四株狼血兰完整挖出,再裹着拖回来。 远处出现三头探头探脑的妖狼。 “有好东西的地方,都有它们讨厌的踪影。” “它们将碎丘原当成了狩猎场,很少有修士知道危险区域会经常变动,即使走过一次,下回来以前的经验又做不得数。” “采芹姐姐,这个东西需要怎样炼制?有不有解药?” “蒙一一,你不许摸,小心将根茎弄破了,汁液溅到脸上,丑得像癞蛤蟆。” 蒙采芹用言语吓退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小丫头,再告诉柳纤风:“将收集到的根茎清洗干净,用法力压榨成汁液,就成了狼血兰汁毒液,如果用法力慢慢烘烤,毒液中的水分蒸发,剩余的是纯净毒粉,毒性更胜一筹,这是最简单的炼制,据说用妖狼血可解毒。” 柳纤风对研制毒粉很感兴趣,收起四株药材。 轻轻掐一把蒙一一的脸颊,赞了一句:“真,漂亮!” 飘然返回竹箱,继续她的闭关修炼。 蒙采芹抚额哭笑不得,柳纤风恶作剧地给蒙一一脸上涂抹了几条泥印,小丫头还在洋洋得意臭美她的百花裙。 曾山郎拿出水壶和毛巾,给发现不对的蒙一一清洗擦拭。 他以前经常被柳姑姑作弄,早就习惯了,除了徐道长,百林谷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被柳姑姑作弄过? 连不会说话的臭牡丹主植,见到柳姑姑来了都将叶片裹起来。 “柳姑姑,你个大坏蛋,我要和你绝交!” “嘎嘎,我才舍不得呢。” “你出来!” “才不,好姑姑不吃眼前亏。” “……” 后面十几天,没有再遭遇暴风雨突袭,夜晚宿营时候,有过两次妖狼偷袭,被红柳树的根须和枝条缠死几头妖狼,贡献了不少妖狼精血,便不再滋扰。 每天绕路寻找合适行走的区域,比预计的路程多出倍余,总算有惊无险穿过碎丘原。 徐源长和蒙采芹重新勘验路线,花了半天走回名叫“半壁山”的正确路途,他们走偏了百余里。 修整过后,众人继续往西前行。 偶尔可见破碎大山,数千年过去,巨大岩石崩裂裸露,寸草不生,斜朝天空述说着岁月沧桑,低洼处形成幽坑大湖。 真正的人迹罕至,妖祟出没之地。 徐源长用飞刀开路,敢蹦出来攻击的小妖兽尽数横死当场。 曾山郎抓紧时间剥割妖兽身上可用材料,蒙一一早就换下她的漂亮裙子,穿上合适赶路的衣裳,打下手帮忙切割。 柳纤风负责挖掘采集沿途发现的灵药材,只要是赚钱的事情,她一向喜欢。 蒙采芹殿后保护两个孩子,她不敢分心它顾。 途中偶遇大沧王朝两名男子带队的苦心路历练队伍,双方隔着百丈距离搭了几句话,默契地各走各路,互不干涉。 九月中旬,深秋时节。 无穷山域风景最浓郁季节,色彩斑斓绚丽。 前面一座破碎大山阻隔,山上猴叫喧闹,树动枝摇,众人停了下来。 蒙采芹翻出一迭书籍和图册,对照着看了好大一阵,道:“这里是‘聚猴山’,妖猴众多,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据说有三阶猴王,咱们从左边三十里外山口绕过去,没必要与妖猴群厮杀硬磕。” 柳纤风打量着数里外朝她丢石头做鬼脸的猴子,道:“典籍上记载,妖猴聚集的地方,出产‘猴儿酒’,听说能卖大价钱?” 徐源长笑着建议:“我们后退十里,给柳仙子腾出地方大显身手,以柳仙子神出鬼没的绿林道上隐形本事,深入猴山如履平地,定能探囊取物抄了猴山老巢,拿来猴儿酒。” 蒙一一拍手瞎起哄:“柳姑姑本事最大了,我要喝猴儿酒。” 柳纤风跃跃欲试,偏头问道:“采芹姐姐,聚猴山上没有四阶妖猴吧?” 没有两个小屁孩拖累,她还真不惧怕众多丑陋猴子。 蒙采芹摇头:“整个无穷山域不允许有四阶妖物存在,有各王朝的四重楼高手,定期会对各区域的妖物进行清理,即便有四阶妖物出世,也活不了多久。” 她性子沉稳,迟疑一下,道:“要不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不招惹这些泼猴?” 柳纤风笑道:“咱们先后退,不跟猴子们计较。” 徐源长取出一根枝条插在灌木丛后。 由蒙采芹开路退回去,徐源长隔三里插下一根枝条。 后面爆发出一阵阵猴子们的尖叫鼓噪,不过猴群不敢远离聚猴山,它们以前曾经上过几次大当,折损过半,差点被端了老窝。 众人退后到十里,柳纤风早就不见。 蒙采芹仍然有些担心,布置阵法进行防护。 曾山郎生火烧水,将路上简单处理过的妖兽皮子摊开晾晒,抽空练习拳架。 一壶茶水没有喝完,柳纤风从附近的红柳小树走出。 她利用隐身、控树和木遁本事,进出猴山如入无人之地,收刮不少猴儿酒,还捡到几个纳物袋,和一些法器法宝之类,是妖猴们劫杀人类修士的战利品。 笑嘻嘻拎出一坛酒水。 “小丫头,酒水管够,今日定叫你醉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我才不怕……咦,这个酒水好浑浊,看着好脏,柳姑姑,你从泥水坑里打来凑数,蒙我们的吧?” “一一别乱说话,这才是正宗的猴儿酒,原汁原味,蕴含些许灵气,过滤一下就好了,今日沾纤风的光,我们有口福了。”
蒙采芹是识货之人,拿出细瓷碗,一人分了小半碗,让有些嫌弃的蒙一一喝了一小口。 一段小插曲过后,众人继续启程,多费了些时间,绕过聚猴山。 晚上歇脚在一处矮山顶上。 月亮升起,万籁俱寂。 营地前方燃烧着篝火,橘红照亮附近一片。 突然有古拙低沉乐声从远处传来,似鹿鸣呦呦,又作鸟兽呜咽,幽深、苍凉、哀婉绵绵长长。 徐源长仔细分辨着乐声方位,缓缓起身,朝蒙采芹和从红柳树走出来的柳纤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戒备,深山老林藏大妖啊。 蒙采芹立刻加强阵法防护。 柳纤风将还在打坐没有睡下的两个孩子,带去红柳树下。 “是用骨埙吹奏的‘青藜山魂曲’,来的是一个山鬼,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有幸聆听山魂曲,青藜一族还有传承留下。” 戒指空间内,兔子用前肢合着节奏,轻轻拍打着节拍,口中吟哦古曲。 “青藜山有魂兮,高万仞,上有木禾兮,长五寻,面有九井兮,玉为槛……百神之所在兮,八隅岩……” 从右边山谷飞来一头光彩斑斓巨虎,其上斜坐一位彩带飘飘长发及膝的纤秀女子,看不清面容长相,头戴百草花环,身披薄纱兰萝珍卉裙,手握椭圆形九孔骨埙吹奏。 神秘女子整个人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光波。 乐声转而温婉祥和,矮山附近顿时百花绽放,萤虫点点飞舞。 秋寒悄然消退,春意生机盎然。 徐源长朝戒备的蒙采芹和红柳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们放心倾听。 因为再怎么反抗也没有用,他们几个加起来,连那头巨虎都打不过,更别提看不出修为深浅的女子山鬼。 蒙采芹白天时候还说过,无穷山域没有四阶妖修。 没想到转眼就被现实狠狠打脸了。 高手避世而居,寻常不得见而已。 斑斓光虎昂首踏空缓行,绕着矮山转了三圈,埙声袅袅消失夜空。 徐源长抱拳行礼:“见过山神前辈,晚辈等人途径此地,打扰前辈清修,不知山神前辈有何事吩咐?” 听讹兽解释说,青藜山神之位乃世袭延续,上古神庭建立之前就有了。 因未获神庭正式册封在正神之列,故称之为“山鬼”。 蒙采芹和显出身形的柳纤风有些惊讶,她们不知徐道友从何得知眼前神秘女子跟脚,跟随着恭谨行礼。 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让曾山郎和蒙一一藏在树下不要出来。 “你听过山魂曲?” 女子山鬼声音清冷如泉水叮咚,一举一动皆显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戒指空间内,兔子用前肢拍地,夸张大笑:“你想攀关系拍马屁,这下好了,拍到马腿上了,看你如何收场?这一任山鬼看着不好说话,是个冷漠性子。” 徐源长微微躬身道:“晚辈有幸见过前辈这样装扮画像,也或许是晚辈眼拙认错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最擅长了。 再则他确实见过,不过是前世见过各类山鬼画像。 其中就有乘坐巨虎戴百草花环的形象。 女子山鬼微微颔首,道:“你没有认错,我是青藜山神巫瑶。” 修真界有青藜山神画像流传不奇怪。 她即使独处深山,也与定洲许多高手保持着交情。 她不可能真正做到超然世外。 看向眼珠子偷瞄的柳纤风,道:“前些日子,无游秘境的蛟藤道友出游,路过青藜山时候说起过你,我便留意了,今日看到你上猴山拿酒,觉着有点意思,便现身一见,若有胆魄,可敢随我去青藜山做客?” 柳纤风没有被抓贼赃的羞赧,和不好意思。 她的脸皮早就随着徐道友东奔西跑历练出来,面上露出惊喜神色:“蛟藤婆婆走出秘境了。” 她猜测无游秘境就是花间秘境,有蛟藤婆婆这个共同的熟人,让她放下不少戒心,看向徐源长,问道:“巫前辈,能否请徐道友与我一起上山?” 她有自己的一套识人方法,谁对她好,或者有歹心,她还是能感受出来一二。 眼前神秘的女子山神,除了出场方式有些吓人,给她的感觉不坏。 山神请客这等好事,她想拉着公子一起,顺便也壮个胆。 戒指空间的兔子鼓噪叫道:“一定得去,青藜宫可是好地方,若是能喝一盏青醪液,胜过你十年苦修。不要用你那阴暗的心思,怀疑遇到的每一个高手,像我这样纯良的修士,在我们那个时代比比皆是。” 徐源长没理睬发癫往脸上贴金的兔子,还纯良呢,简直是糟践了这个词的美好,而且去与不去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还真不想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合理怀疑遇到的每一个高手,皆对他心怀不轨,有错吗? 青藜山神没有拒绝,道:“那就一起。” 巨虎腾空往北飞去,夜空留下飘带拖拽出的五彩光纹,显得异常美丽。 徐源长与蒙采芹传音几句,很抱歉不能带着大家一道去冒险,他也是陪客,青藜山神明显不喜人多热闹,而曾山郎和蒙一一不可能放弃苦心路历练,由他们携带飞行。 蒙采芹表示理解,目送两人飞去远处消失空中。 矮山周围绽放的山野花,随着青藜山神离去,迅速枯萎。 萤虫光点遁入地下,四处恢复平静。 蒙一一从树下跑到姑姑身边,好奇问道:“姑姑,青藜山在哪里啊?” 她想长大了自己去。 蒙采芹微微摇头,传音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青藜山,身份地位不到,很多隐秘接触不到,没想到无穷山域藏着如此高手。” 瞥一眼从树下走出来,站桩练习枯燥拳架的曾山郎,再看看自家不懂事尽想着好玩的小丫头。 “一一,今晚你的功课还未完成,不许偷懒懈怠,多向山郎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姑姑你好嗦。” 蒙一一跑进帐篷,继续未完成的日常修炼。 蒙采芹往四周环视一圈,月色下静得可怕,她赶紧选择加强阵法防护。 山神夜请客,透着不合常理的古怪。 还不知徐道友和纤风妹子什么时候能返回? 那种未知地方,请她都不愿去。 …… PS:看到Q阅的读者朋友在抱怨老严每周断更一章,这是冤枉老严了,起点的书对Q阅有延迟,是这个原因吧。 第216章 写出真意,幻心凝形(为盟主“ 还乡团壮丁甲”加更) 月色铺洒破碎山石大地,数百里草木稀疏,透着衰败苍凉荒芜。 灵气稀薄,远远地看到一座陡峭大山高耸云天。 听得徐道友传音简单描述所见所闻,兔子感慨不已,道:“想当年,青藜山方圆千里可有小仙境之称,人间修炼福地,那群疯子将下界糟践得不成样子,往上界跑了,留下一个烂摊子,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他们渡劫不成,永不得轮回,永不得超生。” 徐源长嘴角微微撇出一丝讥讽,这个诅咒有点狠毒。 传说中讹兽做的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兔子等若是将自个一并诅咒了,是个狠角色。 “徐道友,世人对我一直存在误解和偏见,有句古话叫‘典籍是由胜利者书写’,他们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做事只管问心无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做任何解释。” 兔子似乎猜到徐道友的心思,直接挑明了道。 徐源长不置可否,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讹兽值得信任吗?呵呵。 兔子为了从戒指空间逃出去,也是煞费苦心,不管是正的、反的、忠的、奸的什么法子都进行扮演尝试,试图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世间最大的骗子,便是要将自己也骗过去。 他不吃这一套,耗着慢慢来。 以讹兽为石,就当砥砺心境。 紧随着巨虎飞临高山近处,徐源长才看出,陡峭大山不知被什么神兵利器劈得仅剩一半,朝东边的一面灰白岩石裸露,满目疮痍,月光照耀下,有点点光斑飞舞闪烁。 青藜山神从巨虎背上落到山脚地面,挥手让巨虎自去。 她莲步轻移,招呼两人随她一起走进南边古老牌坊山门,道:“自从青藜山遭到破坏至今,各代山神竭力稳固山根,不使祖山基业毁于一旦,白天不敢远离,唯有夜间方有空暇外出走走,接待到访客人。” 兔子听得清楚,又询问几句徐源长目前所见的大山现状,道:“维持不了多久的,为了一座半废之山,将历代山神囿于此地,反而耽误修行,这么多年过去,她们还没看开吗?”最后给出一句盖棺定论的评语:“情有可原,愚不可及。” 徐源长对此不予置评,随着走进山门,顿觉清新灵气扑面。 视线所及,华灯点点,蜿蜒曲折往山上延伸去,古木森森,奇花异草遍地。 有七八个飞来飞去的花妖和小精魅,在花树丛里出没。 亭台楼阁沿山起伏,掩映树木中,古意盎然。 从远处看是一座树木不茂荒山,唯有走进山门,方知其中别有洞天。 “娘娘,您有客人到了。” “哇,我看到一个外来的精魅姐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寒英。” “我叫晚香,送你一朵玉茉莉。” 热情的花妖和小精魅绕着柳纤风叽叽喳喳,各种奇花和枝叶送给柳纤风。 让惊喜的柳纤风应接不暇,得到青藜山神点头许可,柳纤风化做小小一只,已经撂下陪客公子,她和众多姐妹玩去了。 做客不就是玩嘛? 她已经完全相信女子山神的善意,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姐妹依附。 至于公子,陪着主人家说话啊,玩啊都行。 徐源长嗅着数尺外青藜山神身上传来的淡雅幽香,心底已经明白,被请的客人其实是他,纤风才是陪客。 “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子有艳福了,好好表现,争取得到青藜山神的青睐,青藜一脉历来有借种的传统,若不然她们怎么延续后代?” 戒指空间的兔子笑得打滚,很不正经的样子。 徐源长在心底对兔子竖起一根鄙视的中指,他倒要瞧瞧青藜山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兜一个圈子将他请来做客。 青藜山神没有上山,而是往西边的寂静岔路飘然走去,穿过数里曲折长廊。 有一片数百丈宽广的陡峭石壁,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 听了徐源长的传音,兔子立刻知道是什么地方。 “观墨崖,是当年一个酸书生闲得没事干,花费数年之功,帮青藜山打造的‘品道’法宝,你别怂,你不是‘幻’字写得好吗?拿出真本事来,赢得巫瑶仙子芳心成败在此一举……不是,有好东西拿啊,不要白不要。” 那只仿佛春天里的兔子,瞧着浑身不对劲,使劲怂恿徐源长献丑。 徐源长目力过人,借着朦胧月色,一下子看到高处一个端端正正的“凡”字,他自是认得寇老先生的字迹和内蕴的精气神。 没想到寇老先生竟然找到这地方来了。 随即一想,寇老先生花费百多年光阴博览群书,知道此地隐秘似乎不足为奇。 青藜山神见徐源长盯着看,道:“寇道友的凡字写得一绝,他特意说你的‘幻’字写得恣意多变,立意独特,他远不如也。” “寇老先生过奖。” 徐源长这才明白,原来是老先生闲得没事干将他举荐了。 目光一扫,密密麻麻的墨宝题字中,他又被一个硕大的“剑”字给吸引。 写得气势磅礴,最后那一竖的剑意仿佛要划破石壁。 又是一个熟人,俞风舞来过此地。 “俞道友比寇老先生先来好几年,说起过你,她说你字写得呆板无趣,但是见识独特,谈吐不俗,于生活琐碎中见真章。” 青藜山神示意徐源长可以飞起来观摩,轻声解释后道:“能够得书家修士夸赞字好,立意独特,却又被俞剑修贬低字丑,呆板无趣,截然不同的评价,所以我便留心了,想要见识一番徐道友你的墨宝,今日有缘请来做客,还请勿要推辞,在石壁上留下佳作。” 兔子叫道:“先看看其他高手的题字,别急着献丑,与仙子多聊聊天。” 徐源长有心不按色兔的意思,免得步步踏着兔子的节奏走。 他没有推脱,稍谦逊两句,从林子里走来两名端墨托笔的妙龄侍女,瞧眼眸和耳朵,是狐妖和鼠妖所变。 选一支斗毫大笔,目光变得迷离,似乎神游物外。 调整到静气满怀,心绪无波,他已经酝酿完毕,饱沾浓墨,飞身而起,在寇老先生所写“凡”字右边稍下方的空隙,挥毫写就一个缥缈似雾“幻”字。 写字也是一种独特的练功。 融入字里的意境呈现的那一刻,能起到温故而知新的感悟促进。 飞在身畔不远处的青藜山神看得赞叹不已:“独树一帜,如幻如梦,好字!” 这座观墨崖留下的意境墨宝越多,发挥出来的作用越大,若是写得不中看,石壁上存不住墨迹,也正因为有后山的观墨崖存在,能够将半壁青藜山支撑几千年之久。 “献丑,谬赞!” 徐源长谦逊回道。 青藜山神请徐源长在观墨崖观摩其他修士的墨宝真迹,待午夜时,她再前来请徐源长去山腰处的宫殿做客,她急着将字里意境炼制进入石壁。
世间能写出真意的修士,越发稀少。 与修为高低无关,许多五重楼修士写的字不含特别意境,就像茶壶倒不出饺子一个道理,实力不在这方面,并不是水准不行。 待青藜山神和侍女离去,徐源长飞在空中退后到远处,眯缝着眼睛浏览着一个个别具特色的字迹,石壁上大多是一两个字,很少有七字以上。 兔子喋喋不休:“徐道友你戒心太重了,咱们是自己人啊,我且会害你不成?” “每个境界写字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此大好良机,竟然被你浪费。” “你修为不够,下回再想进山千难万难,和青藜山神多拉感情嘛,有我教你方法,定然能够获得下次进山机会,唉,不听老人言。” 兔子夸张地捶胸顿足,似乎徐道友是万恶不赦的坏人。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的卖力表演,目视一个墨色浅淡的“幻”字,是用虫书写就,粗略一看像“心”形状,仔细一看又变幻莫测。 他心头狂震,请神台上的本命幻字也跟随涟漪荡漾,引起共鸣反应。 他在观墨崖找到了前辈幻术大师意境墨宝,令他欣喜不已。 “请闭嘴!” 徐源长不留情面的传音低喝。 空间内顿时安静,兔子无声嘀咕着骂骂咧咧,不敢弄出半点声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相互都在试探,目前为止,委曲求全的兔子没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能够提一些废话建议,也算是一种进步。 路漫漫其修远兮,还得上下折腾。 徐源长凝视着那个“幻”字,久久不动,身上偶尔有光华闪烁。 月上中天,半夜时分。 青藜山神出现在观墨崖,她已经将年轻道士手书“幻”字意境炼制进入石壁,见此情景没有打扰,又悄然消失不见。 到天亮时候,柳纤风由两个小花妖陪着来到后山,见公子漂浮空中,对着一面空空如也的石壁发呆,身上薄雾萦绕,气息时慢时快。 她察觉公子是有所感悟,便不打扰,与新结识的姐妹们疯玩,品尝百花蜜。 乐不思归,差点要忘记望眼欲穿的采芹姐姐和两个小家伙。 “姑姑,徐道长和柳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都第三天了,要不您发传讯催一催,依我看准是柳姑姑贪玩,拖着徐道长要在什么青藜山多耍几天,丢下咱们在野外喝西北风。” 蒙一一百无聊赖道。 姑姑不许她跑出百丈之外,就在矮山傻傻等着。 她埋设的陷阱,至今连只兔子都没逮到。 “不急,徐道长或许是有事情耽误了,你多下点苦功练习轻身术,后面路上咱们速度能提升一些,将前面浪费的时间追上去。” 蒙采芹告诫道。 突然,她神色微愣,看到蒙一一背后的小树走出鬼鬼祟祟的柳纤风。 柳纤风用右手食指放在嘴边,朝看到她的蒙采芹和曾山郎比划一个噤声手势,然后轻轻一拍蒙一一。 “啊……柳姑姑你好坏。” 蒙一一尖叫一声,蹦起来再才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背后的是谁,兴奋地朝柳纤风扑去,被柳纤风拿出来的一个鲜艳花环给收买,戴在头上臭美显摆。 徐源长从北边姗姗飞来,连声抱歉,不过没有言明是他短暂闭关耽误了时间。 他领悟的幻术,无意中与那个题字在石壁的前辈相契合,短短三天闭关,令他收获极大,已然凝结出属于他自己的“幻心”雏形。 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幻”由心生,他等若是有了“心”的基础,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用兔子的话说:“走了狗屎运。” 徐源长可不这样认为,他这叫厚积薄发,多年努力一步一步领悟的必然结果。 今天出关后,他请教过青藜山神,石壁上那个已经几乎看不到墨色的“幻”字为何人所题? 青藜山神翻找记录后,告诉他是一个叫“孟浪”的高手,三千年之前题写。 徐源长恍然明白了,俞风舞当初送他的《撒豆成兵幻咒术》和《云山论幻篇》,便是孟浪大师的著作,和后辈弟子记录的孟浪大师论述只言片语。 他与孟浪大师早就结缘。 难怪他能从时隔数千年的“幻”字,获得如此大好处。 青藜山神白天不方便请他们宴饮,想留他和纤风到晚上,被他以要赶路为由婉言谢绝,倒是没有客气收下青藜山神赠送的一人一盏“青醪液”和几样礼物。 兔子腹诽不已:“小气,就不能多送一盏青醪液,给我尝个味儿?” 徐源长拿出一坛猴儿酒堵住兔子的碎嘴。 目前在路上,不宜服用青醪液,免得浪费药力。 听常老前辈曾经说过,所谓的苦行路,其实是那个年代让晚辈游历无穷山域,想法子得到各路前辈高手和神看重,获得机缘赏赐的历程,慢慢演变成整个定洲约定俗成的历练。 无穷山域虽已破碎不堪,但是苦心路历练的习俗保持了下来。 定洲十余王朝选出的走苦心路修士,即便是挨近西原圣地的几个王朝,譬如山阳国,也要返回到无穷山域另外一面,重新按路线走一遍,没有谁能占规则上的便宜,反而路程绕得更远。 一行人继续启程出发。 柳纤风手中把玩着青藜山神赠送给她的九孔玉埙,大力吹出杀猪般的古怪乐声,引来蒙一一当面嘲讽,小丫头想吹一下试试,柳纤风怎么样也不肯。 她飞在空中,让小丫头跳起来都够不着。 难听的吹奏声折磨着众人的耳朵。 徐源长和蒙采芹没有阻止小树魅胡闹,因为他们发现,飞蛾扑火般的妖兽对他们退避三舍,再也不发起自杀式攻击,省却不少麻烦。 柳纤风越发得意吹埙,几天过去,竟然让她摸索出正确的吹奏法子。 渐渐地能吹出独具特色的古拙乐声。 月底时候,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天寒地冻,道阻难行。 经历两个多月磨砺,蒙一一和曾山郎的修为进步极快,能够踏雪无痕,不会因为大雪封山而耽误行程。 随着接近无穷山域西边外围,有修士鬼鬼祟祟盯上了他们一行。 柳纤风早已经不吹埙,她躲进公子背后竹箱,鼓弄其它玩意。 徐源长也收到梅长老姗姗来迟的传讯,告诉他那桩扯皮案子结束,该重罚的已经重罚,事情了结,收获的那些战利品,将在他们返回大宁之后,折算灵币发放。 算是一件好消息。 …… 第217章 平地起波澜 草木染霜沧桑,初冬晨雾凛寒。 一行人穿雾而来,沿着河谷疾步西行,徐源长走在前面十余丈外,远处传来渐渐清晰的轰鸣溅落水声,飘来的雾气愈发湿重。 “蒙一一,你别掉队了,几颗破石子有甚好捡的,不许靠近河水边。” “来了来了,姑姑,你瞧你瞧,我捡到的漂亮石头。” 活泼好动喜欢一切漂亮事物的蒙一一,偶然间发现河滩鹅卵石里,有些石头美得出彩,问过姑姑之后,才知道是天然的玉石籽料。 历经万年河水冲刷,砂石磨砺,成就出各种圆润和色泽。 曾山郎虽然也喜欢看着心动的彩色石子,不过他年少老成,下意识不会做出令大人们不喜的事情,他从记事开始,似乎没有过无忧无虑时候。 “啪”,凭空闪现的枝条将失去速度的飞剑自上而下抽中,枝条断掉,另一根枝条接着出现抽打,一下两下三下,硬生生将飞剑给打落树林,无数根须缠绕着剧烈挣扎的飞剑拖入地下。 河面水花腾起数丈高,飞珠溅玉。 “为啥?我可是为你好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河滩沙地里冒出无数根须,一颗颗小红柳树迅速生长,将硬挺着受到一击踉跄前扑的蒙采芹围在其中,根须继续往河边延伸。 对岸不远处,从山头垂挂的瀑布,由雪水融化,轰然砸落。 徐源长神识微动,三柄飞刀在河面上空拐弯,再次杀向遭受重创手舞足蹈发出“嗬嗬”古怪叫声的黑影。 刚才他们几个的注意力,皆被从东北方向飞来的修士吸引。 探查过附近二三十里的柳纤风返回来,随手将红柳枝条催生扎根,道:“公子,我顺着河水去过百里外的无涯湖边,没有看到宋叔潜、南宝林他们,也没找到他们留下的暗记之类,他们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还没有赶到。” 有么,有么。 徐源长大喝一声,三道寒光出手。 以蒙一一微末修为,随便挨一下都将丧命。 一行人转而往山上攀爬。 蒙一一顿时急了,她还没有玩够呢,又来抢她东西。 撒着欢在河滩翻捡石子的蒙一一回应一声:“晓得的。” 柳纤风拿着枣子大的清静石隐身消失。 他们已经顾不得对付徐源长,转而集中攻击下方还在不停生长的红树林。 她一直都是飞的,经常飞得不见影,要不就藏身竹箱躲懒。 在她面前显摆好东西? 不见了吧。 “沿着河谷到无涯湖的千岩渡,还有两百多里,今天下午咱们必定能赶到。” 蒙采芹低声告诫小丫头。 他击中的是一个死物,是受人控制的傀儡。 蒙一一落在后面,略有些失落,她的漂亮石子啊。 趁火打劫的,埋伏寻仇的,其它王朝暗中使坏的,千奇百怪。 徐源长心底嘿嘿,懒得揭破兔子到底为谁好的谎言。 一根红柳枝条凭空出现,卷着蒙一一加速拖拽,躲过寒雾中飞射出的数根尖锐淡蓝冰针。 徐源长速度缓下来,他已经察觉河谷对面山头上若有若无的窥探。 想用温水煮青蛙方式,不停给他好处,让他放松警惕是不可能的。 “没有啊,柳姑姑最好了,怎么会抢小孩子东西?” 路上她勤快点,再捡就是了。 蒙采芹还在担心这个问题,沿着河滩固然让两个小孩走得舒服,然而存在安全隐患,刚才几十里她一直绷紧着弦,警惕两边动静,见徐道长主动提出另换难走的山路赶路,当即便出声赞同。 奈何木气刃实在太多,下方木气云团还在不停飞射出新的木刃。 “噗噗”两声,前两柄飞刀以微妙刀势洞穿浪花,继而击溃半边水柱,显露出隐藏其中一个黑衣人影。 太可恨了,竟然用阴险手段暗算一个孩子。 在修士眼里不值钱的普通玉石,在她眼里是一个个精彩幻想。 当年她也捡到过清静石,还是两颗,送给公子换来许多好处。 这满地的石子,捡来除了占地方,能够干嘛? 凡俗玉石钱财,对修士没甚用处。 “有人来了,你去树下躲一躲。” 他琢磨出赶路时候,练习旋极术基础拳架的法子,特地请教过徐道长。 那团锐金色光芒四分五裂,不消片刻便消弭无踪。 苦心路从来就没有容易的时候,拼的是运气和实力。 河水翻涌冲出巨大水柱,分出三股浪花试图挡住飞刀。 他已经飞起空中,居高临下再次射出三柄飞刀,两快一慢,飞行的轨迹与前次稍有不同,在空中像摆动尾巴的灵活游鱼。 蒙一一尖叫着捏起小拳头蹦跳:“大坏蛋柳姑姑,你再抢我的石子,不和你玩了。” 一行人过去五十里之远,有符光钻入河道拐弯处的狭窄湍急河水中,蒙蒙水雾气里冒出一个身影,似水波模糊,匆匆离去。 即便是笑,也比旁人浅三分。 以前老施曾经被人水中埋伏暗算,元宝为此丢掉一条后肢,代价惨重。 戒指空间的兔子听得无涯湖,从映彩晶石的窝里蹦出来,叫道: “无涯湖底下沉着以前的超级神道门派无涯宗,我知道无涯宗的山门和后山宝库所在,我教你破除神道阵法,顺道寻一趟宝,当年的无涯宗用清静石铺路,用朝阳玉砌墙,奢豪不可一世,这么多年过去,应该还有些残渣剩下,对你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徐源长不为所动,一口回绝:“不去。” “千里无涯湖,无风三尺浪。湖中有不少小岛,能够落脚歇息,到时纤风仙子大显手段,捉一条水妖给咱们拉木排,乘风破浪,威风得紧啊。” 河水里还藏着另外一人。 得到道长首肯之后,他便无所顾忌地划动双手做出翻转运劲动作,配合吐纳呼吸练功,现在一天三百多里跑下来,一点也不见疲惫,反而精力充沛,修为和劲力与日俱增。 不用像以前需要特意施法,省却不少时间。 不过她算懂事,抓紧时间往山上爬去,不用等着的蒙采芹催促。 不等他出声提醒,蒙采芹和柳纤风都注意到了。 她边赶路边使劲搜寻各色中意石子,下回见到木尔谟时候要全方位炫耀。 蒙采芹察觉不对,她闪身往蒙一一前方一挡, “嘭”,一道透明水波击中光华骤起的蒙采芹后背,巨寒雾气喷溅。 他突然察觉不对,那黑影被飞刀穿胸,没有一丝鲜血流淌。
中午日头稍偏斜时候,一行人走出绵绵群山。 要不是带着两个孩子,没那么多顾忌。 初具规模的红柳树林上方,木气盘旋如云团,发出“啾啾”厉啸声,一道道寸长木气刃密布如天罗地网,将激射而来的飞剑和一团锐金色泽的光芒拦截。 兔子锲而不舍试图说服自己的东主。 她新学到一门与草木沟通本事,目光扫视,五里之内有草木生机之地,沿途所过的树木草丛皆为她耳目,能够帮她感知其间细微异常。 蒙一一懵懵懂懂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向二十丈外的红柳小树方向,她姑姑在硬抗攻击同时,用巧劲将她丢了出去。 曾山郎头也没有回,双手像划水,保持着匀速节奏。 他已经下狠心,要先将水中暗藏的家伙三刀六洞,解决了再说。 那柄飞剑左冲右突,试图劈开一条路脱困。 “啊?还真让你捡到好东西了。”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蒙采芹简单布置几枚阵器,陪着没玩够的小丫头,在河滩上捡石子,以便及时阻止蒙一一往河边走。 “蒙一一,你要是再污蔑我抢你的石子,下回我真抢了。” 顺便还掐了小丫头一把,往粉红脸颊抹上几条泥指印。 柳纤风才不上当,可别指望她飞在空中拉船,徐道友坏得很,连自己人都坑,她可是淑女,笑着挤兑道:“你不是养了两头狐狸精魂宠,让她们下水推木排,又快又稳。” 赶路途中,唯有她不用走路。 空中失去飞剑的灰衣男子气急败坏大叫。 柳纤风出离愤怒,她将晕头转向的小丫头放在树下,喷出一口绿气,手中掐诀一声娇喝:“起!” 柳纤风嘻嘻哈哈没有一个正形,眼见离前方拐弯河谷附近那匹垂挂瀑布,只有不到三里远,她突然传音提醒前后两人:“对面山头,有两名修士藏匿。” “等我们到了约定会面的千岩渡,多等他们三天。” 柳纤风见公子用手指了指并不宽阔的河面,冬日枯水季节,露出大片河滩,明白公子是担心有修士潜匿河水下设伏,她的本事还探查不到水里的动静。 徐源长放出神识观察附近,那两名藏匿的三重楼修士发现行踪暴露,主动往南边飞去退走,他提了几分小心,停下来,道:“咱们攀上北边山头,费点力气沿着北岸山脚赶路,河谷有不少狭窄地方,太容易被人打埋伏。” 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她翻看过的典籍中记载,苦心路历练差不多要穿过无穷山域的后半阶段,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那个无涯湖是真大啊,一眼望不到边,冬天风大浪急,要伐木做排从湖中逆水上行,瞧情形湖里还有水妖,过一趟恐怕不容易。” 戒指空间的兔子立刻叫道:“怎样,我说了有清静石吧,当年那玩意遍地都是,无涯湖里肯定不少。” 短短片刻,方圆三十丈长满小树。 柳纤风飞快地飘了过去。 第三柄飞刀下沉贴着水面,接踵而至,厉啸着刺中黑影。 “坏蛋柳姑姑,你快还我。” 柳姑姑还取笑他像个“丢了铜板的小老头”。 他左脚往后退去,身形向右偏闪,施展几乎成了本能的大豁落斗术,身形轻灵奇诡,以三步九迹之形升高腾挪,于刻不容缓间,躲过从水花飙溅中射出的道道水滴透明飞刃袭击。 飞刀破空,激射向河边突兀涌起的水浪。 “河边有埋伏!” 徐源长玩笑着往河滩水边走去。 他与传说中无恶不作的兔子势不两立。 巨大的力量刺穿黑影胸口,并将其带离水面。 作为陪客,她不用在意苦心路历练规矩。 徐源长往三人那边走去,不想与兔子搭话,突然偏头看向东北,从绵绵群山方向飞来两个黑点。 她不认识什么清静石,当青白色石子捡起,但是她姑姑识货啊,把小丫头高兴得又蹦又跳,听说可值钱了。 随着一阵爆豆般密集炸响。 对于从东北方向急速飞来的两人,隔着三里远发起的飞剑和法术攻击,置之不理。 前方是难得的平原荒野地带,河水宛如玉带舒展曲折,河滩宽阔,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平铺在细腻沙子上,阳光照耀,色彩斑斓。 徐源长选择在河滩边缘的草地上,插下红柳枝条,叮嘱一句:“一一,别挨近河边捡石子。” 河滩那边传来蒙一一兴奋捡到宝的叫声。 有树木和垂悬藤蔓借力,曾山郎背着竹箱爬得很轻松,纵跃灵活如猴子。 “休整歇息半个时辰,下午的路程好走了。” 柳纤风进入树林如鱼得水,不知去了哪里。 曾山郎放下竹箱,忙着砍伐树枝,准备挖坑烧茶,熬煮干粮肉粒糊糊。 莹莹木气弥漫,独木成林,是她最厉害的防护也是大范围攻击手段。 徐源长仓促出手的三柄法器飞刀,被猛然翻涌的水浪化解,卷入了水底。 蒙采芹已经习以为常,随便一大一小怎么闹,她家小侄女的进步有目共睹。 柳纤风一声断喝:“给我下来。” 当年那场大战,他躲在远处看足了热闹,自那以后,神道由盛转衰,然而他也没过两千年逍遥日子,便被捉住镇压了。 蒙一一破涕为笑,小短腿跑得飞快,送给山郎哥哥她没有意见。 翻过北岸山头,重新觅山路曲折前行。 这两天在他们附近转悠的修士明显增多,看着不像好人呐。 无穷山域捞偏门的修士,大都活跃在外层两千里左右。 隐身空中飞行的柳纤风,突然伸手抢走蒙一一刚刚捡到的几颗彩色玉石。 眼见着漂亮石子一颗一颗落进前面曾山郎背后的竹箱,“啪”一声,竹箱盖子又合上,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不引起别人注意,几乎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哇,柳姑姑,山郎哥哥,快来看啊,我捡到一颗清静石。” “用火攻,烧光树木!” 潜伏在河水中藏匿的贼子,悄然对着十丈外的蒙一一发难,些许法力波动,被感知敏锐的徐源长发现端倪,他来不及拦截攻击,当机立断反击阴险的贼子。 或许有第二个,等着给予他致命一击? 那个傀儡是抛出来吸引他的幌子。 ……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218章 凶险来自不合常理 “好凶,好凶!” 戒指空间的兔子又在发癫乱叫。 徐源长心绪冷静无波,以感应天地的玄妙状态,进入幻心之境,往右跨出一步,原地留下一个掐诀的青袍身影,再往前走出一步。 似慢实快,刹那间空中出现三个形态各异的人影。 每个人影之间相隔三五丈远,乍一看皆为真实,又似虚假幻像。 三里外空中大叫“用火攻,烧光树木”的灰衣男子,和另一名穿暗金色长袍的木脸汉子,在丢出几枚符砸向树林之际,几乎同时朝河边上空的徐源长发起突袭。 出手便是蓄势已久的神道秘法,攻其不备。 最中间的徐源长身上燃起白色火焰,从火焰人影身上跨出的第三个身影也没能幸免,有一道道金色丝线缠绕。 他们没料到那个道士有本事能提前些许察觉危险,并变出两个化身应对,只得临时改变攻击目标。 分而击之,争取一次成功,为后续进攻创造条件。 大威力神道攻击秘法需要时间念咒掐诀,势均力敌的激烈争斗过程,很难有第二次机会使用。 河边水柱冲天而起,哗啦声中,化作漫天雨箭射向最后一个徐源长。 与另外两人的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 红柳树林内的柳纤风也完成了她的天赋法术,无数树木虚影出现在空中两人的身周,随着柳纤风一声怒喝:“转!” 她放弃攻击,用最消耗的方式来暂时困住两人。 红柳树林上方的木气迅速被抽取。 树木在空中交替旋转,树影憧憧,木气刃发出的厉啸声一波接一波。 被木影分开的两人疑神疑鬼不敢胡乱出手,警惕着严阵以待,待得察觉上当,对方布置的困阵不过是虚张声势,两人不约而同开始破阵。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遭受水剑一击的蒙采芹,稍一压制住伤势,配合着柳纤风的木影囚笼,朝东北空中丢去二十余颗阵器珠子,随着噼啪一阵爆响,刚刚击溃树木虚影的两人重新陷入困阵,气得两人嗷嗷怒吼,就差那么一点点。 三阶阵师有备出手,与柳纤风不惜消耗的临时应变大不相同。 那两人顿时压力倍增,感受到四面皆敌的危险。 “采芹姐姐你暂且困住贼子片刻,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柳纤风叫道,整个争斗场就数她最忙碌,要护住树下的曾山郎和蒙一一,要与空中两人斗法,要维持独木成林,还得时刻关注公子那边的状况。 她看到公子用出了化身术和幻影术,惊险至极化解空中两人的神道秘法偷袭,又化出一道身影,险险躲过大范围的雨箭攻击。 她一口浓郁绿色精华木气喷在红柳树上,驱使着无数根须往河水里疯狂钻去。 以为藏在水中就了不起啊,她要将贼子从水底驱逐出来。 徐源长沉浸幻心之中,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施展梦幻术影响了贼子用作幌子的傀儡。 即便只有片刻,也已经足够。 身上刺着三柄飞刀的傀儡,轰然砸落水中,溅起水花无数,猛然扑进冲起数丈高的水柱之中。 “嘭”,水柱轰然炸开,藏匿其中的修士猝不及防遭受傀儡背刺,终于露出了行踪。 三柄飞刀闪电般射去,在空中划出波动弧形,时机恰到好处。 “噗噗”两声,那水中修士竭力躲过一刀,却怎么也躲不过迭加了刀势的第二刀第三刀。 近在咫尺的加速,即便想凭着身上白色宝衣和防护水法硬抗,那修士终究是被两刀重创,水花剧烈翻涌,泛起血色。 下一刻,哗啦水响,遁入河水中间的白衣女子,被几条根须缠绕着甩上空中。 其右胸和左肋插着只露刀柄的飞刀,鲜血流淌,白衣染红。 “过来!” 柳纤风一声呼喝,空中挣扎的白衣女子被拽拉着,狠狠砸落河滩边的红柳树林。 接着便是几下闷棍敲打脑袋,发出的“咚咚”沉闷声响。 “叫你偷袭,叫你使阴招对付孩子。” 柳纤风用金樟木出了一口憋闷气,将俘虏打晕过去。 徐源长假装没有听得头皮发麻。 手起一飞刀,将从水中蹦出来的傀儡首级斩下。 他是第一次借助幻心施展梦幻术,抢夺同阶修士的傀儡控制权,让他亲身体会到幻术师的强大。 戒指空间内,兔子又开始夸夸其谈:“幻术师都是优雅的存在,已经凝结出幻心雏形,算是一名真正的幻术师,今后别像武夫一样与人争斗,难看!要施展你的幻术,将对手玩弄鼓掌之间,越是大乱斗,越有利于幻术发挥,幻术师打的是高端局。” 徐源长实在看不得兔子囚徒的瑟,一句话噎了过去。 “然后你被镇压了八千多年。” 还高端局呢,这个怎么解释? “呃呃……” 兔子被怼得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它能说举世皆敌,再厉害的幻术师也得歇菜吗? 奇怪,它是那么善良的讹兽,除了天生的嘴贱,怎么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 “我去帮蒙道友解决那边两个,你注意附近几里的动静,特别是河水中。” 交代一句,徐源长收回几柄飞刀,朝东北方飞去。 他能看出伤势颇重的蒙采芹,坚持不了多久,用阵法围困两名三重楼同阶,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再拖延下去,势必因为压制不住伤势而导致阵法崩溃。 “接着!” 漂浮空中身躯摇晃的蒙采芹,丢给徐道友一枚阵器,方便徐道友进出困阵自如。 徐源长接过阵器,飞进剧烈翻腾的土黄色阵雾。 他从侧面接近那名身上布满熊熊白焰的灰衣男子,耳畔听得蒙采芹的传音,接着看到猛烈攻击阵法的灰衣男子动作一滞,被蒙采芹用阵法之力稍作限制。 徐源长观想如梦似雾缥缈“幻”字,梦幻术趁虚而入,施展到成为靶子的灰衣男子头上。 让行动受阻的男子雪上添霜,出现瞬间恍惚。 他右手一甩,刀出如闪电,破空射中不到十丈距离的灰衣男子。 第一刀破掉其身上的白焰,打出一片缺口。 携刀势之利的第二刀,将回过神来拼命想躲避的灰衣男子额头洞穿,第三刀削其首级,干净利落了结其性命,再一刀灭掉遁出的魂魄,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源长不在乎自己像个武夫那样战斗,他追求的是杀敌效率。 同样是用手段争斗的幻术师,优雅个屁啊。 难道要摇着羽毛扇,口中吟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才叫优雅? 在他眼中,任何不以寻求效率的攻击,都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花架子行径。 有阵师配合困敌,徐源长施展愈发熟练的梦幻术,四刀飞去,不消片刻,便彻底结果最后一名穿暗金色长袍的木脸汉子,讨饶也没用,俘虏活口抓一个便足够。 选择对孩子出手的势力,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蒙采芹亲眼目睹徐道友砍瓜切菜般,干掉两名同阶对手,心底大为佩服。
很庆幸能与徐道友搭伴行走无穷山域,几次逢凶化吉。 她将散出去的阵珠一一凝实收回,正待与收掉飞刀的徐道友说几句话。 徐源长脸色突然大变,刚刚叫出: “纤风快退!” 河滩方向的红柳树林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蒙采芹悚然转身,是先前抓获的白衣女子自爆了,血肉横飞。 众多长得人高的红柳树被炸出十余丈缺口,滚滚烟雾灰尘夹泥水往四周席卷,鹅卵石如箭矢乱射,厉啸着摧毁树木无数。 徐源长丢下两具漂浮的贼子尸身,往那颗他亲手插栽的红柳树方向飞落。 蒙采芹紧随其后,抛出一把阵旗,挡在两个孩子躲避的前方。 那颗长得丈许高的红柳树剧烈摇晃,如华盖展开的枝叶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黄叶纷飞,两人刚刚落到地上,柳纤风从树干跌出,脸色煞白,脚下踉跄差点摔倒,柳叶裙和头发凌乱,显然吃亏不小。 徐源长跨出丈许距离,伸手一把扶住。 柳纤风已经维持不住身形,化作绿雾,赶紧遁入公子背后竹箱里的红柳枝条。 河边又传来一声轰响,水花泥土冲起数丈高。 徐源长眉头拧起,是那个被他斩杀的傀儡,不知何故也自爆了? 他朝两个躲在树下的孩子叫道:“快走,离开这里!” 此事透着邪门蹊跷,傀儡内里的魂力被他亲手灭杀,只剩断做两截的躯壳,怎么可能爆炸?难道暗处还藏有高手,不想给他留下任何证据线索? 蒙采芹也想到了这一层,带着曾山郎和蒙一一往西北方发足奔跑。 东北方向接着传出两声爆响。 徐源长稍稍放心,证据没了,他们反而安全。 扬手间,他打出一枚万里传讯符,此举是震慑暗处四重楼高手不要轻举妄动,像他准备的万里传讯符,能够传讯五万里之内,足够用了。 三名三重楼修士加上一个三阶傀儡的埋伏偷袭,还在祖庭圣地允许的磨砺之内。 超出之后,性质便变了。 跑出三十余里,几人停在一座低矮土山脚下。 蒙采芹匆匆布置阵法,做为临时营地防护,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蓝色衣裳布满薄薄冰晶,盘坐地上,闭目运功调息疗伤,很快有白色雾气蒸腾。 徐源长拿出一根枝条插在地上,招呼柳纤风一声,看着红柳枝条迅速长成小树,附近的灌木、杂树缓缓失去色泽,让蒙一一不要打扰她姑姑,一口气撒出二十个豆兵,分布在附近三里之内。 “不管是活口俘虏,还是死者和傀儡,全部自爆掉,这般酷烈手段,很像老早以前的杀手势力所为,任务失败必须要中断线索,清除能查到他们跟脚的证据。” “当然也可能是你推测的其它王朝势力所为,不论是哪一样,你们现在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兔子听完徐源长的讲述,分析出它所知的可能,继而抛出它认为的完美解决方案,道:“将我放出去,什么麻烦都能帮你解决得服服帖帖。” 徐源长自动略去兔子不切实际的建议,和危言耸听。 他有自己的考虑,能找兔子商量问题,已经是给兔子面子,继续问道:“你能炼制对付四重楼高手的一次性宝物吗?” 他承认自己低估了苦心路的艰险。 为了大家的安全做想,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兔子眼珠子转动,问道:“你手头可有三阶幻石?或者太和石?” 苍天啊,大地啊,顽石般又臭又硬的小家伙,终于被它的精诚努力所感动,找它索要保命的一次性宝物,真他大爷的不容易。 徐源长沉默片刻,道:“没有。” “那你说说,你手中有什么资源?垃圾就不要报了。” 兔子压着快要溢出脑门的激动说道。 徐源长报了一堆材料,包括纤风身上携带的东西,而最高级的便是那颗鸡蛋大五阶映彩晶石。 兔子像被一瓢冰水泼醒,忍了又忍,叫道:“你别太过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个垃圾,叫我如何打造对付四重楼小子的一次性宝物?” 徐源长没有惯着兔子的意思,呵呵反怼道:“我觉着你这个七阶高手浪得虚名,上回我用来对付四重楼后期的‘摧魂刀’,是一位五阶山神,用二阶灵玉帮我打造,你不想炼制就算了,不要怪材料垃圾。” 前世有句洗脑金句:没有垃圾的产品,只有不会售货的垃圾。 他当然不能如此刺激兔子,悠着点,慢慢来。 “我……你个混蛋小子,谁的神魂和身躯被分隔开来,镇压八千年之久,还能保持七阶修为?再则我懂的都是幻术和魂术方面,没有好一点的材料,如何能承受击杀四重楼小子的力量?别拿垃圾五阶山神和我比,气死我了。” 兔子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徐源长嘿嘿两声,不再理会生气的兔子。 他从兔子的话语中,大致推测出兔子目前的实力是五阶,应该不到六阶? 兔子或许是以神魂的形式存在,没有凝练出实体。 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不排除善于伪装的兔子与他演戏。 徐源长也没有闲着,他手中把玩一柄法宝飞刀,警惕着四周动静。 守到第二天上午,柳纤风恢复精神,从长得人高的红柳树走出,揉了揉蒙一一的脑袋,将那颗小小的清静石还给小丫头。 “别像霜打的茄子,你姑姑没事,别耷拉着小脸。” 蒙一一用鼻音“嗯”了一声回应,提不起精神。 她还在责怪自己不听话,偏偏要去河滩捡石子,害得自家姑姑受伤。 柳纤风与徐源长走出阵法,附近百丈之内的树木杂草,已经呈现半死状态,生机精华被柳纤风抽取用来疗伤。 “我见躺在地上的俘虏突然醒来,便过去查看,见那女人脸上神色变得像鬼一样扭曲可怖,猛然间察觉危险,赶紧钻进身边的树木遁走,那女子当即炸开了,要是慢一点点,公子,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柳纤风心有余悸,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诡异事情。 三重楼修士怎么可能说自爆就自爆了? 不是还有蓄力积势阶段吗? 简直没有一点征兆,极为不合常理。 兔子听得此话后,主动分析道:“那三个贼修体内绘制了神道的‘连煞咒’,也叫‘连心咒’。他们外出执行任务,如果其中两人陨命,剩余那个也活不成,将会触发连煞咒而自爆。 “你宰掉两名贼修,连煞咒发作,那个女人从昏迷中刺激醒来之前,便开始了不受控制的蓄力,也幸亏那女人被你们控制,又身受重伤,否则她发疯冲到你们中间,两个小孩还能安然无恙吗?” 它必须要用自己的渊博见识,来征服敢对它大呼小叫的人类小辈。 有句古话叫:先笑的不一定笑到最后。 慢慢来,它不着急。 …… 第219章 纤风一曲惊巨妖 徐源长宽慰柳纤风几句,赞赏她的机警。 那个女子或许因为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迫自爆,威力最多只发挥出来一半。 柳纤风若是被炸一个正着,或许要丢掉半条性命,陷入沉睡三两年。 顺着话头问道:“你的意思是附近没有四重楼修士操控?” “用得着吗?那三人的目标原本就不在你们三个身上,而是为了偷袭两个小孩,一击得手,立刻远遁。他们没想到撞上铁板,你们一个个都有些独特本事,竟然能够从他们仨的联手暗算偷袭之下逃脱,让他们始料不及,后面是陷入困境,才拼死一战。” 兔子发出嗬嗬怪笑声,突然觉着不妥,赶紧收声。 徐源长思索着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 他对杀手势力不了解,听说俞风舞以前混过几年杀手。 只要没有四重楼高手暗中参与,他放心不少。 昨天晚上,梅长老的传讯到了,说司天殿不宜插手苦心路修士的纠纷磨砺,除非明确有四重楼修士参与其中,让他务必多加小心,即便走不成苦心路,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几千年过去,古老的杀手组织再怎么演变,能控制手下的‘连煞咒’仍然传承了下来,那几人是杀手无疑,但是截杀参加历练的孩子,要看最后谁得利,谁就可能是幕后黑手,没有利益的蠢事,谁愿意干?” 兔子掰扯出一堆正确的废话。 徐源长默然,他有些担心宋叔潜几人的安危。 过了约定时间,还没有赶到无涯湖的千岩渡,情况恐怕不大妙。 与柳纤风交谈片刻,嘱咐柳纤风布置防护。 徐源长独自来到昨天作为战场的残破红柳树林,仔细检查一遍,自爆过后的战场已经被人精心打扫过,没有留下有用的宝物和纳物袋。 蒙采芹匆忙用来防护的阵旗还在。 徐源长弹出火焰,烧掉遍地血肉残块,拔掉停止运转的阵器,返回营地。 下午时候,蒙采芹身上寒气消失,从调息疗伤中醒来。 蒙一一拉着她姑姑的手嘘寒问暖,亲热得不行,她这条小命是她姑姑冒死救下,小丫头只差要唱“世上只有姑姑好”了。 简单交谈一阵,一行人收拾之后赶紧出发。 远离河道,路途平坦好走,花费一个多时辰赶到约定的无涯湖千岩渡。 错落如林的暗青岩石,空隙处间或有几颗盘曲大树。 远远的能嗅到空气中的水腥味。 徐源长与蒙采芹相视交流一个眼神,他们用神识看到高处如山头耸立的千岩渡,树下只有三个身影,宋叔潜脸色很不好看,南宝林衣袍染血,少年南文修呆坐不动,不见了男童木尔谟。 两人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出事了。 柳纤风从远处隐身飞回来,显出身形,她察看过方圆二三十里,没有发现其它异常,她已提前来过千岩渡,知晓宋叔潜一行遭袭受损的事情,不过没有现身相见。 蒙一一和曾山郎听说前面是千岩渡,两人脸上涌现兴奋,加快速度往岩石上攀爬纵跃。 他们迫切想要见到两个多月不见的小伙伴。 或者在此地等待小伙伴的到来。 徐源长三人没有出声道明真相,对于孩子来说,死亡实在是太残酷了。 宋叔潜和南宝林察觉到岩山下众人到来,默然无语走到边缘。 “哇,宋师叔,南师叔,你们先到了。” 蒙一一今天特意换上漂亮的百花裙,她激动大叫给两个小伙伴起的绰号,“木头,书呆子,我们也来了。” 她只顾着高兴,快乐得要飞起,浑然没有察觉到大人神色异常。 曾山郎心中一个“咯噔”,南师叔身上有伤,脸上的笑容很勉强,这是出事了。 他抢在蒙一一前头纵跃上岩山,看到南文修站在树下默默垂泪,眼眶顿时红了,心头空落落的难受,他早已经不会哭。 “南文修,木头呢?木头怎么了……” 蒙一一跑过去,嘴巴已经瘪了,扯着南文修的胳膊使劲摇晃,眼中充满泪水。 “他死了,昨天……” 南文修呜咽着告诉坏消息。 伤心欲绝的蒙一一,哇哇大哭,悲哀响彻在千岩渡上空。 西边湖水拍打山脚岩礁,发出阵阵沧桑涛声。 冬日湖风,冰寒刮骨。 蒙采芹上前将哭得很凶的小侄女抱去背风处,与柳纤风一起细声宽抚、劝慰。 徐源长拍了拍曾山郎,示意他开导同样伤心的南文修。 宋叔潜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湖,吐出一口憋闷之气,道:“昨天上午,我们经过一处山谷时候,发现有两名修士朝我们飞来,瞧着来意不善,便停下来戒备,哪料到二十丈外的地下潜藏了贼子,直接偷袭两个孩子……” 随着两人的述说,徐源长听到一个几乎如出一辙的故事。 相同的手段,截然不同的结果,一击得手便走人。 确信是同一伙杀手势力所为。 徐源长也简单讲述昨天的遇袭遭遇,听得宋、南两人苦笑不已,他们这组到底还是差了一个人手。 交谈过后,三人对着无涯湖沉默良久,想着各自心思。 南宝林突然传音道:“徐兄弟,你劝一劝老宋,他看护任务失败,不打算跟着咱们走下去,想回转大宁,这次事情……唉,谁也不想发生。” 他和宋叔潜多年朋友,已经生出微妙隔阂。 徐源长微微点头,待南宝林走开,传音道:“宋兄,你还不能回去。” 宋叔潜神色稍显痛苦,衣袍被湖风吹得猎猎做响。 “即便你从宗门请来高手,那些人背后必定有王朝势力支撑,你不可能进入其它王朝寻找,报仇没那么容易,不如暂且先放一放,等今后有合适时机再说。” 徐源长冷静传音分析,道:“苦心路磨砺乃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宋兄你的历练路没有走完,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心境有亏,于今后修行不利。” 他不想宋叔潜一意孤行。 而且宋叔潜所属宗门启天阁,不可能会同意派遣高手,为一个刚刚晋级引气境的弟子浪费时间。 走苦心路原本就是生死自负,对于宗门来说,报仇也要看值与不值。 宋叔潜缓缓坐下,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么活泼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他很痛苦内疚自责。 其实也知道报不了仇,他潜意识想要有一个交代。 徐源长没有多说,言尽于此,宋叔潜真要离开,谁也没有法子。 他算是尽一份朋友之谊。 走去与南宝林商议,如何渡过眼前的千里无涯湖,湖中风险莫测,须得防备水中妖兽,或杀手势力的偷袭。 戒指空间内,兔子懒洋洋砸巴嘴:“青藜山神送给小树魅的玉埙,你们当摆设不成?” 徐源长得到提醒,顿时明白过来。 玉埙还能用在无涯湖,起到驱逐水下妖物的作用。
等柳纤风得闲了,再说此事。 南宝林拿出一只三尺长约尺宽的乌篷船法宝,压低声音道:“我从宗门请来这件宝物,专为渡过千里大湖准备,咱们几个挤一挤够用了,能防备水下妖物攻击,轻易不会倾覆,他们身上或许有类似的渡湖法宝,拼在一块更加结实宽敞。” 他知道徐兄弟没有宗门依仗,拿不出乌篷船法宝。 再像以前那样伐木做排,日夜经受大湖风浪吹打,恐怕难以抵达彼岸。 他们走苦心路历练,也不用委屈得低声下气。 徐源长补充一点意见,道:“砍伐两根大树木,中间挖空填充泥土,插上红柳枝条,绑缚船舷两边,以便纤风随时探查水下情况,防止来自水下偷袭。” “如此甚好,等会我去办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商议良久。 宋叔潜走过来,身上的压抑气息消失,道:“徐兄弟说得对,苦心路不能半途而废,我陪大家走完全程,有些事情今后再说。” 南宝林心中暗道,我也是用不能半途而废的道理奉劝,你犟得八头牛拉不回来,还是得自己想通转弯。 三人商议一阵,突然同时抬头朝东南方看去。 远处有两个黑点往这边飞来。 “阴魂不散,又来窥探虚实,很是可恶,咱们将他们留下来。” 宋叔潜沉着脸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飞身而起。 “切勿冲动,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徐源长跟着飞上空中,摆手让南宝林不要跟来,看护千岩渡上的三个孩子要紧。 那两个黑点掉头加速飞走了,似乎被吓到,不敢接近千岩渡。 野外的危险层出不穷,很多时候是自找的。 众人在千岩渡背风处歇息一晚。 伤心的蒙一一在泥地挖一个小坑,埋下她捡到的漂亮石子,从花间秘境拾到的像玉质花瓣,还有舍不得吃的灵果等物,寄托她对逝去小伙伴的哀思。 翌日上午,风和日丽。 南宝林和宋叔潜动手将两条放大到丈五长的乌篷宝船,用法索绑缚并排,两边再绑上填充泥土的大树干,各有几株红柳小树已经扎根生长。 四人分两人一组,轮流着用特制大浆,像凡人一样划船,历练必须亲力亲为,而不是利用法宝特性,用晶石或法力催动船只前行。 乌篷船破开风浪快速前进,有蒙采芹布置的阵法,将湖风阻拦在船舱之外。 置身广阔无边波浪涛涛的大湖之上,让人心生无限宽广的感觉。 有两名小伙伴陪同,蒙一一渐渐从伤心情绪走出来。 仍然看着湖面发呆。 “快看,远处水面出现巨大水花,还露出一截鱼鳍,是水妖,我探到妖气,它过来了。” 船头观察着的宋叔潜,指向左边二里外的水面。 柳纤风拿出玉埙,该她显摆的时候了,不是,驱逐妖物是一件很严肃的正经事情。 悠扬的“呜呜”乐声随风送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划水而来的水妖。 “哗啦”水响声一片,那条巨大的青灰色水妖后面,冒出四条水妖,按大小排列,接近到乌篷船百丈开外,绕着游荡一圈,往北边水域而去。 “纤风妹子,真有你的,两个多月不见,本事越发了得!” 宋叔潜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南宝林好奇问道:“纤风妹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过奖过奖,随便吹吹。” 柳纤风很有高手风范谦逊,她吹的是百花曲,朝船舱招招手,将一直想吹玉埙、被她嫌弃有口水的蒙一一叫到船头。 一大一小挨着坐,一个教一个学,蒙一一将玉埙吹得像扯锯般难听。 要是平常柳纤风早就用言语,将小丫头打击得体无完肤。 今天她的耐心出奇的好,不厌其烦鼓励着。 半个时辰过去,柳纤风从小丫头手中接过玉埙,再次欢快吹奏起来,乐声飘出老远,湖面偶尔有鱼儿跳出水面。 天空倒映水中,船在水上蓝天间行走。 远处出现一座树木葱茏的小岛。 湖光岛色,相映成趣。 倾听着空灵乐声的宋叔潜,猛然发现异常,叫道:“不对,小岛在移动,是个活物!” 几人忙将神识探去数里之外,“看着”小岛往上缓缓浮起,水流激荡,有一个巨大的龟首从水中探出,颜色深沉,龟貌丑陋,龟壳左右和后面各伸出一只布满褶子的龟足,轻轻划水。 那古怪的三足巨龟驮着泥土树木,往乌篷船方向游来。 “是三足贲龟!” “纤风妹子,快吹曲子。” “准备带着小孩撤往空中。” 面对三百丈之巨的庞然大物,几人惊愕之后一通忙乱。 他们从来没听说无涯湖中竟然生存着如此巨妖,典籍中不见记载,也不知巨龟在湖中沉睡了多少年,龟背上落满尘土,长出了树木花草。 难道是被纤风妹子吹奏的埙声给唤醒? 打肯定是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风平浪静,湖水如巨大的镜面,船停着划不动了,尝试着发现飞不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此地形成了看不见的结界。 柳纤风早已经吹不出曲子,她想躲回公子后背的竹箱。 戒指空间的兔子也惊讶不已,听了徐道友的描述,道:“下界灵气匮乏,还有三百丈之巨的贲龟赖着不走,它怎么不上天?奇怪,它不怕招来劫雷轰顶吗?” 他猜测能长到三百丈的贲龟,修为恐怕不比他巅峰时期逊色。 而且龟妖活的年头越长,神通本事越是深不可测。 特别能抗攻击,三两个同阶累死累活,也难以打破那层以岁月淬炼的乌龟壳,一般的劫雷恐怕是当挠痒痒。 徐源长看着越游越接近的巨龟,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让他们几个有种无力反抗的窒息感。 倒是三个小孩,似乎不受影响,一个个直愣愣仰头看稀奇。 蒙一一猜测老龟吃了什么好东西,长得如此巨大? “你先问问它,有什么事情?” 面对徐道友的主动虚心请教,兔子给出建议。 “就这?” “当然,直接问,它不会生气的,到了它这种程度,下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它生气,不是它大度,是不屑理会。” 兔子以曾经的高度,碾压徐道士对他的怀疑和无知。 任何生灵面对未知容易产生惊惧,而他当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存在,属于顶尖之下的那一小撮之一。 他想知道,外面的三足龟,为何还滞留下界不走? 那头巨龟或许是他的老相识。 不过混得凄惨的他,不希望在落魄时候碰到熟妖。 熟不代表是朋友,很大可能是对头。 …… 第220章 拦路问道说美丑 徐源长强作镇定整了整衣袍,朝着比五层楼还高的巨龟抱拳,脸上努力挂着自然不失礼貌的笑容,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他想将话问得优雅得体,然而脑子里的空白挤占了墨水。 语气干巴巴的,照搬了兔子的示范原话。 宋叔潜几人都陪着笑脸,面对一锅炖不下的巨龟,他们必须保持应有的尊敬。 修士可以有硬骨头,但不可缺脑子,察言观色是基本的生存技能。 巨龟停在两里外,无处不在的压抑消失无形,湖风呼呼吹拂,水波涛涛不绝,两条乌篷船随着水面一起一伏,但是结界还存在。 几人顿觉自在舒畅,看向巨龟越发敬畏。 “我,想请教诸位,我这样貌是丑陋,还是好看?” 巨龟声音低沉苍老,慢吞吞的吐字清晰。 那双龟眼透着看破世间一切的淡漠,似望着下方渺小的几人,又似透过水面在观望上空天象,深不可测。 然而问出来的问题,幼稚得令几人觉着非常棘手,不知该如何作答。 蒙采芹当先给自家小侄女下了一个封口术,童言无忌,不会拐弯抹角,她担心蒙一一脱口而出的真话,惹恼神秘巨龟,给整船人招来倾覆灭顶之祸。 徐源长把握不住喜怒无常的巨妖真实意图,不得不请教戒指空间内沉默思索的兔儿爷,这简直是一个送命题。 “那个老家伙叫‘元伫’,我记得他早就去了上界。” 黎诞眼神显得很严肃,道:“元伫陷入了‘无我’的麻烦,不知是哪个老秃诳他,这个问题是在问心求道,很复杂的法门,必须要先忘前尘,再忘自身,也不知他陷进哪一步? “其实说美说丑,说善说恶,皆为道之偏。 “大道之状,儒家曰‘隐微’,其中有不睹不闻之要;释家曰‘那个’,其中有无善无恶之真;道家曰‘玄关’,其中有不思不虑之密。 “元伫或许是修为一直提升,寻不到突破,便找大道高僧请教,试图以别的法子谋求解脱,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神通,竟然能从上界跑下来,你可以从‘无为’、‘自然’角度来回复他,无关对错,但是不能敷衍,他此时并不是完全清醒状态,全凭本能判断。”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黎诞不能给出他所认知的答案,担心弄巧成拙。 目前状态的巨龟最不可捉摸。 徐源长脑子快速转动,黎道友给了方向,他就不会答非所问。 否则僵持着巨龟打个小盹,叫不醒来,可能百年过去,难道他们还要在结界里陪一百年不成? 再好说话的大妖也是要命威胁。 何况眼前的巨龟,长得不那么慈眉善目。 南宝林试探着回答:“前辈,您相貌奇伟威严,山骨如隆,不是简单的‘好看’,令人观之难忘,记忆深刻。” 巨龟听得毫无新意的恭维,眼皮沉重,眼神空洞涣散,似乎昏昏欲睡。 蒙采芹硬着头皮反着说:“前辈您的相貌在我们人类眼中,不符合好看的标准。” 她怎么样也讲不出“丑陋”二字,虽然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哪有逼着所有人都昧着良心说“好看”的道理? 巨龟往水中缓缓下沉,显然对回答不中意。 柳纤风胆小不敢正视巨龟,忙看向公子,希望公子能一如既往力挽狂澜。 徐源长已经整理思绪,朗声道:“前辈,天鹅不用每天洗澡也是白的,乌鸦不用每天涂染也是黑的。黑白如同相貌皆是天生,不足以辨别美丑,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有罪,因为它们黑白不同,美丑黑白,顺其自然,不必为此烦恼。” 巨龟睁开眼皮,看向第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类,道:“那你说我是丑还是美?” 他还是纠缠这个问题不放。 徐源长被看得后背发麻,全身不得劲,碰到一个钻牛角尖实力高得没边的妖怪,他唯有硬着头皮道:“在我看来,你是丑的,与美不搭边。” 兔子要他遵从本心回答,这下够直接了。 实话出口,徐源长更加如履薄冰,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巨龟抬头看天,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在旁人的世界里,我很丑陋。” 笼罩着众人的无形结界消失。 巨龟继续下沉,道:“们去往湖对岸?” 徐源长抱拳道:“是!” 他也不知他的回答是否让巨龟满意,只知道他们算是脱困了,得尽快离去。 和实力相差巨大的存在相处,压力山大,站都有点站不稳了,太考验心境。 三足贲龟连同背上的小岛树木一并沉入湖水中,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圈一圈浪花扩散,将两条拼在一起的乌篷船剧烈摇晃得差点散架。 “快稳住!” “往左边划去,避一避水浪。” “蒙一一你们进船舱待着,别跑出来添乱。” 众人一阵忙碌,等到将船划开稳住时候,他们诧异地看到了远处的延绵山势湖岸。 “那……那是‘回龙渡’,咱们到了湖对岸。” 蒙采芹认出矗立湖边如龙回头的那座造型特别石山,惊诧出声。 太神奇了,千里之行,他们才开了一个头,便抵达彼岸。 应该不算作弊,谁叫他们得遇高人? 当然像这般骇人机缘,还是不要遇上为好。 兔子听得众人的议论,不置可否,这点小事对擅长水法神通的元伫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问道:“元伫没有给你好处?” 徐道友给出的答案,以物寓意,有可取之处,能引起元伫的思索。 元伫随手给点好处是应该的。 徐源长回道:“没有。” 神色微愣,认真倾听片刻,又补充一句:“刚才元伫前辈不知用什么神通给我传声,不像是传音,从心底响起的声音,说‘诵吾真名,可解厄难一回’。” “那叫‘心语’,比传音更高级的神通。” 兔子接着问道:“元伫告诉你真名了?叫什么?他这回很大方啊,以后你遇到五重楼小子挑衅,或者瞧谁不顺眼,直接叫元伫真名,呼不死那些不开眼家伙,切勿将机会浪费在四重楼小子身上了,不值当。” 徐源长不知这其中有甚么讲究,自不肯轻易说出元伫的真名,道:“黎道友,若是将你放出来,再叫来元伫前辈,咱们是不是两不相欠,一别两宽,都能解脱了?” “哈哈,有这等好事,你放我出去,我先谢谢你。” 兔子拍着前足拍地夸张大笑。 徐源长马上明白,元伫承诺的“可解厄难一回”,或许不是打打杀杀。 而是用其它神通手段“化解”,并不是从根本上彻底“解决”。 他与顶尖高手之间隔着天堑鸿沟,思维方式截然不同,兔子故意误导他的想法,真真假假,让人摸不着头脑,道:“与你开个玩笑。” 没有找到万全之策之前,他不会将兔子放出戒指空间。 狡诈的讹兽和曾望楼、常无晦不同,他各种明的暗的试探,摸不到他与兔子之间的共同利益,或者说探不到兔子的立场,这才是最可怕的。
兔子没在意徐道友的冷玩笑,嘀咕道:“奇怪,他怎么能跑到下界来?没有天雷降临,他用了什么法子……” 似乎很纠结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徐源长没有与兔子多搭话,已经不用他动手划船。 宋叔潜和南宝林用长桨把船划得飞起,迫不及待想要上岸,湖上太不安全。 蒙一一从船舱手脚并用出来,扯着她姑姑,指着自己嘴巴急得“呜呜”叫,她被下了封口术,说不出话来,柳纤风嘻嘻哈哈故意打岔。 待得蒙采芹笑着解掉法术,船已经飞一般冲上沙滩。 蒙一一大叫:“柳姑姑你个坏蛋,站住!” 跳到沙滩上追赶柳纤风去了。 还不到中午,在回龙渡休整半个时辰,上空不时能看到有修士飞过。 众人继续启程,穿过两百里山林,走出无穷山域,找地方扎营歇息一晚。 第二天下午时分,一行抵达尖山国东来城北边五十里外的东来坊市。 尖山国与大宁王朝不同,严禁散修与凡人生活在同一座城池。 每一座郡城外皆设有大小不等的坊市,散修可以入城,但是不得滋扰凡人,有许多规矩约束,宗门修士可以担任凡人城池的城监等职务,等等。 南宝林和蒙采芹游历过尖山国,对东来坊市不陌生。 一行走上山顶坊市,沿着古老的青石街道,来到悬挂着“坊务阁”牌匾的古楼。 见到坊务阁胡管事,一个年约四旬的油滑胖子,交谈一阵,胡管事收了众人的通关文牒,开具收条,笑呵呵说上交给凌阁主,尽快办理盖印,让众人在坊市稍等一两日。 由南宝林带着找一家客栈租客院住下。 “那个胖子笑里藏刀,事情恐怕不会顺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阻扰其它王朝修士走苦心路,但是制造一点障碍,美其名曰‘磨砺’,以往便经常发生,拖延十天半个月,都算正常。” “暂且休整一日,明天我和徐兄弟跑一趟,催一催。他们出难题,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接下就是了,不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拿到通关文牒,后面行走尖山国境内,不用担心遭遇盘查。” “只能如此,需要补充什么物资,咱们轮流外出购买,采芹,你先盯着一一那丫头,不许她和另外两个小家伙出门,他们太显眼了。” “明白的,我看紧她。” 几人商议一阵,徐源长和南宝林当先走出客院,来到坊市街上逛起来。 柳纤风不便抛头露面,藏身公子背后竹箱,她是喜欢热闹的。 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老店,徐源长询问迎上前的伙计:“可有三阶幻石,或者太和石出售?” 以他三重楼修为,在定洲行走,除了不要冲撞四重楼高手,到处皆可去得。 不用在意铺子里一众引气境、固气境修士暗暗注目。 什么身份地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不必再藏藏掖掖。 伙计哈腰陪笑道:“前辈,鄙店没有三阶幻石和太和石出售,像这等珍宝,都是在都城专门的小型集市以宝换宝,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南宝林传音道:“徐兄弟,三阶幻石和太和石皆是难得一遇的珍品,你若是手头有同等宝物,我让宗门帮忙留意奉仙城方面的消息。” 徐源长传音与南宝林解释一句,他是随便问问,不用特意传讯回去。 戒指空间内的兔子鄙夷不已:“狗屁珍宝,当年三阶幻石和太和石掉地上,我都懒得弯腰拾捡,无涯湖底下,无涯宗用来布置阵法的古涯路,三阶幻石当鹅卵石镶嵌不少。” 徐源长不予理睬兔子蛊惑他去无涯湖底寻宝的小心思。 他从来不会为了宝物主动冒险,没有三阶幻石又如何,难道就不走苦心路了? 在铺子随便逛了逛,又走出去。 转悠半个多时辰,在杂货铺子给曾山郎采购干粮、菜干和衣服鞋子等物品,生活在坊市的散修不能辟谷,每天少不了凡俗饮食。 南宝林先行回客院,替换蒙采芹和宋叔潜外出购买物品。 徐源长独自走进街边悬挂“霁月楼”牌匾的酒楼铺子,还不到饭时,大厅里有两个伙计闲聊,见到有客人进门,忙起身迎上前。 “麻烦通传一声蒋掌柜,就说大宁来的捉妖人请见。” “好嘞,您请稍等。” 其中一名伙计答应着匆匆去了后院。 徐源长没有落座,打量着这处捉妖人据地。 从百林谷出发之前,他与黑霞衣传讯说了走苦心路之事,想着黑霞衣交游广阔,问一问可认识尖山国东来坊市捉妖人? 黑霞衣当捉妖人掌柜二十多年,辗转多地,还真认识不少尖山国和山阳国捉妖人。 她尽地主之谊招待过远游大宁的捉妖人同行,有些还保持着联系,传讯告之姓名和地名,东来坊市霁月楼的蒋泉掌柜便是其中之一。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 出门在外,还是很有用处。 不到盏茶时间,蒋泉领着两人走来前厅,与徐源长相互介绍见礼,看过身份牌。 听说是黑霞衣介绍的,蒋泉哈哈笑道:“黑掌柜的兄弟当然是蒋某的兄弟,走,楼上雅厢说话。” 又介绍了两位三重楼捉妖人给徐源长认识。 一行人上楼,席面流水介摆上。 四人边喝边聊,听得徐源长带着孩童走苦心路,途经东来坊市,蒋泉立刻明白什么意思,说他晚上找坊务阁的凌阁主约个茶,通融通融,于他而言举手之劳。 并爽快地手书一份文卷,说是请徐源长协助东来郡捉妖人查访案子,外出行走,兹予以照应云云,加盖了印章,这是一张有期限的临时身份。 一顿酒席宾主尽欢。 翌日上午,徐源长和南宝林来到坊务阁,再次见到胡管事。 胡管事拿出盖章签字的四份通关文牒,收回开具的纸条,很热情地将两人送出大门。 南宝林回到客院还在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们良心发现,还是脑袋被门夹了,竟然没有任何‘磨砺’便放行,实在是古怪。” 将另外两份通关文牒递给蒙采芹和宋叔潜。 蒙采芹看一眼笑而不语的徐源长,没有说破,让南宝林疑神疑鬼去吧。 她和徐道友同行一路,亲眼目睹徐道友多次神奇之事。 徐道友昨天独自在外面逗留到天黑才返回,肯定是去见当地捉妖人。 不过她也没料到,徐道友的面子大到坊务阁不增设一点难度,直接将他们放行了,难怪南宝林要怀疑其中是否藏有猫腻。 “咚咚咚”,客院外传来敲门声。 院内有蒙采芹布置的防护阵法,能阻隔外界的窥探,不影响里面对外的探查。 几人用神识查看后,相视摇头。 来人是三重楼修士,穿着黑色道袍,面貌陌生。 “大宁朝庄亦谐,冒昧前来拜会,打扰诸位道友。” …… 第221章 这礼物送得稀罕 听得是大宁朝修士拜访,四人没有怠慢,将客人请进客院正堂落座。 相互通报姓名,客气寒暄一番。 庄亦谐解释道:“我与诸位一样,也是护送孩童走苦心路,五天前抵达东来坊市,不过被坊务阁用一道题给难住,耽搁至今,不得已雇请几个坊市掮客,天天盯着走进坊市带孩子的三重楼修士,庄某运气不错,等到了咱们大宁朝修士。” 拿出紫金令牌,以自证身份,取得信任。 几人已经明白对方的来意,想找他们寻求帮助来了。 宋叔潜问道:“庄道友,就你一人护送?其他同伴呢?” 庄亦谐收起牌子苦笑一声,叹息道:“我们一共是六人同行护送,进无穷山域后分为三组,唉,磨难太多,有一组走进沉沦荒原失踪,他们发出过求救传讯。 “司天殿派遣人手调查,已经证实他们遭遇妖兽群围攻,全军覆没。 “另一组也没好到哪里去,将两名需要看护的孩子折损在孤树桥,两位道友相互埋怨,一气之下,返回各自宗门,目前只剩我和薛道友护送。” 宋叔潜伸手请茶,苦心路上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不过像庄道友他们这么惨的比较少见。 他自己也差点半途而废,还是得走下去啊。 南宝林道:“坊务阁给你们出了什么难题?能否拿出来,咱们共同参详一二。” 庄亦谐放下沾了沾唇的茶盏,好奇问道:“听掮客描述,说两位今日进去坊务阁,不到盏茶时间,便由胡管事热情送出大门,似乎没有遭受丁点刁难?” 他手中拿出一卷图纸。 南宝林也猜到是徐兄弟出力,点头道:“我们已经拿回通关文牒,随时能启程离去。” 大家不过萍水相逢,没必要交浅言深明说是走了什么门路。 他自己也还迷糊着呢。 尖山国边境各处坊市在规矩允许范围内,用稀奇古怪又不能太偏高的难题,迟滞其它王朝走苦心路修士行程,最长可达两旬,是祖庭圣地默认的一种磨砺。 时间一到,坊市自会在通关文牒上盖章签字。 据说通不过“磨砺”,对历练成绩有影响,谁也说不准。 还不能寻求宗门帮助,否则将来过不了祖庭问心一关,但是向其他行走苦心路的修士求助则无妨。 庄亦谐将宣纸铺开在桌上,是一卷描画得密密麻麻的阵图。 宋叔潜皱眉道:“庄道友你精通阵法?” 如此复杂的阵图,他和老南不用瞎凑热闹。 看阵师蒙采芹的手段了,而徐兄弟的本事,他们几人一直没看透。 庄亦谐观察几人神色,道:“我只懂些阵法皮毛,与我一起的薛道友擅长阵法,坊务阁当时给出五道题,分别是器、丹、符、阵和植,任由我们挑选,我们商量之后选了这道阵题。 “谁成想是填补‘二十八宿星斗禁神阵’东苍龙七宿的‘角宿’残缺阵图,是一道算力阵题,太狡猾了,这道题单独列出来不超过三阶难度,但是它属于五阶阵法的范畴。 “薛道友这些天没日没夜推算,进展依然不大,我只能想办法另外寻求同道帮助,争取早日离去。” 徐源长扫视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阵图,发现与当初赵均请他推算的阵图,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似乎是同出一源,用九宫、数阵、数列几种方式结合,能快速寻到其中陷阱,将错谬数字找出并改正,后续推算对他来说不难。 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听宋叔潜与庄亦谐攀谈,得知庄亦谐在原阳郡道宫任职。 他心头一动,常老前辈拜托他寻访的竹山常家后裔,便位于原阳郡境内。 拿出纸笔,徐源长以自己独特的方法,将阵图整理成九宫、数阵、数列、矩阵和线性方程几个方向,特意用了一些虫书云篆变化做符号,掩人耳目。 尽量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东西神秘化。 法不轻传,艺不贱卖。 防人之心,随时得有。 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围拢,观看徐大师表演。 宋叔潜认得几个虫书云篆符号的意思,代表着五行和天干地支,但是其它的看不明白,那些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太过高深莫测。 顿时肃然起敬,同样是道士,他实在太逊了。 蒙采芹将两眼茫然的南宝林拉到一旁,看不懂别占着好地方啊。 她心头惊讶又觉着理所当然,徐道友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般复杂得她一时半会没找到头绪的残阵图,竟然直接上手推算。 想想一路上,徐道友谦逊地说不懂阵法,让她能者多劳。 难怪纤风妹子总说“公子太坏了”。 原来是喜欢坑自己人的坏啊。 她认得前面的九宫、数阵、数列排布方式,又与她所知有不小出入,总体的计算思路更看不懂,而且徐道友下笔如有神,刷刷已经写了半张纸,都不需要思考推演的吗? 徐源长花费两刻钟,找出阵图上两处错谬数字,直接用小字在阵图上标改过来。 他背后长眼睛一般注意到庄亦谐脸上的惊喜。 看来那位废寝忘食的薛道友,也找到了这两处错误,只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 徐源长放下毛笔,将几张稿纸收进纳物袋,揉了揉手腕,道:“见猎心痒,让诸位见笑,献丑,献丑。” 庄亦谐抱拳恳请道:“徐道友,能否耽误五天时间,帮忙将阵图推算完整?庄某愿意拿一颗晶髓石做酬谢,今后必定还人情。” 他拿出了诚意,一颗价值万币的晶髓石和人情。 不可能空口白话请人帮忙,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他顿时将希望寄托深藏不露的徐道友身上,而且能用资源结交到有本事的朋友,一举两得的好事。 徐源长回礼道:“庄道友客气,徐某得与同伴先商议下后面的行程。” 付出辛苦获得报酬,天经地义,没甚么不好意思谈钱。 解算一份阵图能赚到万币,他希望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修为提升之后,赚钱越发容易了。 蒙采芹很坚决道:“我和一一留下来等你五天,不耽误后面的路程。”又狡黠笑着补充一句:“你得让我打下手一起演算阵图,我不分一个灵币的报酬。” 她的目的很明显,想明目张胆偷师。 宋叔潜哈哈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更不怕耽误时间,必须要留下陪徐兄弟,如果徐兄弟硬要分润一半报酬给我,我也只有勉为其难厚颜笑纳。” 南宝林接话道:“还有这等好事,算我一个,另一半报酬算我的了。” 蒙采芹笑骂道:“你们两个别添乱,让庄道友见笑。” 庄亦谐很是羡慕四人之间的和睦。 他们当初出发时候的十二人,意气风发,哪知苦心路未过半,人员折损过半,还有两人反目出走,只剩四人困顿在东来坊市,愁云惨淡。 徐源长呵呵笑着答应了蒙采芹的小条件,道:“蒙道友帮我拾漏补缺,正是求之不得,你们俩嘛……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妨碍我和蒙道友的正事儿。”
引来两人一阵笑骂,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南宝林、宋叔潜陪庄亦谐在厅堂喝茶聊天,谈到双方都熟识的朋友,客气生疏渐消,气氛慢慢融洽亲近,都是善交往性子爽朗的场面人物,后面高谈阔论,相见恨晚。 徐源长与蒙采芹换去偏厅,他们需要清静环境推算阵图。 三个小孩在后院学习或玩耍,有柳纤风照看。 演算到天色将晚,徐源长已经算完小半,不过他没有全部写上去。 按他的预计最多花费两天,哪用得着五天? 时间宝贵,他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留下偷师的蒙采芹在偏厅,对着一堆稿纸和填写了三成正确结果的阵图,苦思冥想,写写画画反复计算。 经过厅堂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来到后院,柳纤风说南宝林三人去街上喝酒去了,等会给几个小家伙带吃食回来。 南文修在亭子里摇头晃脑看书,蒙一一在房间关着门不知做甚么。 曾山郎孜孜不倦练习着旋极术的拳脚和身法,一招一式刚柔相济,辗转腾挪,打得虎虎生风,待得一套招式练完,收拳还功,朝道长行礼请教。 徐源长又让少年演练旋极剑术十三招,按照曾望楼留下的玉简中记载的套话,指点一番要想达成“旋转两极、功柔稳灵”,必须苦练基础,先做到拳剑“收放自如”,再求变求新,等等。 目前他还能“指点”一二,到后面便让少年自己领悟摸索。 他这个将来的师父,当得头痛又轻松。 他自己不懂技击秘法啊。 而他擅长的几门本事,这孩子学起来费劲,他看得也捉急,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傍晚,徐源长放下毛笔,捶着腰背揉着额头,显得“颇费”脑子和精力,对誊抄阵图的蒙采芹解释道:“我以前解过类似的阵图,费了不少精力,要不然还真得多耽误几天时间。” 蒙采芹给自己抄录了一份复杂的残缺阵图,和徐道友所有的算法步骤。 她能看懂部分,留待以后慢慢揣摩印证。 当面偷师的事情,是两人关系熟了,对方默许的情况下才干得出来。 蒙采芹心情不错,笑着揭穿: “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不懂阵法?” “某人学过一段时间,可惜因其它方面缘由,不能成为阵法师,便放弃了。” 徐源长往门口走去,说道:“后来学习成为一名破阵师,多一门技艺傍身,总是好的。” 蒙采芹讶异随即恍然,原来是走的破阵师路子。 有些算路她看不懂,也属正常。 破阵师专研破解推算之术,在这方面比阵师有优势。 她对破阵师倒是没有偏见,今后可以加强交流。 两人来到正厅,庄亦谐也在,拿到解出来的阵图很是吃惊。 铺开在桌上看了一阵,道一声“请稍等”,匆匆走出大门发出传讯,请同伴过来核对解出的阵图是否正确,此事关系到苦心路的成败,容不得大意疏忽。 盏茶时间过去,一名青衣女子走进敞开的客院门。 “芹菜!” “傻妮!” 青衣女子和蒙采芹同时叫出对方的外号。 蒙采芹笑得很开心,上前给了女子一个白眼,道:“你不是说不参加苦心路历练,这回被我抓了现行,还怎么狡辩,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薛春泥,看错你了。” 青衣女子嘴唇很薄,撇出一抹讥诮:“你以为我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路上,傻乎乎赶路?还不是没人来,家里临时抓我顶包。” 女子眼中满是怀疑,上下打量着蒙采芹,语气中充满严重不信任:“不到两天时间,蒙采芹,你能解出‘角宿’残阵图?我将薛字倒过来写。” “哈,你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今日定叫你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蒙采芹一改平日的沉稳性子,在好友面前大包大揽显摆,朝微笑的徐道友眨了下眼睛,她要给好友挖坑了。 庄亦谐忙打岔叫道:“原来你们认识,早知道让薛道友出面,我也不用多花一颗晶髓石……” 南宝林哈哈笑着打断道:“庄兄你反悔也来不及了,买定离手,概不赊欠。采芹,还不请你朋友进厅堂落坐喝茶。” 两天下来,三个性格相投的修士已经混得极为熟悉。 他当然不能让庄亦谐拆台子。 蒙采芹拉着青衣女子,笑着介绍道:“薛春泥,我朋友。” 又介绍了南宝林三人,走进厅堂,蒙采芹将那张解出来的阵图,很有气势地拍在好友面前,道:“傻妮,将你的薛字倒过来写啊。” 好友不就是拿来坑着玩的吗? 青衣女子拿出纸笔,蹙眉盯着阵图,沉浸其中核算填写的数字。 庄亦谐很热情地反客为主,“喝茶,喝茶,辛苦徐道友,咱们同为道家门下,还没请教徐道友在那座道观清修?我是等闲观修士。” 徐源长脸上漾起真诚的笑容,他与等闲观有缘啊,又结识一个等闲观道士,不过该收的报酬不能手软,道:“徐某散修出身,目前在清平郡任职捉妖人,今后有暇,庄道友游历清平郡,可一定得与小弟打声招呼,由小弟做陪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 庄亦谐笑呵呵客气:“徐道友今后到了原阳郡,必须我告诉一声。” 述话喝茶,交流玄学,很是热闹。 半个时辰后,青衣女子放下毛笔,很是震惊看着蒙采芹。 “不可能啊,你怎么能算得这么快?你以前和钟师傅学过?还是见到过完整的阵图?” “薛春泥,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你不能怀疑我的阵道水准,服气了吧,以后记得叫师姐。” “蒙师姐,你教教我推算的过程,这阵图太多陷阱,你怎么破解出来的?” “钟师傅说你太笨了,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跑,等你基础打扎实再说吧。” 蒙采芹以师姐的身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扬眉吐气教训好友。 至于纸能包火多久,有多久算多久。 青衣女子骂不还口,纠缠着虚心请教各种问题,大有不教她,今天就不回去的架势,赖这里不走了。 庄亦谐很爽快地拿出一颗晶髓石,交付给徐源长。 麻烦解决,一身轻松,明日终于可以启程。 徐源长特意去了一趟霁月楼,拿出一对他从花间秘境带出的灵木花瓶,作为礼物感谢蒋泉掌柜的仗义帮忙。 蒋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独特的瓶子,千年份的灵枣木材料,和精妙绝伦的雕工,竟然只做出暴殄天物的法器,是哪个败家子的大手笔? 待听得这对瓶子出自花界异域,是徐兄弟偶然间得到。 顿时觉着不一样了。 物以稀为贵,这礼物送得他不能拒绝。 不管是自己摆设,还是拿来送长辈,都算一份别出心裁奇珍。 这兄弟讲究人。 …… 第222章 抢同行生意,江湖大忌啊 翌日上午,众人走下东来坊市,拱手话别,分作五组分道扬镳。 宋叔潜孤家寡人,他和蒙采芹、蒙一一搭伴,说是路途上有一个照应。 游历路嘛,和谁走不是走? 他护送的道童殒命,任务已经失败,后面再走是为了心境不亏。 不想单独一路,和蒙采芹一起走,或许能再遭遇杀手? 青衣女子已经知晓被好友诳骗之事,昨夜与蒙采芹探讨残阵图一宿,收获颇丰。 不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闺蜜损友坚决不肯拿出徐道友解题的抄录稿纸,看一眼都不行,小气得紧,说是没得徐道友允许,“不告取之谓窃”,气得她威胁要绝交。 她们之间相互“窃”得还少? 再则阵法师之间的交流,能叫“窃”吗? 不过有破解的残阵图在手,路途上慢慢反推,她还不信算不明白? 青衣女子与蒙采芹话别之后,又单独与徐源长说了几句话,约定抵达西原圣地定仙台道庭见面,扬了扬手,领着一名男童潇洒西去。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往西南走出五十余里,拿出半旧衣裤,让曾山郎换掉身上显眼的道袍,将竹箱收进纳物袋,他自己变换身上道袍颜色式样。 再出发时候,两人背着包袱,奔走在乡野偏僻地,很不起眼了。 “公子,没发现可疑修士跟踪。” 柳纤风从一颗大树干走出,遁入包袱里装着的红柳枝条,以便时刻观察附近数里动静。 “刚才收到赵均传讯,他说元宝、雪粒都安好,叫咱们不用记挂家里。” 出发之前,她拜托赵均经常让花背去百林谷看看。 百林谷万一遇到紧急事情,元宝和雪粒可以激发她提前布置的传讯符,发给赵均或百缉司的钟禁。 有两人之一出面,清平郡地头上,大小事情基本上能摆平。 以元宝的本事,三重楼以下也没有几个能讨得便宜。 随后半月,徐源长领着曾山郎沿着他仔细规划的路线前行,每天走两百至三百里,晚上停歇沿途镇上,了解民俗风情,享受独特美食,并不是一味的为了赶路而赶路。 遇到赶大集的热闹场面,多停留逛一逛。 见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山中物品。 柳纤风用她独特的感知,捡漏买到过几颗类似黄精、人参的灵药材。 少年有些不懂,低声请教道长:“柳姑姑那么有钱,为甚不多付些铜子给山民猎户?” 徐源长笑着道:“做交易讲究的是眼力劲,不能因为你识货而给得太多,那样容易助长贪心,对方可能会觉着奇货可居,反悔不卖给你了。你如果觉着过意不出,可以随便多买几样山民摊位上的便宜货,价格稍给高一点,以做补偿。” 少年思索着点头。 将心比心,给得太多,会让山民感觉卖贱了吃亏。 再看去,柳姑姑又返回先前的摊位,买了一堆没用的山货。 “身上的银钱不少,自己想买什么,尽管挑选。” 徐源长鼓励少年多花钱,敢花钱。 像柳纤风,享受的便是讲价的斤斤计较过程,和捡到大漏的欣喜。 曾山郎听从道长的建议,挤在人群里,以顾客身份挑挑选选,补充了一些山里特色菜干、干果等,花钱不多,重在实惠。 闯无穷山域时候,收集到许多妖兽皮子、爪、牙等物品,和蒙一一对半分后,他还落了不少,准备等下一次路过坊市出售,太占地方了。 穿过集市继续赶路,柳纤风化作小小一只隐身待在公子肩头,絮絮叨叨炫耀她的眼力。 戒指空间内,兔子花费不少时日,用徐源长购买的一颗二阶幻石,精心打造出一件宝物,道:“材料太垃圾了,将就着造出一枚‘幻影石’,你祭炼之后在里面留下三缕神识,能够配合你的幻影术,多幻化出三道身影。” 徐源长“打量”漂浮在戒指空间内的灰蒙蒙幻影石片刻,并没有当即取出。 他担心兔子在其中做手脚,他和兔子相互间斗心眼,并不会因为兔子帮忙几次,出过力而松懈半分。 “待闲暇再说,赶路忙着呢。” 徐源长用轻飘飘一句话,打发兔子满腔热情。 他是给兔子找点事情做,要不天天骚扰他也很烦。 气得兔子撒泼发脾气,说什么“真心待人被寒心”、“热心似火却被冰霜浇灭”,各种各样的怨词,带着几千年的陈腐酸气,恶心得徐源长不要不要的,鸡皮疙瘩起一身。 徐源长稍一凝气宁神,调运静气环绕左手,一层一层裹住隐匿的戒指。 兔子的吵闹恍若隔世,终于清静下来。 他也是多次尝试,近几天找到的办法,不过颇为消耗法力。 或许等他身上静气积累足够,更进一步加强与戒指的联系,挖掘出戒指的其它功用,说不定能够将戒指分隔出来一片区间,单独囚禁烦人的兔子,不用担心兔子跑出来。 戒指内巨大的空间也不会浪费,他可以放置其它不重要的笨重物品。 当然想用兔子的时候,也方便得很,随叫随用。 他坚决不承认,和兔子之间存在过河拆桥的利用关系。 兔子连桥都没有,何来拆之一说? 兔子住他的吃他的,他还偶尔陪聊,收取一点微薄租金,不过份吧? “公子,你练功呐。” “练着玩,不耽误咱们聊天。” “哦,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上回在青藜山,山神娘娘还问我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年岁轻轻,修为长得如此快?她说依附青藜山的晚香、寒英她们几个,两三百年过去,还停滞在二阶之境。” “是你天资过人,行善积德,粗茶淡饭照样破境晋级,不需要食用天材地宝。” “说起这个我可不困了,我其实也很想尝尝天材地宝的味儿,谁叫咱们百林谷条件苦了点,今后要是赚了大钱钱,像俞姐姐那样富有……” 两人闲话着徐源长走得飞快,小小的柳纤风眉飞色舞,光彩照人。 后面跟随的曾山郎沉默用功,双手如划水,脚下似泥。 攀山越岭,拳不离手。 冬日天黑得早。 北风呼呼刮得树动枝摇,天寒地冻,似要下雪了。 柳纤风从附近树干遁出,她刚才往前面探路回来,道:“公子,这一片大山野岭,荒无人烟,二十里外有一座‘厚石村’,可以借宿一晚,要不就露宿野外了。” “走,去厚石村,今天晚上可能下雪,咱们外出历练,不是找罪受。” 徐源长不用在意什么天寒风雪,他是为了让曾山郎体验生活。 与不同的凡人打交道,也是修行。 两人赶到大山之中的厚石村,徐源长按惯例先在村口插一根红柳枝条。 暮色苍茫,狂风怒号。 不大的村落从山脚蜿蜒到山腰,稀疏灯火点点。
走进村东古旧牌坊,沿着石板路往上,路过十几户破旧院子,都不是富裕人家。 村子里的狗似乎不欢迎两位不速之客,叫闹得很凶。 后面还尾随几条狗子,龇牙咧嘴表达不满。 敲开一户院门,开门的坡脚老汉打量门外想要借宿的外乡人,老汉有些为难,用浓重方言拒绝了。 家里只有老小和儿媳妇,儿子与村里人外出打猎未归,不方便留宿陌生人。 又走过几座院子,再次敲门。 隔着门的年轻妇人以寡居不详为由,拒绝了留宿。 徐源长连吃两回闭门羹,他浑没当回事儿。 绕着村子转悠一圈回来的柳纤风,落在肩头笑得咯咯咯的前仰后合,取笑公子天黑夜敲寡妇门,传出去还不被老施之流笑掉大牙,有损神仙风范啊。 徐源长赏了一个熟悉的脑崩儿,笑道:“下回你敲门。” 柳纤风揉着额头,道:“前面有家高门大户,这些日子闹鬼,府宅不宁,请了道士准备今夜施法,公子你可以用游方道士身份前去借宿,还能捞一桌丰盛席面吃。” 徐源长问道:“查到是什么鬼祟闹事吗?” “后院有阴气和煞气,我寻了一圈,没找到做怪的邪物,不知藏在哪里?” 柳纤风花了不少时间找鬼,奈何学艺不精,让她稍有些郁闷,继续道:“那披着道袍的乡下道士,喝得满脸油光,信口雌黄说熊财主家祖坟葬得不好,导致‘家神闹宅’,须得先做三天法事,再祖坟动土,那人没甚本事,连后院那么明显的古怪也发现不了,好生缺德,骗钱骗吃喝的玩意。” 徐源长往前走去,道:“抢同行生意,可是江湖大忌啊。” “那是江湖骗子,与他讲什么江湖规矩,抢他的生意是行善积德。” 柳纤风撇嘴不服,见公子停步在悬挂灯笼照亮的高门宅邸前,并示意曾山郎上前敲门,小树魅乐得合不拢嘴,传音鄙视公子说一套做一套的行径。 开门的护院按着腰刀,听得眼前的年轻人自称是游方道士,想借宿一晚。 护院不敢怠慢,府邸这些日子又闹脏东西,忙请客人稍等。 不多时,管家和护院出来。 客气交谈一阵,管家看过外乡人的道士度牒,是东来郡发放,距离此地有两千里之遥,走了很远的路,顿时肃然起敬,这是真正有本事的游方道士。 热情将徐源长和少年请去前院偏厅。 徐源长悠闲喝茶,他随便用点小幻术,瞒过管家和护院的耳目。 修士游历世俗,不拘小节,他可没有做假的亏心。 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叫嚷声:“熊东家既然信得过贫道,请贫道主持法事,贫道倒要盘一盘外乡人的本事,这年头骗子横行,还懂不懂规矩了?闻着味儿找上门,要干甚么,想与贫道斗法?” 柳纤风可没有公子的好脾气和忍性,她不惯着江湖道士,对着外面吹一口气。 扎起袖子的精壮道士,摩拳擦掌,领着徒弟准备给不懂事的外乡人一个教训。 一股冷风从脖颈处突兀吹过,顿时觉着毛骨悚然,隐约的鬼哭狼嚎在耳畔响起,唬得那道士喝下去的酒水化作冷汗流出。 精壮道士忙拔出腰间桃木剑,比划一个剑诀,大喝一声壮胆:“呔,何方小鬼,快快出来受死!” 熊财主和管家等人被吓了一跳。 只见罗道士大喊大叫,挥舞桃木剑乱刺,像是与看不见的脏东西在搏杀。 一个个心惊肉跳,护院忙拔刀将老爷护住,退去走廊躲避。 那东西越发猖狂,敢和请来的道士斗法。 跟随罗道士的年轻徒弟,仔细分辨片刻,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起直冲头顶,常在河边走,今夜还真遇鬼了,师父被恶鬼缠上,不是演戏给东家看。 忙拿出师父给的铃铛法器,硬着头皮使劲乱晃,口中默念。 “别找我,别找我。” “啪”,罗道士一跤跌倒,手中桃木剑丢出老远。 那道士飞快爬起身,脸色煞白,往门外跑去,也顾不得扶正歪斜的道冠,身手很是敏捷,鬼有地盘,他跑出村庄就没事了。 村里的狗叫声越发激烈,响成了一片。 那年轻徒弟见师父败得很彻底,哪敢逗留,跟着冲出大门跑得不见影。 连带来的行头法器之类都顾不上拿走,先逃命要紧。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徐源长跨过门槛走出偏厅,身披灯光,一身变换过来的青色道袍熠熠生辉,站定走廊上,沉稳如高山。 正不知所措的熊财主和管家等人,顿时觉着心安,忙跑过去见礼。 似乎院子里做怪的无形鬼物,随着游方道士的出现,被镇得影迹无踪。 他们倒是希望脏东西追着罗道士出门,从此不要再回来。 却也知道不可能,那送不走的闹宅鬼,每年冬天都要折腾几回。 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幸好没有害过人命。 熊财主像抓到救命稻草,将徐道长和没有穿道袍的少年道童,恭请去中庭堂屋,撤去残席,重新上一桌好酒好菜。 徐源长浅尝辄止,他品的是人间烟火气。 曾山郎见道长示意他不用顾忌,便放开肚皮吃得酣畅淋漓,炼体士食量惊人,秋风扫落叶,将桌上的肉食扫荡一空,舒坦。 熊财主羡慕地赞了声:“能吃是福啊。” 他这些日子没睡一个好觉,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府邸闹了三年脏东西,请遍方圆五六十里有名的神婆、法师、道士,一个个都是颇有名气,每次做完法事只能管一段时日,不能将闹宅鬼彻底请走。 曾经托关系,花高价请来一位能喷火的高人。 然而并没有卵用,高人做完法事拿钱财离开不到十天,宅子里照样在夜深人静时候出现叹气声,和婴儿的依稀啼哭声。 三年折腾下来,耗财无数,家道已现败落下去的趋势。 熊财主心急如焚,有点病急乱投医。 听完熊财主和管家详细讲述府邸闹脏东西的情况,徐源长沉吟着分派道:“准备香烛钱纸等一应物品,待贫道走一遍宅子,施法问一个究竟。” 熊财主诧异道:“都有现成的。道长,您不需要搭法坛?” “用不着。” 徐源长起身往门外走。 他颇为好奇,到底是什么鬼,能够赖在府邸三年不走? 可不信请来地方上众多有名气的法师、道士,就没一个有抓鬼真本事的,都是靠江湖伎俩混饭吃? 乡下人见识短浅点,但是能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自有其精明过人之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闹宅的鬼物很不一般。 难道真是家神闹宅? …… 第223章 做善事须有始有终 由管家和一名护院陪同,徐源长走马观花将四进大宅院转了一遍。 熊财主年过花甲,精力不济,便在中庭堂屋坐等。 整座宅院空荡荡的显得清冷,散发出陈旧气息,听了管家的简略解释,才知道近些年冬天,熊财主打发子孙家眷去别院另住,不受滋扰折腾。 祖宅由熊财主带着管家、三名胆子大的护院镇守,和五名下人打理。 报酬给得丰厚,除了担惊受怕,没有出过纰漏。 祖宅不宜荒废,要有人住着聚气。 徐源长停步后院,收集了些许阴气,让护院拿来香烛钱纸。 他已经探查清楚,宅院无形气场没有出现破损漏洞,外邪闯不进来,分明是家鬼闹宅,不过奇怪的是他也没找到家鬼潜匿之地。 曾山郎手脚利索将小香炉和小三牲摆放后院地上,点燃白烛插入香炉。 徐源长接过四根香,随手一晃点燃,捧香对空默念咒语。 他以阴气为引,用的是“召鬼咒”。 若是召不来做祟的闹宅鬼,他便施展“索鬼咒”,将村子内外搜寻一遍,再不济便请当地鬼差出面收拾滞留不去的阴鬼,他现今有的是手段对付阳世间鬼物。 夜空漆黑,狂风肆虐。 管家和提着灯笼的护院注意到徐道长凭空点燃香火。 他们见识过其他法师施展这门本事,也就不觉奇怪,但是那四缕香雾笔直升空,丝毫不受冷飕飕回风影响,看得他们暗自称奇。 三年下来,看多了法师、道士们做法的五花八门手段,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 突然,护院声音打颤,小声叫道:“来……来了!” 管家也察觉到古怪的阴森,忙顺着护院的目光往西北院墙方向看去,脑子一嗡,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衣喜服的模糊身影,从黑暗中缓缓飘来。 后院各处阁楼门窗上贴着的新旧不一黄符,呼啦啦飞舞扬起。 浑身炸起的惊悚,话都说不完整了。 “鬼……鬼……” 这回真见着闹腾家宅的鬼。 太吓人了。 徐源长打量着肩头趴着一团黑气的红衣女鬼,心底叹了口气,是一对罕见的子母鬼。 红衣女鬼飘近前来,跪下磕头,呜呜咽咽的哭泣。 女鬼肩头的黑气化作一个婴儿,只有一个模糊不成形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眶冒着微弱幽火,鬼婴趴在女鬼身上,跟着发出伤心啼哭声,很是人。 管家浑身哆嗦,也终于认出红衣女鬼,惊叫道:“五少奶奶……是你……” 没想到闹得祖宅不宁的鬼,竟然是过世好些年的自家人。 柳纤风隐身空中,绕着女鬼转悠打量,她已经将整个后院困住,修为低弱的女鬼和怨气萦绕的鬼婴,轻易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红衣女鬼似乎察觉到空中的异常和危险,将婴儿藏进体内,只管磕头和哭泣。 徐源长猜到又是豪门府邸的龌龊事,他出手赚的是功德,最不愿管别人家闲事,他又不是判官。 将滞留人间的鬼物超度去幽冥,干净利落,符合道家做派。 红衣女鬼似乎认定了能召她前来的道士,呜呜咽咽一个劲磕头。 “何管家,你去将熊东家请来,这位……有事情要说,否则它不肯安心离去。” 徐源长狠不下心用物理法超度恳求的女鬼,还有一个没成形的鬼婴啊。 怨气凝结而成的鬼婴,没见天日,难入轮回。 难怪乡下法师、道士,来驱逐过一次鬼之后便不再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本事不小的鬼婴,不想坏了名声。 罗道士那样懂些拳脚的江湖骗子除外。 何管家转身跑得飞快。 护院不敢看向磕头的恐怖女鬼,生怕魂魄被女鬼惦记。 那凄凄惨惨哭泣声听得他听浑身发毛,晚上肯定会做噩梦,丰厚月俸不好挣啊。 熊财主在管家和另外两个护院的搀扶护送下,一路小跑进后院,看着跪地不动的模糊红衣女鬼,试探叫道:“方慧娘?” 红衣女鬼飘身而起,她修为不够,说的鬼话普通凡人听不懂。 柳纤风猜到其中大有隐情,她生出恻隐之心,与女鬼传音几句,红衣女鬼忙侧身行福礼感谢,柳纤风分出一丝能量让女鬼能够开口说人话,以前她为胡三娘的鬼魂主持过公道,做这些轻车熟路。 “老爷,我就问你一句,我不是熊家的鬼,为甚能进出熊家祖宅来去自如?贴满院墙的法符,地上撒再多五谷香灰,能阻挡外邪,能挡我分毫?” 红衣女鬼满怀恨意质问。 熊财主甩开搀扶的管家,重重一顿手中拐杖,怒目喝道:“新婚才三月,便克死我幺儿,与妯娌不和睦,闹得后宅不宁,还有脸与老夫争论‘生是熊家人死是熊家鬼’?即便将祖宅荒废,老夫也不许你成熊家鬼。” 面对做祟三年之久的闹宅鬼,熊财主态度强硬。 红衣女鬼惨笑如哭,叫道:“她们诽我欺我辱我贱我,告我刁状,老爷你偏听偏信,我郁郁气结,病困而终,死后几年才得知,相公当年途经十公铺外的林子,遭遇一头大虫,死于虎口。 “你们污蔑我是扫把星,我未出世的儿不肯与你们干休,若不是我阻止,那几个长舌婆娘焉有命在?给她们鬼压床让她们常年卧病,只是薄惩教训。” 熊财主有些懵,“你儿……” 红衣女鬼朝着狂风呼啸的夜空咆哮:“我好恨,当初不知已有身孕……害我未出世的儿丢掉性命,害他不能入轮回,我恨啊。” 一个漆黑鬼婴随着女鬼生气,悄然出现女鬼肩头,啼哭着用脑袋蹭着女鬼。 熊财主踉跄后退,差点一跤跌倒。 他倒不是怕,黄土埋脖子半截了,什么都已看开。 唯独他最疼爱的幺儿没能留下香火,让他经常半夜醒来,伤神引以为憾事。 此时听得死后的方慧娘告知残酷实情,他差点没有气得闭气。 管家和护院忙扶住老爷,可不能出事啊。 “你……你……” 熊财主伸手指向红衣女鬼,可看到对他龇牙威胁的漆黑鬼婴,颓然放下手指,精气神仿佛一下子抽走,伤心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我可怜的孙儿啊,可怜的儿啊。” 红衣女鬼惨笑几声,抚摸着鬼婴脑袋,叫道:“你不认我是熊家鬼又如何?你孙子也不是熊家鬼……你还不认吗?” 子母鬼连心,红衣女鬼笑到后面,变做呜呜咽咽哭声。 她不是为自己争名,而是为了不入轮回的儿子。 当年病亡之前,特意穿一身红衣喜服,以示怨气屈辱,做鬼也不与熊家罢休。 结果一尸两命,怨气郁结化作鬼婴,她魂魄受牵连不得入幽冥,更不敢抛下鬼婴,苦苦煎熬,悔之已晚。 “老夫认,认啊,可惜已经迟了,迟了。” 熊财主悔恨得肠子都青了,整个人显得垂垂老矣。 柳纤风看了一场大戏,好复杂。 徐源长适时开口:“方慧娘,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一并说来?” 红衣女鬼听得熊财主愿意认孙儿,并没有半分高兴。 她滞留人间受苦受难多年,终于替儿子争得一个入熊家的名份,是希望有一丝渺茫的进入幽冥机会。 朝掌管母子俩生死的道长欠身道:“还请道长做主,将我们娘儿俩的尸身挖出来,一把火烧掉,就当没来过这世间,我陪我儿赴死,不入轮回又如何?” 掘出尸身烧毁,等若断了他们在人间的根源。 人间朔风、阳气无处不在,孤魂野鬼存活不了多少日子。
徐源长点头:“贫道应下了。” 红衣女鬼再次跪下,道:“我那短命相公为虎所害,魂魄不得离去,为虎作伥,妾身修为低弱,不敢近虎身,还请道长帮他解脱,方慧娘没有来世之鬼,无以为报,给您多磕几个头。” 按着鬼婴脑袋着地,一起磕头。 徐源长伸手虚扶,道:“此事不难,那害人之虎在哪里?” 红衣女鬼飘起身,将鬼婴藏进体内,道:“往西北去百里的大山,有三座小湖的那一片,是冬日里恶虎藏身之地。” 熊财主说道:“那地方叫‘野狐岭’,人迹罕至,请道长相助。” 颤巍巍要下拜,被徐源长一把扶住。 “虎食人炼魂为伥鬼,已经成精,贫道既然遇上,顺手除掉便是,算不得什么。” 替伥鬼解脱,也是功德,徐源长看向红衣女鬼,继续道:“鬼婴不入轮回,贫道施法请鬼差一见,你且稍候片刻。” 又与熊财主说要供桌、酒水和新的祭品等物。 熊财主立刻吩咐下去,速速准备。 待得物品搬来后院,徐源长让所有生人回避,连曾山郎也都赶回前院去了。 摆上祭品、水酒,点上白烛,燃四支香,捧香在手,口中念咒请鬼差现身,他已经做得轻车熟路,看着祭品迅速失去色泽,飘散的香火笔直朝上,感受到不一样的阴森。 徐源长稍等片刻,将残香插入香炉,抱拳道:“叨扰鬼差大人。” 一道模糊黑影出现在空中,幽幽鬼火目光扫过红衣女鬼以及其体内的鬼婴,身为鬼差的威严,已经镇得红衣女鬼和鬼婴瑟瑟发抖。 “有劳道友。” 鬼差对待三重楼的年轻道士,客气了许多。 鬼魂若不做大恶,深居简出,鬼差也不可能在偌大地盘夜夜巡视不停,另外还有一些怨鬼,凡尘未了,鬼差有时会睁只眼闭只眼。 人间的道士做法通告鬼神,鬼差便不得不出面,将滞留鬼魂带走。 徐源长客气问道:“请问鬼差大人,下方幽冥归属哪座鬼界?” 鬼差简短道:“轮回鬼界。” 徐源长猜测常老前辈或许也在轮回鬼界,道:“麻烦鬼差大人将他们交给常无晦鬼将,就说是受故人徐源长所托。” 红衣女鬼按着鬼婴脑袋,再次趴伏地上磕头。 能够不死,女鬼感激不尽。 也在心底庆幸,没有由着鬼婴的暴虐性子肆意妄为,否则就失去了丁点希望。 这些年,她一直压制着鬼婴,苦苦等着高人到来。 鬼差嘀咕两句“常无晦鬼将”,似乎没有听说过这名号。 不过轮回鬼界广袤无边,势力林立,高手辈出,不认识也很正常。 鬼差随口应下,按鬼界规矩,将了却尘缘的子母鬼带去鬼界,先羁押百年,遇上了便将一双子母鬼交给常无晦鬼将,反正也不费事,犯不着得罪一名五阶鬼将。 子母鬼在鬼界并不罕见。 没见天日的鬼婴不入轮回,凭怨气而生,桀骜难驯。 唯一的束缚便是母鬼,所以母鬼也难入轮回。 鬼婴先天有缺,然世间事一饮一啄,鬼婴能吸怨气为煞,天赋有特别之处,有些鬼将特意收集资质出色的子母鬼进行培养。 鬼差挥袖间一股黑气卷过去,瞬间携带红衣女鬼母子消失在后院。 漆黑的夜空,有“噼里啪啦”的雪粒打落。 狂风依旧,下雪了。 柳纤风旁观了一场目前没有结局大戏,随着修为蜕变提升,她心底对于三阶鬼差的惧怕,早就不复存在,道:“希望能交到常老前辈手中。” 她喜欢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结局。 看不得世间之苦。 戒指空间内生了大半天闷气的兔子,逮着机会啧啧道:“你可真是好人啊,等下是不是要雪夜跋涉,去深山野林打老虎,奔波劳碌为民除害?” 语气里满满的讥讽。 小家伙简直比那群老秃还爱多管闲事。 历练就历练,高高在上用眼睛看就是了,沾染那么多凡尘干嘛? 徐源长用来裹住戒指的静气,早就收回。 他只是给兔子一个教训,别以为没有手段收拾你。 缓步往院门方向走去,淡然传音,答非所问:“柳纤风为甚么年岁轻轻,能够突破晋级三阶?世间尘事,你不管我不管,还修什么道?修出一介孤家寡人墓冢枯骨之心吗?” 他目前境界所理解的无欲无求,是对世人无欲,对凡尘无求。 但是修真界的资源,该争还是得争,该求还得求。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对弱者的践踏,只会将自身境界拉至尘埃,他不为矣。 兔子瞪着双眼“呃呃”两声,竟然哑口无言以对。 道不同不相为谋,口舌之争…… 和一个小辈争这个不掉价吗? 徐源长披着风雪走回宅院中庭,管家和护院如看天人,忙殷勤请去厅堂就坐,烹水煮茶,热情得不得了。 默默擦拭眼睛的熊财主,撑着身子起身,拱手道:“烦劳道长,他们……如何了?” “贫道做法将他们送去幽冥,皆走得安详,不会再返回世间。”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道长。” “熊东家,还请明日安排人手,上午将方慧娘母子尸骸取出,就地架木柴烧化,贫道做一场简单法事,消除后患。” 徐源长没那么多闲情兜圈子,直接说事:“贫道明日中午出发,前往野狐岭,收拾掉那头恶虎,后面便不返回来了。” 熊财主商量道:“徐道长,老夫想派遣护院和猎户前去协助,您觉着如何?” “他们跟不上我们的脚程,想去看看,可自行前往。” 徐源长没有拒绝,他明白熊财主想要报仇的意思,说了一阵话,喝了两盏热茶,与曾山郎回客房歇息。 一夜大雪,天地素裹。 用完早膳,徐源长在众人陪同下,踩着积雪来到村西外的乱葬林子。 名声狼藉者、横死者皆不得入村族坟茔地安葬。 为此方慧娘的娘家还来闹过。 “道长来了,可以挖去最后一层薄土,开棺取骸骨了。” 管家见徐道长已经来到,胆气顿壮,让挖了好大一阵的青壮抓紧时间,周围有许多村民冒着天寒看稀奇,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有人烧了香和钱纸。 很快,打开薄木棺材,里面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闭目宛如活着。 还诡异地穿着大红喜服,竟然不是换过的寿衣。 吓得众多挖棺汉子丢下锄头、铁锹,炸了窝一般乱叫退去。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如鸟兽散,跑远了又停步。 这热闹看得头皮发麻,惊悚刺激。 熊财主差点被乱跑的汉子撞翻在地,幸得护院扶住,踉跄着走上前去,目睹红衣女尸不觉老泪纵横,五儿那一脉断子绝孙,怪谁? 徐源长示意曾山郎摆上祭品,点燃香烛,他做法祷告一番。 曾山郎动手将附近的柴火堆在女尸上方,倒上蓖麻油。 徐源长接过点燃的火把丢去。 纷纷扬扬的雪舞中,大火熊熊,风助火势。 若不烧掉已成为僵尸的女尸和腹中婴尸,失去方慧娘的控制,天长日久,吸收了乱葬林子里死气怨气的母子僵尸,将来还不知要酿出什么大祸? 徐源长早已经料到这点,他要亲眼看着僵尸火化成灰。 做善事须有始有终,方能功德圆满。 …… 第224章 巧取豪夺那一套过时了? 中午时分,风停雪住。 拿到“丰厚报酬”的徐源长,与曾山郎走出村西门,朝后面恭送的一行人抱拳还了一礼,飘然下山离去。 然而走出不到三里路,从路旁林子里跳出两人,拦住去路。 正是昨天夜里被“鬼”吓跑的罗道士和其年轻力壮徒弟,罗道士手中提一条短棒,怒道:“外乡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昨夜使诈弄鬼将我们吓走,贫道不服,今日必须较量一番,否则念头不通达。” 徐源长打量着罗道士和其徒弟这两条虎视眈眈的地头蛇,鼻子冻得通红。 花了一晚上时间想明白被耍,还敢前来讨教,勇气可嘉。 或许还去村里打听过,得知他们今天中午下山,要去百里外的野狐岭收拾恶虎,村子里已经传开,不算秘密了,特意选择埋伏西去的必经之路。 徐源长这人心善,他必须要成全对方念头通达的小小要求,吩咐道:“山郎,你去领教下罗师傅的高招,不许伤人。” 罗师傅没有选择从背后打闷棍,这点必须要给予好评。 “是,山郎明白。” 曾山郎解下背上包袱,轻轻放到雪地。 “徒儿,你上,别被外乡人说咱们不讲江湖道义,欺负小孩子。” 罗道士留了个心眼,吩咐徒弟一声。 曾山郎一步猛突上前,拳随身走,简简单单一记冲刺。 “砰”,慌忙挥拳抵挡的年轻人,像被一头牯牛撞中,腾空飞出三丈之外,“扑通”跌在雪地里打几个滚,晕头转向败下阵,一时间爬不起来。 曾山郎用的是旋极劲,将对方放倒,并没有重手伤人,喝一声: “看打!” 他转身横肘,眨眼间往目瞪口呆的罗道士扫去。 罗道士忙退步甩棒,攻其破绽肩膀处。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他不敢与少年力拼,也收起小觑之心,准备周旋几招便找个借口退去,小的都如此厉害,还打个屁啊。 曾山郎脚下斜撞出一步,抢在短棒打实之前,一记贴山靠,将退避不及的罗道士打飞出数丈之远,结结实实啃了一嘴雪。 等到罗道士用短棒做拐杖撑起身时,远处路上已不见两个外乡人身影。 “呸,说好不伤人呢,打得道爷全身都差点散架。” 罗道士往雪地呸出一口血水。 都是骗子! 他和徒弟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了。 念头被打通达,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道长,我的旋极拳还不能收放自如,刚才没收住力,打伤了罗师傅。” 曾山郎面上有愧色,还得抓紧苦练,他差缺实战经验。 徐源长微笑道:“无妨,罗师傅皮粗肉糙,将养几天便好了,让他长点教训,是为他好。” 要是不加那一句“不许伤人”,罗师傅只怕躺地上起不来了。 曾山郎顿时释然。 两人踏雪无痕,翻山越岭,赶到三座小湖被大雪遮掩近半的野狐岭。 柳纤风从外面绕一大圈飘飞回来,笑道:“找到了那头恶虎的老巢,藏得很隐秘,那附近有七头伥鬼守护,我还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等将恶虎解决,再带公子去看看。” 她很想一棒子便将恶虎敲死,干净利落,伥鬼自能得到解脱。 但是公子要将机会留给曾山郎,她能怎么办? 当然是看戏了。 徐源长没太关心小树魅说的“有意思的东西”,问了一句恶虎什么修为? 得知是一阶中期,便多嘱咐了曾山郎几句。 经验和实力都是打出来的,特别是体修,他当然要关照将来的徒弟。 又走出近十里,柳纤风让放下包袱的曾山郎独自沿着山谷前行,她和公子就不用去了,欺负一头不成气候却又作恶多端的妖虎,用不着那么多人。 曾山郎已经嗅到了寒冷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体内的猎人血性,刺激得他越发专注和冷静,身躯微微弓着,方便随时发力躲闪腾挪或挥拳反击。 蓦然听得一声压迫感极强的虎啸咆哮,震得树木瑟瑟往下掉落积雪。 劲风从头顶扑来,曾山郎眼角余光瞟到硕大兽影,他往地面一蹲,手脚并用发力一撑,朝左边平移丈许远,让过妖虎从山坡居高临下发起的一记偷袭猛扑。 “呼”,一条黑影接踵而至,凶狠当头甩来。 曾山郎弹跳起丈许,“啪”,虎尾如鞭扫过,打折一片灌木杂树。 老虎调转身躯,瞪着数丈外的人类,再次一个虎扑。 曾山郎挥拳一个虚招,引出虎爪抓挠,他早已往侧面闪出数丈,先试一试妖虎的手段。 交手七八个来回,妖虎见占不到便宜,滑溜的人类跳来闪去,借助山坡地形上蹿下跳,不肯与它正面交锋,它仰头猛吼一声。 “嗷呜!” 阴风森森的山林各处,冒出数道模糊人影伥鬼。 “呜呜”“嘎嘎”“”,各种哭声、怪笑声、嘈杂声交织回荡,雪地里弥漫起灰白雾气,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伥鬼怪声此起彼伏,能迷惑心魄,制造出简单幻象。 曾山郎牢记道长提醒,面对任何鬼怪邪祟,当谨守心神,不为所动。 他身躯微微摇晃,踉跄着似受到伥鬼影响。 妖虎瞅准机会来了,奔跑着一跃而起,对着露出破绽的人类当头猛扑去。 曾山郎已经摸到妖虎攻击的套路,他脚下用巧劲一个滑步。 闪出八尺开外,右手拔出腰间佩剑。 身躯微微扭转后仰角度,避过妖虎的一记掌击抓挠,剑随身动,闪电般反手往上斜撩,以一招“翻背式”,从空隙“噗嗤”刺中虎妖脖颈。 随着妖虎飞扑惯性,锋利剑刃将虎腹挑开五尺。 曾山郎一击得手,将妖虎开膛破肚,往后跳开,躲过虎尾的顺势横扫闪击。 从拔剑攻击到结束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多回。 血水和着内脏喷溅,妖虎一头砸进雪地,挣扎嘶吼着渐渐失去生机。 所有受妖虎控制的伥鬼,漂浮着一动不动。 曾山郎仍然身躯微弓,摆出剑尖朝虎的攻击架势。 徐源长出现在光秃秃树梢高处,手中拿着黑色收魂瓶,口中念咒,将伥鬼一一收进瓶内,待晚上天黑,再做法将伥鬼超度引入幽冥,使其得到解脱,不再滞留人间,为虎作伥害人了。 柳纤风没有近前,她嫌弃血腥臭味,故意取笑道:“曾山郎,你不是修的技击体修嘛,拔剑投机取巧可不算本事,如此好的机会,怎么不用拳头打杀一阶妖虎?” 曾山郎收剑,拿出一块干净麻布擦拭没有沾血的剑身,脸上写着掩饰不住的快意,道:“道长教导过,任何时候都以保全自身,追求有脑子的杀敌效率,不可卖弄本事置身危险之中,所以用拳头还是用剑,视情况而定,不可因顾及脸面活受罪。”
他原本想尝试用拳头打杀妖虎,像个真正的体修那样战斗。 众多伥鬼出现,让他及时改变主意。 他接受的是百林谷式教导,体修更要用脑子作战。 而不是用肌肉与妖虎拳拳到肉硬搏,弄出一身伤痕彰显勇武。 那样即便赢了,也会被柳姑姑嘲笑打击。 柳纤风摆摆手,示意小家伙过关,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战利品,我和公子去附近看一样物品。” 随手丢下一根红柳枝条插入雪地,催生枝条扎根长出翠绿叶片。 片刻间,红柳根须蔓延布满三十丈范围,形成阵势防护。 附近十里她仔细探查过,没有修士潜伏,被大雪覆盖的溪水也看过。 嘱咐曾山郎几句,柳纤风和徐源长绕着山脚转到后山,大雪覆盖下,山谷中的草木相较其它地方,要显繁茂。 徐源长察觉此地灵气稍有异常,他双眼分别施展灵视术和幻瞳术,仔细观察比较,伸手往左边悬空岩石下方一指,杂草覆盖处有涓涓细流,道:“那地方有古怪。” 柳纤风见难不住公子,自己揭开谜底。 “岩石后封藏着一眼灵泉,那头恶虎正是靠着饮用渗透出的灵泉水,开窍化妖。我顺着缝隙探过灵泉,深处没有藏着不为人知的宝物,那边还发现一座封闭的洞府,年头不短了,里面空空如也,唯一的蒲团腐朽成了粉尘。” 她喜欢探宝,自从几次遇险后,谨慎了许多。 随着修为晋级三阶,能够更加精妙利用树木和木气,她不用本体冒险,渐渐又大胆起来。 徐源长顺着小树魅手指方向,看往斜对面的山壁,离地十余丈高处,有积雪松动往下滚落,示意那处是隐秘洞府封闭所在。 “好不容易找到野外灵泉,可惜带不走,,白高兴了一场。” 柳纤风学着蒙一一的瘪嘴表情,表达着失望。 徐源长笑着宽慰:“既然带不走,咱们将灵泉一次性卖断,落袋为安。” 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后,发给远在大宁连山城的黑霞衣。 这么一点小事,不必打扰梅长老的清静。 柳纤风顿时来了兴致,凑近前低声问道:“能卖多少?” 眼眸中闪烁着晶莹亮光。 她的思维里是只进不出,没有转弯想过自己用不了,可以卖钱。 徐源长也没卖灵泉的经验,猜测道:“三两万应该有吧。” “卖,必须卖!” 柳纤风喜得合不拢嘴,这才叫捡大漏,生活中时常有惊喜啊,栽下两根红柳枝条,动用法术将这一片隐藏护住。 两人说笑着转回前面山脚。 曾山郎已经剥下整张虎皮,采集了虎牙、虎爪和虎胆等有用物品。 柳纤风看向他们来时方向,道:“熊财主派遣的护院和猎户,顺着你留下的脚印找来了。” 她给少年指点了虎巢位置,隐身遁入树木之中不见。 两名护院和五名精壮猎户提叉拿弓,小心翼翼踏雪出现在山口位置,他们一大早便往这边赶,看到少年朝他们招手,雪地里摆着一头剥掉皮子的巨兽,另有一张虎皮摊开在灌木丛上。 几人惊喜不已,徐道长真乃奇人也,忙跑去朝山坡上飘飘欲仙的徐道长行礼。 得知少年带不走虎躯,愿以猎人的方式将老虎送给他们做战利品,几人喜出望外,千恩万谢,手脚麻利帮着将虎皮用雪鞣制,去掉沾上面的血水油脂等杂物。 分出两人随少年去虎巢,收捡这些年被老虎害命的人骨残骸,带回去入土为安。 另外五人砍伐木材做出架子,垫上油布当翘板。 忙碌半个时辰,曾山郎收下一张猎弓和一壶箭矢的礼物,目送几人拖着老虎返回,那种满载而归的收获喜悦,他感同身受。 他骨子里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猎人,进入深山老林,像回家一般自在。 似乎连打熬气血的枯燥练功,也多出一分轻松。 又等半个时辰,黑霞衣的回讯到了,建议徐源长将发现的灵泉出售给尖山国捉妖人,由东来坊的蒋泉出面周旋,他只管坐享其成,还能落一份人情,等等。 徐源长正有此想法,从谏如流当即给蒋泉发出传讯。 他让黑霞衣知晓此事,是身在异国他乡的谨慎,以防万一之举。 不到一个时辰,蒋泉派遣的两名三重楼手下匆匆赶来。 正是见过面的熟识,分别叫沈可立和赵沂。 热情寒暄,查看过隐藏在岩石中的灵泉,确认灵气程度如何,赵沂出具一份蒋泉手书的信笺,两人分别署名在末尾,作为这座灵泉交接的信物。 此地不属东来郡范畴,他们还必须有一番操作,将灵泉利益最大化。 大约需要半个月左右,急不来的。 徐源长收下信笺,带着曾山郎告辞离去。 投宿到五十里外的小镇客栈时候,天已经黑透。 戒指空间的兔子嘀咕不已。 “在别人地盘发现的灵泉,三言两语便完成交易,不需要当场付钱,也不担心收不到钱,看不懂啊,恃强凌弱,巧取豪夺那一套过时了?” 徐源长笑而不语。 时代在变化,这个时代的强弱关系,和八千年前有了很大不同。 他不过是借助势力和平台,将自身置于共同利益的一方。 这个世道仍然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如果是一介散修发现隐藏的灵泉,敢像他这样连定金都不收,大大方方交出去吗? 翌日早上,徐源长做完早课,推门走出,呼吸着清新寒气,心旷神怡。 从兔子指点他施展灵视术结合幻瞳术的变化当中,受到举一反三的启发,近两月,他一直在琢磨尝试不同的幻术结合法术。 凝出幻心雏形之后,已经取得不错的进展。 能够在空中施展大豁落斗术同时,幻化出三五道真假莫辨的身影,走出更复杂无序的身法,用来迷惑对手。 释放南离火术时,可以结合幻火术增强火势。 自己领悟的梦幻术能叠加迷魂术,起到出其不意之效,上回影响傀儡,夺得短暂的控制权,便是用的此法。 没人指导,他也走过弯路,浪费不少时间。 柳纤风从客院角落的红柳小树走出,道:“曾山郎突然闭关了,或许得耽搁一两天。” 若是平常,曾山郎早就在院子里练拳淬炼气血,哪会闭门不出? “哦,好事啊,炼体士每一次小晋级,都是从刻苦修炼磨砺中走出,相较炼气士要艰难许多,他算是快的了。” 徐源长用神识看过隔壁房间摆着拳架站定不动的曾山郎,欣然说道。 有曾望楼帮着少年洗髓伐骨,调整体魄。 曾山郎三重楼之前的体修之路,将会走得比较顺利。 …… 第225章 凝浮尘,遮望眼 清平郡,百林谷。 天色渐黑,寒风凛冽,下着细细冻雨。 雪粒在空中肆意舒展着胖胖身躯,缓缓飞出山门,大姐头和公子不在山谷,有生意上门时候,狗爷说了仍然要接,不能天天睡大觉,无所事事。 必须为百林谷积攒功德和口碑,尽一份应有的力气。 看到老黄狗从山路跟了上来。 雪粒奇怪不已。 平常都是狗爷用早已写好的几块木牌,与求上门的乡邻“交流”,了解需要解决的麻烦是什么,超出范围的求医问药不接,专接整治邪、鬼、妖、祟等疑难杂症。 一如以前,让有需要的乡邻折一根山门口的红柳枝条,回去插在院门前路边。 待晚上时候,由雪粒出动解决。 几乎没有不成的。 事后,乡邻会将酬谢放在山门口,以银钱为主。 偶尔黄狗会跟着一起外出,对付比较麻烦的鬼祟做怪。 不同种类的妖物,即便语言不通,有类似人类做手势交流的法子,彼此能明白对方的大概意思,妖植则不在此列,除非相处时间久了,可以做简单沟通。 雪粒与黄狗大眼瞪小眼,交流良久,两道黑影没入夜色中,往东南方向去了。 百林谷阵法开启,有妖植镇守,防备三重楼以下绰绰有余。 再则百林谷也没有宝贝值得外人觊觎。 黄狗和隐形的雪粒赶到双河村,稀稀拉拉的狗叫声,顿时销声匿迹。 寻到新插着红柳枝条的院子。 双方分开各自寻找,黄狗往枯水的河边跑去。 近几年,冬天时候,双河村出了几次怪事,河滩处吃草的羊,或乱跑的狗子,偶尔会丢失一两头,怎么都找不着,每次丢失羊、狗、鸡鸭时候,村里的狗子叫闹得很厉害。 传出各种各样的说法,恶鬼作祟,妖怪下山等等,搞得村里人心惶惶。 请过几次神婆、道士,做了法抓过鬼,第二年冬天仍然如故。 这回由族长遣人去百林谷求助。 黄狗还没跑到河边,耳朵已经竖起,它嗅到了若有若无的妖气,朝河岸上方叫了一声,不多时,雪粒赶到。 沿着河边寻着气味,往上游走出五六里,找到一座不高的土山。 转到山的另一边,半干涸的泥潭边蹲着一头五六尺高的蟾蜍,泥土褐色,浑身疙疙瘩瘩,一双凸出的圆眼绽放着凶光,肚皮微微鼓涨。 有丝丝灰雾升起,弥漫在蟾蜍身周。 草木触之,瞬间变黑枯萎。 黄狗身躯狠劲一抖,形态变得庞大而凶猛,龇牙发出低沉咆哮。 它祭炼的两颗狼牙法器,含在口中藏匿,随时能够激射,面对满身是毒的同阶蟾蜍,黄狗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它不惧普通毒物,蟾蜍喷溅的毒汁,还不知如何厉害? 隐身空中的雪粒,酝酿着一肚子的冰霜,准备配合狗爷的攻击进行阴险偷袭。 用大姐头的话说,能够智取,何必蠢蠢力敌? 它注意到丑陋的蟾蜍,腹部边缘处,有微弱金线闪亮环绕。 忙叫停差点纵跃而出的狗爷。 对面的蟾蜍丑是丑了点,竟然身具一丝稀罕金蟾血脉。 雪粒显出身形,它想尝试一番,能否凭着虫仗狗势,“说”服蟾蜍,将其收归百林谷门下,大姐头曾经交代过,妖以稀为贵,多多益善。 它需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除了睡觉,打扫院子,还是蛮有用处。 打打杀杀不是它的强项。 那么就发挥憨厚的亲和力,做到不战而屈妖之兵。 公子在院子里读书时候,它趴在墙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几次,受过书香墨水熏陶。 幸亏对面的丑家伙管得住嘴巴,没有吃过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雪粒与狗爷讲清楚其中缘由,而后盘旋空中,与那头稳得像一颗石头疙瘩的丑家伙,保持着十丈以上安全距离。 风骚地扭动油光水滑的身躯,发出“唧唧”声音,展示它亲善一面。 散发出妖识波动,传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意图,和“妖在人类屋檐下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道理。 转了一圈两圈三圈,雪粒耐心极好,给似乎听得入神的蟾蜍,描述百林谷的美好,大姐头仁厚无私,公子随意好相处……它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细雨蒙蒙,夜黑无边。 蟾蜍突然一个纵跃弹跳,动若闪电,一下子将距离拉近到四五丈远。 张口吐出长长的舌头,劲风破空,残影卷向聒噪唠叨的大虫子。 雪粒暗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脏话,它早有防备,外表体现出来的蠢萌无害,不过是伪装。 一团蓄势已久蓝色寒气喷出,“噗”,与那堪比法器的拉得细长坚韧舌头撞一个正着。 细碎冰晶飞溅,附近数丈寒雾弥漫。 处心积虑算计得手的雪粒,迅速拐弯往泥潭岸边飞去。 它功成身退,不妨碍狗爷接下来的表现。 它自己就是野妖出身,哪里不知野妖桀骜不驯、悍不畏死的秉性? 不打服打怕了,体现强横实力,休想凭言语和诱惑收服。 蟾蜍吃痛忙收回无往不利的舌头,有淡蓝冰晶在它口腔快速蔓延。 听得尖利破空声响袭来,蟾蜍顾不得化解酷寒入体,身在空中竟然再次一跳,伸出蛤蟆掌将袭击还拐弯的一颗狼牙拍飞,与仓促闪避的雪粒擦身过去。 “噗噗”,黏稠白色汁液,从疙瘩喷出,淋了四尺长的肥肥虫子一身。 元宝纵跃空中,再次祭出另一颗狼牙,击中仓促侧转身躯的蟾蜍腹背位置,发出“铛”一声如金属相击之音。 将蟾蜍打落泥潭,溅起泥水无数,竟然没有伤到。 雪粒摇晃身躯飞在空中,凝成冰晶的毒液,龟裂着往地面脱落。 它天生冰体,除了厌恶火热,区区毒汁就想算计它? 简直是白日做梦。 那头不识抬举的癞蛤蟆,太欠教训了。 看到狗爷落地后一个纵跃凶猛扑进泥潭,雪粒差点惊掉下巴,不会吧,不会吧,狗爷不会那么没有狗脑子吧? “噗噗”,翻过身的蟾蜍趴在泥潭中全身颤动,疙瘩喷溅黏稠白色汁液如雨。 将不闪不避的黄狗淋了一个通透。 “啪”,黄狗探出爪子狠狠一勾一甩,蟾蜍整个被摔飞出去,腾空撞上二十丈外的土山脚下,泥水和汁液四溅,附近一片的树木草丛全部遭殃。 元宝四蹄如飞踩着泥潭落到岸上,身上有盈盈土黄妖气萦绕,冒着滋滋黑气毒雾。 雪粒恍然懂了,忙飞过去,一道冰法寒气笼罩狗爷全身身上,将所有还没侵蚀进入体内的毒汁冻结成冰晶,随着黄狗浑身一抖,冰晶飞射,干干净净。 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解除毒汁威胁。 狗爷除了有过妖的狗胆之外,对自身实力相当自信,不惧短时间的毒害。 当然少不了它的施展精妙冰法配合。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蟾蜍,忙将朝天的肚皮翻转过来,疙疙瘩瘩的皮肤上,有寒气汩汩冒出,它再想跳进泥潭中间的水洼巢穴逃遁,已经没有机会。
元宝凶猛异常,不停攻击上岸的蟾蜍。 元宝帮着冻结狗爷沾染一身的毒汁,抽冷子偷袭吐一口蓝色寒气,喷在蟾蜍偶尔被翻过来的大肚皮上,给应接不暇的蟾蜍雪上加霜。 不到一刻钟,伤痕累累的蟾蜍,顾头不顾尾被冻成一个大冰坨坨。 一败涂地,一动不动。 如砧板上的肉,瞪着眼任宰任割了。 雪粒也累得够呛,身躯瘦瘪了一圈,心痛得它恨不得敲碎冰坨。 …… 徐源长接到赵均的传讯,是隔天下午,很是吃惊,招呼一声柳纤风,道:“元宝和雪粒外出捉妖,它们昨天夜里干了一件大事,收服了一头有金蟾血脉的二阶蟾蜍,带回百林谷,八脚今天得到消息,还特意亲自跑去看过。” 柳纤风“哇”了一声,问道:“元宝和雪粒没事吧?二阶蟾蜍的毒汁非同小可,想要擒获可比击杀困难许多,它们也太冒险了。” “八脚说元宝身上的狗毛,掉得东一块西一片,被毒成了癞皮狗,不过没甚么大碍,过些日子能长出来,雪粒瘦了一圈,那头被收服的蟾蜍元气大伤,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 “养一头金蟾也不错,据说金蟾招财。” 听得元宝和雪粒没事,柳纤风嘻嘻笑道,她不嫌弃能招财的丑妖。 “下回你传讯和它们打声招呼,用不着那么拼命,看好百林谷地盘就够了,万一有甚么闪失,可就得不偿失。” “对,必须狠狠说它们。” 柳纤风龇牙应和,她知道元宝的心思,雪粒那条懒虫是被逼着图一下表现。 两人在客院堂屋说话,听得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曾山郎出关了,晋级一重楼中期。” “皮膜初成,不错。” 徐源长虽然没有修炼旋极术,他通盘看过玉简功法,了解体修的各个阶段特点,少年还不能收敛皮膜外象。 曾山郎沿着走廊走进堂屋,抱拳施礼。 经过近四个月的气血淬炼,体魄更进一层,黝黑的皮肤散发微弱萤萤光泽。 他自己能感受到全身劲力充沛,实力大增。 “你多稳固一天,时间有多,咱们后天下午动身出发,不怕耽误。” “是!弟子腹饿难耐,想去镇上吃点肉食。” “哈,差点忘记这一茬,体修都是大肚汉,你小子该不会是饿醒的吧?走,今天我请客,敞开肚皮尽管吃。” 徐源长起身,玩笑一句,带着刚出关的少年去镇上饭馆铺子饱餐一顿。 戒指空间的兔子,听得少年改练体修不到四月,便皮膜初成,不由嘀咕跟着徐道士混的都是些怪才,一个两个都不按常理提升。 随后十余日,徐源长领着少年爬山涉水,一路西行。 曾山郎在路上用功不辍,年末之前,终于将皮膜外象收敛如常。 他们住过黑店,搭船到河中间时候,遭过贼匪持刀商量“吃板刀面还是吃混沌面”的打劫,见识过江湖帮派抢码头的群殴大场面,等等。 高处多有繁华盛世,底层也藏阴暗卑微。 凡俗的麻烦,皆由少年想法子摆平。 徐道长作他的神仙壁上观,美其名曰“少年人要多加历练”。 柳纤风传音道:“公子,有一位三重楼修士跟踪咱们,断断续续已有三天,要不要逮住审问一通?” 徐源长没有听从小树魅的馊主意,传音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尖山国内,咱们不能随便抓一名三重楼修士,除非对方先动手。” “太被动了,我怀疑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杀手的探子。” “我更怀疑是尖山国境内,某些别有用心的宗门,用来迟滞咱们行程的阴谋,只要咱们敢动手抓人,说不定蹦出来一堆修士,指责咱们不遵守尖山国律例,与咱们扯皮一两个月都有可能,对祖庭圣地美其名曰叫‘磨砺’,反正急的不是他们,咱们又能如何?” “呃……公子你心眼真多。”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说不定激流涌动,小心无大错。” “行,听你的。” 柳纤风说不过公子的道理。 她原本想让跟踪者,帮她尝尝新研制的两味无色无味大药,是否还有待提升之处? 后面几天,那个穿着黑衣的修士,明目张胆缀在两人身后,跟着打尖住店,尾随逛大集,像一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走上途径的“廓阳坊市”,明天过年了。 修行赶路忙碌一年到头,总得歇一歇脚。 再忙,再穷,叫花子也有三天年。 住进客院安顿妥善,插上红柳枝条,柳纤风布置了精巧的木行防护阵法。 两人和藏在背后竹箱的小树魅共同游逛坊市。 曾山郎要货比三家,精打细算出售他一路收集的各种材料,在省钱和赚钱方面,他和柳姑姑很聊得来,柳纤风传音调摆少年,拿起铺子里感兴趣的货物,给她过过眼瘾。 徐源长则虚心请教被冷落多时的兔子。 怎样给同阶修士下印记,而不让跟踪者发现的高难度技术活话题。 三重楼修士感知敏锐,再则每天早晚两次修炼功课,搬运气息运功全身,等若是将自身清洗冲刷无数遍,即便被人下了印记,不论是衣服还是饰物、头发上,也被气息清洗干净了。 因为印记不可能下得极重,而细不可查,又经不住反复冲刷。 像徐源长这种心眼多做事谨慎的,每天都要疑神疑鬼用其它法子清理几遍才能放心。 下得再隐秘的印记,也没有用。 除非是高得太多的高手所为,他无法清除。 兔子不计前嫌从五彩窝里跳出来,大大咧咧道:“对幻术师来说,不难,你可否学过‘浮尘幻印’?”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 冷战,是弱者的反抗。 强者,就该迎难而上。 徐源长思索之后老老实实回复:“没有,请指教!” 他也怀疑跟踪者与杀手势力有关,他没有证据啊,所以他决定给故作嚣张的家伙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最好是三年不褪色。 “很简单,我教你基础的浮尘幻印手诀和幻心言念窍门,你看仔细了。” 兔子在空中幻化出来一双透明大手,一步一步讲解手诀,和“凝浮尘,遮望眼”的窍门,指点道:“你学会之后,可以结合自己的感悟,揣摩出更深一层适合自己的浮尘幻印,幻术原本就是‘从心而出’,别人教的只能作为参照,最终得自悟。” 徐源长微微点头赞同,孟浪大师在《云山论幻篇》中有类似的说法。 他双手笼袖内缓慢分解掐动学习,心分三用,留了一份精力,关注尾随他们逛铺子的黑衣修士。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曾山郎憨笑着和店铺伙计讨价还价,得柳姑姑暗中指点相助。 刀刀凶狠,犹有余地。 …… 第226章 打死也不挪窝 肉眼不可见的浮尘,落在修士眼里,纤毫毕显,无所遁形。 徐源长跟着逛街近一个时辰,揣摩学会浮尘幻印。 他凝出的幻术“浮尘”,三三两两飘落到五丈外的黑衣修士头发和身上,润物细无声,其中有三点随着他施展幻心言念,咒化于无形,融入发丝表面,留下能遮望眼的幻印。 年轻的黑衣修士若有所觉,身上涌起一阵气息波动,清除所有沾染身上的“浮尘”,除了那三处幻化的无形印记。 四目对视,一个似笑非笑,讥讽无遗。 一个冷然漠视,争锋相对。 徐源长转过头去,看向与伙计达成交易的曾山郎,少年浑然不知身上和换来的灵币,被跟踪的黑衣修士做下无数印记。 昨天在大集上也是如此。 明晃晃的挑衅啊。 他一向是别人做得初一,他伺机报以十五。 等到少年清点并收好灵币,徐源长举步往铺子外面走,有柳纤风罩着少年,他不担心跟屁虫一样的黑衣修士突施暗算,对付落在后面的曾山郎。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出手。 黑衣修士稍远处跟着,似乎目标不在少年身上。 走进斜对面的“屹月楼”,徐源长对迎上前的伙计道:“西月雅厢。沈道友和赵道友到了吗?” 早上时候,他接到东来坊市蒋泉的传讯,告知那座灵泉已经出售。 蒋泉身为一郡捉妖人掌柜,轻易不能走出东来郡,与徐源长商议定,在最近的廓阳坊市捉妖人据地屹月楼完成后续交易,仍然是派遣沈可立和赵沂跑腿。 伙计提前得到过招呼,忙伸手做请,道:“沈前辈和赵前辈还没有到,您请去楼上西月雅厢喝茶。” 等了不到刻钟,沈可立和赵沂推门进来。 双方客气见礼,落座闲谈,曾山郎忙着斟茶递水。 茶过三巡,赵沂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到徐源长面前,笑道:“蒋掌柜说,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徐兄弟一定记得找他。” 沈可立笑着接话:“咱们蒋掌柜是出了名的不会让朋友吃亏,下回路过东来坊市,徐兄弟一定得多停留几天,让我们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 一场灵泉交易,大家都有赚头,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徐源长拿起装有四颗晶髓石的布袋,打开看了看,满意地收进袖内。 老话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 他现今是深有体会了,道:“蒋掌柜和两位是痛快豪爽之辈,下回路过东来坊市,一定前去拜访。承两位吉言,路上再多捡到几回这样的好事,大家有机会坐下来多喝几次茶。” 说得两人大笑举盏请茶。 放下茶盏,徐源长将上回收到的蒋泉手书信笺,还回给两人。 交易完成,两人代表蒋掌柜请徐源长吃酒,聊一些捉妖人方面的趣闻。 天黑之前,酒席尽兴,三人谈笑着走出屹月楼,两人还要连夜赶回东来郡,曾山郎跟随在后面。 徐源长心头一动,传音问道:“两位老兄,可认得酒楼大厅左边角落处独坐的黑衣道友?” 沈可立和赵沂顿住脚步,用神识往酒楼内一扫,皆表示不认识。 “徐兄弟,遇到甚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们请屹月楼侯掌柜协助,查一查那人的跟脚来历?” “那人跟了我们几天,也不知意欲何为?” 徐源长委婉传音。 他当然想借助官方渠道,弄清楚阴魂不散跟着他们的黑衣修士身份。 如此有恃无恐,身份来历怕是不简单? 赵沂笑着道一声“徐兄弟稍等”,独自又返回酒楼。 沈可立陪着徐源长在街上闲走,看灯火渐亮。 修士虽然没什么过年观念,坊市仍然张灯结彩,张点得很是喜庆。 盏茶时间过去,赵沂从后面追上来,面色有些不自然,传音与停步的徐源长提醒一声:“是替都城舒家办事的修士,徐兄弟小心。” 具体姓甚名谁,他没有细说。 拱手告别,和沈可立匆匆飞走。 有些事情他们帮不上忙,更不愿招惹一身骚。 “翡云城舒家,是尖山国几大世家之一。” 徐源长提前了解过苦心路沿途王朝的大宗门大世家,以备参考之用。 知晓黑衣修士的来历后,他心头越发疑惑,回到客栈,与柳纤风说了此事,两人商议好大一阵,摸不到头绪。 黑衣修士从鬼鬼祟祟跟踪,到明目张胆挑衅,肯定不是要请客吃饭。 善意没有分毫,恶意表露无遗。 他已经将大宁朝的薛俞吴姜四大家族,干废了一“姜”。 在异国他乡,他可不想惹上超级地头蛇。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尖山国境内,他们不便动手乱来,待咱们走出尖山国,进入‘千山群冈’时候,或许就是他们摊牌时候?” “舒家应该顾忌那什么祖庭圣地规矩,不敢派遣四重楼高手对付咱们吧?” “难说得很,还不知他们是何企图?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徐源长从来不会对大世家抱有“他们很讲规矩”的奢望,当年的姜汤汤就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例子,目前不知是舒家哪一位,为了什么利益要对付他? 大世家内里也很纷繁复杂,派系林立。 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应该还不值得五重楼高手惦记。 戒指空间的兔子怂恿道:“干死他们!敢惹你,你就念诵三足贲龟的真名,玩一把大的,灭掉那什么舒家,富贵乱中求,不乱怎么会有机会?让世人见识一下你的背后撑腰的是谁?” 徐源长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故意唯恐天下不乱的兔子,其心可诛。 他不动声色用静气裹住戒指,关兔子的禁闭。 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要付出代价的。 兔子这回没有撒泼跳脚,眼珠绽放丝丝彩光。 他被关在风平浪静的神器小空间。 如何渡过他的“天地劫”,才是令他揪心的难题。 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谁来求他出去,他都要坚决赖在空间内不走。 打死也不挪窝。 当然这世上能打死他的……好像没有吧? 但是渡不过天地劫,他真会死的! 烟消云散,连残魂幻念都不复存在,没有轮回来世,很惨的。 徐源长拿出传讯符,将他目前的处境,以及尖山国舒家或许与杀手势力有染的猜测,简略述说,再发去给黑霞衣。 不论后续结果如何,他得留下一些信息,以防不测。 在廓阳坊市平平淡淡渡过异域年节。 几次去街上闲逛,再也没见到黑衣修士跟踪,难道回都城过年去了? 也或许是他上次借助捉妖人势力,探到对方底细,让对方有所顾忌? 不敢肆无忌惮跟着他了。
徐源长用火法将曾山郎全身冲刷两遍,把少年收到的所有灵币、银钱等尽数清理干净,不留印记在身上。 正月初二下午,徐源长写完几张意境各异的“幻”字,颇为满意自己的进步,与戒指空间的兔子闲聊求教。 “黎道友,可有甚么法子,能够改变一重楼体修的气息容貌,不让高手察觉?” “法子很多啊,太高深的,一时半会学不了,最简单有效的一种,就是放我出去,依我说啊,你大可不必防我像防贼……” 兔子仰躺在映彩晶石斜面,前肢枕着后脑勺,一双后肢高难度的翘着二郎腿,还悠闲地一抖一抖。 嘴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狗尾巴草,说得轻松写意。 对于徐道友,他一向表现得慷慨大方,有求必应。 心胸宽广得能跑一百匹野马。 徐源长丝毫不卖面子打断:“黎道友,麻烦你说一样我能短时间学会的法子,别的就不要吹嘘了。” 他不是防贼,防兔子更胜过防贼百倍。 贼只捞财,兔子放出来立刻会要了他小命,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兔子躺着没动,二郎腿一翘一翘的,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徐道友,你给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像我这样任劳任怨、骂不还口的高手,偶尔也是有脾气的。” 徐源长内心呵呵,是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识时务吧? 他很卖面子地掰着指头算道:“我用一件无法估价的空间宝物替你遮风挡雨,慷慨地借出一块巨大价值的映彩晶石做你的容身之所,当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其实也是你的麻烦,咱们一根绳子栓着的,麻烦不分彼此,你尽一份举手之劳的微薄之力不过分吧?有句老话叫‘有来有往,方得长久’,你说呢?” 兔子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说得好有道理。” 这小子一张破嘴真能编,是个学幻术的料。 翻身爬起,他知道不能操之太急,得文火慢炖,要经常性的给心眼多得像马蜂窝的徐道友一个真实错觉,他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想出去,祸乱人间,大杀四方。 他已经成功的让徐道友认为他才醒来不久,修为最多在五阶六阶之间。 还不能让徐小子破罐子破摔,产生将他交给甚么狗屁祖庭圣地的不良想法。 虽然他出手对付现今的五重楼小家伙,像掐死蚂蚁一样容易。 但是麻烦啊,被丢出神器小空间之后,他再想进来恐怕很难。 他还没准备好呢,急着出去找死啊。 走出空间,天上的劫雷立刻会像长眼睛一样找上他,而他又没有三足贲龟元伫能硬抗的本事,他敢出去吗? 兔子不再绕圈子,问道:“最简单的障眼术你学过吗?” 徐源长若有所思,道:“学过。目前掌握了障眼术的‘移物、幻物、变物’,第四层的生无障眼法还没有摸到门径。” “障眼术的基本法则是‘以幻障眼,借物幻真’,其它的四层八法都是以前的老家伙玩出来的名堂,可借鉴参照,不可尽学,否则会学废掉,丢掉自身‘幻觉’。” 兔子鄙视两句他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们,接着详细演示讲解“以幻障眼、借物幻真”的要诀法门。 他是天生的幻兽,感悟的是天地幻道。 随着他的演法,戒指空间变出各式各样的障眼法。 以幻障目,借物变人,应有尽有。 光怪陆离,幻影无穷。 “此法有一个缺陷,幻术师虽然神魂比同阶强出不少,仍然会被四重楼小子一眼识破,你借助幻石为媒介将此术施展在旁人身上,也有时间限制,幻石的能量会消耗,一阶幻石大约可以保持两个时辰,后面至少得休息一两个时辰,再施法比较稳妥。” “等你领悟到高深法门,便不需要借助任何实物,借来无处不在的一缕风,也能变幻万千,以无幻真,即便比你修为高一阶的高手,也难以辨别真假。” 兔子教完后,颇为感慨。 他当年便是凭着这门本事,行走修真界无往不利。 当然成也幻术,败也幻术,他太骄傲了。 被几个老家伙联手算计,坠入圈套,惨遭镇压。 徐源长记下此点,时间限制不用担心,计算着使用,不会出纰漏。 善于计算总结是他的长处。 他必须要赌一赌四重楼修士不会亲自盯梢。 从下午揣摩到深夜,徐源长发现他小觑了黎道友传授的“以幻障眼”基本法门。 看着兔子演练时候好生简单,清晰明了,他一学就会,一用就废。 暂时还用不到幻石,他竟然完不成最简单的法术手诀构建。 那种与天地沟通的“幻觉”无从感受,摸不到边。 “以幻障眼”的基础是幻觉。 让别人入幻之前,得自己先掌握属于自己的独特“幻觉”。 就像当初俞风舞传授他的“刀势”,不光是技法,更是沟通天地的“势”,一种独特刀感。 听柳纤风说过,俞风舞学会“势”只用了一个“呵呵”的时间。 而他起早贪黑勤学苦练花费大半年,最后还是通过蛋娃用拍子打苍蝇,寻到灵感,陡然开窍领悟属于自己的“刀势”。 像那种玄之又玄不讲道理的东西,有时候学起来真的很玄学。 狗咬乌龟找不到头,让人抓瞎到痛苦。 他甚至怀疑,兔子教他的“最简单的障眼术”到底是不是障眼术?因为他还谨记着“讹兽是世间最不可信的凶兽”典籍上记载的箴言。 但是兔子骗他等若是将自身置于险地。 他还有一招杀手锏底牌是“诵吾真名,可解厄难一回”的贲龟巨妖。 等他逃过劫难之后,这狗日的苦心路肯定中断,直接返回大宁朝百林谷去,将戒指丢进九幻宫就是他对兔子最厉害的报复。 阴险狡诈的兔子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得失,没有十足的把握,兔子不会轻易惹恼他,更不会做得如此没有技术含量。 这是经过小半年“打”交道,他观察得出的结论。 兔子听完徐源长找不到“幻觉”的抱怨,询问一阵之后陷入了沉默。 斜躺晶石仰望着黑黢黢的上空,好半晌才幽幽叹道: “不是你的幻术天赋不行,你能凝炼出‘幻心’雏形,轻易学会‘浮尘幻印’,已经证明了你的资质。你以前学过假传万卷书的‘障眼术’,还摸索得颇有成效,都自行领悟到了第三层,是这个原因使得你难以感悟‘幻觉’,至少短期内比较难。 “正如一张白纸上很好画画写字,已经涂抹过污迹墨水,怎么写都会有影响,而幻术不同其它法术,比较难办啊。” 徐源长有些傻眼。 兔子的说法符合逻辑,还真是麻烦了。 他除了想到用幻术法子脱困,目前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思路。 时间不等人啊,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第227章 大奸似忠,戏逢对手 “黎道友,还有没有更简单的幻术法门?” 徐源长决定仍然从兔子身上寻找突破口,以兔子的秉性,不适当拿捏一小把,就不是兔子了。 “难办,但还是有办法。” 兔子悠闲地抖着二郎腿,兔里兔气道:“哎呀久不见天日,腰酸腿疼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了,需要吃几颗……二阶幻石补补身子。” 他差点顺嘴说出五阶幻石,及时转弯改过来了。 条件提得太高,会砸到自个的脚。 配合着演戏差不多就行了。 徐源长见兔子识相,找一个蹩脚理由仅仅敲诈几颗二阶幻石,他不动声色答应:“明天我去铺子买五颗二阶幻石,给你补身子。” 一颗二阶幻石价值一千灵币,他身家富裕,新赚到四颗晶髓石,随便花五千,就当是破财免灾。 当然吃了他的二阶幻石,兔子今后得加倍还他。 兔子一骨碌翻身爬起,道:“你的‘幻’字写得不错,能以意入境,符基础应当扎实?” 徐源长谦逊道:“还行,不过三阶符目前还绘制不出。” 苦心路上,他没那么多时间专心研究符。 “能绘制二阶符够用了,短时间内,你找不到‘幻觉’,‘以幻障眼’的法门掌握不了,我变通一下,将幻术改为‘障眼符’,发挥自己擅长写幻字的符绘制功底,一个月之内应该能学会。” 兔子说得很轻松。 世上本没有障眼符,有些东西是一法通百法变。 他用强大的幻术实力,以低阶幻石为材料,构建创造出一门障眼符就是,对他来说不难。 不过相对“以幻障眼”法门,缺少了千锤百炼的沉淀,临时构思的障眼符,肯定会差强人意,凑合着对付吧。 才五颗二阶幻石的报酬,丢地上狗都不吃,打发叫花子呢。 徐源长假惺惺说一句“有劳黎道友”。 兔子伸出前肢爪子,将他推演构思的障眼符凭空绘制在空中,仔细讲解“起承转合”的节点,与天地沟通的“借物幻真”变幻要点,以及法力承载窍门。 他能边绘制边改善,到后面的自圆其说。 找徐源长要了一颗一阶幻石,转念间在其上绘制完成自创的符纹。 有彩光微闪,倏忽间收敛平复,一枚低阶幻符新鲜出炉。 “很简单的,你多练习几遍,不懂再问我。” 兔子说得风轻云淡,颇有高人气度。 他不怕道士请教,想学什么都没问题,他要用细水长流法子,勾起道士对他的依赖。 他要时刻体现自身的利用价值,有价值才能让道士在纠结中将他留下。 而不是恼羞成怒将空间宝物埋进禁法地,或送给大能高手。 他才从沉睡中醒来,需要时间思索,参悟八千年经历过的“非生非死”,将其融入幻道,为渡过大劫做准备。 他需要有安定的环境,至少百年之久。 徐源长看过一遍,记住了别具一格的独特“障眼符”纹样。 学习符他有足够经验,当即拿出空白纸张,执笔沾朱砂墨一丝不苟练习符纹。 正月初三上午,他出门一趟,分几家店铺购买五颗二阶幻石,放进戒指空间,兑现给兔子做零嘴,另外买了二十颗一阶幻石,回到客院继续琢磨障眼符的绘制。 练习熟悉符纹之后,他没有急着在幻石上用最细的符笔勾画符纹。 没有把握之前,他还舍不得用一百灵币一颗的幻石练手。 承载符文或符纹的载体,可以是蕴含灵气的纸、妖兽皮和灵木片、叶等,相对来说,符纸最便宜,据说古早时候制符,通常用灵玉、晶石作材料,造价昂贵,威力巨大。 不过想要在玉、石上制符,需要强悍的神识操控和精妙的法力勾连。 缺一不可,难度非小。 后面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赶路,他可以加深巩固所学,并进行实际尝试,相信能够赶在抵达尖山国边境之前,绘制出需要的幻符。 他不会接受兔子制作出来的现成符, 戒指空间里的东西,只进不出,任由兔子说破天也不为所动。 翌日继续出发,柳纤风扩大范围,仍然没有探查到黑衣修士跟踪。 到第三天,后面若即若离又出现两名年轻男女修士。 或许是吸取了黑衣修士的教训,那两人经常消失一两天,跟得不是很着紧,不担心走苦心路历练的两人突然跑掉。 有修为低微的少年拖累,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徐源长越发肯定对方的幕后之人,需要顾忌祖庭圣地规矩,不敢在尖山国境内搞事,而尖山国与山阳国之间隔着约五百里宽的千山群冈,将是对方图穷匕见的无法之地。 也是他算计摆脱对方的机会。 他可不希望在对方的地盘上闹出事端。 大世家就像马蜂窝,捅翻了自己也容易被蛰得满头包,甚至丢命。 千山群冈呈狭长条状,最宽处五百里左右,对于会飞的修士来说一个打屁工夫就过去了。 很不凑巧的是千山群冈大部分地域灵气混乱,四重楼以下还是老老实实走路安全,或者绕几千里的远路飞过去,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灵气混乱,宽约五百余里,长约三千里,位于无穷山域以西一万六千里……那是当年的乱神冈,等你能够绘制障眼符,释放在自己身上,即便四重楼小子从空中飞过去,也难以察觉下方你们的异常,当真好算计。” 兔子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仰望漆黑的上空。 “乱神冈又叫‘乱神冢’,埋葬着不少陨落的神灵残骸。神灵不是阿猫阿狗,即便死了也该有体面,为了不让后人从亡神头顶走来踏去,打扰亡神的清静,那些老家伙特意将那一片地域灵气弄混乱,没成想几千年过去,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兔子说得颇有几分感慨,活着真好。 再大的本事,死后谁还记得当年能上天的家伙是谁? 留给后人不过乱冈一片,被小辈们踏在脚下,还嫌弃硌脚碍事。 徐源长抢在前头声明:“不寻宝,没空暇。” 兔子郁闷不已,小家伙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抢先拒绝了,仍然锲而不舍诱惑游说道:“顺路的事儿,我告诉你中间最大的‘乱神坑’怎么走,那地方连四重楼小子也飞不起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子,走得还没你快,怕他做甚? “‘乱神坑’里‘千孔窟’,有我指点,你轻易能走进正确的生门孔窟,运气好说不定能收到不错的天材地宝,对你的修为提升,和你那笨徒弟的淬炼体魄,有绝大好处。 “你以为那些老家伙真那么好心,腾出偌大一片地方,埋葬死对头神灵残骸?” “都是无利不起早算计精明的家伙,他们贪图名声之余,顺便为自己谋点好处,神灵生于天地间,死后要将一身力量缓缓还予天地,这里面有不少名堂。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你不冒险,怎么获得修行资源好处?”
徐源长沉默思索片刻,传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参与了?” 兔子哈哈大笑,露出两颗闪烁狡猾光芒的兔牙,道:“我才不屑于参与那些粗鲁野蛮的打打杀杀,我躲得远远的看戏,许多隐秘我都知道。” 徐源长暗忖,怪不得他们要将你抓起来分做两截镇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兔子有取死之道。 他一口拒绝: “不去!”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自巍然不动。 兔子故作恼羞成怒叫道:“人类,你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合着他唱独角戏像小丑一样,说了半天废话?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的口水? 徐源长不与自诩高雅的幻术师兔子进行言语之争。 他默默地用静气裹住戒指,隔绝兔子以头抢地式的撒泼爆发。 那样不好看。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从纳物袋拿出堪舆图,一眼便找到千山群冈中间标识的最大“紊乱坑”,现在就叫这名,而不是兔子说的“乱神坑”,看比例有近两百里范围,好大一片不规则的墨黑,代表着极度危险。 果然是明晃晃的巨坑。 半个月一晃过去,徐源长学会在幻石上绘制符纹的技巧,用裁剪成幻石大小的白纸,天天晚上歇脚时候练习,所绘符线细若游丝。 法力能够均匀灌注符线当中。 修为晋级后,如同水涨船高,他的神识和法力提升了一个档次,对于绘制符的把控,虽然还没有质的变化,但是相较二重楼时候,也有了天壤之别。 他认为时机成熟,可以用幻石试试手。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将心绪和心境调整到最佳状态。 徐源长取出一枚灰色幻石,用左手三个指头捏着,右手执笔沾墨,一气呵成在狭小的石面绘制完成,灰光急促微闪,幻石“啪”一声炸裂。 一百灵币,听了一声响。 “失败了?” 兔子的耳朵尖得很,安慰道:“别急,失败多了就习惯了。”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冷笑话,放下符笔,观看左手拿着的残余碎石。 仔细回味绘制符纹的过程,追根溯源,揣摩良久。 他察觉是绘制过程中法力细微不匀造成,用低阶幻石为符纸载体,体量过小,内里能量时刻在流动,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精益求精,难上加难,很有挑战性。 失败是难免的。 多做尝试就是,即便浪费了赚来的晶髓石又如何? 收拾干净桌面,徐源长盘坐调息到三更天,听到敲更梆子声起身。 重新拿出一颗低阶幻石,沉浸守静心境,再次持笔制符,片刻间完成符纹,他自我感觉良好,幻石表面灰光急闪,又是“啪”一声碎裂毁掉。 “不错,法力勾连有进步了,继续尝试。” 兔子打了个哈欠鼓励得很是敷衍,一头钻进晶石块中睡觉去也。 徐源长没有继续浪费手中资源,他思索总结一番,收拾干净,盘坐调息到天明。 不顺的时候,先放一放,别与自己较劲。 后面的赶路途中,他隔一天绘制两颗幻石练手,不让积累的经验和新鲜感泡汤,如此又半个月过去,手中只剩四颗低阶幻石。 徐源长虽然心痛浪费掉的钱财,更珍惜用钱砸出来的进步。 兔子也不再嘴贱,以免刺激沉默中的道士爆发。 他其实想让道士无路可走之时,与他多探讨绘制障眼符的心得,偏生道士学会技法和窍门之后便独自琢磨,不给他表现机会。 他知道徐道士不可能要他绘制的成品幻符,小家伙防他像防贼。 “公子,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在小镇客栈安顿,柳纤风忙完之后,天色已黑,她寻到在院子里沉默思索踱步的徐源长劝告道。 徐源长笑着微微摇头,道:“其它法子,可能代价更大,我再试试。” 柳纤风不再多说,公子为了避免在尖山国与大世家冲突,选择夹缝中求生存,她也在积极修炼准备,希望关键时刻,能助上一臂之力。 夜深人静时,徐源长轻捏低阶幻石,闭目似乎神游物外。 他已然沉浸幻心之境,静气萦绕全身,左手无名指戴着的戒指突然显形,有无形波动像水一样似有似无漫过徐源长全身。 徐源长睁开眼眸,无喜无怒,持笔轻沾符墨,笔走连丝,行云流水般将繁复符纹绘制完成。 灯光下墨迹晶莹,低阶幻石表面有光华微微一闪,随即沉寂平复,朱红符墨已渗透其中,纹路若隐若现,神秘而古拙玄妙。 幻符,成了! 徐源长瞥一眼戒指,默默一个念头,戒指重新隐形匿迹。 经过多日尝试,无意中发现用幻心之境为辅,配合静气能开启戒指的新功能,使得他抓到一种如有神助的感觉,果断切入,终于学会绘制障眼符。 虽然后面自己绘制,不借助戒指的玄妙可能成符率不高,总算是开了头。 那只兔子一开始就存心不良。 传授的障眼符绝对是三阶难度,各方面细节和窍门与现今符道大有分别,看似容易,实则对感悟要求极高,折腾得他够呛,想让他陷入求知的欲罢不能困境,找兔子继续学习,慢慢入毂中而不觉。 前面教他的“以幻障眼”法门,应该也不简单,兔子料定他学过障眼术,过不了“幻觉”一关,算计无形,一环套一环。 所谓的“大奸似忠”,说的就是标榜自我的兔子。 他越发在心底警醒,磨砺无处不在,可与兔子虚与委蛇,必须谨慎保持“不拿、不放”的底限不丢。 修行路上艰险重重,他势单力薄,且行且珍惜。 戒指空间内躺平望天发呆的兔子,被一阵无形震荡给惊醒,翻起身嘀咕道:“怎么回事,这处空间要塌陷了?” 片刻后,无形震荡平息,什么事都没发生。 兔子没找到缘由,叫道:“徐道友,你在搞什么名堂?” 好大一阵之后,外面传来徐源长一如既往的声音。 “没甚么,不小心制出幻符,高兴之下弄出些许动静,惊扰黎道友的美梦。” “呃……” 兔子有些不敢相信,那小子符道天分竟然强悍如斯? 他凭着对幻道的深邃理解,自上而下构建出来的所谓“障眼符”,其中掺杂了与人类修士符技不合的私货,也让那小子依葫芦画瓢造出来了? 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倒不算事儿。 越来越有意思啊。 …… 第228章 斗智不斗力,消失在眼前 与兔子闲扯一阵幻符感悟,双方言语交锋于无形,互有胜负,各有所得。 徐源长闭目思索片刻,再睁开眼,没有继续绘制幻符。 他缓缓将气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沉浸幻心之境,氤氲静气如轻雾掠过戒指,几次之后,再次抓到“有如神助”的玄奥感受,他默默体悟“以幻障眼”的法门。 既然发现戒指的新用途,当抓紧时机进行不同尝试。 整个人笼罩一片朦胧雾气之中。 无思无存,明心见性。 细微不可见的杂扰纷纷消弭,他似乎只剩本能纯粹。 一点灵光不知疲倦演练着高明幻术。 戒指空间的兔子被一波一波的震荡弄得不胜其烦,可是任由他大吵大叫,蹦跳脚,丝毫不能影响入定修幻的徐源长。 “那小子,在祭炼神器空间?” 兔子突然冒出一个奇怪念头,随即自己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以小家伙的修为境界,能让神器认主已经是侥天之幸,出门天天踩狗屎,运气好到家,怎么可能祭炼神器,相差太远。” “也不对啊,那小家伙在利用神器修炼,否则影响不到神器空间内部。” “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兔子折腾半晌,哀嚎一声,一头扎进映彩晶石窝里。 任它天崩地裂天翻地覆,不管了,我困欲眠烦且去。 客院角落处的红柳小树,微微摇晃一下,柳纤风从中走出,她察觉徐道友修炼进入关键,散发出来的波动有些大,忙施法加强那处房间的防护,隔绝动静,以免惊扰徐道友的修行。 第二天中午,见徐道友没有收功出门。 柳纤风让等着的曾山郎自行安排,还不知徐道友什么时候能醒来。 修士有感而闭关,有时候很突然。 机缘难得,不便催促打扰。 即便耽误十天半个月,后面的路程加快速度就是,以曾山郎的脚力,一天跑五百里不在话下,不过那样曾山郎不能边赶路边用来修炼旋极术。 预算的时间尚宽裕,不怕在规定的时间内赶不到西原定仙台道庭。 徐源长从玄妙状态突然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他体内积蓄的静气几乎消耗殆尽,不得不醒。 随着他的出关,戒指空间的兔子立刻感受到了,蹦出来叫道:“徐源长,你差点将空间折腾散架,搞甚么名堂?” 他当然不怕神器空间崩塌,不过是借题发挥,想探一探人类道士做什么? 他也有好奇时候,还是太闲了。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舒心笑意,他借助神奇的戒指,沉浸其中,不知花费多久时间,不仅仅找到“幻觉”,他在那种玄之又玄状态下学会了“以幻障眼”基本法门。 要他讲述怎么学会的,他却处于“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神妙之中。 会了就是会了,像人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没有道理可言。 他花费的代价是将萦绕周身的静气挥霍一空。 令他有些像没穿外袍,暴露在广庭大众之下一样不适,后面得花不少时间,慢慢地将静气恢复。 “哦,抱歉,打扰黎道友的清静。” 徐源长言不由衷说着假客气话,尽量用风轻云淡语气道:“我闭关学会了‘以幻障眼’基本法门,让我试试,看看效果如何啊。” 随着幻术施展,他顿时容貌和衣袍大变,长相粗豪,一脸的大胡子。 连他的气息也变得陌生,若有若无,给人很不好招惹的感觉。 这门幻术和施望尘的神道变化绝活,各有千秋。 给自己施展以幻障眼法术,不需要幻石作媒介,消耗的是他的法力。 等到明天,他再尝试借助幻石为媒介,将此术施展到曾山郎身上,试试效果如何,对于闯过千山群冈,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兔子好大一阵后才说:“你能借助神器宝物修炼幻术。” 徐源长装傻问道:“什么神器?” 大幻仙观戒指是神器吗? 兔子说道:“宝物什么式样?你与我说一说,我或许能指点正确使用此宝。” 徐源长哈哈一笑,道:“我这般微末修为,哪里有什么神器?即便是有也用不了,黎道友咱们聊聊别的,你传授的‘以幻障眼’应该还有后续?” 他不想暴露“大幻仙观”四字,给几千年前的老古董听。 兔子突然不愿意和奸滑似鬼的小家伙说话。 油盐不进,顾左右而言他,莫得意思呐。 …… 尖山国西部边陲,二月上旬了,春风姗姗来迟。 一场春雨一片绿,往西边荒寂的千山群冈犄角旮旯蔓延,零星野花绽放,摇曳着彰显生机蓬勃。 徐源长和曾山郎风尘仆仆走进溪阳坊市。 选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住下。 这里是他们途径尖山国的最后一站,与南宝林、蒙采芹等人约定在山阳国的无墙城汇合,像庄亦谐、薛春泥他们则在另外一处城池汇合,并不同路。 “跟踪的一对男女没有进溪阳坊市,他们往凡人小镇去了。” 柳纤风站定客院里,对着长得人高的红柳树施法,与坊市外树木进行沟通。 徐源长脸上神色并没有被人跟踪一路的愤懑,道:“按原定规划,咱们在坊市休整到后天下午出发,那些人或许埋有暗线,在坊市注意咱们的动向。” 柳纤风有些郁闷,道:“公子,他们为甚要找咱们麻烦?” “无外乎是为了利,或者找咱们寻仇。” 徐源长对这等事情看得淡,弄不明白不会钻牛角尖,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咚咚咚”,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相视一眼,不会这么快明目张胆找上门来吧? 神识往院门外面扫去,是一个相貌柔美的素裙女子,手中提一个纤巧花篮,篮子上方盖一片蓝花布,不知下方放着什么东西,正朝着院内招呼:“大沧王朝穆雅,前来拜会道友。” 柳纤风笑嘻嘻张嘴无声比划一个口型,公子,你的桃花来了。 她遁入墙角落的红柳树,开门接客是公子的事情。 她悄咩咩躲起来看戏。 在院子里练习拳架的曾山郎,飞快地钻进西边厢房,还拉上了门闩。 徐源长走上前去,打开院门,隔着木门打量外面的女子,没有让陌生女子进门的意思,道:“贫道有礼,不知穆仙子来此,有何贵干?” 他没有通名报姓。 女子看着柔柔弱弱,似乎很有应对经验,还礼之后拿出一枚紫金令牌证明身份,嫣然笑着道:“小女子来得冒昧,还望道友见谅,我亦是走苦心路历练的修士,听说横亘前方的千山群冈,近些日子劫修出没,路途险阻,不知能否有幸邀请道友,作伴一道闯过去?” 徐源长仔细看过令牌,这玩意可做不得准,随便一个三重楼女子都能拿着假冒。 他很不近人情一口拒绝:“贫道约了同伴,穆仙子另找他人吧。”
对方能够准确找上门,必定是雇佣了掮客守着各处路口。 看到有带着孩童的三重楼修士进坊市,几乎一找一个准。 女子笑看一眼戒心很重的青袍道士,没有继续纠缠,道一声“打扰”,提着花篮转身不紧不慢离去。 徐源长关上院门,隔绝外面窥探。 柳纤风飘落院子,啧啧赞叹:“‘风姿绰约,我见犹怜’,徐道友你应该将她请进来,咱们关门好生盘问一番,比如可有婚约……” 徐源长笑着打断:“你过来,我不弹你。” 小树魅已经咯咯笑着遁走,吃多了脑崩儿,她才不会上当。 当天下午,徐源长带着曾山郎在不大的坊市转悠,进出各铺子,是柳纤风要逛街,隐藏在竹箱内,想碰碰运气捡漏,他们两个纯粹是陪客。 街上遇到那名叫穆雅的女子,与一名粗壮汉子边聊边走,似乎很是投机。 女子主动笑着与徐源长点头打招呼。 徐源长回应后各走各路。 他不是对不认识的穆雅有戒心,他是对街上所有人都怀有戒心。 舒家在尖山国权势滔天,他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徐源长逛书铺时挑选了好些与千山群冈,和山阳国有关的书籍,他需要多加了解,又在逛材料铺时多买了几颗低阶幻石。 曾山郎逛武器铺子时候,相中一柄青铜色雕纹法器猎弓,配一壶青羽法器箭矢。 从自己纳物袋掏出三百灵币买下,积攒多时的钱袋顿时空瘪下去。 花钱如流水,少年肉疼得紧。 真正要逛街的柳纤风,安排曾山郎不知上手瞧过多少物品,最后一件也没买成,用她的话说,“看过,即拥有。” 洒脱得很,她才不会乱花钱。 两天时间转眼过去。 春日融融的下午,一袭道袍的徐源长带着少年走下坊市。 两人脚程极快,约一个时辰便赶到百里外的千山群冈外围,放眼望去,低矮丘陵起伏,草色深一片浅一片,更远处灰蒙蒙的,似有无形雾气笼罩。 “他们又跟上来了。” 柳纤风传音提醒,牙痒痒的。 “走吧。” 徐源长不甚在意,沿着丘陵山脚快速前行,曾山郎紧随其后。 走不过数里,两人置身无处不在的混乱灵气地域,让人有种似乎呼吸不畅的感受。 后面那一男一女也从空中降落山头,不敢继续飞行,施展轻身术跟在三里之外,不时从高处观察前面山谷行走的两道身影。 太阳落山,天色黯淡着渐渐黑了下来。 两人突然发现前方拐弯处山脚只剩一道身影,心知不妙,忙加快速度追上去。 等他们赶到,夜色笼罩荒山野外,哪里还有人影? “人呢?” “刚才看着往右拐去,咱们再朝前面找找。” 然而两人心急如焚寻遍附近二十余里一片,他们要追踪的两人神奇地消失不见。 此地不宜使用神识,弯月升起,朦朦胧胧的看不多远。 不到半个时辰,有三人赶来,其中一名白袍锦衣胖子,问明情况之后,将跟踪的两人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要你们有甚么用,废物,本少爷交代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还不快去找,都愣着干什么?” “有引气境小家伙拖累,那姓徐的道士跑不远,都仔细一点,他们或许藏在山洞里,管它有人没人,看到山洞尽管丢去符,将那狡猾的道士炸出来,不要怕炸死炸伤那个参加苦心路的小孩。” 白袍锦衣胖子站在山头上发一通脾气,将几人骂走。 离着胖子约里许外的东南方山脚处,有几颗矮树形成的林子,附近是一片灌木和青翠杂草,树林靠里边的空隙长着一株红柳树,已经半人高,枝叶垂落如盖。 徐源长和曾山郎盘坐红柳树下,黑暗笼罩。 他们身上的气息,因为施展了幻术,随着形貌变化而有所不同,兔子传授的以幻障眼法门端是神妙,加上有柳纤风施法的红柳枝叶进行遮掩。 那一男一女几次匆匆寻到附近,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柳纤风瞧不得那胖子的嚣张,传音道: “那讨厌的胖子,恨不得抓来用金樟木狠狠敲一顿,打他满头包。” “稍安勿躁,斗智不斗力。” 徐源长淡然传音。 刚才随着胖子来的其中一个黑衣修士,是曾经跟踪他们多日之人,身上还留有幻印。 他先前变出一具化身,往右边拐弯,化身随他意念消失,故意引导跟踪男女摸不到头脑,追错方向。 听胖子的口气,猜测是舒家某位少爷,竟然亲自带人前来逮他。 不管走苦心路少年的死活,可见嚣张跋扈惯了。 也不知与他有甚么深仇大恨? 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走出千山群冈,除非被截住没有退路,再奋起搏杀。 等走到了山阳国地界,舒家对他造成的麻烦,将迎刃而解。 听得远处不时传来的符爆响,徐源长默默等待。 约半个时辰过去,外出寻找的四人陆续回来,向胖子汇报一无所获,建议再往深处搜寻。 胖子又发了一通脾气,责令其中一人返回就近的坊市,想办法去借来一头妖狗,用收集的气息,挖地三尺也要将道士找出来。 胖子骂骂咧咧跟着另外三人,往绵绵山冈丘陵西边深处走了。 又等片刻,徐源长和样貌大变的曾山郎,拔开枝叶,走出林子,沿着山脚往南边离开。 那颗立下大功劳的红柳树,迅速枯萎,生机尽失,最后化作一地灰烬。 绕着山脚快速奔出百二十里之外,徐源长带着少年来到有名的紊乱坑左近,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舒家修士弄出那般大动静,即便有潜藏暗处的劫修,也早就退避三舍了。 将红柳枝条插在一片矮林深处,由柳纤风施法之后,两人钻进去盘坐。 徐源长施法消去两人身上的幻术,计算着时间,等到弯月西落,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徐源长重新在两人身上施加幻术,改变样貌之后,摸黑绕着紊乱坑外沿往西去。 一路奔行到天光微亮。 离走出千山群冈不到百里,徐源长很干脆再次寻一片矮林停歇下来。 关键时候,他不想操之过急出任何纰漏。 扩大范围亲力亲为寻找一夜的胖子差点气疯。 借来的妖狗嗅着收集到的道士气味,在灵气混乱的千山群冈用处不大,无头苍蝇一样碰运气乱找,什么有用线索都没有找到。 胖子不信邪,分派人手又找一个白天,盘查遇到的好几组穿行千山群冈走苦心路修士,仍然是一无所获。 派遣去山阳国边境几个城池打听的手下回报,姓徐的道士没有出现。 那道士就像凭空消失在茫茫多的丘陵之中。 …… 第229章 谁是谁的猎物? 夜晚再度来临,弯月洒照大地。 徐源长不急着出去,与柳纤风传音聊天。 “公子,你这门幻术很是神妙,能将小孩变作大人,比老施的彩戏师变化术犹胜一筹,就是有些耗钱。” “法无优劣高下,在于领悟深浅和时机把握。我在自己身上施展幻术变化,没什么破绽,曾山郎有些行为与变化后的身份不符,离得近了,难以瞒过同阶修士有心观察。身处险境,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我也不是心疼钱,咱们隐藏着没挪窝,一整天下来,有好些修士经过附近,听他们低声抱怨,都是舒家五少爷派遣寻找的人手,那位舒家少爷找不到咱们,会不会去山阳国境内继续找咱们的麻烦?” “很有可能不依不饶。” “还不出手?” “等出了千山群冈,进入山阳国境内,不用再怕他们阻拦或挑衅,该出手时候给予雷霆一击。” “那还差不多,我要抓一个活口,问一问究竟,为甚与咱们过不去?” 柳纤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公子,万一那舒家五少爷亲自追去山阳国境内,与咱们作对,狭路相逢遇上了咋办?” 徐源长没有一丝犹豫,笑道:“不用留手,拼尽全力干死再说。” 矛盾既然不可媾和,还有什么顾忌? 他又不是泥捏的脾气,只不过考虑的比较周全谨慎。 舒家的权势不可能在山阳国胡作非为,即便舒家与山阳国境内的大世家有交情,别人也要考虑,为了外人的事情,动用势力围截走苦心路修士,是否会引来大麻烦? 没有足够大的利益,谁也不会草率行事。 再则事情闹大,西原祖庭圣地不是摆设,必定会派遣修士前来调查。 柳纤风突然传音道:“又来人了。” 她能够利用稀疏草木,在灵气混乱地探查两里范围的动静。 月色朦胧,两高两矮四道人影从东边而来,行走在丘陵之间的浅谷,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低声交谈,状态显得颇为亲密。 “……要不是舒家修士三番两次盘查,咱们早已走出这片荒野地,用不着晚上摸黑赶夜路。” “能够有幸与穆仙子同行,再荒僻之地也是美妙风景。” 男子嗅着身边女子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月下美人,越看越是心喜魂与。 “尹道友请自重,两个孩子在呢。” 娇柔女子低声呢喃嗔怪,拍开男子伸过来的手。 她提着轻巧花蓝,收回右手,轻拂耳畔垂下来的秀发,娇媚不可方物,与靠近的粗壮男子稍稍拉开一步距离。 男子瞥一眼前面三丈外手拉手赶路的男童女童,嘿嘿一笑,再次靠近似有无穷魅力的女子,无话找话道:“你提着的花蓝里,装着什么好东西?怎么不收进纳物袋,空出手来好走路。” “装着稀世宝贝,你想瞧啊?” 女子娇笑得半推半就,将花蓝往锲而不舍挨蹭她的男子面前提高。 “哈,可以瞧嘛,尹某有眼福了……” 男子得到应允顺势便伸出右手,揭开花篮上盖着的蓝花布。 蓝花布化作狰狞兽口,利齿尖锐,已经狠狠咬住男子手腕。 青黑毒素迅速蔓延,男子竟然动弹不得。 “噗”,利爪从后心刺入猝不及防的男子背部,掏出一颗还在“砰砰”跳动的血淋淋心脏。 男子一时未死,满脸不可置信的惊惧痛苦。 “……你……” 瞪着双眼,浑身僵硬往边上趔趄两步,轰然倾斜倒地。 女子额头处显露出三五片鳞甲,笑得诡异,张口轻轻一吸,从男子体内吸出一团挣扎着的扭曲气团,吞入腹内,男子停止抽搐气绝身亡。 “目睹”这一幕惨剧突变的柳纤风,差点因为震惊泄露气息。 红柳树稍稍摇晃了一下。 里许外山谷中得手的女子,得意地将弯曲的纤细手臂变为正常,爪子恢复为细嫩手指,正待一口吞下新鲜饱含精血的修士心脏,突然察觉异常,警觉低喝:“谁在窥探?” 额头处异常也恢复正常。 她手中的花篮化作一头古怪青兽,与蓝花布所化狰狞兽口,两者之间有细长脖颈相连。 古怪青兽不管不顾将倒毙的男子几口吞下,那细长脖颈随着怪兽吞咽,鼓起蠕动,显得极为诡异,而后打一个饱嗝,吐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物品,有破裂的衣袍,纳物袋和佩剑之类。 女子仔细感知半晌,随即挥袖收起地上东西,伸手抓着前面站定不动的一对手牵手男童女童肩膀,飞也似往紊乱坑方向掠去。 那头青色怪兽紧随其后,如风卷山冈。 “公子,你猜我看到谁了?” 柳纤风确认那女人和怪物离去,再才传音道。 徐源长早已经听到随风飘过来的断续声音,此地灵气混乱,他用不了神识,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调侃回道:“是那个‘风姿绰约,我见犹怜’的穆雅。没想到啊,卿本佳人,奈何在荒野做贼,谋人性命。” 就在蓝花布化作兽口咬住色迷心窍的男子时候,徐源长神识空间内的请神台微微震颤。 令他有些许诧异,那叫穆雅的女人,与神残魂有关? 那女人拿来做道具骗人的紫金牌子,其背后不知有多少条性命。 “她不是人,是怪物,她手中提着的花蓝也是怪物。” 柳纤风没在意徐道友的调侃,将她“亲眼目睹”的惨剧,讲给徐道友听,幸亏没有答应那女人的邀请同行。 骗子楚楚可怜的外表下,深藏着蛇蝎心肠,令人防不胜防。 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样的妖怪,能够化作死物一般的花蓝,不露丝毫破绽? “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有迷惑毒性,不过那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志不坚,禁不住诱惑勾引,才会轻易被不要脸的女人得手。” 柳纤风对那尸骨无存的男子盖棺定论,没有半分同情。 只可怜了被怪物掳走的一双孩童。 苦心路上,危机重重。 “怪物……与神有关的怪物。” 徐源长记下此点,起身钻出红柳树荫,低声道:“距离边境不远了,咱们趁着夜色赶路。” 递给跟着出来的曾山郎一颗低阶幻石,手上掐诀一指,口中默念完毕,曾山郎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形象。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谷往西边快速奔去。 隐身空中的柳纤风施法清除痕迹,和留下的微不足道气息,遁入徐道友斜背着的包袱中,灵气混乱地方能施展法术,不过耗费大于效果。 两人过去不久,一股青雾从地下裂缝钻出,化作青色怪兽,绕着矮林和枯萎成灰烬的红柳残渣嗅了嗅。 怪兽朝远处低叫一声,很快有一道蒙蒙纤细身影似鬼魅飘来。 “果然是有修士潜藏。” 蒙蒙身影正是去而复返叫穆雅的女人。 朝蹲坐地上的青色怪兽摇头,道:“他们有了防备,咱们的本事不在硬碰硬,别冒险另生事端,不追,回吧。” 用毒迷惑,背后偷袭,出其不意才是她的首选,说罢往东南方向而去。
乌云遮蔽弯月,天地陷入黑暗。 倒不影响赶夜路的徐源长和曾山郎,两人一路顺利,眼见着要走出茫茫丘陵山冈区域,有三道身影从前面的矮山拐弯处冒出,拦在两人前方百丈之外。 徐源长已经通过幻印认出其中一人,是曾经跟踪过他们的黑衣年轻修士。 看来舒家那位少爷在边缘处,布置了不少修士。 他声音沙哑,先发制人喝道:“诸位道友,求财还是求命?” 身上气息一波一波涌动,没有因为对面人多势众而胆怯,反而表现出一言不合便开打的火爆脾气,将众多注意力往他身上引。 曾山郎往边上退去,似乎稍有风吹草动,撒丫子便先逃。 对面也有一个爆脾气修士,刚叫一声“你小子……” 另外一名穿着灰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挥手打断,道:“道友误会,我等不是劫修,乃奉上命盘查找人,不劫财也不要命。”目光瞥向身边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仔细观察片刻,微微摇头,示意不是两人。 眼前两人不论是外貌身形,还是修为气息,皆与要找之人相差甚远。 修真界有手段能够改变容貌,但是想要将一重楼小家伙的身高、外貌和气息,改变如此巨大,几乎没太可能。 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何破绽? 三人退往一旁。 徐源长没有多说,带着曾山郎往另一边绕去,似乎是担心中了埋伏。 奔出十余里,外界灵气恢复正常,树木郁郁葱葱往远处延伸。 他们走出了令人不适的千山群冈。 柳纤风从包袱里遁出,轻松惬意没入树林。 山势渐高,夜鸟鸣叫。 徐源长脚下走得飞快,笑道:“咱们连夜赶往三百里外的无墙城,等天亮即可进城,蒙道友、宋兄他们应该先到了,还不知山阳国会出什么难题?才肯在通关文牒上盖印放行。” “公子,你可以再去找捉妖人通融,与无墙城官府修士打声招呼,省得多耗。” “黑掌柜介绍的熟人,在其它城池任职,不过到了无墙城,拜访当地捉妖人,也算是应有之理,到时相机行事,看着办吧。” “山阳国出的难题应该不会偏离器、阵、丹、符等修真技艺方面,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一起想办法……。” 柳纤风突然从一颗树木上探出半个身子,通过神通往后面看去,道:“那些人从千山群冈出来了,有六人,还带着一条黑狗,离着五六里远,四处张望,他们要干什么?” 徐源长没有半分侥幸心理,果断道:“快遁入地下躲避。” 他判断那些人是来追他们,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使诈肯定过不了关,要对付六人很不现实。 而且被缠住了,无法脱身,来的人会越发多。 挥手间施法放出一个穿道袍的化身,往西边林子快速钻去。 有多远将那些人带偏多远。 地面根须翻动,露出一个往下的地洞,徐源长和曾山郎跳进去,一路斜着跟着塌陷往下,上方土层不断堆厚遮盖,根须密布交织。 杂草长出,片片落叶以飞快速度腐朽。 出了千山群冈区域,进入山林,柳纤风的天赋神通能够尽情发挥。 “往西跑了,快追!” 为首的灰衣男子指向化身奔跑的方向,一行人赶紧飞去,那条黑狗疑惑停顿片刻,跟着往林子跑去。 柳纤风将附近里许范围气味清除,布置了小陷阱,听得那边传来“咱们上当了,应该是道士的灵宠假扮”、“又是声东击西伎俩”等嘈杂声,她遁入树木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跑不了多远,还在附近一片。” “那两人果然有问题,叫狗子仔细找找。” 六人散开飞在空中,地面上黑狗到处嗅着,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狗叫,蹦起丈许高。 “有毒,小心!” “快看,南边五里,有身影跑动。” “留三人守着,其他人分头去追。” “不对,那两人肯定还在附近,想让咱们分兵。” “狗子中毒了,还怎么找人?” “快来,是那道士,他将小孩藏起来独自逃了。” “小心道士的灵宠,抓活的。” 一行人心思各异,都不想错过功劳,分作两伙先后往南边飞去,其中一人将中毒的黑狗用法力带着,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柳纤风变化作道士模样,利用黑夜,在林子里将那些人耍得团团转骗往远处,她很快又通过木遁返回。 地面出现一个坑洞,徐源长和曾山郎赶紧钻出来,往西北方向山岭飞奔而去。 柳纤风挥了挥手,将地面恢复平整正常,随即隐入树木。 若不是对方人多势众,这片山林将是狩猎场。 等到那些人分头返回时候,徐源长三人早已经藏身二十里外的山上密林内。 山高林密,大海捞针。 六人相互埋怨一阵,两两一组分散各自寻找。 …… 天光微亮时,徐源长和另外幻化过外貌的曾山郎,走出藏匿地,往西北绕道无墙城方向,柳纤风隐身在前面探路。 约一个时辰后,离目的地还剩百十里路程,徐源长带着曾山郎从树木繁茂的山林区域走出来。 前方暗红山石低矮堆叠,光秃秃的,遍地覆盖岩石风化后留下的粗糙砂砾,像是遭受过什么东西碾压过一遍。 春天似乎一下远离,间或只能看到些许枯黄绿色。 柳纤风已经遁入徐道友包袱中藏匿,忙碌多时,她也需要歇息。 “这地方也太古怪了,怎么这种地形,草木不茂?” “据说此地是一处古战场,受到神诅咒,导致生机匮乏,数千年来,已经缩小到只剩七八十里,有些低洼地能够长出灌木杂草。” 徐源长解释道,他是从坊市购买的典籍中看来。 这片地方叫“滚火原”,像是有天火滚过大地,留下半弧形巨大痕迹。 算是没有危险的古遗迹,灵气早已经恢复正常。 然而走出不到三里,徐源长陡然停下脚步,反手从包袱内取出一根红柳枝条,插在身旁一丛杂草地里,喝道:“鬼鬼祟祟之辈,出来!” 狭路相逢,他没有选择退却。 前方矗立着约十余丈高的暗红岩石背后,走出那位黑衣修士和一名褐色劲衣汉子。 “哈,好本事,我们躲在‘匿形遮掩阵’内,仍然被你提前发现。” 黑衣修士仔细观察长相粗豪的黑脸汉子,和后面俊俏的年轻小伙,与昨晚上所见两人,相貌已经截然不同,他袖内一根细针颤动不已,证实对方的身份不会错。 任那道士奸猾如狐,仍然逃不出手掌心。 他像看到老朋友一样热情,随手将一枚传讯符打上空中。 他才不会傻傻地与诡计多端、又擅长变化的道士拼得死去活来。 既然咬上道士行踪,当然是叫人前来围攻,少不了他和另一名同伴的头功。 这一片视野开阔,唯独暗红岩石地势最高。 晨雾薄薄缭绕,四处杀机萧瑟。 …… 第230章 酷烈反击,寻到蹊跷 柳纤风已经遁入红柳枝条,汲取着附近杂草和灌木生机,催生红柳快速生长,利用荒原不多的野草杂木,施展神通快速探查岩石背后的情形。 她也没成想刚躲一个懒,就差点走进圈套之中。 徐源长瞥一眼黑衣修士,如同看一个蹦着不知几斤几两的白痴小丑。 他是走到里许距离,通过以前留在黑衣修士头发丝上的无形幻印,察觉到黑衣修士踪迹,从而惊觉此地有埋伏。 他接到柳纤风传音,示意曾山郎站定飞快生长的红柳树下,他朝着两人接近。 黑衣修士一脚踏着岩石,拿出两张传讯符,扬了扬没有当即激发抛出,居高临下诡笑着挑衅:“小子,咱们单挑还是……” 在岩石前方碎石地,布置着环形的阵法陷阱。 目前处于沉寂隐蔽状态,一旦激发,绝对够那敢闯来的道士喝一壶。 徐源长眼底深处有光波旋转,突然一声断喝:“动手!” “砰”,黑衣修士还不及反应过来,被后面的褐色劲装汉子一记重拳打中背心,腾空飞出十余丈,手舞足蹈,气血翻涌,云里雾里。 两张不及发出的传讯符抛飞空中。 “扑通”,黑衣修士狠狠砸落地上,碎石飞溅,又打了几个滚。 “姓安的,你特娘的敢反水……” 黑衣修士双手撑地,半跪地上稳住身形,眼冒金星怒骂道。 变化得小小的柳纤风从背后悄然出现,趁着黑衣修士受创惊魂不定之际,挥动金樟木一记玄妙至极的闷棍偷袭而至。 黑衣修士察觉不对,竭力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黑黝黝的棒子如影随形,拐着弯锲而不舍砸上往一边偏斜的后脑勺。 “嘭”。 沉闷爆响,棒子顶端金光闪耀。 黑衣修士被直击灵魂一棒,打得身上流淌的护身宝光龟裂溃散,头晕目眩。 柳纤风撒手任由金樟棒在对方脑袋上弹起,她已经散形闪避,躲过黑衣修士挨棒同时的拼死反击,无数法力如毫针,厉啸散射往空中。 想当初她连四重楼高手的闷棍都打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她已有丰富的经验,能应对近距离偷袭带来的风险。 “叫你跟踪!” “嘭!” 柳纤风接住金樟木,第二棒接踵而至,如羚羊挂角,她得过俞剑修的精心指点,近距离的木棒偷袭,被她使得出神入化。 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打得黑衣修士口鼻溢血,无反抗之力。 其腰间悬挂的一块护身玉佩粉碎爆开。 “叫你埋伏!” “嘭!” 连环三棍将黑衣修士打成虾米状,蜷缩地上晕死过去不动弹了。 什么法宝防护,在她的打神棒下不堪一击。 她有自知之明,她的手段不适合正面硬刚,找准时机下毒、打闷棍适合她。 另外那位褐色劲装汉子是三重楼初期修为,被徐源长出其不意施展的梦幻术结合迷魂术,一举影响了神魂,双眼充血,打了同伴一拳之后,剧烈反抗,试图挣脱醒来。 “还好了。” 徐源长一挥手,刀光破空呈波浪形激射。 他目前能影响三重楼初期修士的神魂,时间有限,对他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稍有差池,必将陷入拉扯被动,若遭反噬将非常危险。 他还在积累经验阶段,力不可用尽。 难怪兔子说过,真正的幻术师,不惧混战,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刚刚争回自身控制的褐衣汉子,“噗噗”,两柄飞刀陡然加速,几乎同时洞穿其额头和胸口。 巨大的贯穿力量,将褐衣汉子带上空中,飞出数丈,再仰面摔在碎石地上。 一团无形山意如影随形,“轰”,山一般重压在摸出一枚金色符的褐衣汉子身上,打断其最后的反抗,震碎内腑和神魂生机。 可怜褐衣汉子一身本事没有发挥出来半点。 稀里糊涂陨落当场。 徐源长吸取以往教训,用三门手段配合无间,干净利落结果对手。 伸手召回飞刀,目光注视前方地面,柳纤风先前利用野草灌木探查,发现隐藏布置的土法陷阱,传音提醒过他。 “公子,咱们是带着活口赶紧离开,还是守点打援?” 柳纤风快速收刮着黑衣修士身上的纳物袋、长剑、手镯等物,随口发问道。 对方已经发出一枚传讯,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最近的援助将赶来。 徐源长已经有了决断,传音交代几句。 柳纤风答应一声,用木气标出土法陷阱空隙,飞快过去收刮褐衣汉子袖内的纳物袋等物品,插一根红柳枝条在地上,迅速催生扎根地上。 将褐衣汉子尸体压在小红柳树上,做出一些布置。 徐源长绕过土法陷阱,一刀结果晕死的黑衣修士,直接将其魂魄收进小黑瓶内。 他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审问,带着俘虏更是一个容易暴露的累赘,他迫切想要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式,准确知道变化之后他们的真假? 这点必须要搞清楚,迫在眉睫。 “徐道友,你不如改行当武夫,或者做法修。” 戒指空间内,好些日子没说话的兔子,忍不住没话找话说。 “你想要知道什么,把俘虏丢给我,我有几百种法子,让俘虏将压心底的秘密都掏出来,又快又方便。” “幻术师以‘幻’入道,是优雅的存在,时时刻刻处于‘虚实’‘真假’之间,丢弃你那些‘唯武独尊’的毛病……” 徐源长充耳不闻,懒得搭理说风凉话不腰痛的兔子。 他从来不以幻术师自居。 武夫又怎样? 先谋活再求存,脱了裤子谁也不比谁优雅。 他是实用主义的修道者,不囿于自我圈定的高贵身份,什么诗词歌赋、幻字幻术,抑或是神道秘法,都是身外之物,看需要皆为他所用,其他叽叽歪歪的全部滚蛋。 带着曾山郎掉头退出滚火原,重新进入树林子。 柳纤风在地上和两具尸体上布置一番。 随着她的消失,那颗已经长得人高的红柳树,枯萎成灰烬。 附近一片野草悄然长得浓密,地下根须如织,看不出痕迹。 树林子里,新长出的红柳树下,徐源长用木火炙烤着扭曲的一团灰黑魂魄,手段粗暴直接,没有进行任何多余前戏。 他懂的神道法门多,有的是办法审问魂、鬼之类。 能让魂魄痛不欲生,根本不用兔子代劳。
不多时,便问出对方能判断他们真伪的法子。 昨天晚上,那个叫舒士铭的舒家五少爷,连夜请来家族的四重楼供奉,用从客院收集到的小树魅气息,特意炼制五枚“荡气寻妖针”,三里之内,能够察觉小树魅的大致方位。 原来是这个缘由,徐源长和柳纤风恍然大悟。 不论道士和少年怎么变化,跟随着道士隐身藏匿的小树魅,气息没有改变。 这确实是破绽所在,没有考虑周全。 趁着还有时间,徐源长继续往下审问,黑衣修士的魂魄既然开了口,后面便竹筒倒豆子,将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只求早日解脱。 灵魂遭受折磨的惨烈,让黑衣修士不敢奢求还能入轮回。 徐源长自然有法子能够辨别对方的魂魄是否说谎,如果是审问三重楼修士,他一时半会还难以分辨对方言语真伪,与柳纤风对视一眼,再次露出讶异。 舒家五少爷是为了抓获三阶树魅而来,具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是奉谁的命令,黑衣修士和其他办事的手下皆是一无所知。 得知那位四重楼箫供奉,没有参与追捕,已经返回对面的溪阳坊市去了。 让徐源长放心不少,朝柳纤风点点头,既然黑衣修士仅仅传讯给最近的一组,当先来的只有两人,修为实力都已经清楚,他便顺势做一回猎人。 这里不是尖山国,而是山阳国地盘。 他可以不用顾忌的出手,布置妥当,费不了多少时间,打击一下舒家五少爷的嚣张气焰。 舒家五少爷叫来帮忙围捕的人手,除了几个亲信之外。 其他都是借调来的,相互间并不统属。 柳纤风悄然消失在树林里。 徐源长传音嘱咐曾山郎待着不动,他闪身摸进荒原,将自身幻化做一块不显眼的暗红岩石,气息收敛几无,如同将一滴水藏进大海里。 以他现在的幻术水准,即便同阶走近五丈也难以察觉端倪。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东北边空中出现两个小黑点。 先声夺人,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范,老安……” 两名汉子飞到近处,目睹同伴洒血伏尸荒野的凄惨,顿时生出畏惧警惕。 一名墨绿长袍男子拿出传讯连发三道,通知数百里内埋伏各处要冲的伏兵,再谨慎落向地面,身上光华闪耀,查看老安的尸身,试图找出些许有用线索。 舒家五少爷脾气不好,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察不管,等下五少爷来了不好交代。 另一名穿着青色长衫汉子,拔剑盘旋空中戒备。 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埋伏此处的同伴便双双遭遇不测。 他们哪敢冒险追踪?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两人感觉阵阵寒意透骨。 敢与舒家作对的修士,要不是胆子天大,无知者无畏,要不就是背后势力能与舒家分庭抗礼。 像他们这种背靠舒家混资源的客卿,平素可以往死里欺负小宗门、小势力修士,狐假虎威,一旦遇到扎手硬点子,他们算盘打得贼精明。 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其他人冲前头吧。 都是为了生存的精打细算技术活。 墨绿袍男子没有察觉袖内的寻妖针震动,算是放心不少,那道士行凶之后已经逃之夭夭,他小心地用覆满法力的手指,往死不瞑目的褐衣汉子额头洞穿伤口探查,心底有些骇然。 老安死于一击毙命,脏腑稀碎,残魂不存,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连防护法宝似乎都没来得及开启。 凶器是飞剑之类,而且两柄同出,胸口处创伤连同宝衣亦被洞穿。 好狠辣的手段! 好高明的实力! 他们所有人都严重低估了那名道士的危险。 用神识将死者全身扫视两遍,没发现投放毒粉之类的小伎俩。 纳物袋、佩剑和其它法宝已经被洗劫一空。 这算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墨绿袍男子很满意凶徒的贪婪,有些东西好吃但卡喉咙。 他算是为自己第一时间赶来,却不积极追踪强敌,找到一个合理借口,可以向五少爷有个交代。 刚刚将尸体翻过来。 “刷”,压在尸体下不起眼的小树连同枝条,突兀弹起像鞭子一样扫过,劲道十足,往外迅速延伸,墨绿袍男子身手敏捷,往后斜仰飞掠躲过。 然而脚下一紧,不知何时从地下钻出道道根须,无声无息缠上他的脚踝,迅速攀爬缠绕。 这招声东击西差点让男子气笑。 见不得人的小算计,有用吗? 他已经确定一点,凶徒没有逃跑,而是埋伏在三里之外的林子里。 因为他的寻妖针没有感知树魅的踪迹,而用树枝和根须暗算他于无形的偷袭者,必定是精通操控草木神通的树魅。 很好,送上门的现成功劳。 他得想法子拖延,接住这泼天富贵。 一剑自上而下刺中身上涌起火焰的墨绿袍男子后心,巨大的攻击力道,加上根须拖拽缠绕,一下子将男子打得趔趄摔趴在地上,啃一嘴的碎石泥沙。 “不好,那道士就藏在附近,擅长控魂诡术。” 墨绿袍男子于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蹊跷之处,像老范和老安他们应该也是中了如此暗算,短短时间内才会败得彻底,看上去像没有反抗一样。 然而男子已经爬不起身。 疯狂生长的树根、树枝和茂密野草,蜂拥着将他死死裹住。 往地面裂开的坑洞拖入,要坑杀的意图赤果果。 男子惊惧交加,拼命鼓起火焰焚烧挣扎。 “嘭”,一记闷棍打得男子脑袋重重磕在碎石地面,再反弹回来,其身上火焰被打散大半,紧接着又一击打得中毒的男子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等到柳纤风将墨绿袍男子打晕过去,那边一边倒的虐杀已经提前结束。 徐源长用小黑瓶又收了一团魂魄,这下再不耽误,与收刮完战利品的柳纤风迅速撤离,汇合曾山郎,沿着林子往西南方位绕去。 从先前拷问的结果推算,最近的援兵赶来,需要近刻钟,必将被同伴横尸荒野惨景吓住,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有时间赶路和处理一些紧要东西。 交给柳纤风一颗幻石,施法将柳纤风变化作一名俊俏少年。 一边赶路一边用缴获的两根“寻妖针”试过,寻妖针对于已经改变形貌和气息的柳纤风不起作用。 徐源长放心了,破绽已被及时弥补。 …… 第231章 拦路阻道谈买卖 徐源长沉入幻心之境,调用这些日子潜修出来的静气,凝成一团蒙蒙雾气,落入戒指空间的角落位置,盘旋着形成约五尺厚禁制,有青色光华闪烁其间。 兔子出现附近,好奇打量着新出现的雾气团。 能察觉里面隔开了一处独立小空间。 接着看到土黄色山痕云纹分布在雾气内里,又有一层木煞交织,还有丝丝无形之物掺杂。 “徐道友,你这是做什么?给我新造一处温暖窝吗?” “我收缴了几样战利品,临时存放空间内,还请黎道友不要翻动。” 徐源长语气平淡,开诚布公告诫兔子。 他自从上回用幻心之境辅助静气,学会兔子传授给他却在里面设置了小关卡的幻术之后,他已经琢磨出来,用幻心之境辅助静气能够在神器空间内部布置出私密小空间。 他能够利用与戒指的微妙联系,加强小空间的禁制。 特意在其中添加了山意、木煞和神牵术丝,层层增强防护。 他营造的小空间内里最多不过两尺,外面厚厚一层全是对兔子的提防。 兔子触动他的密不透风布置,必定会惊动他。 唯有将物品藏进空间内,才不担心被外界用手段寻到。 他费尽心力冒险斩杀的三重楼收刮到的战利品,凭什么要白白丢弃? “徐道友你这样当面防贼的小人行径,让我很受伤啊,高风亮节如我,且会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识过?君子坦荡荡,我很受伤。” 兔子浑身都散发着受伤的哀气,脚步踉踉跄跄,似乎随时能够倒毙当场。 徐源长没有计较兔子的言语嘲讽,直接丢去两柄缴获的佩剑,道:“黎道友,给你补偿,够了吗?” “够了,够了,徐道友够坦荡荡的。” 兔子懂得见好就收,绝不纠缠多要。 他控制着两柄镶嵌着宝石的剑器,互相击打着“叮叮当当”玩耍,往他的晶石老窝方向蹦去。 柳纤风花费不少时间,消磨掉一个纳物袋上的印记,神识探入,笑道:“可算是捞到一点实惠,补偿公子浪费掉那么多幻石,和咱们东躲西藏的损失。” 她掏出一把灵币、晶石,其中夹着五颗晶髓石。 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人无横财不富,古人诚不欺吾。 可惜时间来不及,不够她继续磨掉其它几只纳物袋上的印记。 将不得不忍痛把所有可能带来后患的东西丢弃,深埋进地下。 再舍不得也要丢啊。 他们现在与嚣张跋扈的大世家少爷放对。 容不得任何细微差池。 “纤风,将东西都给我保管,别丢,浪费了可惜。” 徐源长刚好将他在戒指空间的布置完善,确认无误之后,阻止一边赶路一边神情挣扎不舍得丢掉战利品的柳纤风。 他接过数只纳物袋,将两根寻妖针、四块暗金色客卿牌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物品,连同另外两柄缴获的法宝长剑,一股脑塞进柳纤风刚刚打开的纳物袋,全部放进戒指小空间里面。 柳纤风知道公子有一枚神奇戒指,眨巴眼睛,传音道:“不会露馅吧?寻妖针和客卿牌子之类,没甚用处,留着是祸害,还是丢了吧。” 徐源长很肯定道:“放宽心,不会有事,该咱们的都拿着。” 他自从得到兔子无意间提醒,知道戒指是神器,落脚溪阳坊市时候,特意从书铺购买了几本关于神器方面的典籍,翻阅做过一番了解。 他也不清楚自己微末修为,为甚能够使用传说中的神器? 但明白一点,外人窥探不到神器空间内里。 上回在无涯湖偶遇三足贲龟,修为几乎顶天高的巨妖,就没有发现藏在戒指空间的兔子。 像纳物袋并不能完全阻隔,高手对某些下了印记物品的推衍。 他要留着寻妖针和客卿牌子,另有用途,要不费这么大力气,在戒指空间单独构建小空间干嘛? “少年,注意现在是一重楼修为,不要飘起来了。” 徐源长调侃着告诫眼眸放光的小财迷,别得意忘形,记得将胸脯收一收。 变作俊俏少年的柳纤风举着小拳拳,追着敲了两下不正经的徐道友,再乐此不疲在袖内清除她收获的灵币、晶石和晶髓石上沾染的些许气息,翻来覆去数得叮当作响。 …… 舒五少爷和两名灰衣劲装修士从数百里外赶到滚火原边缘,听取先到的手下汇报,气得脸色铁青,环视一圈装着很忙碌的七八个修士,喝道:“那道士从千山群冈迂回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地必定是无墙城,你们长没长脑子,还不分头去追,去拦截?” 有五六人忙作鸟兽散去,分三个方位追踪。 跟着舒五少爷的其中一名灰衣中年男子,拿出一件巴掌大六面形法器,用指头连点几下,查看半晌,低声告知:“五少,没找到老范、老安他们四个的客卿身份牌,和另外两样法器的下落,或许被那道士销毁了。” 舒五少爷神色掩不住厌恶,扫一眼地面上摆放的四具尸体。 附近没有剧烈厮杀斗法痕迹,四个蠢货死得温吞水一样,反倒像是被道士打了埋伏。 那道士手段狠辣,销毁有特殊印记的物品,也似乎理所当然。 他有些烦躁,道:“去无墙城,倒要瞧瞧那道士可有三头六臂。” …… 徐源长大袖飘飘行走在林荫官道上,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少年,腰间佩华丽长剑,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性子内敛沉稳。 自西往东北去,离无墙城还有约四五十里远。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有马车驶过,卷起一阵泥尘飞扬。 徐源长挥了挥衣袖,驱散飞尘,突然抬头往东南方位空中看去,有两个黑点也察觉到同阶气机,飞快接近落到树梢,打着官腔询问: “道友从哪里来?” “陆某带着弟子从蕲州五宫门游历至此,怎么,无墙城还管这些闲事?” “上峰有命,情非得已,陆道友还请出示身份牌。” “哦,发生了什么事?” 徐源长从袖子内拿出一块紫金牌子,假装突然反应过来,又将牌子收进去,眯起眼睛反问道:“陆某记得咱们山阳国修士律规定,巡查司修士外出执行任务,盘查过路修士,必先出示身份牌?” 他说的是大宁修士律规定。 其它王朝基本上大同小异,避免发生某些浑水摸鱼的丑闻。 那两名修士对视一眼,百丈之外,装在袖内的寻妖针没有震动,不是他们要找之人,便撂下一句“你们去吧,我们还要继续巡查”,飞上空中迅速远去。 他们不敢太过接近,万一不凑巧与假冒的正主遭遇,恐怕被神通广大的道士留下来。 再则在别国边境冒充巡查司修士如此行事,他们更是提了几分小心。
徐源长喊了几声,两人头也没回,顷刻间飞得不见人影。 三人继续赶路,后面再没有遇到假冒盘查。 中午时候抵达无墙城下,柳纤风早已经提前钻进包袱中的红柳枝条。 绕到专门供修士出入的南门,出示通关文牒,顺利走进外城。 因曾山郎不能飞行,两人沿着天阶一般的陡峭岩梯,盘旋曲折,攀爬上近三百丈高的孤峰岩山。 顶端才是上古遗迹的无墙城,占地宽约三里长约五里,“一山为孤城,登高镇千冈”,面对的正是千山群冈方向,不需要城墙防护。 古岩城下方是凡人城池,往西南到东北方向,往远处延伸出去。 徐源长注意到路口处,有好几拨闲聊的掮客之类,对他和曾山郎的到来,只盯了几眼,便不多加留意。 他带着曾山郎走进约定的城东“白云间客栈”。 沿着暗记走到后院过道,找到悬挂“纤云”匾额的客院,看来是蒙采芹先到,选了如此秀气的院名。 敲开木门,变化得相貌粗豪的徐源长,朝面带疑惑的宋叔潜龇牙咧嘴一笑,顿时原形毕露。 宋叔潜哈哈一笑,忙将两人让进门,探头往过道左右扫一眼,再关上门。 “怎么,古城之内还被人盯梢了?” 打量着消除变化之术的徐源长和曾山郎,如此近距离,宋叔潜竟然没有看出端倪,少年是如何长高了尺许,徐兄弟的手段越发神奇。 “等等,先别动,是兄弟就让我用神牵术看看真假。” 他很欠地打过招呼,释放无形神牵法丝,往两人身周稍触及消,保真。 口中故意说着“得罪,得罪”,面上嘿笑,哪有半分歉意? “你就显摆你的神牵术吧,蒙道友和南兄人呢?” 徐源长鄙视一眼熟不拘礼的宋叔潜,往堂屋走去,简单解释道:“路上惹了一点小麻烦,情非得已,变化之后方便赶路。” 柳纤风从包袱遁出,嘻嘻一笑:“老宋,我也是假的,我要去祸害蒙一一那个小坏蛋了。”她刷一下不见人影,飞去了后院。 很快,后院传来蒙一一的惊喜尖叫声。 “柳姑姑,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 曾山郎行礼之后,跟着跑得飞快,他迫切想见到两个小伙伴。 “采芹和老南五天前去了无墙城的‘神语岩’,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也去了西边的古迹神语岩。山阳国难得大方一回,用神语岩做考题,来磨砺咱们苦心路修士。” 宋叔潜撩起道袍下摆坐下之后,接着道:“目前为止,听说仅仅有两人从神语岩上走出来,其他的都在里面待着舍不得离开。抵达此地的历练修士,没有谁能抵御得了上古大能馈赠和机缘诱惑,一个二个的都不怕耽误后面的行程时间。” 戒指空间内的兔子听得“神语岩”三字,道:“是当年神道和修仙高手辩经的地方,‘言为法,虚为实,窥天道,得长生’,有几块古岩被几个高贵的屁股坐过,产生一些奇异变化,记录了大能们只言片语,每逢雷雨天气,古怪神语呢喃声最是清晰,其它时候要碰运气,偶尔能听到一些声音。” 徐源长听出兔子对那几个高贵屁股的不满,传音问道:“你躲在一旁听到了?” “废话,天下大事,怎能少得了我?” 兔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当初修为还不够高,但是重在偷偷摸摸参与,龇牙笑道:“你想听那些老家伙说了什么,尽管问我,几千年过去,我还记得一个大概。” 徐源长敬谢不敏,他才不要听兔子的二手转述。 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去听一听现场,满足小小的好奇心。 与宋叔潜聊一阵,大致了解他们那一组是如何走过尖山国,各有各的精彩,宋叔潜他们遭遇了劫修团伙的两次伏击,宋叔潜和蒙采芹配合几乎尽歼劫修,宋叔潜为此在坊市将养了好几天。 约两刻钟后,徐源长与后院玩闹的柳纤风打一声招呼。 让柳纤风照看几天,外面有人敲门也不用理睬。 他和宋叔潜走出客院,两人来到城中的“古岩阁”,出示苦心修士的紫金牌,将通关文牒递交给管事,拿到一份回执,并得到管事热情的讲解,与宋叔潜所说大同小异。 从古岩阁出来,走在宽阔街道上,往西边最高处遮掩在云雾中的神语岩走去。 迎面有一群修士挡道,最前面的白袍锦衣胖子,三重楼后期修为,上下打量着气度沉静的徐源长,眼中深处藏着戾气杀意,用下巴点了点,道:“徐源长,你的灵宠我买了,随便你开价。” 对于敢将他脸面踩地上摩擦,杀他四个手下的道士。 锦衣胖子必欲除之而后快。 简直是奇耻大辱,生平第一次被外人如此对待。 徐源长揉了揉耳朵,用眼神阻止小爆脾气的宋叔潜他出头,皮笑肉不笑道:“舒士铭,我开三十颗晶髓石的价格,将我手头的灵宠出售,你敢接吗?” 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打交道,指名道姓,争锋相对。 他故意玩了一个文字游戏的小伎俩,开出一个对方能接受,但也肉疼的价格。 胖子想打肿脸充胖子,他这人心善,怎么能不成全对方? “放肆,五少的名号也是你能叫!” 锦衣胖子身后的几人勃然色变,其中左边的灰衣男子厉声喝道。 徐源长鄙夷嘲讽:“你们摇尾乞怜给人当狗,别拉上贫道,他舒士铭的名号有甚么了不起,是五重楼之尊,还是比别人多一颗脑袋?凭什么叫不得,昂?” 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他想趁机激怒脾气暴虐的舒家五少爷。 生意做不成可怪不得,是你手下不懂事。 锦衣胖子嘴角泛起一丝不屑冷笑,回头喝道:“蠢货,闭嘴,别丢人现眼,给他三十颗晶髓石,这买卖爷做定了。” 舒家的权势影响不到异国他乡。 听得道士冲动之下开出一个“高价”,锦衣胖子生怕道士后悔。 他要将这桩生意快刀斩乱麻,先落到实处,把小树魅买到手送回家族,后面再陪着道士慢慢玩。 吃了他的钱,欠他的债。 统统都要给爷吐出来加倍赔偿。 宋叔潜听了半晌,已经明白对面的胖子是尖山国舒家五少,难怪徐兄弟说路上惹了一点小麻烦,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舒家在尖山国权势滔天。 都追到山阳国来了。 他忙传音阻止:“徐兄弟,你疯了,怎么能将纤风妹子卖掉?” 三十颗晶髓石是一个了不起的天价,但是把伶牙俐齿的小树魅卖给对面胖子,他想不明白。 这里不是尖山国,不受舒家势力威胁。 …… 第232章 撼山易,撼心中贼难 徐源长手上覆着法力,接住抛来的布袋,神识一扫袋内,三十颗晶髓石流光溢彩,散发着醉人色泽。 他将布袋收进袖内,给了焦急的宋叔潜一个稍安勿躁眼神。 他们一群人挡住了主街道大半,前后看热闹的低阶修士交头接耳。 徐源长拿出江湖卖艺的架势,大声吆喝叫道: “请诸位山阳国同道做一个见证,今日徐某与尖山国的舒家五少爷,借贵宝地达成一桩大生意,买定离手,钱货两清,天地为鉴,概不反悔。” 取出一颗黝黑晶石,抛向对面神色起了微妙变化的锦衣胖子。 想买他的灵宠,只要出得起价格,一切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各取所需,送上门的横财,他不要白不要。 胖子身边的灰衣修士伸手接过半透明晶石,驱散裹着的小禁制,定睛一看差点气笑,三十颗晶髓石就换来这么一颗垃圾二阶落魂石,里面蕴养着一只狐妖精魂,就刚才片刻,那道士连落魂石上的印记都抹除掉了。 这是成心要将五少当冤大头,往死里坑啊。 “你……敢耍诈?” 锦衣胖子气得面皮涨红,一巴掌将灰衣修士手中的垃圾晶石打了回去。 徐源长毫不客气挥袖一股劲风扫过,把空中飞来的落魂石轻柔挡回去,众目睽睽之下钱货两清的买卖,且有反悔之理? 进了他口袋里的晶髓石,焉有还回去的道理? “舒道友,你气势汹汹当街拦路,强买强卖要徐某出售自己手中的灵宠,徐某给你一个面子,勉为其难将好不容易收服的灵宠卖与,你什么意思?想仗着人多势众,又要出尔反尔不成,这世间还有没有诚信规矩?” “你……” 锦衣胖子气结。 他经常干强买强卖的勾当,还是第一回被人如此戏耍。 再次一巴掌挥去,将悬浮空中的落魂石打回去。 那颗被双方推让两个回合的晶石似乎禁不住折腾,“砰”一声爆成粉末,一个狐妖女子身影扭曲着哀嚎,化作黑气消散在空中逝去。 宋叔潜心底偷笑,他差点忘记了,徐兄弟身为捉妖人,确实不止一个灵宠。 那死胖子刚愎自用,江湖经验欠缺,又急于求成,眼睁睁的买了一个当上。 那一众手下或许有人看破了徐兄弟的伎俩,不知出于畏惧还是看戏的心理,也没人主动提醒一句,导致胖子中计出丑。 随即又有些替闹得如此出格的徐兄弟担心,被恼羞成怒的舒家五少爷惦记,可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历练路上将平添无数凶险。 “诸位同道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打碎蕴养狐妖灵宠的落魂石,赖不到徐某身上。” 徐源长理所当然将脏水从头到尾泼给胖子。 见胖子气得一抽一抽的始终保持最后的理智,没有当街发飙令五个手下发起围攻,他又添一把火,拿出另一颗落魂石,道: “第二个灵宠半价,只要十五颗晶髓石。徐某身为捉妖人,别的不敢吹嘘,舒道友你想要多少灵宠,徐某勉为其难忍痛割爱也能提供,权当是交一个朋友。” 他已经察觉有三重楼修士注意这边。 围观的吃瓜低阶修士必定有其它势力眼线,他自曝捉妖人身份,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锦衣胖子脸色铁青,被身旁的灰衣修士一把拉住,传音劝解着什么。 对面五丈外的徐源长身上突然青华闪耀,往后连退几步。 他右手虚罩,法力盘旋困住偷袭他的无形之物,嘿然冷笑:“舒士铭,咱们之间是公平买卖,你敢令手下用神蛊暗算我,咱们的官司打去西原圣地,也要见一个分晓。” 当即拿出一个玉瓶,将禁锢的无形之物收进其中,贴上一张封印符。 宋叔潜脸上显出怒意,手中出现古拙八卦镜,跟着徐兄弟往后退走。 神蛊偷袭无形无迹,最是阴险不过。 锦衣胖子回头扫一眼个个表现出无辜神色的客卿。 他真是差点被气死,也不知是哪个蠢货,自作主张放出神蛊攻击帮倒忙。 其中有三个不是他手下,借调前来办事的,嫌疑最重。 “哼,你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懒得与你计较。” 锦衣胖子也颇有急智,甩袖掉头便走,撂下狠话道:“姓徐的,咱们之间的帐还未完,下次再与你一起算。” 他急着撇清干系,将怀疑最重的三个客卿打发回去。 被对方抓了现行的丑事,没有谁会脑壳有包,承认是自己干的。 如果下蛊成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叫“有勇有谋,替主分忧”。 当务之急是不让姓徐的将抓到的把柄,乘胜追击,与前面的追杀混为一谈,否则他堂堂舒家五少爷率众围攻走苦心路修士的不好名声,会影响到他在家族的地位。 有些事情可暗地里做,不可公之于众。 想想损失三十颗晶髓石,肉疼得紧,更气恼的是手下一群蠢货,竟然没谁看破那奸诈道士的诡计圈套,让他这张脸皮丢到山阳国来了。 徐源长微笑抱拳,朝围观的众多修士示意。 众多低阶修士受宠若惊纷纷回礼。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宋叔潜传音表达他的担心,“徐兄弟,舒家五少必定不会与你干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离开无墙城时候,我与你同行。” 徐源长传音道:“我已经拿到切实证据,还有满大街的证人,舒士铭将要自顾不暇,他不可能在无墙城逗留太久,至于以后,则以后再说了,多谢宋兄好意。” 舒家五少触犯了他的逆鳞。 他不出阴招整治得胖子名声扫地,就不是徐源长。 大世家内部也不是风平浪静的一片善地,充斥着不同派系的明争暗斗。 宋叔潜听得如此说法,便没有再坚持,徐兄弟做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再想到徐兄弟能够变化容貌,后面潜行匿踪,通过山阳国境内问题不大。 走到一家名叫“全记”的杂货铺子前,徐源长抱拳道:“宋兄请先去神语岩,我采买几样物品,随后便来。” 早在尖山国境内,他便通过其它法子,打听清楚无墙城捉妖人据地的相关信息。 未雨绸缪,与舒家胖子闹成这般,他当然要来拜拜码头。 宋叔潜瞥一眼生意冷清的杂货铺,猜到与捉妖人有关,没有多问,抱拳回礼,独自往前面去了。 徐源长走进铺子,对柜台后起身的伙计道:“徐某路过贵宝地,前来拜会全掌柜,烦请通禀一声。” “全掌柜有交代,徐前辈来了,不用通报,您这边请。” 伙计热情地伸手做请。 杂货铺后院别有洞天,修建着阁楼亭台,连廊拱门,庭院深深。 全掌柜已经带着几名手下从厅堂走出,双方客气寒暄,通名报姓见礼,看过徐源长出示的大宁朝捉妖人身份牌,言语间很是恭维。
敢和尖山国大世家做对的三重楼捉妖人兄弟,值得尊敬。 全掌柜刚才在高处,亲眼目睹大街上发生冲突的一幕,他对跑到无墙城地盘放肆的舒家五少,殊无半点好感。 那胖厮目中无人,以前曾经在无墙城闹过事。 属于狗都嫌的家伙。 落座奉茶,闲聊一阵。 徐源长见所有二重楼捉妖人皆下去,只剩三人做陪,他也不多兜圈子。 从纳物袋拿出一座花间玉雕琢的精美山水摆件。 声明是代表清平郡黑记客栈赠送的兄弟之礼,万望全掌柜勿要推脱,今后去了大宁朝游历,一定要前去清平郡做客,云云。 天下捉妖人是一家不假,但是求人办事,自家人也要舍得下本钱。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全掌柜听得此物出自花界异域,啧啧赞叹几声,沉吟着开门见山道:“不知徐兄弟有甚难办之事,且说出来,全某或许能帮到一二?” 他可不敢大包大揽,帮才认识的徐源长对付舒家胖子。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他要听听对方所求何事,再决定礼物收不收? 再好的礼物,也不能让自身卷入大麻烦。 徐源长用神识从戒指的小空间内,取出四枚暗金色舒家客卿牌子,道:“舒士铭率众多客卿手下,从千山群冈一路追杀,想要杀人灭口强抢我的灵宠,被我在离此地百十里外的滚火原,南面边缘位置,设计一举击杀四名舒家客卿,这是从他们身上缴获的牌子,还有其它一些物品。” 全掌柜和另外两名三重楼捉妖人大为讶异,接过暗金牌子查看半晌。 牌子正面偌大的“舒”字,背面有名有姓,还有独特符纹。 “徐兄弟好本事!” 全掌柜对于眼前貌不惊人的外地捉妖人刮目相看,难怪敢当街让舒家五少脸面难堪,这个仇结深了,也可以想见被追杀的凶险,笑道:“徐兄弟有甚么事,需要全某跑腿,尽管言语一声。” 陪坐的一名中年男子起身走出门,要去百十里外查看验证一番。 即便舒家修士将战场打扫过,也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发生在无墙城地盘的案子,捉妖人皆有权过问。 徐源长听出对方愿意帮忙,笑着收回四块牌子,道:“还请全掌柜帮忙,将舒士铭违背祖庭圣地规矩,派遣超出三人之数手下,围杀走苦心路修士的消息传出去,要不然他像狗皮膏药贴着,徐某也是不胜其烦。” 他要借助捉妖人势力的便利,算计舒士铭一把狠的。 全掌柜点头应承:“此乃分内之事,舒士铭不仅仅违背祖庭圣地规矩,还在山阳国境内,肆无忌惮追杀捉妖人兄弟,着实可恶。” 他亲眼所见即为证据,朝另一名年轻男子道:“允通,此事你去办理,务必要将舒士铭的丑恶卑劣行径,尽快公之于众,那四个被徐兄弟击杀的客卿贼人,连名带姓传播出去,帮他们死后扬名,看舒士铭还怎么抵赖?” 他明白徐源长的意思,事情闹大一点,祖庭圣地必将派遣执律修士前来调查。 舒家再大的势力,也怕引起众怒,必定将舒士铭召回去处罚。 何况此地不是舒家作威作福的地方。 他早瞧那胖子不顺眼,顺水推舟的小事,不介意帮忙。 年轻男子起身笑着应“是”,与徐源长客气一句,往门外走去。 徐源长见事情顺利,坐了一阵,再才告辞离开。 走在大街上,想了想又给柳纤风传讯告知一声,嘱咐一些话语,一路走到古城尽头,向守在神语岩结界前方的修士出示紫金身份牌。 得到许可,迈步走进雾气之中。 十步之后,眼前豁然开阔。 有三块巨大岩石耸立,格外显眼,二十余人散落四处,或皱眉苦思,或长吁短叹着走动,大部分盘坐不动。 徐源长一眼便看到蒙采芹和南宝林,各坐一方神游物外。 宋叔潜走近前来,传音道:“山阳国这一次的磨砺,刚才我打听过了,据说是得到祖庭圣地允许,时间延长到三月之期,是明晃晃的阳谋。徐兄弟,你出去之前,一定得想法子将我叫醒来,还有那两个呆头鹅。” 他相信徐兄弟肯定比他先醒来。 若不然在这里呆满三个月,后面时间不够,苦心路还怎么走? 徐源长微微点头,道:“在这里待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你若提前醒来,便叫我一声。” 宋叔潜答应着,瞥一眼盘坐角落的一位黑袍老者,传音交代几句此地规矩。 譬如不能碰触别的参悟者,否则会受到惩罚,等等。 他仰头朝右边的巨石看去。 阳光反射,亮光一下子晃了他的双眼。 耳畔突然听到细不可闻的低语呢喃,他连忙凝神静气,注意倾听断续神语。 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缓步走动,皱眉苦苦思索。 已经忘记了刚才与徐源长的约定,对外界身周漠不关心。 徐源长眼眸微凝,他看着宋叔潜以肉眼可见速度沉迷,心底微微叹气,这地方太厉害了,传音问道:“黎道友,有甚么法子,能够抵挡神语岩的诱惑吗?” “你到这地方来,不就是寻求刺激,接受诱惑考验的,为什么要抵挡?” 兔子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一味的有求必应,体现不出他的重要和价值,他也是有脾气的,要选在关键时刻刁难拿捏,促进双方的交流和情谊。 徐源长从那只抹除印记的纳物袋内,挑选出来几样三阶材料战利品,用神识将物品从小空间内取出,放到兔子面前,道:“够不够?” “够了,够了,徐道友讲究人。” 兔子眉开眼笑,一口吞掉材料,贱兮兮的见好就收。 仿佛贿赂面前,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改变来自平常的点点滴滴,他有什么不满意? “你的幻心之境便是应对神语诱惑的良方,其实任何心境,只要纯粹,大多能在神语岩保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然而太清醒也不好,难有收获,太沉迷则物忘,虚耗时间,挑花眼睛,最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自己抉择。” 听完兔子的指点,徐源长心头明白了。 撼山易,撼心中贼难啊。 任何好事机缘背后,藏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思忖着有些犯难,到了此地,他很想来个两者兼得。 既要从神语岩的机缘参悟中获得好处,又保持不为神语所惑的清醒。 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 第233章 俞风舞断案一物镇一物 耳畔突然传来神秘的低语呢喃声,断断续续,充满令人沉醉其中的玄妙。 徐源长精神一震,机缘来了,他毫不犹豫静气宁神,缓缓沉浸幻心之境,呢喃声渐渐远去,视线变得越发清晰, 透过薄雾,往百丈外的三块巨石看去。 阳光照洒的一面石壁金光灿烂,似有无数神秘符纹波动漂浮其中。 各种神妙虚幻残影,扭曲着交叠呈现,呢喃声再次响起。 徐源长察觉到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微微震颤,他果断偏移视线,没有找到两全其美法子前,他不愿浪费时间。 下意识往左边看去,与盘坐角落处那位黑袍老者目光对上,徐源长微笑抱拳示意。 镇守此地的黑袍老者暗自诧异,微微颌首回应。 随即老者移开目光。 徐源长踱步在无人处思索,不停做着尝试。 只要没有惊扰别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他想将自己陷入那种半沉半醒之间的理想状态,大不了浪费这十天半个月。 兔子或许有法子,他不想事事麻烦兔子,形成依赖就不好了。 转眼到了第三天上午。 春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芬芳。 锦衣胖子带着几名修士气势汹汹闯进白云间客栈,径直找到“纤云”客院。 现在山阳国传遍了,说舒家五少派遣众多手下,在千山群冈截杀走苦心路的修士,不将西原圣地规矩放在眼中,已经有许多苦心路修士遭害。 舒家五少的四名手下,在山阳国境内伏击苦心路修士时候,惨遭反杀。 那四人的姓名和身份牌全部公开,传得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 已经引申出不同版本,传去了尖山国境内。 舒士铭接到传讯,挨了一顿臭骂,家族叔祖令他滚回去,禁足惩罚,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也就在刚才,胖子接到手下汇报,那阴险狡诈道士的灵宠,独自在街上溜达,被他们撞一个正着,有寻妖针提醒,即使改换装扮也错不了。 锦衣胖子示意众人离远点,让一名手下前去敲门。 那名手下准备的一肚子借口还没用上,院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大开。 众人“呼啦”一下全部闯进去,后面姗姗来迟的客栈掌柜和坐镇客栈的三重楼修士,还没来得及进门劝阻,院门“嘭”一下关上。 锦衣胖子扫一眼院内亭子里悠闲下棋的两名女子。 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略过东边眉眼妩媚一身明黄流仙裙的年轻女子,看气息也就三重楼中期,他盯着西边皱眉举棋不定的柳叶裙女子身上,喝道:“柳纤风,你家主人已经用三十枚晶髓石的高价,将你卖给了本少爷,乖乖地跟着本少爷走,免受皮肉之苦。” 他自认付过晶髓石,离去之前将货带回家族。 将功补过,少受责罚。 “他谁啊?长得猪一样丑,还跑出来吓人,真没有家教。” 穿明黄流仙裙的女子正是许久不见的俞风舞,被打扰了虐菜鸟的棋兴,温婉随和问道。 锦衣胖子勃然大怒,身处别国城池,他已是竭力忍耐,然而不顺之事一波一波冲击他的耐性,刚刚举起手,骇然发现身周布满了惊涛骇浪般的剑气。 四重楼剑修! 所有人皆不敢乱动。 知道这回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难怪那道士敢无视舒家势力,当街讹诈五少爷三十颗晶髓石,不怕撑死。 柳纤风随手放下棋子,告状道:“俞姐姐,你是不知道啊,这个胖得像猪的家伙派遣手下,从尖山国一路跟踪、追杀,我们好不容易从千山群冈走出来,又接连遭遇埋伏,到了无墙城也不得安生,光天化日都敢闯进客院来,试图谋害后院三名走苦心路的孩童,简直是无法无天,藐视西原圣地规矩,这回必须要重重办他们。” 锦衣胖子脸色发白,叫道:“信口雌黄,我几时谋害过走苦心路的孩童?” 他已经猜到四重楼女子剑修的身份,哪还敢嚣张放肆? 现在只想能活命平安返回家族去。 太特么阴险了,故意布置圈套让他钻。 他这回真是被手下的蠢货害死。 俞风舞朝着胖子几人出示一块黑色令牌,正面“西原”二字熠熠生辉,又翻过背面让几人看清名号,道:“我奉西原圣地祖庭令,前来调查舒士铭破坏祖庭规矩、迫害走苦心路修士案子,你们擅闯客院,让我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舒士铭,你可认罪?” 她直接将案子给定调了。 自从她找上剑修圣地忘剑山,按规矩拜山,一剑挑六峰,后来与老剑圣切磋几招,受邀留在忘剑山,出任老剑圣之下第一峰主,磨砺剑道。 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顺便等一等走苦心路的徐源长,要不然她已经远游去了聚洲。 昨天听说山阳国传过去的风声,便主动请缨担任一回祖庭执律使,前来查一查案子,帮徐源长出一口气。 这一回的案子,据说是上次徐源长在无穷山域,干掉那个四重楼修士留下的后患。 修真界有各种各样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即使不同王朝国家,也有千丝万缕牵扯。 她代表着祖庭圣地威严,有些家伙该杀便杀,用不着给舒家老祖的面子,家教规矩不严,后裔行事嚣张,只会给家族招惹祸患。 还有西虞王朝龙栖山那个挑事的蠢女人,当诛杀之。 舒士铭大叫:“俞大人明鉴,我没有迫害走苦心路修士,只是想与徐道友做一场交易,手段或许用得急躁了点,引起徐道友的误会,我愿意赔偿。” 他已经怕了,瞎子都能看出前来办案子的女子剑修,与能够平起平坐下棋的小树魅相交莫逆,与徐源长的关系还用说吗? 他很恼火,没有多花时间,让手下收集徐源长的背景过往。 手下那些没眼力劲的蠢货,也不知主动替他分忧。 什么事情都要他吩咐下去才会做。 院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两名身穿黑衣的执律修士,瞥一眼被剑气围困的几人,从边上绕到院中,拱手道:“回禀俞大人,舒士铭指使四名手下伏击徐源长,被徐源长奋起反杀,属下已经去查看过滚火原现场,也寻到进入神语岩的徐源长,拿来那四块客卿身份牌,事实证据确凿,舒士铭等人罪不容赦。” 客院门外围观的客栈掌柜和镇守修士,走也不好,不走似乎也不妥。 谁也没料想到里面会是这般情形。
舒家胖子作死闯进去,被西原圣地派来的高手抓一个正着,该! 俞风舞拿着四枚客卿牌子和简单整理出来的卷宗,随便翻了翻,里面有无墙城捉妖人全掌柜等人的证词,皆亲眼目睹舒士铭当街威胁徐源长的罪恶行径。 不过处于保护证人的需要,卷宗基本上不会对外公开。 舒士铭脸色苍白,叫道:“俞大人,我冤枉啊,我真没有派遣超出三人伏击徐源长……他们都可作证,我鬼迷心窍,真只想与徐道友做生意。”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冤枉无处申诉的滋味。 以往都是他冤枉戏耍别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遭到别人陷害,百口莫辩。 他根本不敢与女子剑修争辩,恐怕连老祖,都要对不讲道理的女子剑修礼让三分,不敢轻易得罪了。 女子剑修即便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其背后有整个定洲战力第一的老剑圣撑腰。 定洲虽然没有六重楼高手坐镇,却有敢与六重楼高手一战的老剑圣晏河清。 勉强与其它几洲形成制衡。 震慑得定洲各势力不敢放肆乱来。 俞风舞随手下一颗白子在棋盘上,道:“你让手下作证,你脑子怎么想的?带下去吧,看着厌烦,别碍了我的棋兴。” 敢打纤风妹子的主意,她已经在心底判定胖子的死罪。 她将在此地等着舒家派遣对等修士前来交涉,她要当面杀鸡儆猴。 有些势力越来越不像话,该敲打敲打了,这是老剑圣的原话,说外出办案子的执律修士,顾及太多利益,老喜欢和稀泥,长此以往,规矩将成为摆设。 “是,属下遵命!” 两名四重楼执律修士拱手领命,随手将舒士铭等人封闭修为,赶出院子,并恭敬将院门关闭,让外面等候的客栈掌柜,另外开一座客院,安置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 “俞姐姐,你可不知道,公子和我被那死胖子欺负惨了,幸亏有你前来帮我们伸张正义,哎,老话讲得好啊,‘朝中有人好做官’,我都想跟着你混,吃香的喝辣的。” “你个小滑头,又来哄我,还偷藏了我一颗棋子。” 俞风舞眼里容不得沙子,重新补一颗白棋在棋盘上,揭穿道:“我可是听说,徐某人当街将一颗二阶落魂石,卖出了三十颗晶髓石的黑心天价,也不知是谁欺负谁?” 柳纤风眼眸放光,她接到公子传讯知道此事,嘻嘻笑着反驳:“俞姐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胳膊肘可不兴往外拐,公子凭本事光明正大赚来的钱,怎么能叫欺负人?是那胖子太蠢,更不得人心,他那些手下都不帮他。” “也不知徐某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将你卖了,你还会向着他。” “青天之下,大道同行。俞姐姐你的道与我们不同,公子说你有‘万古如长夜,一剑斩苍穹’璀璨大志,咱们萤火之末,只能跟着你沾光了。” “那家伙尽会说些漂亮话哄人,我哪有甚么大志?” 俞风舞嘴角翘起一弯好看的笑意,道:“柳纤风,你拐弯抹角,又憋什么坏水?叫他们都过来吧。” 柳纤风笑得很没淑女形象,拍手叫道:“孩儿们,快出来拜见你们俞姑姑。” 探头探脑的蒙一一率先从月门跑来,后面跟着曾山郎和南文修。 俞风舞不是和谁都能闹的性子,淡然道:“我可不像你脸皮厚,那么想当别人的便宜姑姑。” 看一眼站成一排恭谨行礼的三个小家伙,道:“叫我俞师伯,免得你们的柳姑姑说我占她便宜,与我闹腾。” 柳纤风龇牙笑得嘎嘎的开心。 “曾山郎、蒙一一、南文修拜见俞师伯!” 三小自报姓名齐声叫道。 俞风舞拿出三件小玩意,送给三人当见面礼,看向中间的黝黑少年,道:“你是徐源长的徒弟,奇怪,你学的体修,他什么时候懂这个了?” 她对徐源长的行程有关注,知道一些情况。 她剑心通透,能看出少年淬炼得皮膜小成,让她诧异不已。 曾山郎欠身一板一眼回道:“徐道长说等我走完苦心路,再收我为徒,目前还在考察期限。”他记着道长教诲,轻易不与外人透露自己所学。 刚才他们仨躲在后院,听了一场前院发生的大戏。 眼前与柳姑姑下棋的俞大人,其实进门还不到半个时辰,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俞风舞看向柳纤风,取笑道:“还真是你们百林谷的门风传承,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话避重就轻,都是跟着徐源长学的。” 柳纤风笑着替孩儿们争取机缘,道:“你闲暇了,抽空指点一下他们的功课嘛,他们都很刻苦的。” “各有各的师承,我懂些剑术皮毛,可不敢胡乱指点,没的让人笑话我误人子弟。” 俞风舞才不愿意当滥好人,剑乃无情杀伐之物,她的性子受剑心影响,对黝黑少年道:“你演练几招我瞧瞧,我倒是好奇,不懂体修的徐源长怎么教的体修,他有没有教你飞刀技?” 对于徐源长将来的大徒弟,她明显的区别对待。 曾山郎听了柳姑姑的传音,回道:“徐道长教过我飞刀技,后来道长说我适合学习体修技击,让我不要在飞刀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他拔出腰间佩剑,起手式礼敬亭内长辈之后,再一招一式演练他所学的旋极十三式。 不求花哨绚丽,力求剑式利落果断。 正中蕴奇,剑随身走。 俞风舞看着少年四平八稳练完,难得的颔首认可,道:“徐道友的眼光不错,给你选择的‘旋极术’拳、身、剑确实适合你,你的基础打得扎实,与你师父繁杂的路子不同,你练功宜‘纯’‘精’,不宜‘杂’‘多’,后面三天时间,我陪你喂喂招,让你感受剑之纯粹,就不另外教你新的东西。” 她当年博采众长,学得相当杂,后来才走的纯粹路子。 故而一眼能够看出少年的剑术路子,与契合程度。 她也想瞧瞧,一个体魄强悍的体修,将一门淬体剑术练到别开生面,掌握剑境之后,将来会是何等情形? 近战远攻皆是相得益彰,会不会令同阶感到很绝望? 她修剑之后,一路走来,前方没有同龄人。 蒙一一懵懂看着,只觉着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俞师伯,似乎散发着森森无形之光,一举一动,无不吸引着她的目光。 …… 第234章 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 天地晦暗,春雷似鼓。 呢喃神语萦绕耳畔不绝,徐源长一点一点放开守静心境,同时保持三分观者心进行新的尝试。 铅云低垂,淹没耸立巨石顶端。 电光如蛇闪烁,连接云空天幕和神语岩。 道道炸雷轮流打在三块岩石上,赤球耀眼,振聋发聩,蔚为奇观。 神语岩方圆三百丈范围所有修士,或自言自语,或坐如雕像,仿佛置身事外,对于近在咫尺的滚滚春雷无动于衷。 大雨倾盆而下,大部分修士身上滴水不沾。 即便沉迷参悟不闻身外事,三重楼修士的本能,使得他们免受风雨侵扰。 徐源长置身狂风暴雨之中,浑身湿透,他缓缓走动,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沉浸半醒半沉的奇怪状态。 他分别用自己领悟的守静、观者和幻心之境,组合尝试了好几天。 将随身佩戴的清静石、清静玉佩收进纳物袋,因为太清醒了将无法倾听到神语呢喃,调用静气将戒指也裹住,限制戒指的破幻功效。 万一他好不容易进入状态,戒指自发地让他清醒过来,他还不哭惹。 脚下越发沉重,有几分拖泥带水,徐源长神志似游离天地间,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行尸走肉,身躯被狂风吹得歪歪斜斜,缓缓摸到一块丈许大岩石上坐下。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呢喃杂语嘈杂声中,徐源长突然捕捉到一个缥缈沧桑声音。 “……金丹之道,炼己为先。” 无数具有醍醐灌顶力量的声音,干扰了沧桑经文声。 风声雨声惊雷声,交织形成沛然天地混力。 徐源长的神魂仰望雨夜,若有所思,嘈杂慢慢从耳畔远离,片刻后他又听到了第三句轰然回荡的经文。 “道之费隐不可道,道之发见则可道。” 正自琢磨其中玄妙,突然一道蛇状闪电,自百丈外的巨大岩石上方,拐弯指向他的头顶。 徐源长心头一紧,他看到自己头发根根倒竖,一颗赤红雷球顺着闪电指引,“霹咔”一声打向他的头颅,毁天灭地威力,令他神魂大惊失色。 他半清醒的意识想往边上躲闪,来一个驴打滚也成。 然而身躯僵硬,反应迟钝不能动弹分毫。 偏偏他还能清晰无比看到雷球像慢镜头下,表面光波动荡,拖拽尾光砸来的轨迹。 太要命了,快躲啊! “轰隆”,该来的终究会落到头顶。 他能听到“嗤嗤滋滋”细微雷光炙烤身躯的声响,剧烈撕裂灵魂的痛苦显得格外漫长,迟迟不能过去,他甚至嗅到了空气中皮肉烤熟的肉焦糊香味。 外焦里嫩,撒点孜然估计好吃。 面对突如其来的劫难,他竟然没有太多悲伤,尤有闲心胡思乱想些别的。 强光耀眼,四周已然不可见物。 他突然想到还有戒指,动念间,他却找不到与他有隐秘联系的救命戒指。 到处白茫茫一片,干净得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戒指空间剧烈震动,雪白皮毛的兔子脑袋一片黢黑,毛发刺猬一样竖起,有丝丝细碎雷光在兔子身上跳跃。 无端端遭了一记雷劈的兔子,傻愣愣看着雷光溅落地面,扭动着蔓延连接,形成一个三十丈大小的六面形状,随着震动加剧,戒指空间扩张到了百丈左右。 中间的六面形状缓缓抬升,最终突出地面三阶台阶停下。 兔子宝石般眼珠子变得通红,再也保持不了幻兽的高贵优雅,气急败坏跺脚破口大骂: “该死的古老头,彦山老杂毛,你故意与我作对使坏是吧?算到我有脱困的一天,指使徐小子将我装进你的幻仙戒空间。” “你到底想干嘛?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死过一回了,还会怕不成?” “算我怕你了行吧,你大人有大量,暂时给我一处容身之所。” 兔子盯着突然光华璀璨的造化神台,有神秘气息凝聚,他很识时务改口服软,不敢再骂老杂毛了,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一老杂毛恼了,将他送出空间,可不得惨兮兮。 他的晶石老窝早就被排斥出神台范围,滚去了角落处安家。 正是通过这座目前只有六面三阶的造化神台,兔子认出神器空间的跟脚,还真是他一位老熟人的宝物。 满腹心酸,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 当年不就是背地里挖苦过老杂毛要打一辈子光棍,至于这么穷追不舍一而再算计他吗? 他不就是嘴贱了一点……害,嘴贱是病,要不得啊。 看着造化神台上游走不定的璀璨光华凝聚在最中间,缓缓平复不见。 兔子陷入沉思。 他又得改变策略了,他好像一直在变。 唉,做一个随心所欲、独立于世的讹兽,真特么难。 一夜风雨过去,朝阳斜照神语岩。 徐源长终于从白茫茫一片状态下找回身躯,他端坐岩石上,身上水迹化作雾气袅袅,没有被雷劈得缺胳膊少腿,连一丝焦熟痕迹也没有。 昨夜被天雷劈中的恐怖经历,像是一场幻觉噩梦,随风而去。 没事就好,万幸没事。 神魂归于身躯,他再次陷入半醒半沉之境。 耳畔充斥各种各样杂乱神语呢喃。 …… 柳纤风领着曾山郎、蒙一一和南文修,将一身明黄裙子的俞风舞,送出白云间客栈。 街上来往修士纷纷退避道旁行礼。 俞风舞其实不喜这样的情景,她是剑修又不是魔修。 不就是当着赶来的舒家四重楼修士之面,宣判破坏祖庭圣地规矩的舒士铭罪行,将舒士铭及一干手下神魂俱灭,留一个全尸,吊在无墙城高处飘荡曝尸三月,以儆效尤,她又没大开杀戒。 那些渣子不值得她动手。 她向匆匆赶来赔罪的舒家老祖,宣布了对舒家藐视祖庭圣地的处罚。 舒家老祖舒仲望退出尖山国一应职务,闭门思过百年。 舒家交出三成宝库,献于祖庭圣地以表赎罪诚意。 舒仲望凝视那个风轻云淡的女子足足盏茶时间,双方对峙,气氛凝固到落针可闻,最终舒仲望不得不低头认罪。 他若出手抗命,舒家包括他自身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舒家老祖回去之后血腥清洗了舒士铭那一脉,对外公开认罪,然后自闭于祖山。 权势再大的千年世家,终究不敌祖庭圣地规矩。 消息飞快传播,整个定洲震动。 女子剑修俞风舞以其强势冷酷手段,为定洲所有王朝修真势力熟知。 “回去吧,西原再会。” 俞风舞挥了挥手,瞥一眼西边一座高楼,纵身往空中飞去。 两名执律修士跟随在后,他们还要去一趟西虞。 柳纤风带着三个小的走回客栈,在掌柜欠身恭送下走进纤云客院。
关上门后,柳纤风嘱咐曾山郎和蒙一一:“你们这几天别偷懒,好生练习和思考你们俞师伯指点过的东西,若能有所收获,必将受益终生。” 曾山郎和平素调皮的蒙一一乖巧欠身应“是”,两人各回自己房间去了。 蒙一一得了一招剑术指点。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翻来覆去游荡着那一剑绚丽的风采。 由不得她不去揣摩思索,以至于做其它事情心不在焉。 柳纤风看向有些失落的南文修,宽慰道:“修行路上,各有缘法,你也不用自责多想,走自己的路就是,她擅长的是剑道,指点不了你。” 南文修默然行礼,去亭子里翻阅书籍。 无墙城最高的楼上,有一位白衣修士凭栏眺望远处,没有回头,随口吩咐: “将家族那些不成器的浪荡子严加约束,圈在家族地盘上,少出去惹祸,别总是老子家族天下第一,这天下大着呢,惹不起的人物不少,瞧瞧舒仲望,那老家伙横了一辈子,差点身死族灭。” 后面肃立的一男一女躬身回道:“是,谨遵老祖命。” 那名中年美妇犹豫着请示:“老祖,徐源长那边,是否给予一些关照?” “你们别自作聪明。俞仙子此次下狠手,是得了祖庭圣地授意,要震慑立威,顺便给徐源长撑腰,但是她也不喜别人凑上前去巴结,剑修嘛,杀伐无情,不受羁绊,你们别触霉头,更犯不着。” “是!” 两人再次躬身。 …… 徐源长醒来已经是三月底,他要再不醒来,可得急坏好些人。 至少有五个四重楼修士在神语岩外,急得团团转。 他们又不敢自作主张,将陷入参悟的徐源长叫醒,再耽搁下去,万一误了后面的行程,没能让徐源长顺利完成苦心路,且不罪过大了? 徐源长朝注目他的黑袍老者抱拳示敬。 他于半醒半沉状态之中,倾听那个偶尔出现的沧桑经文声,得到一句“吾心不死道心不生”的诤言告诫,引起他神魂震动,已经铭刻心壁,需要长时间揣摩,越发体悟到“道为本,幻为用”的真谛。 不论神道、幻法、符咒、飞刀等本事,皆为求道之护法手段。 若与自身根本道途冲突,即便威力再大,也可抛弃。 心境攀升更上一层楼,等修为到了,将不会有任何阻碍,能晋级化气境中期。 他察觉自身有些变化,随即发现神识空间的请神台最底下的三层阶梯,凝实了一般,不再虚幻模糊,神魂增强约三成之多,这可是意外之喜。 幻术的基础是自身神魂强大与否。 等若他的实力又有大幅提升。 将全身上下探查一遍,没有其它变化,听得兔子的招呼声。 徐源长将神识探入戒指空间,大吃了一惊,空间扩大倍余,中间矗立着一座很眼熟的请神台雏形,六面三阶层,随着他的神识进入,请神台上光波微微流淌。 兔子悠然躺在角落处的映彩晶石上方,翘着二郎腿,貌似不经意的语出惊人:“徐道友,你不厚道啊,你是彦山道长的传人,为甚不早点与我说?” 徐源长略一思索,不知兔子是从何处得知如此隐秘消息? 他记得没有与兔子提及过彦山道长。 难道戒指与彦山道长有关?戒指空间的巨大变化,让兔子勘破一些情况? 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彦山道长说过要收我为徒弟,我当场拒绝了。” “你……拒绝了?” 兔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这浑小子是脑壳被雷劈傻了吧,天上掉造化的好事,那些五阶六阶争破头的机缘,竟然被轻描淡写拒绝了? “不对,不对,你既然拒绝了彦山老杂……道长的好意,他为甚还要送你幻仙戒?你肯定还修炼了彦山道长的看家本领造化神功,若不然神器空间的造化神台如何解释?” 兔子现在是一脑门的疑惑。 奇了怪也,彦山老杂毛还没有渡劫飞升仙界吗? 徐源长总算解开一桩埋藏心底已久的隐秘,他当初收到的法钱,还真是彦山道长神不知鬼不觉送进他袖袋,曾经有过一闪而过的怀疑,高人行事稀奇古怪,还假借“六甲奇门化身术”传他神功,应该是没有传完整,或许是他没有拜师的缘故? 他没料到彦山道长是八千年前的高人,与兔子同时代的老古董。 “不对不对,彦山道长应该是走六重楼魂门境的化凡路,他修为全部封印,我亲眼看到……” 徐源长及时住嘴,事关彦山道长的隐秘,他不能将曾经“看过”的遍地白骨、尸山血海情景讲与最不可信的讹兽听。 随着见识广博,翻阅过的典籍众多,特别是与曾老前辈和常老前辈请教。 他可以很肯定彦山道长在走化凡路,需要一步一步历劫。 “哈哈,你小子要笑死我,要说他能够有手段从上界重返下界,我肯定信,但是彦山老头在八千年前便是顶尖存在,比那头三足贲龟还要厉害,他还用得着走‘化凡路’?” 兔子从映彩晶石滚落地面,用前肢捶地露出兔牙夸张大笑。 彦山老头走化凡路,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笑之事。 “你说的都是对的,爱信不信。” 徐源长没时间和兔子磨嘴皮子,他朝最近的宋叔潜走去。 “信,我信还不行吗?” 兔子也不想与道士争辩没意义的问题,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下界的是彦山老头一个分身,那老头擅长分身之术,叫道:“彦山道长现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他老人家行踪不定,说有缘再见,我找他不到。” 徐源长摸了摸头顶插着的竹签,随口传音敷衍。 离宋叔潜还有五步之遥,一团无形静气悄然作用到呆立如雕像的宋叔潜身上。 这不是攻击,在此地使用恰到好处,不会招至修士本能抵抗。 宋叔潜缓缓从迷糊中清醒,像是经历了一场冗长复杂的梦境,醒来后模模糊糊,有些支离破碎东西在眼前乱晃,难以抓住,也回想不起来。 徐源长再次将一团静气打到宋叔潜身上,让宋叔潜彻底醒神。 见角落处镇守的黑衣老者闭目无语,他快步走到里面,用相同手法将蒙采芹和南宝林分别叫醒,传音几句,让他们想起还有重要的正事要做。 思索片刻后的兔子,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叫道:“徐道友,咱们做一场交易,你带我去见彦山道长,我传授你如何制造幻器,如何?” 徐源长和三人走出神语岩区域,想也没想直接回绝:“没空,不做!” 他没有炼器天赋,连基本的阵器都难以制造。 学会了制幻器又如何? 他又做不出来。 下意识觉着兔子又包藏着天大祸心,他无脑拒绝就对了。 …… 第235章 在危险的边缘尝试 “小哥儿,徐兄弟,你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啊,我和彦山道长是铁打的老朋友,真不是后人污蔑的无恶不作的坏蛋,咱们也相处了一段日子,观其言察其行,你要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不要人云亦云……” 兔子苦口婆心想将自己洗得更白。 名声这东西,不需要的时候弃之如敝屣,有多远扔多远。 方能不受任何束缚的随心所欲,放浪形骸的享受。 等到需要的时候,才发现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破烂玩意,在某些地方比宝物更珍稀值钱,想要捡起来,竟然无从下手。 “大部分的坏蛋,都喜欢标榜自己是好人,以便骗到更多人。” 徐源长一句话犀利怼过去,打断兔子的夸夸其谈。 兔子眨巴一双宝石眼睛,他不是轻易放弃之辈,换一个方向再接再励游说:“徐道友,不管我以前名声如何,不论身上被泼了多少脏水,我多次指点帮过你,总是事实,不是我挟恩图报,为了自身道心通透,你也该还我小小人情,对吧?” 这话说得貌似很有道理。 不过在徐源长看来没有屁用,呵笑一声:“什么时候报,怎么报是我的事,即便不报我仍然道心通透,因为你目的不纯,而我受之无愧,黎道友,你就死了这条心,休想从幻仙戒内出来,至少见到彦山道长之前。” 随着戒指空间造化神台出现,他与戒指的联系更加紧密。 他有种感觉,再琢磨一些时日,他能够利用造化神台实现戒指空间的区域分隔,将兔子限制在角落,需要的时候将兔子叫出来用用,完事了再像抹布一样扔回去。 他莫得任何良心上的不安。 兔子早就知道年轻道士不要脸皮的样子,比他不遑多让。 短时间内,他不会被赶出幻仙戒空间,这就够矣。 “行啊,随便你怎么说,在见到彦山老头之前,我不希望你因为本事不济又容易闯祸,而过早陨落,免得牵连我不见天日,所以咱们可以做一做双方有利的交易……” “打住!探险寻宝就免了,不要旧事重提,我不需要,拜托你安生呆着,别时时烦我。” 徐源长已经不胜其烦,他不想与兔子扯什么交易。 单方面占便宜,难道不香吗? 更不会听兔子的唆使去乱神坑捡天材地宝,或者去无涯湖寻找“唾手可得”的宝物。 他只想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历练修行,一步一个脚印,享受和感悟修行带来的点滴变化,不愿意险中求富贵。 他有本事赚到修行所需资源。 何必苦哈哈置身险地美其名曰打磨自己? 调集静气往戒指裹去,准备将翻来覆去絮絮叨叨的兔子关一段时间黑屋子。 这货要经常收拾,不给蹬鼻子上脸的丁点机会。 “等等,等等啊,我告诉你怎么用神识开启造化神台的部分功用……” 兔子跳脚大叫。 徐源长迟疑少许,果断用静气覆盖,切断噪音来源。 他用得着兔子来教他如何用造化神台? 虽然他很想听一听,以便有一个参考的方向。 不过一想到兔子糟糕的名声,还自诩是彦山道长老朋友,也不撒泡尿照照毛茸茸嘴脸? 他决定自己摸索,免得不小心在使用造化神台时候,让兔子夹带的私货发挥作用,将神通广大的兔子找到破绽从空间跑出来。 事关生死,不得不防备万一的可能。 “彦山老杂毛,你教的好徒弟,奸诈阴险,小人之心。” 兔子在空间跳脚破口大骂。 “徐小子你太过分了,过河拆桥啊,怎么能这样对待一腔赤诚的老前辈?” “寒心啊,造孽啊,命苦啊。” 兔子叫骂半晌,唰一下蹿进晶石老窝,咧嘴偷着乐。 他给徐小子故意下了一个现成的套,以那小子精明又谨慎的性子,怕在他这里上当,得到他言语点醒,肯定会尝试着自己摸索开启造化神台的作用。 不听老人言,有那小子的苦头吃。 他这回一定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好好拿捏一回。 他有点搞不懂,资源匮乏,穷得叮当响的徐小子,为甚非常反感探险寻宝? 一行四人走在古老街道上,阳光洒照身上,感受着不一样的生机温暖。 “咱们在里面待了多久?” 蒙采芹见走在前面的徐道友心不在焉,低声询问两人。 “不清楚,瞧街边花草树木长势,应该不到四月天,咱们运气算好的,有徐兄弟叫醒,那些家伙还不知要沉迷耽搁多久时日。” 宋叔潜低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南宝林还满脸回味神色,低声问道:“你们收获如何?” 宋叔潜顿时笑不出来,道:“参悟时机缘四起,纷乱繁杂找不准方向,感觉没过去多久,醒来时收获几无,你们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得回去仔细捋捋。” “略有所得,目前不知真假。” 蒙采芹没有多说,她运气不错,更没有贪心,寻着一点灵光感悟不停深挖,没有为无处不在的恢弘玄法诱惑乱了头绪,她感觉要不了多久,修为能够小晋一层。 “恭喜采芹,回头咱们好生交流交流。” “还是采芹稳得住,我太急躁了,什么都想抓,什么都没抓到。” “不值一提,你们别惦记我这一鳞半爪,徐道友不动声色,又自己醒来,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大财主,咱们应该合起伙来打徐道友秋风。” 蒙采芹笑着将话题东引。 徐源长将神识从戒指空间收回,满口答应道:“好啊,回头给你们变一个新戏法,让你们大饱眼福。” 他将自己的幻术调侃说成江湖戏法。 说得几人哈哈笑起来。 一行人走进白云间客栈,停在纤云客栈门口。 院门打开,柳纤风笑嘻嘻请三人进门,拉着公子,告诉他俞姐姐已经来过,帮他们将舒家后患消除,把两旬前发生的大事简略讲述一遍。 徐源长惊喜不已,他巧妙设套请捉妖人传播消息,原本是想惊动祖庭圣地派遣执律修士,前来调查舒士铭不法之事,让那嚣张的胖子受些惩罚,使其知难而退。 两名执律修士前去神语岩找他,出示身份牌之后,找他询问过情况,索要他手头的四枚舒家客卿身份牌,没有透露其它消息。 他没想到这回前来主持办理案子的是俞风舞,直接下狠手,将舒士铭一伙连锅端了。 六具尸体还高高挂起在悬崖峭壁之上,受日晒雨淋,起杀鸡骇猴作用。 舒家老祖铩羽而归,宣布献出三成家财,自闭百年谢罪,方使得千年世家逃过一劫。 不愧是一起吃过烤糍粑的俞厨娘,够朋友! 蒙一一听得动静,从后院飞一样跑来,她兴奋得眼睛放光。 “姑姑,俞师伯还教我练剑呢。” “啊?!” 蒙采芹喜得不敢置信。 小侄女竟然叫俞风舞做俞师伯,还得了剑术传授! 小丫头能得到如日中天的俞风舞青睐,结下香火情分,这份机缘,实属难能可贵。 蒙一一叽叽喳喳拉着她姑姑往后院跑去,迫不及待想要炫耀她新学的一招剑式,小丫头古灵精怪得很,知道不能往外显摆,也是照顾另一名伙伴的心情。
南宝林满怀期待看向落在后面的南文修,见小家伙默然。 他心底叹了口气,上前揉了揉侄儿的脑袋,大大咧咧道:“别垮着一张脸,没人欠你的,是爷们就打起精神好好修炼,机缘随时都有,看你下次能否抓住。” 南文修欠身应“是”。 曾山郎一板一眼给几位前辈行礼请安,沉稳如昔。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来的是古岩阁主事,特意将四人的通关文牒送来,已经盖印签字。 站在门口说了一阵客气话,再才告辞离去。 “哈哈,咱们沾徐兄弟的光了,后面行程应该不难走。” “宋兄你说错了,咱们都是沾俞道友的光。” “俞仙子可不认得我和老南,哎,等回头到了西原,老徐你带我们去忘剑山走走。” “空口白话,想让我跑腿?你们拿出一点诚意来撒。” “得,这兄弟做得没诚意嘞。” 闲话玩笑一阵,约定三天后出发启程,时间还有多,不急着一时。 宋叔潜和南宝林各回房间,闭门静思去了,他们想趁着感觉新鲜,能抓住一点感悟都是赚的。 徐源长将几个没有打开的纳物袋全部拿出来,交予喜滋滋的柳纤风,给她找点事情做。 他知道小财迷最喜欢干这活儿,能不厌其烦地数灵币玩儿。 询问了曾山郎的练功进展,以及俞风舞指点后的所得,泛泛勉励几句,让曾山郎继续用功,他出门走了一趟全记杂货铺,却不过全掌柜的热情,吃酒到天黑才返回客院。 看半个时辰书,散去身上酒气,已夜深人静。 徐源长运功调息片刻,调整到半醒半沉状态。 内视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分出一丝神识探入幻仙戒空间,轻轻碰触造化神台的雏形表面,他想尝试将两者进行沟通连接。 按他的推测,戒指空间的变化,与神识空间几乎同步出现,两者之间必定有神秘的内在联系。 即便错了也不打紧,大不了浪费些时间和法力神识。 兔子跷着二郎腿嘿嘿看好戏,不置一词。 他欣赏年轻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初生牛犊,吃几回亏才懂得尊敬老前辈。 造化神台表面有微妙光波浮现,随着徐源长的神识探到哪里,哪里有亮光闪烁,非常神奇灵性,然而当他用神识当棍子点到中间位置时候,整个造化神台表面全部亮起,透明水波一般律动,映照得整个空间光怪陆离。 徐源长察觉不妙想收回神识,已经来不及。 一股不能挣脱的吸力,将他的神识牢牢吸住,他的神识空间内顿时掀起巨大风浪,青蒙蒙的神识之雾打着旋飞快流逝,请神台震颤着以肉眼可见速度削弱。 他已经醒悟上了兔子的当。 “哈哈,小子,有你的苦头吃了。” 兔子笑得很大声。 饭可以乱吃,神器即便是认主,也不可胡乱瞎摸索。 见识阅历和修为境界不够,又不具备相应的常识,弄不好要吃大亏。 譬如现在骑虎难下的徐小子,看着就好玩啊。 徐源长虽惊不乱,他赶紧切断那一丝神识,发现没用,通道已经构建,神识空间的能量源源不断流向幻仙戒内的造化神台。 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到一刻钟,不光是他的请神台崩溃。 连同整个神识空间会被抽取一空,后果不堪想象。 换了几种法子,包括用静气覆盖裹住戒指,仍然不能阻隔神器本能的吸取。 他心头苦笑不已,以他对神器的掌控,还仅仅是停留在勉强能用的基本阶段,这回真要被幻仙戒害惨了。 他也没指望兔子行善积德,更不会主动向兔子服软求助。 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 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冷静思索着与彦山道长几次交往过程,梳理后面两次的一言一行。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伸出右手到头顶,拔下彦山道长赠送的竹签。 对着显出形迹的戒指重重一敲,口中斥责:“放肆,还不停下!” “咚”一声闷响,幻仙戒内回响激荡。 那股吸力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兔子被震得滑落地面,揉着耳朵诧异叫道:“咦你怎么做到的,这件神器饥渴已久,需要吸取你的神识能量温养……” 他突然住口,差点扇自个一个嘴巴。 透露那么多干嘛,那小子人精一样,学去了要点,更不会向他请教。 “我明白了,彦山老头给你另外留下了宝物,唉,真没劲。” 没看成好戏的兔子,恹恹钻进晶石窝睡觉去了。 失去一次绝佳的趁火打劫谈交易机会。 彦山老头真是个贱人,徐小子都拒绝拜师了,还巴巴地送神器、送功法,送克制神器的宝物,热脸贴冷屁股,贱不贱哦。 徐源长嘴角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在小本本上给兔子记一笔。 将通体古旧暗红竹签举到眼前,对着灯光细看。 他差点被自己的宝物吸干,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短短片刻,他的神识损失两成,请神台上方两层虚化阶梯消失不见。 倒是没有太多担心,神识损失,能够通过修炼慢慢补充回来。 兔子后面貌似无意的提点,让他再次留了心。 他虽然上了一当,也积累了经验,有自己的判断,竹签能够随时打断神器对他神识的本能吸取,似乎,他还可以继续进行尝试,用这种处于危险边缘自虐的方式,慢慢温养祭炼神器,不过得等他将神识能量补充恢复以后再说。 将看不出名堂的竹签,重新插回头顶发髻。 平复心绪,徐源长盘坐调息,一夜到天明。 第三天中午,一行人从无墙城走下去,徐源长抬头瞥一眼高处峭壁上飘荡风干的尸体,神色淡然,人在做,天在看,恶业缠身者有恶报。 众人分成三组再次分道扬镳,约定西原定仙台道庭见。 徐源长带着曾山郎走出五十余里,等两人从镇上僻静处走出时候,已经是一只三人小队,容貌身形大变,穿过闹市,往西飘然而去。 他不喜被人暗中护送。 游历路,修行路,得自己亲力亲为去走。 五月上旬,仲夏来临。 徐源长和曾山郎用脚步丈量穿过山阳国境内,途中顺利得乏善可陈。 日复一日的赶路,连作祟乡野的小鬼也没有遇到一次。 抵达横亘山阳国和西原圣地边境的“石堡城荒漠”,沙丘绵延起伏,热浪滚滚蒸腾,满目黄沙荒凉。 徐源长用竹箱背着半箱泥土,里面插活着一颗红柳小树,用青布罩着遮挡阳光,柳纤风早已潜入红柳树根部,躲避令她讨厌的萧杀火气。 “公子,咱们加快些速度,争取早日走出五千里荒漠。” “茫茫沙海,跋涉难行,再快也得走二十天,还不要碰到沙漠大风暴。” “啊呸呸,徐道友你别乌鸦嘴。” “哈哈,瞧你吓得。” …… 第236章 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曾山郎戴着斗笠,踩着沙子前行,缓缓呼吸似火气息。 他很喜欢炙热得令皮肤紧绷的荒漠环境,气血为之加速流动,浑身充满力量。 跟随徐道长停在一座沙丘脊顶,曾山郎惊讶地看到远处空中,出现一座巍峨高耸云天的雄伟城池,各种奇形怪状狰狞巨兽和模糊黑影,与一个个身穿古拙战袍神甲的修士和法相厮杀,却没有声音传来。 绚丽至极的法术光芒炸开空中,光波耀眼,残肢断躯,血肉雨下。 剑光纵横数百里,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显涟漪。 有魁梧如山的黑甲战士,左手拳右手阔剑与巨兽搏杀,气吞万里如虎,来去追逐数百里,一拳轰去山崩地裂,天地为之震动。 曾山郎已经看呆得在当场,太震撼了。 徐源长微微眯眼,观摩着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奇景,他认出了残影再显的战场。 “石堡城之战!惊天地泣鬼神!” 闭关睡了一个多月没有理睬徐小子的兔子,“唰”一下从晶石老窝钻出来。 “你看到了‘石堡城大战’的残影蜃像?与我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参战,可看到一团团似人非人怪物黑影?” 徐源长从兔子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急迫,传音道:“眼前荒漠里海市蜃楼显出的影像,远处出现一座孤仞高山,空中有身穿古拙战袍神甲的修士和法相,与狰狞巨兽和模糊黑影交战,法术和剑术施展出来的威力非同凡响。 “那些黑影能在空中闪现飞遁,使出的法术很诡异,似乎是诅咒灵魂类,中招的修士会陷入疯狂,不分敌我乱打乱杀,有身穿黑甲的体修战士,能与皮粗肉厚的巨兽肉搏。” 他所看到的战场景像,与典籍中记录不多的描述相符合。 兔子声音有些低沉:“是一万二千年前的‘石堡城决战’残影再现,神道修士充当主力,抵御来自‘暗界’的黑灵侵袭。 “当年整个千方界差点沦陷,神道、仙道和妖族联手,绝地反击,付出惨烈的代价将黑灵打回暗界,战后千方界的生灵仅剩二三成,百花齐放的繁华付之一炬,无数强大种族消失在那场延绵百年的浩劫之下。” 有些种族之间的勾心斗角龌龊事,他不愿多说。 否则也不至于战局糜烂到不可收拾地步。 徐源长听得肃然起敬,典籍中对石堡城决战记载不多,时间太过久远。 也或许是他身份层次不够,接触不到上古隐秘。 “黎道友,你参加了石堡城决战?”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当年还没出生,我们幻兽一族没有置身事外,在那场浩劫之中差点死绝,不,有好些支族已经死绝,明知会死,而不得不去赴死。” 兔子口中发出似哭非哭的古怪笑声,似乎在凭吊当年死难族裔。 好大一阵之后,兔子平息下来继续道: “三千年后,也就是九千年前,有神道大能以生命耗尽为代价,推算出暗界之门将要再次打开,各路高手提前进行部署,敞开供应资源,培养需要的天才,在暗界之门打开之际,主动发起跨界大战。 “我随父辈、祖辈有幸参与了打进暗界的征战,彦山道长正是在第二次跨界征战崭露头角,快速成长起来。 “九死一生啊,一批批千方界修士、妖修前赴后继冲进暗界,誓言要杀绝黑灵和怪兽,百年大战结束,活着回来的都成了高手,唉,很惨!很惨!” 他一连用了两个“很惨”,幻兽一族原本恢复不多的族裔,几乎消耗殆尽。 往事不堪回首,他后来选择不受束缚,流浪天下。 徐源长听得默然思索半晌,问道:“暗界的黑灵和怪兽,消灭干净了?” “灭不干净的,后来才知道,暗界是一块连接下界与黑灵界之间的巨大跳板,大约三千年一现,百年左右消失,我们打进了黑灵界,但是里面的环境太过恶劣,不适合我们作战,出现各种各样问题,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选择堵住暗界与黑灵界之间的几条通道。” 兔子收拾心情,嘿嘿笑了起来:“算时间,差不多又到了暗界之门打开之时,小子运气不错啊,这都能赶上,好好珍惜现在的平静时光吧。” 徐源长心底嘀咕“三千年一现”,还真不赶巧,这种坏事都能遇上,口中道:“别忘了你还在戒指空间,我涉险也等于你涉险,所以你别幸灾乐祸得太早。” “哈哈,不一样的,你别替我担心,管好你自己……” 兔子突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叫嚣声戛然而止,在原地打转思索,猛然像被烧了尾巴,跳起脚来大骂:“彦山老杂毛,你大爷的,又来算计我,这回打死我也不参加了,坚决不参加!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王八蛋,镇压我八千年,还想我出力,我呸你们一脸,尽想些美事,不去,打死都不去,关老子屁事!” 他是突然想起暗界天地法则不同于下界,仙人以下不会遭遇天劫。 镇压他的封印刚好这个节骨点腐朽,而他又恰巧被彦山老杂毛内定的徒弟用幻仙戒收留,免受下界天劫轰顶,那些老家伙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筹,竟然是想让他在暗界抛头露面,与黑灵打生打死。 他差点被气疯,凭什么他要出力? 给一万个理由他也不管下界死活。 他当年惨兮兮身魂分开被镇压时候,谁替他说过一句公道暖心话? 都特娘的看戏叫好,说什么世间从此少一祸害。 徐源长听得莫名其妙,兔子又在发什么疯? 不过所有能让兔子添堵的事情,他莫名的觉着心情愉悦,就看不得兔子瑟。 难道是彦山道长他们算到了八千年后的情形,想让兔子不能置身事外? 万一战事来临,他也不敢放兔子出来效力啊。 以兔子压抑着对世间的滔天恨意,遭殃的必定先是他。 “对了,三足贲龟元伫也在下界游荡,暗界之门打开,他不能不管吧?” “啊呸,你和那些老混蛋一样尽想美事,元伫一门心思要突破飞升仙界,凭什么管下界蝼蚁死活?他拍拍屁股飞去上界,眼不见为净,或者看着下界大乱,你们找都找不着他。” 兔子有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 他跳脚的样子与优雅无关,很像一头要与谁拼命又找不到目标的流氓兔。 骂骂咧咧好大一阵,他一头钻进晶石老窝睡觉去了。 任由徐源长叫喊,再也不理不睬。 他很受伤,只想睡到地老天荒,独自舔舐伤口到尽头。
“矫情,想让我放你出来,门都没有,黎道友你这种拙劣小伎俩,对我没用。” 徐源长嗤之以鼻,见兔子还没反应,便不管了。 继续观摩空中不知多远的残影蜃像,那些神道和仙道大能的秘法手段,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高深,看不懂,学不到啊。 再瞧瞧看得如痴如醉的曾山郎,小家伙能看懂黑甲战士的武技吗? 约半个时辰,残影缓缓消失在空中。 夕阳西下,染红荒漠如血。 曾山郎意犹未尽醒来,见道长看他,挠了挠后脑勺,道:“那位黑甲体修前辈,气势如虹,勇往直前,我看着看着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着热血沸腾,似有无穷战意充盈胸腔。” 徐源长笑着给予认同,能感受到无穷战意,已经是很大的收获, 指了指背风处的沙丘坳谷,道:“今日不急着走,扎营歇息,你多花些时间揣摩,也不用刻意模仿黑甲前辈,要善于化为己用。” 他以过来人的高度,给予经验上的点拨,不进行具体的建议。 他们刚走进荒漠百五十里左右。 安顿下来,扎定帐篷,徐源长给竹箱的泥土灌了半壶清水,出发进入荒漠之前,他和曾山郎做足了准备,携带了大量清水和食物。 接着教导曾山郎用冷凝法收集沙漠中的水。 斜着往沙丘挖出几个深坑,罩上薄薄的油布,用细木棍搭出导流凹槽,下方接皮囊。 “这样能变出清水?” 柳纤风化作小小的一只,坐在肩膀上,夕阳照在小脸上,像红彤彤的苹果,好奇不已,道:“你还不如用‘凝水法’,荒漠里再干燥也能凝出些许清水,何必多此一举?” 徐源长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明天早上你等着喝不一样的清水,今晚上你不许偷偷揭开油布,要不法子就不灵了。” “哦,那倒要尝尝你变出来的清水,有什么不一样。” 暮色茫茫,荒漠越发显得苍凉孤寂。 …… 西原,忘剑山主峰。 白发皓首,腰背挺拔如利剑的老剑圣,听完手下汇报,看过留影石内的影像,挥手让其下去。 “荒漠里‘石堡城大战’残影蜃像出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要是再晚一百年,老夫恐怕见不到暗界门开,这把老骨头残暮之年,正好碰一碰异域黑灵,寻求一线突破。只可惜咱们定洲人才不济,这么些年始终没有谁破境成就六重楼,这一场征战,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修士性命?” 老剑圣走动思索片刻,传讯招来最受他看重的俞风舞。 “晏老,正要找您说事儿,等过两月,我想远渡深海大洋,去聚洲、合洲、来洲游历二十年,会一会天下剑道高手,交流不同流派剑技。” 俞风舞行礼后温婉笑道。 她游历定洲六年,入住忘剑山时间不过年许,修为突飞猛进,已经晋级四重楼中期,剑术磨砺得越发纯粹,剑修之路从来没有固步闭门一说,都是打出来悟出来的战力。 老剑圣脸上皱纹舒展,笑着摇头:“你早些日子外出游历,老夫肯定允许,现在不成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俞风舞眼眸深处有战意涌现,等着老剑圣揭晓答案。 “你可曾听说过‘暗界’?” “没有,典籍中似乎没暗界记载。” “有些隐秘,不到五重楼修为,接触不到,暗界便是其中之一,你家老祖知晓隐秘,时候不到他也不敢对后裔透露分毫,以免扰乱人心。” 老剑圣负手背后,立于山巅峭壁亭台之上,眺望南边群山绵绵苍暮景致,道:“每三千年一次的暗星门开,人间苍生便要面临一场浩劫,也是咱们修士建功立德求一线突破的良机,前提是要活到走下战场。” 西原圣地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掸压平衡各王朝势力。 更多的是为了应对浩劫的需要。 老剑圣自接手忘剑山以来,专门派遣手下深入荒漠石堡城遗址附近,已有三百年之久,一旦出现“石堡城大战”的残影蜃像,立刻留影来报。 其它祖庭圣地各有大同小异的安排。 当年前辈们吃过一次大亏,有大能术士用一头八阶蜃妖残骸,在石堡城遗迹下方做了布置,能提前十年左右,用蜃影再现方式示警,以争得先机。 三千年一次的暗星门开经常迟到或提前一两百年,但是从来不会缺席。 随着下界资源日益消耗,不足以供应六阶以上高手,五千年前神道和仙道高手纷纷去往上界,上下界通道隔绝,留下了六阶修士渡小天劫飞升上界之路,或者寻找薄弱空间节点偷渡去上界。 暗界的通道也相应发生变化,三千年那次便限制六阶以上高手进入。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滞留下界沉睡养伤的几位高手,通过其它方式进入暗界,扭转了关键战局。 听完老剑圣详细讲述隐秘,俞风舞思索片刻,问道:“晏老,咱们下界是否还有六重楼以上的高手?” “没有咯,下界灵气变稀薄,他们能多待两千年,已经是冒着修为倒退的偌大风险,上回大战结束,活下来的几位高手全部渡过小天劫去了上界。” 老剑圣讲了这么多,道:“只能靠咱们自己,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明天你和其他峰主前去石堡城遗址,还有几次观摩当年残影蜃像的机会,你们提前了解一下要面对的黑灵和怪兽。” “是!” “这块剑主牌你拿着,十天后,由你代理忘剑山事务。” 老剑圣取出一枚古拙剑状暗红牌子,递给俞风舞,叮嘱道:“还有几年时间磨砺,你到时带领定洲三重楼剑修,第二批进入暗界,生死有命,争取好好活下来。” 他要带着四重楼剑修第一批闯进暗界。 和其他修士一道,以血与剑开辟出一片扎根暗界的据地。 俞风舞双手接过剑牌,问道:“晏老,我到时带人去了暗界,由谁来接掌忘剑山?” “薪火传承,由你选人。” “是,风舞告退。” 俞风舞觉着肩头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残霞一点点黯淡,苍老身影化作一道剑光,往无衍山方向去了。 无衍山再怎么没落,综归是术士祖庭所在。 有些谋划,必须得无衍山牵头。 …… 第237章 提前布局,高人渺渺 荒漠日出绚丽不同寻常,阳光斜照,沙丘以惊人速度变得炽热。 柳纤风叫嚷着催促:“徐道友,别磨蹭磨蹭,起水起水。” 得到徐源长微笑点头同意,她迫不及待揭掉一个沙坑上蒙着的薄油布,捡起沉淀的半壶清水,手指一弹,一线清凉水液在空中划一道弧形灌进口中。 “不好喝,一股油布混合的土腥味,徐道友你又骗人。” 柳纤风将水壶塞给曾山郎。 “你没发现用土法从沙坑凝出的水,灵气较寻常的清水更为浓郁?” 徐源长促狭笑道,伸手招过一道水线,尝了尝味儿,不难喝嘛,对曾山郎道:“很简单的法子,学会了吗?” 曾山郎欣喜点头,这法子很适合他。 今后再有机会来此地修炼,除了携带的水,可以就地补充清水,能坚持更长时间。 至于些许异味,他不会在乎,他在乎的是凝出来的水中蕴含的不多灵气。 也不知道长是如何做到的? 他虽然学会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给竹箱内的泥土灌下半壶蕴含灵气的清水,收拾完毕,徐源长背着竹箱继续往西跋涉,他教曾山郎使用指北针辨认方位,用立棍标影的法子计算大致时辰,等等。 走到接近中午时候,空中偶尔飞过一道身影,自东往西去,速度快如残影,瞬间消失在远处。 徐源长心底默然,有五重楼修士接二连三赶往西原,已经证实兔子所言大事将要发生。 浩劫将起,修士挟裹其中,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唯有加快修行步伐,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逃避者或许会死得更惨。 跋涉到下午约酉时初,西南边的空中,再次出现石堡城之战海市蜃楼奇景。 徐源长招呼一声柳纤风,将背后的竹箱放到沙丘顶端,揭掉遮盖的青布,他拿出留影石对着天空残影蜃像,即便留不全恢弘残酷的大战场景,他尽量将黑甲士战斗的景象记录下来,明天再记录其它部分。 只可惜手头的留影石不够高阶,保存不了那份惨烈真实。 曾山郎得过道长嘱咐,忙放下竹箱,集中精神心无旁骛注目天空大战。 即便昨天已经看过一回,他很快沉浸其中,双手拳头紧握,身躯微微弓曲绷着,小幅度左右摆动,仿佛要纵身战场与怪兽厮杀一般。 看得全情投入,不多时额头见汗。 柳纤风从竹箱内小红柳树枝叶丛探出身子,被空中久远的惨烈大战震惊得双目圆瞪,耳畔听着徐道友简单讲述那场大战发生的年代,都是书籍上有据可查的东西。 她忙四处寻找,终于在混乱战场的角落处,找到一群大地巨猿为代表的妖族,与怪兽和暗影战斗的画面,血肉横飞,惨烈非常。 她没有发现精魅一族的身影,或许在看不到的战场之外。 徐源长也没有找到幻术师与怪兽战斗的场景。 能够顶在前面激战的修士,都是体魄强悍战力出众的佼佼者,譬如体修、剑修和兼修淬体的法修,杀力巨大,向生忘死血勇之辈。 半个时辰过去,夕阳沉沦,空中蜃像悄然消失。 曾山郎早已盘坐沙子陷入沉思,气血充盈,身周有薄气环绕。 徐源长与肩头小小的柳纤风低声交谈,欣赏夕阳垂落大漠壮丽美景,享受难得的宁静平和,今后还不知要怎样奔命,看一回少一回啊。 经过一晚上思索,他对前途有几分沉重的考量。 实力低微,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到时置身广阔而残酷的战场,或许一道余波落头上,能带走他这样的一大片。 他的心思不会轻易流露脸上,陪着柳纤风没心没肺先这样过吧。 不要辜负了此时的快乐和美好景致。 徐源长突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从北边绵绵沙丘走来,离得只有三十丈左右,已经是很近的距离。 柳纤风惊得“刷”一下飞起,隐形空中,准备配合公子进行偷袭放毒。 “属下拜见孟副殿主!” 徐源长示意柳纤风不要乱来,他抱拳施礼。 来人是大宁王朝司天殿副殿主之一的孟山河,徐源长当初想方设法搞到几位的画像看过,虽是初次见面,自是一眼认出相貌清矍、双目细长的孟副殿主。 也是六位副殿主唯一对他进行关照的那位。 现在大宁王朝只剩五位副殿主,姜俨副殿主坟头草应该比人高了。 “不必多礼,与我走走说说话,不打扰那少年的修炼。” 孟山河停住脚步,温和微笑,伸手虚抬,对于徐源长的机警敏锐甚是满意。 他没有特意收敛气息,要是走近二十丈还没发现,他可就要失望了。 徐源长回一声“是”,与柳纤风传音交代几句,跟上孟副殿主的脚步,顺着平缓沙丘往下走,两人就是普普通通走路,身后留下两行浅浅足迹。 “中午时候,我正好从你们头顶飞过,急着赶去西原,不便落下见面。” 孟山河没有丝毫架子和威严,简单的过场聊完,问道:“这两天的残影蜃像,可认出其来历?” “好像是典籍中记载的‘石堡城大战’,属下拿不准。” “你没看错,是一万二千年前,那场事关整个千方界生灵的大决战。蜃像示警,风将起于青萍之末,世道又要大变咯。” 孟山河感慨一句,两人已经走进夕阳照不到的阴暗沙丘谷底,道:“这一关难熬啊,不知将有多少千年宗门势力,沉落尘世,香火断绝,也将有幸运低阶修士起于微末,一飞冲天,贵不可言。” 他没有直接点明,言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徐源长保持恭谨倾,听着孟副殿主的感叹,他不胡乱附和言语。 两人从阴暗中走上夕照高处,面向西边起伏沙丘如浪。 “我这次前来找你,想请你加入等闲观。” 孟山河没有多兜圈子,道出他的来意,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停步道:“你别因为权势或者实力相差悬殊,而急着答应,先听我说一说前因后果,你再认真考虑后回复。” 徐源长跟着停步,道:“您请说!” 能由五重楼高的孟副殿主邀请加入等闲观,这份荣幸非同一般。 徐源长心底大抵猜到对方客气的缘由。
孟山河面上露出一丝回忆神色,道:“百多年前,我陷入金丹巅峰瓶颈,苦寻数十年,想尽法子,找不到破境良方,无奈游历四方,秋天时候途经清平郡的落井镇,那地方的落井酒在乡野颇为有名。 “于古井附近的街道上,偶遇摆摊算卦的古道长,我看古道长身上有微弱修为气息,心底感叹散修不易,就坐下来请古道长喝酒。 “古道长喝完一壶正宗的落井酒,执意让我抽一签,说是送与有缘。 “当时得到的一句卦语叫‘风生天下任高低,把握时机凭邂逅’,古道长解签让我‘往西北走,莫回头,三年之内事谐也’,我没在意走江湖小散修的酒后乱语,想着反正没地方去,就信步由缰往西北游历。 “走走停停,冬天的时候抵达无穷山域的一座破碎荒山,无意中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截半埋泥石中的残碑,不知什么年代留下,上面还有几个虫书残字,风化严重,其中有三个字能辨认,叫‘风生天’,我意识到古道长是高人,便在荒山结庐住下,果然不到三年豁然突破晋级。 “后来我前往清平郡,踏遍乡野城镇,再也寻不到古道长,动用宗门人手,暗地里在大定洲寻了一个甲子,古道长影迹无踪,我也成了司天殿最悠闲自在的一个副殿主,大多时候都在外面云游。” 徐源长算是明白孟副殿主“闲云野鹤”名声如何得来。 昨天发过一通脾气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老窝钻出来,心平气和解释道:“那座破碎荒山曾经叫‘风生山’,是风神巽二的神庙下院所在,石柱上雕刻着‘风生天下任高低’的虫书铭文,即便破败几千年,铭文仍然有些许神力凝聚,彦山老头为了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提前帮你布局,生怕你死于这场浩劫。” 孟山河看向徐源长,问道:“你能找到古道长吗?” 他看过那支暗红色没有铭文的令箭状竹签,认得是古道长之物,那时候起便留意清平郡内小小捉妖人徐源长。 他原本的想法,是通过徐源长找到古道长。 才会特意叮嘱担任巡督卫的俞风舞,让徐源长在神仙洞内接受磨砺,必须保证徐源长的安全,关键时刻可以动用阵器阻止尉。 徐源长回道:“古道长托接天城的混混转交竹签信物,特意转告我,说‘名山大川,有缘再会’,这些年一直无缘再见到古道长。” 孟山河盯着问道:“你对抗尉攻击,用来抵命的含沙蜮妖魂,可不像寻常的手段炼制?” 徐源长心底苦笑,有些破绽终究是瞒不过关注他的有心人,含糊说道:“是别的朋友帮忙。”他不可能说出曾望楼。 孟山河闻言稍有些失望,不过没有继续追究。 若是能找到古道长,这回面对暗界门开的劫难危机,将要少死许多人,而且胜算大增。 他先后寻遍聚洲、合洲、来洲人族地盘,没有一位五重楼、六重楼高手,能够与古道长对得上号,所以他有些怀疑,古道长是上界高人? 三千年前,得到上界高人的帮助,仍然付出惨重代价,才渡过暗界门开的难关。 可惜高人渺渺无觅处。 他唯有退而求其次,道:“徐源长,你能加入等闲观吗?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宗门,和方便行事的身份,你今后能少许多被人暗算的麻烦。” 他用的是“加入”,而不是“招收”,两者有极大区别。 徐源长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道:“我愿意,多谢孟前辈收留。” 乱世将起,他必须要找到过硬的宗门做靠山,否则就太难了。 孟山河笑着拿出一枚黄色玉牌,指头抹去,微光闪烁,在背面留下徐源长的名号,道:“暂时委屈你担任等闲观长老,与吴辙、方任臣他们身份等同,你在清平郡的百花谷,挂名为等闲观‘别院’,作为你的潜修地,你想去等闲观随时可以,就当自己家里。” 徐源长双手接过玉牌,没有客套推脱对方的一片好意。 将他的身份抬到四重楼长老,估计要惊掉一地的眼珠子,徐源长抱拳行礼:“是,谨遵孟师叔法令。” 有些事情不需要点破,两人默契地心知肚明。 孟山河笑着叮嘱:“等你走完苦心路,我还有些重要事情与你说,你今后需要什么修炼资源,尽管与吴辙他们开口,不是客气话,只要能弄到,尽力给你弄。” 又说了几句,孟山河往西边飞走。 漫天残霞,暮色将起。 徐源长走回来,将黄玉长老牌显摆给柳纤风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孟师叔和他的谈话,外人无从听到。 柳纤风惊喜不已,飘飞在空中,她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不一样了。 有强大的宗门做依靠,一直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何况徐道友得到孟副殿主亲自邀请,才加入就破格许以长老身份,何等的殊荣! 无根浮萍一样任由世家子弟欺辱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天黑之际,曾山郎从沉思中醒来。 两天的观摩体悟,让他隐约把握到了战意之气,与道长请教交谈一阵,得到道长肯定,让他遵循本心去一点点探索,不急不躁,稳打稳扎。 曾山郎备受鼓舞,信心十足。 翌日启程出发,空中不时飞过三五成群的修士,全部是往西原方向。 柳纤风好奇传音道:“公子,那么多四重楼、五重楼高手,往西原汇聚,有大事发生吗?” 她不清楚‘石堡城大战’残影蜃像的示警意义。 徐源长暂时不便具体透露,附和着猜测几句。 中午时分,有两道身影从空中落下,是等闲观的吴辙、方任臣两位四重楼修士。 徐源长忙笑呵呵抱拳行礼:“见过吴师兄,见过方师兄。” 吴辙一双显眼的白眉扬起,笑着扶起徐源长,他和方师弟已经得到师叔传讯,很是吃了一惊,竟然破格将才加入的徐师弟,提拔为长老身份。 这是要收徐师弟为关门弟子,作为等闲观下任观主培养吗? “恭喜徐师弟,等你走完苦心路,回头找时间要补一个仪式,普天同庆,昭告大宁王朝上下。” “同喜同喜,听凭两位师兄做主安排,不过非常时期,宜简不宜繁。” 徐源长含糊提醒一声。 说了一阵话,吴辙、方任臣不能久留,告辞飞走。 …… 第238章 三招之内必见分晓 后面五天,每日下午酉时初,天空准时出现海市蜃楼奇景。 前来荒漠中观摩的四重楼和三重楼修士,使得沉寂的沙漠,多出几分人来人往的热闹。 暗界即将门开、浩劫将至的骇人传闻,从不同渠道自上往下飞快传播。 外界的纷纷扰扰,影响不到荒漠中跋涉的徐源长一行。 走了二十天,沙地出现稀疏杂草,他们即将走出炙热的荒漠。 与柳纤风轻松闲聊的徐源长,突然脚下一顿。 “有埋伏!” 反手抓着曾山郎肩头,脚不沾地往后飞退,左手袖口晃动,三道寒光在阳光下一闪,“铛铛”两响,将两柄从沙子里射出的飞剑击退,沙尘飞扬。 剩余一柄飞刀,激射向左边三十丈外平平无奇的小沙丘。 那边沙子里藏着偷袭他们的贼修。 把飞剑埋进浅沙层,远处的修士用神识操控飞剑,待他们走到近处暴起攻击,好一招出其不意的阴险偷袭,防不胜防。 徐源长时刻在锤炼着他的神识外放和幻心之境,身周五丈范围,任何蛛丝马迹的细微动静,皆瞒不过他的感知。 他提前刹那察觉沙子下传出的异动,在攻击发起瞬间,找到贼修藏身之所。 肩膀一抖,“咔嚓”,将竹箱的背带震断,竹箱连泥土带红柳树稳稳落进数丈外的沙地草丛里,柳纤风早已经隐身空中。 红柳树的根须穿过竹箱,快速往沙地深处延伸。 徐源长顺势将曾山郎推去疯长的红柳树下方,他已经飞上空中。 那一刀逼出埋伏沙子下的贼修,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两名身穿土黄劲装、脸上头上蒙着土黄布条的汉子,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空中对峙,仅一个照面,徐源长有些皱眉。 两名贼修不再掩饰修为,皆是三重楼后期。 他想用幻术影响其中一个攻击另外一个的套路,不敢轻易施展,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给套进去,那就惨了。 “纤风,你别过来,护住曾山郎即可。” 徐源长盯着飞退出百丈外的两人,空中三柄飞刀盘旋,不让对方两柄飞剑近身。 他猜测阴险埋伏的家伙是杀手,沙子里可能还藏着杀手的其他同伙,口中交代一句,给出他和柳纤风能懂的暗号。 必须得改变战术,争取一击必杀,合力干掉其中一个。 “公子你小心。” 隐藏着的柳纤风通过红柳树传出声音。 红柳根须已经扎入实地,往附近迅速蔓延,如同一张密密麻麻交织的大网。 她的独木成林绝技,能够在荒漠边缘施展,即便多耗费些木力,也要先将百丈范围沙子下方清理干净,免除后顾之忧。 延伸出数十丈外的根须,突然察觉到活物,立刻卷了上前。 空中突有气息波动,一张无形大网撒落,正好将隐身的柳纤风给罩住。 “呼”,那颗红柳树突兀燃起熊熊火焰,曾山郎手持长剑,不得不狼狈往东边逃窜,他虽惊不慌,没有选择逃往爆发剧烈战斗的徐道长方向。 即便是死,也不能给徐道长添乱。 跑出三十丈远,他一脚踏空,顿觉不妙,想要施展轻身术纵跃而起,一股吸力将他拖得身不由己坠入陷空的沙洞。 空中的徐源长用出幻影术,接连闪过数道来自前后的夹击,心头怒不可遏。 “笨蛋,别将召唤贲龟的机会,浪费在几个小蟊贼身上。用你的神识触及造化神台中间,再随便用无形神识缠上五十丈内的贼子,三招之内见分晓,送上门给造化神台补充能量的倒霉蛋,不吸白不吸。” 幻仙戒内兔子听出外面战斗形势危急,骂骂咧咧阻止徐源长犯蠢,不得不指点徐小子如何利用造化神台进行战斗。 他有甚么办法? 彦山老杂毛没有露面,将他算得死死的。 他目前还没有找到脱困的法子,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徐小子上当,置之不理,将关系搞恶化。 徐源长脚下连续几下虚踩,身形玄妙诡异,接连闪过交错斩过的飞剑和符攻击,面沉似水,极度的愤怒被压制,他必须要用兔子点醒的法子,结合自己迅速推演的战术,孤军奋战,也要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战斗。 柳纤风不慎露出破绽,被对方有针对地用克制法宝所困,应该能坚持到他的救援。 至于曾山郎……恐怕是难以幸免。 这回埋伏他们的杀手贼子,竟然有四人之多,而且在西原地界。 嚣张肆意妄为,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对面攻击的两人默契往后退却,不敢让身法诡异的道士接近,他们牵制着溜圈子,意图相当明显,是给其他同伴制造合围机会,一举而灭之。 徐源长突然一声断喝:“着!” 他用幻音术配合梦幻术,使得八十丈外左边的汉子,脸色一个恍惚,瞬间出现迟滞,不过眨眼间便挣脱了幻术影响。 右边的汉子忙停下,手指挥动,飞剑厉啸着转折斩杀阻拦。 徐源长根本就不与对方争夺神魂控制,幻术施展浅尝即止,不将自身陷入险地。 他已经利用难得的机会,闪身接近到五十丈内,“铛铛”两刀击退飞剑。 无形神识缠绕到仓促飞退的汉子身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缕神识触及幻仙戒内造化神台中间,微光闪烁部分。 那汉子还在防备追杀的道士使出厉害的手段,浑身上下光华波动,飞剑化作盘旋身周的一抹寒光,防护得密不透风,一股突如其来的古怪吸力,隔空汹涌抽取那汉子身上的法力和神识,使得那汉子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奇怪法门?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汉子双手连挥几下,切断那一缕没有攻击伤害的无形神识缠绕。 然而通道已经构建,哪能轻易挣脱? 造化神台是幻仙戒神器的核心,目前处于蒙昧时期,饥渴起来连主人都不放过,何况送到口中的肥肉? 那汉子不知道破解法子其实很简单,逃出百丈开外。 拉开距离,不解自破。 以徐源长目前的修为实力,太远了鞭长莫及。 徐源长等的便是贼修自顾不暇的机会,挥手间十余道飞刀分射向陷入困境的汉子,和另外那个替同伴防护的贼修。 四名杀手贼子分出两个,在对付柳纤风和掉入沙坑地洞的曾山郎。 他必须抓住良机先做掉空中的两个,如果杀手体内绘制有神道的‘连煞咒’,在他得手后剩余两个便将处于自爆边缘,自顾不暇了。
飞刀接连射中左边汉子身上,道道绚丽光芒爆发,飞快削弱那汉子的护身宝物。 第二波幻术在他的幻心之力催动下,随着他一声大喝,作用到右边汉子身上。 一缕神识随之缠绕过去,他只争那一瞬间的迟缓。 要做便做一回猛的,他拿出大气魄,同时吸住两名贼修杀手,使得他们彼此不能照应,让他们有难同当。 看贼修能防护到几时? 还不是成为他砧板上的肉,多补几刀的事儿。 “等等!” 两名汉子同时大叫。 以二对一的情况下,他们被道士的幻术和一门古怪法术拿捏得死死的,大输特输了,虽然他们没有竟全力。 “我们是西原圣地……考核修士!” 他们喊叫出口这话,“啾啾”,徐源长蓄势全力一击的两柄飞刀正好出手。 波动叠加刀势的寒芒,猛然往两边分开,擦着两人身旁过去。 两人已经拿出西原圣地的黑色牌子,飞刀攻势看着不同寻常,他们自信还能抵挡一二,然而疯狂抽取他们法力和神识的法术,令他们束手无策。 已经换了好几门法子,死活挣脱不了。 徐源长仔细辨认两块举起来的牌子,他原本还有一丝疑惑。 西原圣地怎么会有杀手埋伏? 再则四名修士既然现身,困住柳纤风的情况下,居然不合力攻击他,反而还要分出一个人手去对付曾山郎,种种不合常理。 只是先前太过危急,不容他多想,先用雷霆手段破局再说。 “得罪!” 徐源长微微欠身,看着那边笼罩柳纤风的无形大网散去,露出狼狈不堪拿着打神棒的树魅,招呼一声,他飞快地与惊魂未定的柳纤风汇合。 “徐道友,还请收掉秘法神通……” 那边汉子面色不愉,喊叫声还未落,古怪的吸力戛然而止。 徐源长听到先前兔子特意强调“五十丈”,他便举一反三,猜到这门利用造化神台的法子有距离限制,很容易破解。 戒指内,兔子龇牙叫道:“就这蹩脚水平,差点被吸干,他们还有脸来考核?菜就多练啊。” 他似乎很替徐源长考虑,接着道:“徐道友,你没有彻底炼化造化神台之前,切不可利用神台,经常吸取别人的法力神识,必须适可适量而止,道理很简单,吸收的能量驳杂不纯,于今后掌控幻仙戒不利。” 徐源长心底了然,事情往往有利有弊,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黎道友,回头我找几样材料给你。” 徐源长将话说在明处。 他用做生意的手段,了结亏欠,但是不可能放兔子外出。 “随便你吧,最好是三阶四阶幻石,其它的垃圾……越多越好,唉,真无聊。” 兔子慵懒地斜躺在晶石上,翘着无精打采的二郎腿,一副生无可恋神情,任谁被算计得死死的都开心不起来。 他连苦中作乐的兴致都没有了。 偏生看守他的牢头,精明得几乎与彦山老头一脉相承。 鲜少吃亏的他,吃了无数哑巴亏,气得牙痒痒。 徐源长没有理会兔子的要求,还想要四阶幻石,做梦吧。 他给什么就接着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传音宽慰失手被困的柳纤风,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等等。 柳纤风隐身藏到袖内,传音道:“他们了解我的几样本事,有法宝能勘破我的隐身,那张克制我的透明无形大网,是神道法宝,而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偏生还大意了,这个亏吃得值,下回我要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吃一堑长一智,你行的。” “我还得加强祭炼金樟木,弥补自身攻击不足的缺点。” 柳纤风进行着自我总结,突然想起来,道:“山郎还掉在沙洞里呢?” 徐源长一点都不着急,传音道:“他没事,在沙洞内待的时间越长,考核的成绩越好。奇怪,路上没听蒙道友、老宋他们说起过,西原圣地会提前进行偷袭式考核,花样玩得野啊。” 他猜测恐怕与暗界之门将打开有关。 选拔人才的方式,也随之发生变化,不再按部就班进行。 昏暗的沙洞内,曾山郎像一头猎豹敏捷异常,左拳右剑,与一团攻击他的剑光拳影对战。 他发现冲不出去之后,便沉下心来全力周旋,以防守为主,偶尔一下异军突起反击,快准狠发挥得犀利出色。 “叮当”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曾山郎已经看出对面的戏耍状态。 他当然有意拖延时间,希望能争取等到徐道长的援手。 旋极拳与旋极十三剑翻来覆去穿插施展。 曾山郎察觉气血涌动,体内战意随之一波一波上涨,约刻钟过去,他突然爆发反手一剑斜着刺去,翻背式用得极为神妙。 攻击时机和力量、速度配合,出类拔萃。 “铛”,曾山郎借助对方反击的巨大力道,脚下一蹬,整个人拔地而起,快速冲出数丈深的沙洞,逃出生天。 他还不忘用脚尖狠狠一踩上方沙顶。 “嘭”,用法术稳固的沙洞,顿时垮塌好大一片,沙尘飞扬。 曾山郎抬头一眼看到飞在空中的徐道长,另外还有三名黄布蒙面的贼……修,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拼死厮杀,除了远处地面还在燃烧的红柳树和竹箱,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瞬间明白过来,落地时候便不再急迫,抱剑朝徐道长和三名注目的修士行礼。 “小子,你很好,除了打得有点墨迹,欠缺体修的一往无前气势,身法、拳技和基础剑术练得扎实,善机变,出奇招,还自悟出战意运用,我看好你。” 一个穿着土黄劲衣同样用黄布裹头蒙面的汉子,出现在曾山郎左近,给予高度评价。 曾山郎抱剑一礼。 他内心并不认同对方的某些批评。 面对强大对手,他若选择硬碰硬的一往无前,发起猛烈攻击,还不被柳姑姑骂死,说他脑子缺根弦,真正的战斗,要审时度势,先保存自身再求杀敌致胜。 目送四名考核修士飞走,徐源长将飞刀收回,与曾山郎继续往西前行。 随后十余日走得风平浪静,再无波澜。 赶在六月上旬,徐源长和曾山郎顺利抵达定仙台道庭山门之外。 历时近一年,他们用脚步丈量,完成苦心路历练。 …… 第239章 有人一肩挑重担 巍峨古拙道庭在望,青山绵延幽远。 曾山郎将背后的竹箱解下,放到青石坪,拂去身上浮尘,整一整头巾和衣袍,朝着东边站定的道长行大礼跪拜。 “承蒙道长不弃,收留山郎于贫弱年幼,又得道长传授修行之法,言传身教行事为人之道,‘片言之赐,皆深恩也’,今日山郎完成苦心路历练,拜师于道庭门前,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弟子永世不忘师恩,披肝沥胆报之!” 他怀着一腔拜师念头走苦心路。 修习旋极术近一年,他已经知晓道长并不擅长体修淬炼那一套。 他心头有一个执念,愿意追随道长,寻求他自己的武道。 徐源长待少年三拜九叩之后,道:“你拜入我门下,逢处乱世之初,为师惟愿你能‘以德为根,以心为本,修身养性,自强不息’,余者做事做人,切莫迂腐枉正,起来吧。” 他考察了少年三年时间,对于这个徒弟的品行很是满意。 少年骨子里自带一种历经苦难的谨小慎微,稍过了一些,略显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等修为实力提升,阅历增多之后,或能有所改观。 修仙者不重繁文缛节,彼此心底早已视徒如徒,事师如师。 正式行礼拜师,只是完成一个该有的仪式而已。 “是,谨遵师父教诲!” 曾山郎一丝不苟行礼受教,抬起头来,露出少年人灿烂的笑容。 黝黑、纯净,快乐从脸上满溢而出。 柳纤风的声音从道长背后包袱中的红柳枝轻声细语传出:“恭喜你了,心愿得遂。柳姑姑穷得很,没有礼物送呢,今后你赚了大钱钱,记得孝敬你师父和柳姑姑。” 曾山郎早已习惯柳姑姑的不着调,嘿嘿笑道:“那是当然,到时孝敬柳姑姑的宝物,只比给师父的孝敬少一点点。” “你可以悄悄的多孝敬一点,柳姑姑不往外说。” “您已经说了。” “你还没送呢,不做数。” 柳纤风胡搅蛮缠起来,连戒指空间内的兔子都自叹不如,直呼“小丫头是个人物,这般没脸没皮讹诈,她怎么下得去手?” 徐源长笑了笑,柳纤风一直这样的看似没心没肺,往家里扒拉钱钱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还不怕人听到。 他举步踏上古老天阶石,三层之后,走到肃穆繁复的雕纹门楼前。 曾山郎背着竹箱紧随师父后面。 徐源长与守门道士见礼,拿出他的紫金令牌和通关文牒,查验过后,有道士前行领路,带着两人翻越两座山峰,来到定仙山半山腰处的“守行殿”。 三名守行殿三重楼修士分别与风尘仆仆的徐源长师徒谈话,询问一路行程和磨砺关口。 徐源长以前听蒙采芹和老宋、老南说过,典籍中有记载,这一关叫“问心”。 他没有感受到法宝悬照、四重楼高手暗中叩关的待遇。 在道庭所见修士,言谈间充斥着兴奋激动,脸上掩饰不住的豪情,似乎都很期待暗界门开,皆愿意身先士卒去暗界探险寻宝。 兔子慵懒躺在晶石老窝上,一语道破天机。 “几千年过去,还是一样的套路,上层担心人心惶惶,未战先怯,故意传出风声,淡化暗界的凶险,强调异域机遇和天材地宝遍地,激发修士内心欲望,到时一群又一群嗷嗷叫冲进暗界发财的修士,战力确实能够成倍增长。” 兔子打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哈欠,将后面的“但是”给憋回肚子里,瞪着漆黑的天空,状似不经意提醒: “徐道友,你还差我几样宝物没给,拖欠了一个月,不会是忘记了吧?” “黎道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等安顿下来再给你。” 徐源长继续拖延,如他这般心细如发的修士,怎么可能忘记付给兔子指点他使用造化神台的报酬?他故意为之。 “你真忘记了也无所谓,没指望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这样不好吧,你不要了,我很过意不去。” “屁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要了’三个字?五样宝物,你看着给,哼哼。” 兔子颇为郁闷,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啊,他不是在意那几样垃圾,不,他现今一穷二白,任何一点蚊子腿上的肉都不能放过。 他积攒下来今后有大用。 徐源长装着没听到,与守行殿三重楼修士聊了有半个时辰。 走了一次“问心”过场,没有任何难度的获得通过。 从守行殿走出,等了片刻,曾山郎背着竹箱出来,脸上有喜色,告诉师父他通过了苦心路考核。 有道士领着他们前去二十里外的“向宾谷”。 在一座干净二进院子住下。 整个向宾谷方圆五里,亭台楼阁掩映在树木丛中,有东西南北四片招待宾客的院落住处,北面坡上据说是招待四重楼高手的洞府,有薄雾缭绕。 已经有好些先到并通过考核的修士、孩童,入住向宾谷院子。 环廊、阁楼亭台处,传出攀谈交流和笑声。 花香飘逸,一片喜庆祥和。 徐源长洗漱收拾一番,清清爽爽准备出门,去外面转转,打听一下老宋他们到了没有,等着孟山河遣人来叫他前去谈话,他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件大事,但是要听从孟师叔的后续安排。 院门外传来敲门和招呼声:“冒昧打扰徐道友清静,祁廉奉忘剑山俞剑主之令,恭请徐道友和柳道友前去忘剑山做客。”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神色,俞风舞当上了剑主? 随即明白,老剑圣恐怕是要带领一众五重楼、四重楼修士,驻守在暗界即将门开的某处地方,不敢离身,将剑主位置传给了俞风舞。 俞风舞年岁轻轻,位高而权重,肩上担子不轻啊。 院子里从长得丈许高红柳树里走出的柳纤风,飘然上前打开院门。 与剑修祁廉见礼,寒暄客套片刻,徐源长交代跟着出来相送的徒弟几句,让少年在院子里用功,他折一根枝条在手,带着潜藏枝条内的柳纤风随着祁姓剑修飞出向宾谷。 迎面看到白眉吴辙飞来。 “师弟往哪里去?” “见过吴师兄,忘剑山俞剑主召见。可是孟师叔有事找我?” 徐源长暗自感叹这些家伙一个个消息灵通。 他才安顿下来,就先后找上门。 吴辙朝行礼的祁廉笑着点头,显然是认识的熟识,他自是知道俞剑主是何许人,与师弟的关系非同小可,笑道:“你先去忘剑山,孟师叔如今不在西原,等晚上闲下来,咱们再聊一些事情。”
“怠慢师兄,恕罪恕罪!” “咱们之间无须客套,你去忙正事。” 吴辙笑呵呵摆手。 师弟要是有本事,挖俞家的墙角,将俞剑主娶回等闲观,那才叫大快人心。 徐源长恭请师兄先行飞走,他再随着祁廉出了定仙台道庭山门,一路绕往西边飞去,五百里后,远远地见一高峰如巨剑耸立天地间,两边各有六座山峰护翼延绵,依次而下。 忘剑山地盘没有山门和护阵,可以随意飞行进出。 不过需要相应实力和胆子。 本事不济还要飞空中,会被不知哪里劈来的飞剑打得灰头土脸。 所以忘剑山三百里地盘上,三重楼以下都是老老实实步行。 祁廉将客人请到忘剑山半山腰的“凛风剑堂”,俞剑主敬重老剑圣,不入住峰顶,将此地当做主持忘剑山事务和见客的场所。 徐源长走进殿堂,见到在大案桌后持笔签署卷宗的俞风舞。 稍等片刻,俞风舞打发两名手下,朝外面吩咐一句,从案桌后走出,笑道:“纤风丫头,你还不出来,非要我三请四请不成?” 柳纤风唰一下显出身形,柳裙旋动,已经挽着俞风舞手臂,笑嘻嘻打量着宽阔的殿堂,羡慕道:“俞姐姐你现在好生威风,管着整个定洲的大小剑修,一言九鼎,应者云集。” 俞风舞笑道:“今天让你沾一沾我这个剑主的光,请你们喝定洲最好的灵茶。” 招呼徐源长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罐灵茶。 柳纤风忙着清洗茶具,烧水烹茶。 说过几句闲话,俞风舞从袖内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递给对面的徐源长。 “什么宝物?见者有份,俞姐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柳纤风擦拭干净双手,探头过去观看。 徐源长已经将玉盒盖打开,显露出里面一点凝固如红色宝石的火焰,将附近一片映照出水波流淌般的红色。 变幻莫测,光色迷离。 “炎阳幻火!” 徐源长认出盒内所装,正是他急切需要的幻火。 以柳纤风现在的修为心境,轻易不会被三阶幻火迷惑,凝视着不停变幻的火焰,赞叹道:“好漂亮!拿回家做灯盏照亮,肯定别具一格,能睡一个好觉。” 徐源长合拢玉盒,看向对面眉眼妩媚的女子,笑问道:“颜兄回来了吗?” “就知道瞒不过你,颜书生远赴合洲近三年时间,找到一朵合用的三阶幻火,花费不小代价交换到手,他接到传讯赶回西原,另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短时间内见不到面,托我将幻火转交给你,说什么无债一身轻。” 俞风舞提起烧开的茶壶,倒上三盏碧青色茶水。 满屋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辛苦颜兄来回奔波,下次见了,得好生感谢一声。” 徐源长将玉盒收起,朋友多了路好走,否则以自身之力,还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弄到提升实力的幻火? 俞风舞伸手请茶,三人默然品喝良久。 幻仙戒内的兔子撇嘴道:“现在真是没有好东西了,区区三阶幻火这么难弄。”又怂恿道:“徐小友,你听我的探一趟无涯湖底,保你赚得盆满钵满,能快速提升修为,说不定能弄到一朵五阶‘水漾冰火’,那可是蕴养神魂的好东西啊。” 徐源长没有搭理额头上就差写着“有诈”的兔子,他要五阶火焰干嘛? 又用不到,目前的修为与五重楼差了至少百年。 喝完一盏茶水,俞风舞开始将荒漠中残影蜃像示警,十年之内暗界即将门开的大事,缓缓详细说与两人听,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包括其中的凶险,历次浩劫的损失等等。 她必须要将实情告知两位好友。 外面传得飞起的“暗界门开,机缘将至”的消息,不能用来蒙骗自己人。 柳纤风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拉着俞风舞手臂,紧张问道:“俞姐姐,你接过忘剑山的重担,是不是要带领他们冲杀在前面?” 俞风舞笑容恬淡,道:“天下修士没有谁能置身事外。你们尽快提升修为,最好是在十年内,用些手段,将修为提到四重楼,或许能多一些生存机会。” 有些谋划,她提前已经知晓,却不能透露给两人听。 徐源长神色沉重点了点头。 俞风舞接着道:“你和曾山郎的考核成绩不错,如果你想来忘剑山,一句话的事,不过我劝你不要来忘剑山。今年情况有变,用人规矩不同往次,所有走完苦心路的修士全部通过。黑胄峰是体修祖庭,已经预定曾山郎,定仙台和捉妖山抢着要你,看你自己的选择。” 徐源长思索片刻,道:“等我回去与等闲观的吴辙吴师兄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他明白俞道友不想让他加入忘剑山,是因为将来忘剑山修士要冲杀在前面,太危险的缘故,生存几率不高。 柳纤风担心得没有心思喝茶,眼巴巴看着若无其事的俞姐姐。 有些泄气话,她说不出口,俞姐姐也不会听。 俞姐姐与徐道友在这方面极为不同,她心底里赞成徐道友的保全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想法和做法。 俞风舞揉了揉小树魅的秀发,道:“有所得,有所失。坦然面对,无须畏惧。” 她经历过太多生死,早已经看开。 于她而言,暗界门开,是凶险也是磨砺剑道的机缘。 据说暗界之内,天材地宝论堆起步。 百年厮杀,能活下来,或许能突破到六重楼? 徐源长和柳纤风在凛风剑堂待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不便长时间打扰,告辞离去。 俞风舞将两人送出忘剑山地盘,塞给柳纤风一个翠绿手镯,里面有她特意留下的礼物,稍作助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她明天将进入忘剑洞窟,进行极限练剑。 忘剑山大小事务,包括训练剑修的任务,已经安排了老剑圣的弟子门人,暂时负责。 她必须要利用难得的机会,抓紧时间提升自身实力。 或许等她出来时,便是率众杀入暗界之际。 夕阳静美,佳人如画。 …… 第240章 可有法子快速提升? 返回道庭向宾谷住处,徐源长将柳纤风留在院子里,他再度出门,来到与师兄吴辙传讯约定见面的听风竹堂。 弯月斜照,星空稀朗。 两人在竹山密谈约半个时辰,随后告辞离去。 徐源长独行山路,默然思索,孟师叔与定洲所有五重楼修士,以及大部分四重楼修士全部去往某处地方驻守,包括尖山国被祖庭责罚闭关百年的舒家老祖,一同前往戴罪立功。 没有特别准许,所有修士不得轻易离开。 吴师兄已经从大宁司天殿,调任西原捉妖山代理副山主,建议他选择去捉妖山效力。 徐源长当然从谏如流,有师兄罩着,他能获得许多便利。 “彦山道长煞费苦心为你铺路,只没料到这回暗界门开将提前一百五十余年到来,你目前的修为很不够看,不尽快提升,去混暗界,纵使再好的气运护身,不是我咒你小子,九成九折损在前三次的战斗中,忠言逆耳,实话很难听,可就是事实。” 兔子又开启苦口婆心模式,似乎很替人类小道士生存考虑。 徐源长顺着口风请教:“短短十年内,如何快速又稳妥地提升到四重楼金丹境?多找些蟊贼,用造化神台吸干他们?” 像他这样在兔子眼里“不够看的”的修士,以及三重楼以下的修士才是大多数。 按兔子恐吓他的说法,三场战斗下来,定洲修真界便只剩下极少数了? 后面九十九年还怎么打下去? “造化神台的‘造化’二字,大有深意,以后会明白。” 兔子忽略小道士语气里的淡淡欠扁讥讽,道:“造化神台若能吸收到神力,是可以反哺回馈主人精纯能量,譬如千山群冈的‘乱神坑’,里面就残留着无主神力、神意之类,你趁着还有时间去吸取,总比吸几个蟊贼靠谱。” 徐源长有些头痛自己不会使用神器,兔子的话里面肯定埋了坑。 打交道时间久了,他已经发现这厮并不是满口谎话,而是九成真话里偶尔夹一句私货,这才是可恨之处,不知真假。 像兔子一直怂恿他去的无涯湖和乱神坑,他得多加几分小心。 先提升几年时间修为,后面即便是暗界已经开战,他有师兄关照,也能缓一缓过几年再进,这就是有宗门做靠山、并得到长辈看重的好处。 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但是有先后之分。 他想练好本事,多杀几个暗灵。 而不是进去了当炮灰送死。 提及神力,徐源长突然想到有一个现成的家伙,还关在家里。 嗷嗷叫着等他回去收拾,很好,给兔子记一功。 当初兔子在荒漠中见死不救陷害他的账不能抹去,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有功劳可以口头表扬,有陷害他的过失必须找机会打击报复回去。 “黎道友,若用造化神台吸收鬼魂的能量,能不能反哺主人?” “鬼魂?” 兔子一时没跟上人类道士的跳跃思维。 这世道的鬼多得成堆吗? “鬼神有相通之处,但是三阶以下的鬼就算了,即便能吸也是怨气居多,它们依靠本能修炼,不懂化解之道。你能捉到三阶四阶鬼物,倒是可以试一试。” 兔子对造化神台的使用,也是道听途说,知道不太多。 但是不能怯场啊。 要维持他八九千年的老前辈脸面。 即便试错了……错了就错了,几千年过去,谁能事无巨细都记得清楚? 徐源长又得到一条有帮助的信息,他家里还关着一个现成的五阶鬼将,目前不着急,先拿倒霉的山神尉分魂练手。 或许能找出一条得“造化”快速提升修为的捷径路子? “什么时候去‘乱神坑’?” “暂时不急,等过些年闲了再说。” 徐源长敷衍道,一缕静气往戒指裹去,不想再听兔子的絮絮叨叨牢骚话,他过河拆桥玩得炉火纯青,心无滞障。 “不是,浑小子……你先将那五件宝物兑现,再拖着不给,我骂了啊。” 兔子气得跳脚,他容易嘛,为了小道士性命考虑,他左思右想身上的毛发都薅秃噜了,虽然他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心在里面,那个不重要。 “哗啦”,五样三阶矿物材料从天而降,砸在兔子脚跟前,将兔子一肚子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这还差不多。” 兔子嘴角扯了扯,他要的是合作诚意和态度,虽然给他的都是些垃圾。 张口将几块拳头大矿物吸进嘴里,兔子钻进老窝精炼到手的材料。 夜色如水,徐源长返回住处。 柳纤风立刻凑上前,显摆俞姐姐送给她的礼物,晃动手腕上的翠绿手镯,笑嘻嘻道:“这是一件丈许空间的宝物,俞姐姐给我找到一本‘打神棒法’残卷,比我自己找到的棍法好太多了,还有十颗三阶木晶和五颗三阶幻石。” 徐源长笑着伸手:“见者分一半。” 然后手心多出五颗灰色幻石,徐源长拒绝小树魅还要分他一半木晶的举动。 说笑一阵,告知他要闭关一段时日。 徐源长走进自己房间,开启阵法禁制,将戒指解下塞进床榻底下。 调息半个时辰,身心俱佳状态。 拿出青藜山神赠送的小瓶装青醪液,揭掉封印,一口将清凉黏稠青色液体喝掉。 不多时,青蒙蒙雾气环绕徐源长身周,微弱光华有节奏闪烁。 他已然沉浸守静之境,运功吸收药力,进入深层次闭关。 苦心路走下来,境界磨砺无碍,只需修为到了,便能水到渠成得以小晋级。 后院月光下,柳纤风手持金樟木,比划着打神棒法。 这些年来,她用从血脉传承学到的祭炼法子,将木行和金行材料炼化了打入金樟木,由金樟木吸收其中精华,她时时用木气温养,金樟木已经具备法宝的妙用。 比以前重了近三倍,最长可以变到八尺。 那个树瘤镶嵌在木棍内,整体仍然是黑黢黢的貌不惊人模样。 练习到三更天,木棒已经舞得残影闪烁,呼呼生风。 她学会了打神棒法,后面则是花时间下工夫多练,练出自己的感悟。 俞姐姐让她有疑惑不懂之处,尽可去忘剑山找祁廉请教,大部分剑修懂得许多其它武器使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而专精一门的剑修反而稀罕。 翌日上午,在后院练棒的柳纤风,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 随即便听到曾山郎打开院门,与来访客人对话。 “贫道张望,前来拜访徐源长道友,烦请小友通禀一声。” “前辈见谅,家师闭关修炼,不宜见客。” 曾山郎昨天晚上得了柳姑姑吩咐,除非是宋、蒙、南几位熟人,其他来访客人,一律拒绝。 柳纤风已经从后院飞来,出声招呼道:“张道长来了,有请厅堂奉茶述话。”
她自是听说过多次,当初道宫执事张望的名号。 张望与徐道友之间有一段师生情谊,是徐道友颇为敬佩的几人之一。 可惜缘浅,没能通过张望道长的考核,加入崇龙观,让徐道友引为憾事,当然以柳纤风的看法,能一步登天加入等闲观,比加入崇龙观更好。 她一眼看出张望道长新晋级四重楼之境不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稍有些波动不稳。 张望仍然是一身灰布道袍,慈眉善目,打量一眼飘来的绝色女子,回了一礼,并不跨进门,道:“既然源长闭关,贫道不便打扰,告辞。” 等到柳纤风探头外出看时,已经去得远了。 后面几日,宋叔潜、蒙采芹、南宝林、庄亦谐、薛春泥等人先后入住向宾谷。 他们已经听说徐源长拜入等闲观的消息,替朋友高兴同时,摩拳擦掌,盘算着等徐源长出关了狠狠宰客。 各种热闹,不必细述。 六月底,徐源长经过二十余日闭关,顺利吸收青醪液七八成药力,一鼓作气晋级化气境中期。 他还想多巩固几天,明天是七月初一,必须要参加苦心路修士的嘉奖聚会。 不得不提前出关。 从床榻底下摸出戒指戴回手指。 神识探去,兔子躲在老窝里没有露面,不知在忙些什么。 徐源长开门走出静室,阳光炽烈正当午。 与柳纤风交谈一阵,徐源长惊喜道:“张道长晋级四重楼了,可知他的住处位置?我得前去拜访。” “听宋叔潜打听来的消息,张望道长目前代理定仙台道庭副山主之位,你可以去守行殿寻访。” “我这便去,老宋他们想要敲诈我请客,待回来再说。” 徐源长匆匆出门,飞去守行殿。 找到执事询问后得知,张道长率人奔波在外面,督促定洲各王朝道宫选拔有修仙资质的适龄孩童,加大对天才的培养力度,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道庭。 徐源长心头感叹,他认识的四重楼高手一个个肩挑重担,为即将到来的浩劫尽责出力。 返回住处院子,从敞开的院门传出宋叔潜、南宝林和庄亦谐的豪迈笑谈声。 “你们不像话啊,主人家还没回,就提前喝上了。” “我们自带酒水和灵果,等你做甚?” 宋叔潜随口回复,盯一眼迈进大门的徐源长,骂道:“你小子修行速度太快了,吃的什么天材地宝?才破境三重楼一年多点,又晋升到三重楼中期,让我们几个情何以堪?” “就是,这酒吃着没半点滋味了。” “徐兄弟是要将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下不来啊。” 三人一通埋怨,坚决不分半滴酒给破坏气氛者喝。 徐源长不得已从纳物袋取出一坛猴儿酒,给三个遭受打击的同伴倒酒赔罪。 听到后院传来蒙一一的笑闹声,难怪不见曾山郎在前院伺候,原来另有客人在后院由柳纤风接待。 一碗猴儿酒下肚,宋叔潜已经原谅了走在前面的兄弟。 交流一阵荒漠蜃影和暗界将门开的各种传闻。 庄亦谐压低声音,道:“据说定洲所有五重楼高手,以及各王朝和西原圣地大部分四重楼修士,全部去了一处地方……” 宋叔潜比划一个手势打断,有些消息不宜谈论,道:“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想一想怎么趁势而为?” 南宝林看向徐源长,问道:“你明天是选在道庭还是捉妖山效力?” “我去捉妖山,你们呢?” “我们仨选道庭,采芹和薛春泥选天阵山,至于几个孩童则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据说是按考核的成绩分派去处,咱们算是撞上好时机,有自己组队的权利。” 南宝林笑道。 庄亦谐补充道:“这些日子,我们结交了一大批来自定洲各地的同道,将来进入暗界,合则势众,相互间能多一份照应。” 徐源长不愿同伴无头苍蝇一样浪费宝贵时光。 他知道几人都在想法子应对将来的风险,今日听说他出关,特意前来打探,传音告诫:“不惜代价,尽可能提升自身修为实力,咱们争取都活下来。” 他不能透露太多,吴师兄特的叮嘱过,即便要与关系近的说,也只能泛泛含糊而谈。 非常时期,不能乱了西原圣地的谋划大计。 但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将提升修为作为首要事项。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情况比他们通过各种小道消息分析预估的还要严重。 他们自是相信徐兄弟所言,因为徐兄弟背靠等闲观,是孟副殿主亲自招揽,并且给予徐兄弟长老之位,不是一般的重视,而且徐兄弟与忘剑山的俞风舞相交莫逆。 消息渠道绝对不一样。 “等明天定下来去向,咱们沉下心多花时间修炼,徐兄弟,能否方便透露一下,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准备?” 宋叔潜传音问道。 徐源长比划一个“十”的手势,便岔开话题,转而交流修行感悟。 十年时间太短了,再怎么提升,也不可能破境突破。 三人各自想着心思,聊得很是心不在焉。 后面蒙采芹、薛春泥和柳纤风从后院过来,聚会不到一个时辰,各自回去不提。 第二日上午,所有走完苦心路修士包括孩童,全部汇聚到定仙台主峰山脚广场,与西原仍然保留传承的十六家祖庭圣地修士见面,到中午时候,全部有了去向安排。 徐源长领到五块三阶木晶和一枚三阶落魂石的奖励,将曾山郎送去黑胄峰,正式登记报备,领取了体修身份牌。 徐源长转而飞往捉妖山,该叮嘱少年的事项,已经提前说过,他另外给少年三千灵币,平常购买物资用,体修是最耗钱财的,前期切不能节省。 等到少年从所有学徒脱颖而出,方能获得黑胄峰额外的资源倾斜。 赶到捉妖山,登记领取一枚“捉妖山执事”牌子。 分配到一处占地不小的三进院子。 吴辙听说师弟想回大宁修炼,他自无不许,师弟加入等闲观,还没进过等闲观山门,拜过祖师爷呢,道:“新加入捉妖山的执事,需要完成一件比较困难的任务,方能长期外出,你是我师弟,更不能落人口实,让人说闲话。” 他只是三位副山主之一,不能像山主一言而决。 不过对于任务选择,以及完成任务后的奖励多寡,在他权利范围之内。 徐源长接过写有任务的纸条,一眼扫去,七条任务里面,有两条与走苦心路时候的遭遇有关,分别是瓦解诛灭定洲杀手势力,和深入千山群冈紊乱坑,彻查假冒大沧王朝穆雅的案子。 调查案子期间,有权调用其它王朝的捉妖人协助。 或可以与道庭或忘剑山方面联手。 难度皆不小。 …… 第241章 他耍起流氓来,真正的流氓靠边站 见师弟目光在两张纸上来回徘徊,吴辙笑着指点关窍。 “定洲杀手势力主要暗藏在尖山、西虞和南樾王朝,历经绞杀,早已分裂成‘冰台、狼蛛、索命’三隐门堂口,这回是狼蛛和索命两门受其它势力指使,破坏苦心路历练,自以为钻了规矩空子,实则犯了西原圣地忌讳。 “一群见不得人的地老鼠,平常偷偷摸摸捞些偏财,不胡乱伸爪子,还能容忍他们苟延残喘,偏生要在这个时候捣乱,所以赶在暗界门开之前先灭掉他们。” 徐源长思索着问道:“有四重楼杀手吗?”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吴辙笑得有些无奈。 杀手势力屡剿不绝,背后有其它宗门势力作祟。 即便能将三隐门堂口全部灭掉,等到将来暗界战事结束,要不了几十年,又有新的杀手势力偷偷摸摸死灰复燃。 因为这是一门有需求且利润极大的古老生意。 徐源长明白了,随着暗界战事临近,定洲五重楼修士已经集中,留在各王朝的四重楼修士已然不多,行踪时刻要报备,各势力没有心思经营偏门生意,绞尽脑汁如何从浩劫之中保全性命,不想因受牵扯被派遣冲杀在最危险的战斗中消耗掉。 目前的杀手势力等若只剩一些被抛弃的棋子,向外界有一个交代。 “这个任务不算太难,调度人手四面出击,想要彻底清剿杀手残余,估计需要耗费三年时间,是一个抽丝剥茧颇为繁琐的细致活,油水颇为丰厚。” 吴辙点出其中的关键。 徐源长立刻放弃这个“不算难”的任务。 他已经赚下一肚子油水。 差的是时间来消化。 如此关键时刻他耗不起三年,甚至更多时光。 吴辙见师弟放下写有剿灭杀手势力任务的纸张,继续道:“捉妖山的密库内,收藏有千山群冈紊乱坑的内部堪舆图,连千孔窟的生门皆有标注。 “目前已经查明,那个冒充大沧王朝穆雅的女子,是残神执念凝出的‘阴神’,手中提着的花篮实则是一条三阶青竹异蛇所化,她诳骗谋害过路修士,受到捉妖人围捕,目前龟缩在紊乱坑千孔窟不敢外出害人,但是必须诛杀,以绝后患。” 徐源长听师兄说完,放下了最后一张纸。 他知道那阴神不走出紊乱坑,想要杀死非常困难。 幻仙戒内的兔子就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唰”一下钻出老窝,叫道:“这个任务简直是替你量身定做,你出马必定手到擒来,一个照面便用幻仙戒轻易收掉那个阴神,也算是行善积德。” 徐源长没有理睬兔子表现出来的急迫,道:“师兄,这个任务怕是同样耗时不短?” “是啊,那阴神滑溜得很,又占着地利之便,想要诛杀,需要花费三两年时间慢慢磨,急不来的,老山主离开捉妖山之前,特意将诛杀或擒获阴神,当做一个比较困难的任务发布。 “紊乱坑占地百余里,千孔窟地形异常复杂,还不能使用神识,捉妖人稍一落单,或者不慎,立刻便会遭到偷袭,目前捉妖人已经退出紊乱坑,想用引诱的法子捕捉阴神。” 吴辙分析完情况,接着建议道:“你想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可以去其它祖庭圣地转一转,只要是发布的执事级别任务,现在是非常时期,敞开了都可以做,不拘门户限制。” 笑着补充一句:“要给们发放丰厚奖励,总得找一个能说得过去的名目。” 徐源长心领神会,谢过师兄关照,起身告辞。 兔子不依不饶叫道:“你小子什么意思?至于这般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这回真是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考虑,否则你嗝屁了,我能落到好吗? “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不说话装哑巴是吧,封闭戒指空间听不到是吧,那我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再也不管你的屁事,看着你去死,到时我投靠捡到戒指的倒霉蛋,随随便便就能忽悠住,总好过在你这边受一肚子鸟气还得不到好,里外不是人。” 飞落到捉妖山脚下,徐源长听着兔子魔音贯耳的不重复唠叨,他一句话怼过去。 “黎道友,别人捡到戒指就能轻易让戒指认主?这可是神器,你当是路边大白菜?” 一针见血,兔子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宝石般的眼珠子灵活转动几下,兔子拿出鸭子死了嘴巴硬的不服输劲头。 “那又怎样?去了暗界你会发现危机重重,时刻都有性命之忧,我到时偏偏见死不救,让你小子死翘翘,大不了我沉睡千年,时间耗得久点,总有一日能脱困而出,你那时早就骨头烂成渣渣灰烬……” “打住,打住!” 徐源长有些受不了兔子的毒舌和胡搅蛮缠。 这厮简直没有一丁点身为几千年古董级别前辈的体面,妥妥的街头混混。 还自诩优雅呢,雅个屁! 难怪要被分尸镇压。 兔子有取死之道啊,太特么烦人了。 “咱们好生谈谈,你也别老是拿‘死’来威胁,念得多了,适得其反,恼了我将戒指沉进粪坑,反正也不指望你帮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恶心人是吧,好像谁不会一样。 他耍起流氓来,真正的流氓都要认老大。 兔子眨巴无辜的小眼神,道:“我现在相信你是古老头的徒弟了,那老头……算了,不提那些嚼舌头的烂事,咱们是该好好谈谈。” 举起兔脚前肢,指着自个鼻子,道:“我被古老头算得死死的,他将我坑进暗界,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出力对付杀千刀的黑灵,你这个倒霉蛋也被古老头顺手坑得很惨,他修的是天下道,你是他成道的一个环节。 “你现在不懂不要紧,等你活过浩劫,修为境界提升,今后有的是时间弄懂,别觉得志同道合的家伙就一定是‘好人’,他那种人为天下作想,自家人往往要受委屈。” 义愤填膺喷了一大堆,兔子试图让两人共鸣起来。 然而等了半晌,等来一个寂寞,道士不附和半句。 兔子最后霸蛮得出他的结论:“所以咱们两个同病相怜,是一条绳子上栓着的蚂蚱,我帮你也是为自个作想,你不用怀疑这点,你能熬过浩劫,我功德圆满,到时能得解脱飞升,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徐源长默思片刻,兔子的言语中有所隐瞒,比如利益和动机。 但是有一点兔子说得没错,兔子从被镇压到八千年后脱困又掉进幻仙戒坑里,处处被动,确实算不过彦山道长,道行差得太远。 名声不好的讹兽,有彦山道长能治住,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再则被关进幻仙戒的兔子跑不出神器空间,他只要牢牢把握住这点,便性命无忧。 至于进到暗界,遭遇黑灵高手有生命危险时候,也就不用纠结要不要放出兔子解围的幼稚问题。 命都要没了,他还考虑屁的后果。 心头有了新的考量之后,徐源长态度稍有改观,道:“黎道友,千山群冈紊乱坑的任务,暂时先放一放,那头狡猾的阴神在千孔窟东躲西藏,只要不是四重楼高手出面,三五年之内估计不会被人诛杀,我目前有紧要事情要做,等今后闲下来,再跑一趟紊乱坑。”
兔子立刻敲定:“这可是你说的,一口吐沫一个钉,好,那就等几年去。” 他不是非得要收拾小小的三阶阴神。 他是觊觎里面的几样天材地宝。 除了埋葬神灵残骸的乱神冢,其它地方不出产。 “你想从紊乱坑捞到什么好处?能否与我说一说,让我心头有数。” 徐源长很直白打探问道。 藏着掖着没意思,没有好处的事情,兔子不会闹脾气一定要去。 不过去往紊乱坑之前,他必须要在捉妖山翻阅相关堪舆图和资料,了解地貌和危险所在,他不会将自身安危全部指望兔子一肩挑,那样离死不远了。 他更不用兔子来教他如何做事。 任何时候,他都必须保持独立思考和主见。 兔子立刻神采飞扬,他等着小道士问这个话题,等得花儿也谢了,叫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到时帮我顺路捡几颗高品质‘神凝石’,采集几颗‘离神果’,其它的都归你,我需要重塑身躯,差缺许多材料,而乱神冢可是好地方,你去了就知道。” 他习惯性地抛诱饵,顿了顿,又趁热打铁道:“到时咱们再去一趟无涯湖底,收刮几样五阶、六阶材料……” 徐源长立刻打断兔子的一厢情愿,道:“黎道友,别得寸进尺,差不多就行了,我对无涯湖没兴趣。” 他感觉水下湖底,比埋葬神灵的乱神冢危险更甚。 当年超级大宗门的山门所在,几千年过去,想要有好东西留下,肯定得有了不得的防护阵起作用,他微末修为一头撞进去找死吗? 若不然早就被前辈们拆了个精光,渣都不会剩下。 他还去打什么秋风? 以后实力上来了,湖底确实有他需要的宝物,另外再说,现在不行。 “行,行,以后再商量。” 兔子见蒙混不过关,他也见好就收。 将道士惹烦了没必要。 时间长着呢,路要一步一步走。 徐源长径直寻到天阵山发布任务的大殿,出示身份牌,拿到一叠任务清单,坐下来慢慢翻阅查看,他是捉妖山上最会纸上算题破阵的道士。 既然不拘门户,敞开了任务都可以做。 他当然要来天阵山碰碰运气。 对于别的阵师非常困难的演算阵题,他或许恰巧能解? 到时躺着把奖励赚了,又完成任务,便可以返回大宁得几年逍遥自在。 另辟蹊径,何乐而不为之? 十张非常有难度的执事级别阵师任务,徐源长一阵翻阅,立刻找出三份演算阵题,复杂得惨绝人寰,不过万变不离其宗。 他默默推算一阵,其中两张他有极大把握能拿下,而且耗时不会太长。 上天垂怜他空乏贫穷的钱袋,特意送给他的奖励。 天与弗取,反受五雷轰啊。 “徐源长!” 一个女子声音充满莫名惊喜,香风飘来,已经到了角落处安静坐着的徐源长身边,女子毫不见外探头观看,喜道:“我和采芹正要接任务,实在太巧了,在这里又遇到,徐源长,咱们仨合伙一起做任务,我们帮你打下手如何?” 来的是薛春泥,眼神里满是求知的炙热。 蒙采芹随着走来,赶紧布置一道隔音禁制,不打扰大殿里其他人,也不让别人听去他们之间的谈话,朝笑着示意的徐源长给一个歉意眼神,拉着风风火火的薛春泥坐下。 她在苦心路上已经晋级三重楼中期,是他们这伙人当中第一个。 “徐道友,我们已经打听过了,以三人为限,合伙做任务的奖励总额,远远超出一个人接任务的奖励。我和春泥不要奖励,你能否带我们一起做?” “对,对,我们不贪那份奖励,就想跟你学一点……” 薛春泥很见机的补充,然后脚背被好友踩了一下,阻止她继续添乱。 徐源长突然想到兔子鄙视的彦山道长奉行的“天下道”,都已经去上界几千年的老前辈了,还在操心下界生灵的死活。 他笑着点头,浩劫将至,他决定将懂的高级算术知识,教给两人一些,不再敝帚自珍。 以两人扎实的算术基础,点拨之后理解起来并不算难,道:“咱们先接这两份任务,你们得随我去捉妖山,不知两位可否方便?” “方便,去哪里都方便,哈哈,徐源长你这人不赖。” 薛春泥非常高兴抢过两份纸张,风一样跑去柜台登记三人的任务。 她惦记着徐道友,好长时间了。 三人都签字完成手续,并肩走出大殿。 “咱们现在就去?” “走吧,时间很紧,不耽误了。” 徐源长笑着往捉妖山方向飞去,与随行的薛春泥聊得火热。 蒙采芹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流破阵常识,她有些讶异徐道友的变化,听徐源长的意思,是要不囿门户之见教她们演算阵题。 因为傻妮的姿色出众? 应该不至于,徐道友不是肤浅之人。 能够有机会学习高深的算术技艺,蒙采芹从心底高兴。 当然这个人情,她今后找机会还给徐道友。 有来有往,方能长久相处。 一行飞落到捉妖山地盘的一座三进院子前,在院子里布置完防护阵,正练习棒法的柳纤风,打开院门,笑嘻嘻将两位客人请进去。 听说徐道友与两位女子共同接到天阵山的任务,差不多要花费两旬时日,来演算两道阵题,柳纤风当即决定,她小小闭关一次。 将当初青藜山神赠送的青醪液吸收了,加上从花间秘境弄到的极品百花酿,应该够她晋级三阶中期。 和徐源长单独招呼一声,柳纤风去后院布置之后闭关。 她不能被徐道友落下太远啊。 徐源长让两人将复杂得眼花缭乱的阵图重新抄录几份,他在一旁整理算路,推敲寻找头绪。 随后二十余天,他与两人探讨、交流演算阵图,进行算术方面的综合点拨,做得润物细无声,不显山不露水,循序渐进。 薛春泥和蒙采芹大喜过望。 她们实践经验丰富,涉猎广泛,基础扎实能够触类旁通。 每天都有不同的收获,两人废寝忘食钻研新知识。 反复推演辩论对错,彼此相互促进,一如当年她们同窗学习阵法之初。 徐源长唯一比较费脑筋的是将前世的一些数字符号,要转化为这个世上的天干地支和道学符文,另外还有矩阵、线性方程,她们比较难弄懂。 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讲解。 像九宫、数阵、数列之类,一点即通。 等到柳纤风顺利小晋级出关,徐源长也“完成”两副阵图的任务。 终于可以回家了。 …… 第242章 我言秋日胜春朝 天阵山,繁星殿。 一名年轻青衣阵师穿过人群,走到就坐角落处的三人面前,拱手行礼道:“三位道友,闻阵主有请,请随我来。” 停止交谈的徐源长、蒙采芹和薛春泥三人起身,交换一个眼神。 蒙采芹代表三人回礼作答:“烦扰道友。” 早在提交任务之前,徐道友声明过,不想被打扰清静修行,而傻妮半真半假玩笑要追随徐源长归隐田园,至于什么小心思,明晃晃的三人皆知。 由任务引起的注意,以及后续虚名、应酬等,全都落到蒙采芹肩头。 两个家伙还击掌相庆,似乎摆脱麻烦占了天大便宜。 三人随着青衣阵师登上繁星殿顶层,在青衣阵师侧身伸手礼请下,跨过门槛走进宽阔的房间。 头发灰白身形瘦高的代理阵主闻以渐,额头皱纹堆叠,袖口处绣有银色星辰纹样,招手让行礼的三人到窗户边几案前落座,将两份解答阵题的卷宗放到案上。 既然作为执事级任务发放,不能简单地在阵题上填写答案敷衍过去。 需要有详细的演算推论过程,一条一条清晰明了。 有个说法叫“纸上谈阵证自洽”。 闻以渐眉头上的皱纹舒展开,脸上挂着和煦笑容,道:“都坐,别拘谨。算起来,你们两个要叫我一声‘闻师伯’,当年我和你们的钟师傅同窗三载,情同手足。” 就在刚才半炷香之前,闻阵主翻看让手下找来的卷宗,了解到两人的跟脚来历。 他从解答的两道阵题之中看到一门全新的演算技艺。 与现行的算术一脉相承,但是有许多不同。 人老成精,他能不把握住机会? 至于貌不惊人的捉妖山执事徐源长,闻以渐没看到有价值的信息,毕竟不属于他管,但是既然三人共同完成任务,他自不会轻视。 蒙采芹和薛春泥立刻起身,拱手躬身行晚辈礼:“弟子见过闻师伯。” 徐源长只能跟着起身,笑着当陪客,他就喜欢“喜庆”场面。 “坐,都坐。今后有甚么疑惑之处,或受到委屈,尽管来找师伯,在天阵山地盘上,必定不能让你们吃亏。” 闻以渐笑得越发和蔼。 能够认下两名师侄,今后再交流阵道学问,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浩劫将至,若是能够有所突破,大幸也。 闻以渐不吝言语赞赏三人在演算阵题的奇思妙想,给予高度评价,因有外人在场,不便深入探讨,约刻钟后,叮嘱两女几句,结束初次会见。 三人返回大殿,顺利交割任务。 徐源长获得十八颗晶髓石丰厚报酬,另有一百八十积分则三人平分。 走出大殿,见傻妮还要跟着徐源长往捉妖山走,蒙采芹一把拉住薛春泥,耳语几句,她们必须争取在十年之内,将所学用来提升修为,大幅增强实力。 今时不同往日,非常时期,不能太松懈闲散了。 薛春泥想了半晌,忍不住抱怨:“咱们任务做完了,还是不得自在,非得留在天阵山。”她也知道好友说得在理,朝徐源长拱手:“好想跟去百林谷,继续交流算术学问,可惜天下将无净土,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蒙采芹跟着行礼,道:“我们有时间经常去黑胄峰看望曾山郎,那孩子懂事,你不用记挂。” 徐源长抱拳回礼,“两位保重!” 飞上空中,听到下方传来薛春泥的叫声。 “今后遇到难以解决的疑惑,我再传讯请教,徐源长,麻烦你记得回复。” “别,好贵的万里传讯符,我穷得很,可用不起。” “哈哈,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回头一并给你结算传讯费用。” 薛春泥目送那个赚得盆满钵满还叫穷的家伙消失天边,嘀咕了一句:“他人还怪好的嘞,心胸坦荡,没有门户之见。” 蒙采芹将手往好友眼前晃,调侃道:“那你追着去百林谷啊,双宿双飞,逍遥自在……” 薛春泥已经恼羞成怒伸手袭胸,没有得手,追着往山下飞去。 “臭芹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你很久了。” “……” 戒指空间内,兔子雪白毛发上染了丝丝金属色泽,连说话声,也似乎带有一丝金铁铿锵之音。 “徐道友,你精通算术推演,给自己炼制一套幻甲,不算难事,也势在必行,时间还充裕,待得幻甲成,今后去了暗界,你的生存能力大幅提升,对于幻术发挥更有各种妙用,嗯,你还搞到两朵幻火,炼入双眼,可以为幻甲提供不一样的能量。” “我没有炼器天赋,连简单的阵器,也难以制成,更别说复杂如幻甲了。” 徐源长往西原圣地东边的坊市飞去,随口回道。 兔子嘿嘿笑道:“幻者虚也,幻术师炼制的幻甲分‘实甲’和‘虚甲’两种,你有幻仙戒神器在手,而造化神台有‘夺天地造化’为己用之神奇功效,炼实化虚不算难事。 “你可以凭借强大算术推演为基,将各种天材地宝置于造化神台之上炼化,提取其中丝丝精华,用幻心之境和强大神识构建自身幻甲法阵,不出五年,便可将幻甲炼制完成。” 徐源长沉吟半晌,问道:“需要的材料,比较稀罕吧?” 又补充一句:“暂时不去无涯湖,尽着手头材料先用。” 兔子鄙视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要炼制极品幻甲,用的材料越珍稀越好,不过现今下界没什么好东西,你又胆小如鼠不肯去无涯湖,只能从乱神冢想办法,能搞到几块神灵残骸,也可以对付一二,其它的材料,我开一个清单,你能搞多少算多少。” 徐源长笑道:“黎道友,你需要神灵残骸?” 不将情况盘问清楚,他可不敢放心接受兔子的好意。 还要在戒指空间炼制材料,万一兔子捣鬼,将神魂附着其上逃遁出来? 这些情况不得不考虑。 虽然他与兔子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绳子捆在一起,但是兔子绝对不是吃素的,挣脱出绳子,他整个人都不会好。
兔子不想与道士勾心斗角,直接道:“除了神凝石和离神果,我不需要神灵残骸,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用造化神台炼制天材地宝,剩下来的废物残渣,别浪费了,都送给我做酬劳即可,我能用来塑造躯体。” 造化神台炼制材料后剩余之物,对于他来说是好东西。 挥动前肢在空中一扫,有一张幻术造就的清单浮现空中,古拙字迹闪烁发光。 徐源长查看五花八门的数十样材料,清单详细标示着每样材料的特性,以他贫瘠的见识,大部分都没有听说过,还需要花时间查找,对照成现今的名称,口中道:“那些剩余的材料渣,你拿去用就行了。” “造化神台霸道得很,能化天下灵性之物,我拿不到造化神台上的物品,必须得你用神识将材料渣送出造化神台范围。” 兔子解释之后补充一句:“你也别担心我在炼制的材料上弄名堂,那是造化神台,我还真没本事做到,所以咱们之间要多一点信任,和开诚布公。” 徐源长不在意兔子的调侃,随着修为提升,造化神台与他神识空间的请神台之间,有了隐约的联系。 或许是多吸收了几次他主动送出的神识和法力,温养见效的缘故? 仔细询问该如何利用造化神台炼化材料,如何用神识在自身构建法阵和幻甲等问题,目前他颇有余财,逐一尝试,稳妥行事,为将来征战暗界做准备。 实力提升不仅仅是修为层面。 还要有相得益彰的防护,以及能够增强法术的宝物。 徐源长飞落到大名鼎鼎西原坊市,十字街道店铺林立,修士川流不息。 他用神识找到西边名叫“得月酒楼”的铺子,是捉妖山产业,走进去出示捉妖山执事牌子,与胖胖的侯掌柜坐下来,寒暄片刻,道明来意,他需要购买一批质优价美的灵豆,还要了解诸多炼器材料,请侯掌柜介绍好去处。 些许小事,自不必烦扰吴师兄出面。 侯掌柜豪爽地满口答应,招手叫来一个机灵伙计,叮嘱伙计带着徐执事跑一趟,务必要将事情办妥。 伙计将徐源长带到坊市南边出售灵种的铺子。 不到两刻钟,徐源长挑选购买了二阶双纹灵豆和尖岩灵豆各一百颗,十枚灵币一颗的价格,等他能够用二阶灵豆熟练施展“撒豆成兵”,再来购买三阶灵豆。 兔子唠叨了几句,让他不必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法术上面。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琢磨幻心之境的运用。 徐源长有自己的考虑,十年之内他的主要精力放在提升修为实力上面,若是能够借助神器之助晋级四重楼,自是皆大欢喜。 但是豆兵配合“傀兵合纵术”,特别是掌控的豆兵数量多了之后,能够夺魂、爆兵、傀阵,有诸多妙用。 他会抽时间练习这门有大用的法术。 为了渡过劫难,好好的生存下去,他不会放过任何大幅提升实力的机会。 伙计又将徐源长带到炼器铺子,找到侯掌柜相熟的吴师傅。 徐源长让伙计先回去,他与吴师傅对坐谈生意的房间,拿出纸笔,照着兔子弄出的清单抄写一份,请吴师傅帮他掌眼过目。 吴师傅拿着单子颇为诧异,这上面写的大部分都是古名。 还有好几样材料,他听都没听说过,提笔在清单边上另外写下对照的名称。 告诉徐源长,上面半数材料找不到,下界早就绝迹,用毛笔将绝迹的材料名称下边做上记号。 “其它材料,贵店铺可有出售,价格如何?” “徐道友,鄙铺有少量三阶蓝银、黄琉金出售,通常是一颗晶髓石换一块标准三阶材料,另有四阶碧潮秘银石和暗金璀石需要用对等宝物交换,其余八样材料,难寻踪迹,或许祖庭圣地宝库里有存货。” 吴师傅给出价格之后,指点了一句。 戒指空间的兔子叫嚣道:“买下来,统统买下来。” 徐源长花费三枚晶髓石买下两块蓝银和一块黄琉金,存放在纳物袋那颗鸡蛋大的五阶映彩晶石,没有拿出来。 去坊市其它几家炼器铺子转一圈,又购买九颗蓝银和黄琉金。 花钱如流水,幸亏他一趟苦心路走下来,加上演算阵图做任务共赚了三十九颗晶髓石,要不然还真买不起。 返回捉妖山,徐源长找到师兄,拿出那颗五阶映彩晶石,拜托师兄帮他换一些四阶材料,并递上一张清单,可惜被兔子霸占一块巨型映彩晶石,放那里浪费。 吴辙自是满口答应,当即叫人去办理。 不到半个时辰,徐源长收到五块材料,包括碧潮秘银石和暗金璀石。 兔子咧嘴笑:“徐道友,我送你一块映彩晶石,拳头大小,你拿去换取材料,咱们要精诚合作。” 徐源长拒绝:“算了,不能让你破费。” …… 清平郡,百林谷。 八月桂花飘香,天气渐凉。 寒意虫雪粒仰面躺在金蟾疙疙瘩瘩的背上,用妖识吹嘘它当年的神勇,它可是连公子都敢喷的狠角色,当然那时它还不认识公子。 讲述它和大姐头外出诛邪灭妖的传奇故事,情节曲折惊险,听得金蟾傻愣愣的一动不动。 朝向西方斜卧的老黄狗突然跳起身,兴奋地叫了一声,纵身往高处跳去。 雪粒立刻反应过来,大姐头回来了。 它忙飞上空中,四处张望,只看到极远处有一个黑点缓缓飞来,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嘻嘻招呼。 “雪粒,你又长胖了,院子天天打扫了吗?你敢偷懒,我削你。” 柳纤风显出身形,伸手拍了拍雪粒的脑袋。 身影一闪,她已经落到跳上空中的黄狗背上,再随着黄狗折返落向山谷地面,叫道:“元宝,你的前肢彻底恢复了吧?回头我给老施传讯,请他带豆芽过来,还有花背,叫来玩耍……” 随着柳纤风和公子的回归。 整个百林谷仿佛一下子鲜活热闹,风动枝摇,生机勃勃。 我言秋日胜春朝。 …… 第243章 烧香请神,诛灭之 院子里,徐大柱和兄弟徐源长挤在一条长凳坐着,三个指头捏着粗陶碗边缘,与兄弟的酒碗一碰,“吱”一口徐记家酿玉液酒,额头上新增的三条皱纹,舒服地铺平。 夕阳斜挂远处山头,漫天霞光,映照得红彤彤的喜庆。 徐胜厚敬陪末座,讲些镇上趣闻笑话佐酒。 当了几年酒铺掌柜,原本性子外向的狗娃已经历练出来,是个场面人物。 狗娃娘热情招呼小叔子吃肉夹菜,然而短短一年时间,头发花白了不少,脸上难掩憔悴之色,她和儿媳妇徐杜氏陪着用膳。 在自个家里,没有女人不上桌的规矩。 长得牛高马大的蛋娃大名叫徐胜天,去年春上便没有去学堂,呼啦呼啦三大碗饭菜下肚,横着袖子一抹油腻腻嘴巴,憨笑着说一声“饱了,三叔您慢用”,心急火燎下桌,往房间跑去。 三叔给他带的一袋子新奇玩意,勾得他心痒痒的,吃饭都不安生。 两个小不点赶紧扔下筷子,撇开板凳,跟屁虫一样追去,口中还叫“幺叔等等我”,三叔公送了他们两袋玩具,生怕幺叔抢去。 徐胜厚眉头一皱,喝道:“树娃,贵娃,不吃饱不准下桌玩。” 两个小不点撒脚丫子跑得更快,叫道:“我们吃饱了。” “不听话是吧……” 徐胜厚声音提高三分,话还没有说完,遭了他爹一记瞪眼,“你吓到娃儿了,声音不能小点?” 徐大柱瞥向蛋娃跑得飞快的背影,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蚊子。 徐胜厚无奈朝他叔告状:“三叔您瞧瞧,老头净惯着他们,还不许我管教,小时候,打我不知打断多少枝条,怎么就不怕吓到我?” 徐源长已经看出蛋娃不对劲,身上少了以往的灵泛劲,像是脑子缺根弦,笑道:“你小时候皮得很,带着美娃蹿得没边,你爹用枝条打是为你好。” 徐杜氏掩嘴打圆场道:“我给他们留饭菜,不会饿着他们。” 悄悄给吃瘪的丈夫一个眼神,意思是明天回镇上家里,关上门随你管教两个皮猴子,别让你爹看到就是,不能扫了神仙三叔的兴致。 一家人用完晚膳,徐源长与大兄对坐喝茶,聊些村里的老人,地里的收成。 徐胜厚对田间地头不感兴趣,不时询问他叔外面的新鲜事。 夕阳已沉,天色仍然光亮。 徐源长看着蹲坐台阶上的蛋娃,不时吸溜一下嘴角口水,和两个四五岁的小侄儿玩得一身泥尘,大呼小叫,兴奋得孩子一样不亦乐乎。 多好的娃啊,能吃能睡,身强体壮,怎么会“地魂”有缺呢? 徐大柱顺着目光看向脑子越发不灵光的小儿,黝黑的脸上不觉堆起一层愁苦,悲起心头,再也不能强作欢颜。 徐胜厚不说话了,默默斟茶倒水。 徐源长起身走去院墙边,打水将双手清洗一遍,用架子上的毛巾擦拭干净,招手叫过玩耍的蛋娃,长得和他爹差不多高了。 仔细搭脉、点额探查一番,让懵懂的蛋娃继续去和两个小家伙玩。 “我走之前还好好的,蛋娃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 “去年七月半,你刚走没两天,蛋娃突然生病发烧,请镇上田郎中看病抓药,吃三副药慢慢好了,后来发现他有些不对头,再请田郎中看病,说可能是‘失魂症’,前后请了五个有名的神婆法师前来叫魂和做法,没甚么效果,尖咀镇上的马道士说不像失魂,可能是烧坏了脑子。” 徐大柱低声讲述。 狗娃娘去厨房走了一圈,安排下人收拾干净,转了回来,拿着一条帕子不停擦眼睛,哽咽着将声音压到最低:“他叔,还有法子治吗?” 徐杜氏烧茶倒水忙活,她不便插话。 徐源长宽慰道:“嫂子别着急,容我先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那几天,村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时间过去太久,他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子叫回蛋娃丢失的一丝地魂,怀疑是遭小人下咒暗算所至,必须先找到症节所在,再顺藤摸爪解决问题。 人有三魂七魄,魂主宰着人的精神,魄主宰着人的身体。 三魂为天魂胎光,地魂爽灵和人魂幽精。 蛋娃表现出来的征兆是地魂有失。 按说地方上的神婆和法师能用各种“叫魂”术,将被勾走不久的一丝地魂给叫回躯体,不是太难的事儿。 令他奇怪的是五名神婆法师出手,竟然铩羽而归,连点小事都没弄好。 徐大柱皱眉道:“村里很少有外人,蛋娃跟着我忙农活,那些天……狗娃铺子里忙不过来,蛋娃跟我去帮忙跑了几趟,镇上外人多。” “去年七月半前后,连着下了好几天阴雨,蛋娃不肯撑伞,淋了几次雨。” 狗娃娘擦眼泪补充两句。 徐源长见问不出名堂,天色渐渐黑下来,让大兄准备香烛酒水祭品,他等会施法请神问一问,起身走出院门,敲了敲一颗长在对面路边的红柳树干,传音与柳纤风交谈一阵。 等他再进门时候,后面跟着一条老黄狗。 徐源长带着元宝绕着扩建的三进宅院前后转悠一遍,贴在房屋各处的黄符灵性未失,宅院没有外邪入侵。 戒指空间的兔子出声提醒道:“徐道友,还有一种情况,也会导致凡人地魂有失,与你侄儿的症状相似,喊不回来丢失的地魂。” 徐源长停下脚步,思索半晌,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你是说神灵转世?” “是啊,用神灵的说法,叫狗屁的‘历劫’,那些臭不要脸的犯了事,或者被打死了,利用‘神灵不’特性,将一丝神性依附畜生或凡人胎体,达成转世重生的意愿。” 兔子简略解释几句,他不是要巴结徐小子,而是趁机多赚些人情。 徐小子阴险狡诈又心黑,不过有一桩好处。 从不欠人情,每回都用宝物补上。 虽然宝物多寡不尽如人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积少成多。 “难怪神婆法师会叫魂失败,有神灵跑到我侄儿体内历劫来了,好得很啊。”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他以前遇到过一次神灵转世到猪身的倒霉家伙,好像叫常狩林,差点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对付转世之后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神灵。 然而事关蛋娃生死,他必须要考虑稳妥。 稍有不慎,或许会导致蛋娃变成一个白痴,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准备如何做?” 兔子很热心问道。 徐源长思忖着回复:“我侄儿体内的神灵残魂,目前处于蒙昧阶段,不露行迹,我初步探查,没有寻到蛛丝马迹,所以我打算用‘请神术’将神灵残魂唤醒,再突施近距离‘定神术’,只要能将残魂定住一息,便可用法力将其揪出来灭掉。”
兔子却提出不同意见:“神灵残魂处于蒙昧,本能地吞噬了你侄儿一部分地魂壮大自身,你即使灭掉残魂,也找不回失去的地魂,你侄儿今后便浑浑噩噩一辈子。 “何不将神灵残魂唤醒过来,用幻术迷魂,将残魂引入你神识空间,再用造化神台内炼之法,清理掉残魂神性和杂念,将部分能量还给你侄儿,慢慢将养,三两年能够恢复如初,也或许能够因祸得福,获得一些神奇力量。” 徐源长思索再三,觉着此法可行。 他倒是不做奢望,蛋娃从此以后能够修炼,能安然度过此劫,便万事大吉。 返回前院,让大兄挑来三担谷物,他抓着谷子往地上洒出一座六面请神台形状,厚厚铺上一层,天色已黑,招手叫来蛋娃,让其坐在谷物请神台的东南方地上。 “睡去!” 随着徐源长一声轻喝。 不明所以的蛋娃仰头躺在谷物地上,睡得鼾声大作,口水滴答。 徐源长叮嘱大兄等人回屋子里去,不可窥看,更不能出声惊扰他做法。 柳纤风悄然出现,在附近插几根红柳枝以防万一。 老黄狗趴在指定位置。 徐源长摆上小香炉和酒水祭品,点上白烛,再燃三支香,口中默念请神咒。 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发出微弱震颤回应,冥冥中的力量映照现实,谷物请神台上方有神秘气息波动,酣睡中的蛋娃突然止声,脸孔露出一丝痛苦扭曲神色。 徐源长手捧香火一圈一引,三点暗红香头在黑暗中划出弧形。 蛋娃脸上的痛楚之色随即消失。 徐源长将三支残香插入香炉,朝一旁盯着的柳纤风做一个手势,他缓缓盘坐谷物中间方位,身上光华闪烁。 有一点金色光芒在神识空间青色雾气中左冲右突,越陷越深,知道遇上了高手。 传出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友,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神不易,请饶过虞某这回,放虞某一丝神魂离去,今后必有回报。” 徐源长的声音轰隆隆响起:“还不将你吞噬的地魂吐出来,要徐某动手吗?”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他没费力气,便将尚处于蒙昧之中的神灵残魂叫醒来,不给其反应时间便引入自己神识空间。 他的识海之内,特别是请神台范围,他便是神一样的存在。 那中年男子声音叫屈:“虞某魂处蒙昧,凭本能将宿主地魂当养分,真吐不出来……” 徐源长没有再废话半句,直接将那点金光拖入请神台内。 无处不在的黏稠压力,缓缓研磨着神灵残魂。 他现今对于请神台的使用,驾轻就熟。 “道友饶命,请放一丝游魂……” 中年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太狠了,一言不合就动用造化神台要命。 实在是倒霉,下界怎么还有修士修炼这门神功? 徐源长一向是除恶务尽,不给自己留后患,更没有妇人之仁,动念间便隔绝声音从请神台内传出,吃了他的便乖乖吐出来,没有第二条路通融。 柳纤风已经将睡着的蛋娃卷去一颗红柳树下,用法术护住。 她手拿打神棒,时刻准备给逃遁的神灵残魂当头一棒痛击,不过看徐道友身上气息不急不乱,今天怕是捞不到出手机会。 老黄狗仍然紧盯谷堆中间的公子。 不到半个时辰,徐源长将那点金芒尽数磨成丝丝能量,至于彻底陨落的神灵是谁,关他甚么事?请神台内死掉的神灵,他已经知道,不沾因果。 “黎道友,还给我侄儿多少能量为佳?” “三成足够,过则如毒。” 兔子很笃定道。 徐源长道一声谢,睁开眼睛,在柳纤风和元宝注目下,他走到红柳树旁边,一指头点在蛋娃额头上,片刻后,收回手指,他没敢一次性灌注三成神灵残魂能量给蛋娃,先给一成看看成效。 留在他请神台内的能量,短时间不会流逝。 叫开房门,将睡得安神的蛋娃交给一脸着紧的大兄和嫂子,仔细交代几句,徐源长带着黄狗飘然出门。 柳纤风早已经隐身回去,她受不了狗娃娘的热情劲,能不见面尽量不见。 徐大柱忙里偷闲踢了狗娃一脚,“没点眼力劲,还不拿灯笼给你叔照路。” 徐胜厚笑着道:“三叔是神仙,再黑的路也看得见。” 话虽如此说,他接过徐杜氏递来的灯笼,往门外跑得飞快。 可哪里还有三叔的背影子? 徐源长返回百林谷,塞了一颗三阶幻石给兔子,感谢兔子的提醒和建议。 次日上午,徐源长前去给醒来的蛋娃检查一番,告诉大兄,蛋娃恢复有望,无须担心,把大兄和狗娃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拒绝大兄一定要留吃午饭的盛情,徐源长马不停蹄赶到郡城。 走进福禄巷子,进进出出尽是些陌生面孔。 一路走进聚义堂,与训斥几名低阶修士的齐行善打一个照面,徐源长微笑抱拳。 “徐兄弟回来了,快坐。” “齐老哥,咱们这里热闹啊,新招这么多人手,八脚山匪他们人呢?” 徐源长舒服地坐在以前的老位置上,问道。 “半个月前,八脚、木鸡奉命调任都城,说是三重楼捉妖人集中整训。目前各郡城捉妖人据地全部在招收新人,扩大规模,现今的招收标准已经放宽,山匪今年夏天晋级三重楼,幸亏有他和麻雀帮我,要不更乱。” 齐行善简单介绍情况,打量外出一年多的徐源长,道:“徐兄弟,你是回来帮我,还是另有任用?” 徐源长拿出捉妖山执事牌,歉意道:“齐老哥,我另有事情忙,帮不到你。” 他不是要显摆什么。 浩劫将至,捉妖人据地放开了招收低阶修士。 看样子是想将所有散修纳入官府管辖,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 免得散修们没了约束,留在各城弄出乱子。 生于草芥,也将归于尘埃。 大部分散修的宿命。 “恭喜你了,能够留任捉妖山圣地,可是天大喜事。今天再忙,也得将山匪他们叫回来,晚上为你接风洗尘,对了,你那师兄和师姐也加入了咱们黑记客栈。” 齐行善笑道。 …… 第244章 赢了是应该的,输了膈应得慌 秋阳正好,岁月不老。 徐源长行走在熟悉繁华街道,才短短一年时间,这座城池令他感觉几分陌生。 他如同过客陌路人,试图融入鸡毛蒜皮的凡俗热闹。 有一丝出尘、疏远萦绕影响着心境,让他隐约生出排斥、远离的感受,他明白是修行提升过快导致,也与修为脱离凡尘有关。 高高在上不是坏事,但是对于现在的他,尚有点为时过早。 走在道宫斜坡古木林荫道上,满目物是人非,三重楼炼器师孟昶去了都城,宋知观事调任南下,流云台讲堂人满为患,到处人来人往,没有了往昔的清静雅韵。 又去学宫转了转,新招童子书生遍地,已经没有熟人。 穿街过巷,来到成了菜市场的郡城百缉司。 问过守门甲士,徐源长直奔中间的一座朱红院子,见到初掌大权的钟禁。 其他几位督司全部调任都城参加整训。 清茶一盏笑相逢。 无所事事的徐源长没有多待,钟禁太忙了,前来呈递卷宗、汇报各种问题的手下络绎不绝,三巡茶没喝完,徐源长随便找一个借口提前告辞离去。 风雨欲来,八方云动。 晚上前去望仙楼赴宴,见到从环云山和流霜峡域匆匆赶回来的何述堂、燕玉寒,和殷泉、蓝影儿两口子,自是有一番热闹和拼酒玩笑。 做东的齐行善中途接到一张传讯,叫上燕玉寒匆匆离席先走。 新人招得太多,良莠不齐,各种问题和麻烦层出不穷。 已经晋级三重楼的何述堂,挥手在厢房布置隔音禁制,低声问道:“徐兄弟,能否给哥哥透露一个准话,这回的‘暗界门开’到底是机缘还是祸事?我们在穷乡僻壤之地,消息闭塞,听不到一句真话,心头很没有底。” 殷泉、蓝影儿微笑看着沉吟不语的师弟,心往下沉。 他们已经听说徐师弟攀上高枝,加入了大宁顶尖门派等闲观,身份显贵。 徐源长举起酒盏,道:“有一句话叫‘如果求仙拜佛有用,普罗大众连庙门都挤不进去’,现在的情况是敞开了‘庙门’,所以,诸位尽可能提升自己吧,不论是实力还是防护。” 三人懂了,心情越发沉重。 他们听多了各种相互悖论的消息,终于等到一个准信。 徐源长嘱咐几句,与三人聊些苦心路见闻,讲几句西原圣地风貌,一场洗尘宴早早结束,三人还要连夜赶回各自负责的地盘。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 大势挟裹之下,芸芸众修谁也不能幸免。 隔日一早,徐源长独自出城,飘然离去,谁也没有告诉。 柳纤风等到老施和赵均的回讯,得知两人要务缠身,目前没有空暇前来,她有些小失望,与返回的徐源长一席交谈,决定沉下心来修炼,将从西原坊市购买的材料炼化融入金樟木,提升神通和天赋本事。 谁都在忙,虽然大部分是瞎忙,她也不能虚度光阴。 转眼便到一年一度中秋日。 徐源长给蛋娃仔细检查一番身体,确认没有后患,恢复得不错。 蛋娃已经不流口水,眼神有了正常少年的灵动。 徐源长放心地将另外一成精纯残魂能量,灌入蛋娃脑子里,任由蛋娃慢慢吸收恢复。 月圆人团圆,徐源长在大兄家用完丰盛晚膳,踏月回到百林谷。 明日他将启程北上,转一圈完成常老前辈的拜托,今后便可以安心隐居乡野。 整个大宁处于一种莫名躁动之下,没有几个四重楼高手坐镇,他寻访曾经的常家后裔,已经不算事儿,没谁吃饱了找他麻烦。 这些日子,他没有进入九幻宫,与镇压其中的尉和山赘鬼将朝面。 发现修为提升过快,导致心境有瑕疵。 徐源长不急着利用造化神台,吸收尉的神力反哺能量,吃撑了可不好受,而且浪费,反正尉已是砧板上的肉,跑不出他的掌心。 午夜深深人俱静,盘坐练功的徐源长,呼吸绵绵长长,若有若无。 幻仙戒内,角落处微微闪烁五彩光芒的映彩晶石,兔子化作无形鬼鬼祟祟飘出,远离老窝在地面布置一番。 侧耳倾听片刻,再次确认徐小子已经修炼入定。 一丝无形波动缓缓从上空落下,接近乌黑沉沉的造化神台。 眼见离台面只差尺许,死物一样的造化神台突然光华涌动,雷声隐约,兔子还不及将探查的那丝妖识收回,“嗤”,那丝妖识被点亮。 一道璀璨光芒,快若闪电,顺着妖识劈向隐形空中的始作俑者。 “霹咔”一声爆响,兔子布置在地面的那颗三阶幻石,替他遭受无妄之灾,化作齑粉。 黎诞蹿得比兔子还快,唰一下钻进老窝,再也不敢露头。 戒指空间掀起一阵紧接一阵交织的光波电网,狂暴无比,席卷着整个空间,将映彩晶石冲击得四处乱滚。 “彦山老匹夫,算你狠!爷认输!” 兔子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想在造化神台表面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手脚,多增加一点拿得出手的筹码。 还是低估了造化神台的霸道,简直是属疯狗的,追着他咔咔一顿乱咬。 而他吃了没有躯体的亏,搞得非常被动。 徐源长被惊动,他没有睁眼,神识探入闹翻天的戒指空间。 自从小晋级一层之后,他的神魂和神识超过了普通三重楼后期修士,偶尔得到兔子无意中的某句指点,他摸索着尝试过多次,前些日子能分出几缕神识,附着在造化神台表面,平常不显山不露水。 终于等来了兔子按捺不住的捣鬼。 造化神台随着他的神识掠过,很快变得风平浪静。 仅剩中间尺许大一片微光波动。 那是造化神台核心区域,目前不受他掌控。 徐源长收回附着的两缕神识,默默查看片刻,笑着假惺惺招呼道:“黎道友,出了什么状况,可有被伤到?” 兔子藏在老窝里不露面,更不搭理可恶的明知故问还看他笑话的道士。 “三阶幻石不可多得,黎道友用来偷鸡摸狗,浪费了着实可惜,还是要珍惜着使用,当思一宝一物来之不易,莫做些小人勾当,徒惹人笑话。”
徐源长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将被抓现行的兔子摩擦地上,一下一下扇脸。 当真是痛快至极。 他终于清楚造化神台的霸道,而他将神识附着神台表面的笨拙法子,不再担心兔子在他用造化神台炼化的宝物精华里面,添加印记搞名堂。 “睡觉了,睡觉了,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偏偏扰我清梦。” 兔子躲在老窝里没好气叫道。 他嘴角咧出一个笑意表情,不枉费他损失一颗垃圾幻石,徐小子应该总算相信他不能碰造化神台的事实,放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备,用造化神台来炼化购买的材料了。 与有一千个心眼的小道士斗心眼,真是费神又费劲。 赢了是应该的,输了膈应得慌。 次日一早,徐源长飘然北上,将柳纤风留在百林谷安心修炼。 隔天悠然抵达平衍郡的等闲观,出示长老牌后,得到了大开山门的隆重礼遇,目前的宗门没有四重楼高手坐镇,他的回归,是目前宗门身份最高的一个。 由新任观主周如常领着众人出迎,将孟老祖特意交代过的徐长老恭请上山。 烧香拜过道祖和等闲观列位先祖,登名玉册,祷告上天,完成一系列繁复又必须的科仪,徐源长正式成为等闲观身份尊贵的长老。 百林谷将挂在等闲观名下,是徐长老潜修之地。 周观主另外为徐长老安排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头,作为徐长老修行歇脚住所,有弟子打理院子、果木等杂务。 徐源长在等闲观停留五日,熟悉地方,翻阅藏书秘籍,随后告辞继续北上。 今后从百林谷过来看书也方便,赶快点大半天时间够用。 目前的都城司天殿由梅元俭长老管事,另有两位四重楼长老辅助。 徐源长是第一次前来奉仙城,大街小巷游览一番,见识都城气象、风物,次日寻到司天殿,经由两次通禀之后在西偏殿见到梅长老。 “徐源长,徐长老,徐兄弟,哈哈,恭喜恭喜,你小子数万里迢迢从捉妖山圣地跑回来,肯定是找老夫讨账的,快过来坐,不兴那些个虚礼。” 梅元俭言语中透着亲近,称呼故意一连三变,放下手中朱墨笔,从宽桌后走出来。 他对于得孟副殿主青睐的徐源长比较上心,早已知道徐源长的近况。 徐源长抱拳连声道:“打扰打扰,梅长老身兼要职,日理万机,还记着小小欠账,徐某惭愧。” 梅元俭哈哈大笑,从袖内纳物宝物取出一只小袋,递给凑趣玩笑的徐源长。 双方之间身份平等,交往说话愈发随意亲和。 袋内所装五十二颗晶髓石,是当初徐源长在无穷山域击杀四重楼修士的战利品分成,一名四重楼修士身家大约在一两百颗晶髓石,但是丹药、材料和法宝等折卖,只能按六成折算,还有蒙采芹一份要分掉三成。 “返回大宁执行要务,需要司天殿派遣人手配合,尽管开口。” “梅长老客气,我去几个地方走走,或有借重之时。” 徐源长不会透露他其实是回来躲懒。 两人坐下来交谈刻余钟,途中不时被前来汇报的修士打断。 徐源长起身告辞,大家都很忙啊。 他还要在都城耽搁几天,等到整训修士休沐日,与赵均、施望尘、毕和几人见一面。 他有梅长老颁与的令牌,正好在司天殿的藏书阁看几日书籍,查找一下原阳郡孤竹山的资料。 …… 西原荒漠,日头炽烈。 曾山郎奔跑在茫茫沙丘之间,身后扬起一线沙尘。 他喜欢酷烈的荒漠环境,此地能激发他体内气血加快流淌,不论是淬炼体魄还是修炼功法,能提升三成效率。 跑进沙丘阴影中的黝黑少年,突然从纳物袋取出他当初在尖山国坊市购买的法器弓箭,身体往地面侧身屈蹲,一声弓弦“嘣”响。 头顶盘旋的一头沙鹰惊唳一声,陡然拔高,然而没能躲过快如流星的一箭。 沙鹰腹部中箭,扑扇着双翅继续逃命。 第二箭接憧而至,射中一阶妖禽脖颈,将生命力顽强的沙鹰射落。 “晚上和明天的肉食有着落了。” 少年收起弓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拿出短刃上前,熟练地给垂死挣扎的沙鹰放血,并将腥味难闻的鹰血收集在一个空皮壶内,飞快地将沙鹰开膛破肚,剔下尖爪,剥下干净的肉块用粗布包着,收进一个纳物袋。 他们共有八名体修学徒,前天被拉进荒漠,分开进行生存历练。 每人只有一壶清水,一天的干粮和够七天的盐巴。 曾山郎活得最滋润,他已经攒积够三天的清水,沿途收集各种植物根茎、沙蝎等食物,能够使诈猎杀一头妖禽,增添肉食改善生活,可以多熬几天。 听带队前辈透露,坚持的时日越久越好。 连沙鹰腥臭的内脏也留了下来,晚上歇息时候,可以用来做诱饵布置陷阱。 没敢耽误太多时间,少年用沙子擦拭双手,飞快赶往下一处地方。 远处有一道身影仿佛与天空融为一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天生的猎杀者,值得培养!” …… 天阵山。 蒙采芹和薛春泥因为演算阵题意见相左,发生争执,互不相让。 薛春泥拿出传讯符,龇牙道:“打一百个灵币的赌,芹菜,你会输得很惨,待我问一问徐源长,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给你最后机会。” 蒙采芹露出冷笑:“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发传讯吧,一百灵币我赢定了。” 薛春泥对着传讯符默念半晌,再扬手将传讯打上空中。 “你输定了。” “你才输了。” …… 徐源长已经见过休沐的赵均、施望尘几人,启程往东南方位的原阳郡飞去。 空中有符光一闪,他伸手接住,稍一查看,是远在西原捉妖山的吴辙师兄所发,请他跑一趟无穷山域,协助诛杀一名叫“付纯”的捉妖山叛逆。 是一名三阶驭兽师。 目前藏身在大狱山域一带。 …… 第245章 知己不知彼,不是泛泛之辈 徐源长瞥一眼天上日头,默默估算一下时间,当即给吴师兄回讯,他大约在天黑时候赶至大狱山域东南,接着给柳纤风传讯,约定在无穷山域的参差岭碰面。 飞速返回三百里外的都城,赶到司天殿西偏殿。 他对大狱山不熟悉,只知大致方位,而大狱山是无穷山域有名的险地之一。 曾经听俞风舞说过,其在大狱山生死磨砺二十年,数次险死还生。 “借调熟悉大狱山的人手办案子?没问题。” 梅元俭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道:“卞秋言卞督卫刚好从外地返回都城,她对大狱山很了解,你们是熟人,是自己人,外出办事方便。” 叫进来值守修士,吩咐通知卞督卫一声,并拿来一份详细的大狱山堪舆图。 徐源长抱拳致意,他和卞督卫总共见过三次面,去年是卞督卫奉命跑去百林谷,传达孟副殿主征询他是否愿走苦心路历练的提议。 他和卞督卫是熟人不假,还达不到自己人地步。 坐等不到刻钟,值守修士手捧一份堪舆图走进偏殿,跟着进来的是一身黑色劲装相貌柔美的卞秋言,整个人显得干练飒爽。 卞秋言站定拱手行礼:“见过梅先生,见过徐长老。” 转向徐源长时候,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徐源长忙回了一礼。 梅元俭接过堪舆图顺手递给徐源长,对女子吩咐道:“秋言,徐长老借调你去大狱山一带办桩案子,即刻出发。” “是,徐长老请!” “卞督卫请!” 徐源长和卞秋言客气两句,先后走出偏殿。 两人行走在走廊上,并肩闲聊几句,卞秋言突然站定,抱拳行道家礼,躬身下拜:“等闲观弟子卞秋言,见过长老!” 徐源长恍然明白梅长老所言“自己人”是什么意思,还真是自己人。 他正式加入等闲观没几天,与等闲观修士不熟悉。 现在情况特殊,等闲观大部分三重楼修士在外面,他不可能一一见到,笑呵呵伸手虚扶:“秋言无须客气,快快请起,梅长老有心了。” 卞秋言笑着道:“小师叔,是什么案子,能否与我先说一说?” 徐源长忙摇手,道:“你还是叫我长老,我修为较伱逊色,修行年头更没你长,可不敢当你的‘小师叔’。” 以他的长老身份,卞秋言叫他师叔是依辈分规矩,然而听着感觉有些别扭。 对方故意的,他可没这么大的师侄。 “是,小师叔。” 女子掩嘴笑得不亦乐乎,率先飞向西边空中,道:“小师叔,你还没说是什么案子呢?路上有时间,咱们提前参详一二。” 她看到梅长老给徐长老准备的堪舆图,猜测徐长老不熟悉那一片地域。 短短十余年,徐长老从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修,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秀天才,去年夏天才晋级三重楼之境,然一趟苦心路走下来,再度见面,修为竟然提升到三重楼中期。 这天杀的修行速度,令她这个卡在三重楼后期二十年的“老”修行情何以堪? 她依辈分叫“小师叔”,有些许戏谑调侃之意。 平常在宗门时候,称呼其他四重楼前辈,大都是叫“长老”。 更多还是结交的想法,像这般令她望尘莫及的修行速度,她已经生不出丁点嫉妒,赶上她超越她只是时间多寡问题。 而且徐长老战功赫赫,实力超群。 听吴长老提及过一次,徐长老和灵宠联手,一举击杀了西虞王朝一名四重楼中期高手,很不可思议,可就是事实。 她要光明正大顺杆爬上去,求抱大腿。 小师叔太好玩了,还有少年般的羞赧,实在是难得。 徐源长颇为无奈,只得随女子将“小师叔”的头衔按他头顶上,将情况大略一说,拿出堪舆图,一边往西全速飞行赶路,一边分心查看着大狱山地形图,耳中听着卞秋言的指点分析。 “大狱山东西长约六百里,南北最宽处三百里,地形复杂多变,中间‘天桥岭’一带树木茂盛,灵气混乱,聚集各种妖物,其中以狗妖、黑猴种群为主,那个叫付纯的叛逆,身为驭兽师,藏身天桥岭的可能性较大。” “天桥岭……” 徐源长目光扫过地形图,天桥岭往南不到三百里便是碎丘原边缘。 卞秋言继续道:“天桥岭西边百十里,就是这个位置,叫‘百孔崖’,地形千疮百孔,上下落差极大,有不少禁法区域,妖狼和兀鸦成群横行,也是叛徒和劫修藏匿的好处所。” 她在大狱山磨砺过几年,当然不像俞风舞那般对自己下得去狠手,也遭遇过数次危险。 “至于大狱山其它地方,驭兽师藏身的可能不大。” 听完卞秋言的结论,徐源长着紧查看天桥岭和百孔崖,目前为止,他对于叛逆驭兽师的情况,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增添胜算,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他目前唯一有利的条件,是带了一个熟悉大狱山的活地图,不会两眼一抹黑吃亏。 近中午时分,两人飞入无穷山域边缘,由卞秋言领路往西南方向飞行。 徐源长已经收起地形图,空中有符光闪烁飞落,他伸手接住,是吴师兄将更具体的叛逆驭兽师信息传讯告知,他看得一阵默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半妖”秘闻。 那个名叫付纯的叛逆,体内竟然有四分之一的山魈血脉。 付纯能成为出色的驭兽师,因其体内的妖血觉醒,拥有一些不一样的天赋,然而半妖有缺陷,在某种情况下受到刺激会爆发野性,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吴师兄没有细说付纯为什么叛逆,那已经不重要。 半妖属于捉妖山圣地的秘密。 徐源长不便与卞秋言讨论“半妖”,而他对半妖了解几乎一片空白。 吴师兄特意提及,付纯天赋异禀,能够操控多达三五十头低阶妖兽,自身体魄强横,一双利爪能够撕裂三阶宝衣防护,还有一门化身为妖的厉害手段,提醒他注意安全。 若是事不可为,捉妖山将抽调四重楼高手前往。 “山魈血脉的半妖,有点意思。” 兔子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他当年就有一个老朋友,搞出各种各样的半妖,最后被妖族和人族高手追杀百年之久,东躲西藏仍然痴心不改,后来不知所踪。 “体内血脉冲突是半妖最大的弱点。其次是修炼过程中妖魂觉醒,对主魂造成冲击,进而形成意识混乱,双魂冲突有三种法子可以解决,最简单的是抹杀后觉醒的妖魂,其次是压制削弱妖魂,最完美地是融合妖魂。” 兔子侃侃而谈,他确实有发言权。 八千年前他那朋友造孽批量造半妖,他听得太多了。 徐源长询问道:“如何克制山魈血脉的半妖?”
“你得仔细了解叛变的半妖,到底是出了何等状况?血脉冲突妖性占了主导,还是双魂冲突变作了疯子?如果对方不告诉你,我劝你别逞能,已经躲进低阶妖物堆里边,又能借助灵气混乱地利的半妖,可不好对付,即便你能击杀半妖,付出的代价估计不小,有危险让四重楼小子先上,你抢着出头干嘛?” 兔子逐一分析之后奉劝道。 因为陷入混乱的半妖,兼备了修士的法术能力,和妖物的兽性本能。 不论群殴单挑,还是远攻近身肉搏,不存在弱点。 徐小子手头没有大威力、能斩杀四重楼小子的一次性宝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生炼化手头材料,稳妥提升修为实力不好吗? 徐源长结束与兔子的交流,他已经从兔子的分析中,找到了对付半妖的法子,无外乎是从半妖血脉和双魂冲突上下手。 吴师兄的面子不可不给,四重楼修士抽调不易,到处都忙得热火朝天。 他出一份力是理所当然,而且奖励不低。 卞秋言见徐长老接到传讯之后沉默下来,她识趣地不打听。 赶到参差岭,汇合先到了的柳纤风。 徐源长替两人正式介绍,传音将这回他们将要面对的叛逆是半妖等情况,一一告知柳纤风,让柳纤风心头有数,他不准备让卞秋言参进危险的战斗。 柳纤风隐身藏在徐道友袖内的红柳枝条。 她一向是不提前暴露,将自己定位为伏兵和暗手,与徐道友传音探讨推演各种情况下的战术配合。 赶到大狱山东南端,太阳已经落山,茫茫暮色四起。 有熟门熟路的卞秋言带领,从外围绕着飞过去,避免钻入大狱山内复杂的禁法之地,直扑三百里外的天桥岭。 “那里是天桥岭,发生过惨烈战斗,他们往百孔崖方向去了。” 约两刻钟后,卞秋言指向远处冒浓烟的山头,那里树木多有折断,能看到不少倒毙的妖狗和黑猴残躯。 她的判断没有错,果断带着小师叔继续绕路飞行。 大狱山内,绕路反而是捷径。 等他们赶到百孔崖,听到“轰隆”声不停从数里外耸立的山石下方传来。 “兀鸦群过来了,它们擅长音波合击,能扰乱心神。” 卞秋言看到乌压压的鸟群飞来,里面藏着不少一阶二阶兀鸦,这里的扁毛狡猾得很,从来不会单打独斗,提醒道:“咱们必须得降落下去,天上不安全了。” “我试试!” 柳纤风隐身遁出,拿出青藜山神送她的九孔玉埙。 低沉的玉埙乐声一出,幻仙戒内的兔子顿时叫道:“我忘了小丫头还有这件宝贝,无穷山域范围,青藜山神的面子绝对管用。那个能驭兽的半妖,没戏了,他借助不了成群结队的妖兽战力,赖以依仗的实力一下子折损半数,聪明点的赶紧逃之夭夭。” 气势汹汹杀来的兀鸦群,听到玉埙乐声一下子惊惶乱套。 仿佛受到血脉压制,“呱呱”尖叫四散蹿逃。 那些一阶二阶兀鸦受到的惊吓更甚,逃得更快。 卞秋言看得目瞪口呆,徐长老的灵宠如此厉害? 仅仅凭着一曲埙乐声,便轻松驱散此地颇为难缠的兀鸦群,她实在听不出乐声中蕴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巨大杀力。 难道是一物克一物? 徐源长已经料到是这种情况,此地离猴儿山和青藜山不到千里,青藜山神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威势和影响力,肯定不是区区半妖能比。 “秋言,你停在外面看戏,我和纤风下去收拾叛逆。” “那我守在外面掠阵,小师叔当心。” 卞秋言稍有些疑惑。 她都已经到了此地,徐长老怎么不让她一起前去对付叛徒? 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量,她又不是战力泛泛的花瓶摆设。 司天殿任命的督卫,从来没有庸手,皆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譬如当年的俞风舞。 她猜测其中或许涉及捉妖山不想让外人知晓的隐秘,或者是丑闻之类? 徐源长和隐身的柳纤风落向数里外的乱石林子。 无数妖狼、狗妖和黑猴听得乐声临近,不再受暗藏的半妖驱使,丢下一地的妖物尸骸残躯,沿着迷宫般的乱石林四散奔逃。 徐源长左眼灵视右眼幻瞳,分辨此地混乱和禁法之地,落到一块石柱之上。 扫视着下方混乱场景,试图寻找出素未谋面的半妖。 他注意到峭壁之下的岩洞往外冒着火焰浓烟,随着低阶妖物散尽,那里面不再往外扔出符箓和法术,叫道:“捉妖山徐源长,奉命前来协助朱道友和唐道友诛杀叛逆,还请出来一见。” 吴师兄在传讯中告知了带队执事分别是朱琅和唐玉召。 准许他便宜行事的权限。 有两人当先从岩洞走出,身上衣袍有几处破裂,血迹斑斑,颇为狼狈。 后面跟着三人,其中一名女子眼眸在夜色下散发出幽绿光芒。 徐源长察觉那名穿着暗青劲装年轻男子,瞥向他的目光,带着明显不悦。 柳纤风已经停下吹奏玉埙,遁入树木之中戒备。 自从那次在荒漠中被人用法宝困住,她花费许多心思探索寻找应对法子,后面发现藏身树林,或者提前布置出独木成林用来掩藏身形,方是切实可行又简单的办法。 与徐道友提出的“将一滴水藏于大海”想法,不谋而合。 唯有实力和神通提升,才是真本事。 走在前面的圆脸中年男子率先飞上来,拿出捉妖山执事牌子亮了亮,自证身份,拱手笑着客气道:“在下朱琅,见过徐执事……” 徐源长突然回头,往东南数里外的空中看去。 “不好,卞秋言遭袭!” 只见黑夜里猛然爆发出炽烈火光,紧着霹雳一声巨响。 一道赤色雷光劈在下方,惊天动地。 等到徐源长、朱琅赶到,卞秋言身周盘旋着一柄赤色小剑,毫发无损,地面出现一道冒着火焰烟雾的深坑,四处散落着七八头低阶妖物焦黑残躯,有一股烤肉焦糊味飘逸空中。 “刚才看到几头兀鸦随着地面奔逃的妖狼,往我这边惊叫飞来,我稍稍留了心。” 卞秋言扫一眼后面飞来的几人,继续道:“那几头兀鸦与我相隔约十丈之时,其中一头兀鸦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猛然扑来,爪子锋利,面貌不清,我提前些许劈出飞剑,打了黑影一个措手不及,再赏他一道齑火雷符,可惜只打伤黑影,没能将他留下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 认出偷袭她的怪物,实则是一头能够化形的半妖。 看那丑恶嘴脸,应当是山魈血脉。 …… 第246章 各逞手段,诛妖捉鬼 “哼,你们不来搅局,我们自有法子捉拿叛逆,现在好了,那叛逆受伤不知逃去哪里?想寻到其踪迹,不知要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暗青劲装年轻男子冷哼一声,将责任一股脑推到前来协助的徐源长身上。 徐源长差点气笑,无能之辈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到舌头? 要不是纤风吹奏埙乐解围,这些人还被困在岩洞当缩头乌龟,反倒怪起救人者救的方式不对,不知谁给的勇气? “阁下应当传讯捉妖山,申饬吴副山主多管闲事,派遣徐某前来,坏了阁下力挽狂澜的功劳。” 徐源长不会惯着眼睛长到头顶的嚣张无能之辈,直接用反话呛怼嘲讽。 那人身后跟着一名从头到尾裹得严实的矮小身影,散发出来的细微古怪气息,猜测也是一名半妖。 另一边朱琅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虽然都有不同伤势,两相比照,徐源长得出结论,那个叫唐玉召的执事折损了一名手下,将一腔输火发到他身上,想以此来推卸责任。 年轻男子不归吴副山主管,却也不会蠢到将吴副山主牵扯其中,怒道:“我们佯败将叛逆引入乱石林山谷,助长其嚣张气焰,那附近一片下了几种厉害无色无形毒药,不到半刻钟将发作,所有围攻的妖物和叛逆一个都跑不了,还不是你们坏了我们的布置和好事?” 徐源长漫不经心一针见血道:“用自己人的性命做诱饵吗?” 年轻男子气结。 他没想到对方的眼睛那么毒。 言语更毒,字字诛心。 中年男子朱琅赶紧打圆场,道:“两位请息怒,休要做口舌之争,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寻出叛逆行踪,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年轻男子从鼻腔哼出一声不屑,道:“唐某不与竖子为谋。” 带着裹得严实的人影落向地面,沿着大狱山外围往东南走,速度不快,显然在等着朱琅如何抉择。 朱琅无奈地两边看看,朝徐源长歉意拱手,领着两名手下与唐玉召汇合。 一行人飞快消失黑夜山林中。 皆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们不需要协助。 兔子在空间内笑得嘎嘎的上气不接下气,用前肢拍着地面,不嫌事儿大的挑拨:“徐道友,你这还能忍?撂挑子找个背风地方,和伱那大师侄深入探讨玄学,让那群不识好歹家伙黑灯瞎火的去死啊,你已经协助了,他们不领情。” 徐源长怼了一句:“大晚上的,您这么大年纪,不睡觉的吗?” “不困,不困,年纪大了瞌睡少。” 兔子兴奋得龇牙咧嘴,叫道:“你那大师侄不错,多和她沟通交流……” 徐源长不想听一头九千年前的老不正经兔子开黄腔,酸朽气太冲,一缕静气覆盖戒指,世界顿时清静无尘,看向明眸皓齿的卞秋言,道:“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办案小队,这个案子,我们自己单独做,你意下如何?” 吴师兄传讯中许他便宜行事权限。 可能料到他会遭至排挤,而吴师兄又想自己人插手此事。 不蒸馒头争口气,徐源长决定单独行动了。 不管那两组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卞秋言笑着道:“好啊,跟着小师叔混一场功劳。” 抬手张开掌心,展露出三颗黏稠鲜血凝成的血珠,往前面送出两颗,道:“刚才击伤那怪物,飞剑截留下来的血液,咱们以此为媒介找一找怪物的行踪。” 徐源长接住两颗血珠,大师侄心细如发,留下如此重要线索,省了许多事情。 他将其中一颗递给回到身边的柳纤风。 “秋言,你有秘法尽管施为,咱们抓紧时间找到叛逆。” “旁门小术,让小师叔见笑。” 卞秋言没有推让,将手中血珠往空中一抛,“砰”,化作一片血雾,随着她掐诀默念咒语,血雾翻涌变幻出模糊场景,她用的是“血魂显影”古巫术。 柳纤风将血珠放鼻端嗅了嗅,记住气味,传音道:“那片山谷底下有多种毒药散布,但是也不像姓唐的吹嘘那么厉害,能够灭杀围攻他们的一阶二阶妖物,想要对付三阶半妖,远远不够。” 徐源长对于那位执事嗤之以鼻,拿出几柄飞刀,割破手指,以指为笔在刀身两面飞快画符。 丝丝血迹牵连出符文,呈现古怪鲜红色泽。 随着光芒微闪,血迹隐藏不见。 他有神道法子能够利用血珠寻找半妖踪迹,不过比较费事费时,没有大师侄施展出来的古巫术有效率,各有所长,他将寻找线索的机会留给卞秋言,他自己则准备对付半妖手段。 卞秋言看着血雾淡化,手指点去,将残余血雾绕在指头尖,往南一指,道:“叛逆狡猾得紧,借助一群妖狼隐藏行迹,沿着大狱山东南绕一圈,实则逃往南边的碎丘原,咱们可以抢在他们前头,找到叛逆。” 她对大狱山附近一带地形实在太熟了,通过模糊影像,轻易判断出怪物逃遁方位。 徐源长伸手做请,让卞秋言前面带路。 传音将叛逆实则是山魈血脉半妖的情况讲明,点出半妖的弱点缺陷所在,以及其能化妖混淆视听,拥有风行速度等特点,一一讲与卞秋言知道。 即便他不讲,以卞秋言的见识,也应该认出发起偷袭的怪物跟脚。 何况还有血珠在手,可以探查分析出许多东西。 故意说“面貌不清”,是一种撇清干系的聪明做法。 柳纤风隐形不出,与徐道友传音商议,在碎丘原诛杀半妖的战术推演,随着她晋级三阶中期,她的独木成林神通,应该能够在禁法地派上大用场。 抵达碎丘原边缘,卞秋言比划示意落地上继续追踪。 卞秋言像一只灵狐穿梭在禁法地和叠层区的空隙,速度极快,道:“我会一门感灵术,能识别危险区域,以前在碎丘原历练两年,这地方倒也算熟悉。” 她何止是熟悉,这些年为了能够突破,想尽了办法磨砺自己。 别人不愿去的危险地,她一一尝试过来。 徐源长用自己的法子分辨一路经过的地域,确保不会踏进叠层区,道:“幸亏请了秋言前来助阵,你见多识广,省了我们许多事儿。” 卞秋言随手在经过的稀疏草丛一搅,给后面将寻来的家伙下了小小的干扰术法。 她看那个满脸傲气的捉妖山执事不爽,好像谁欠他的钱一样,笑道:“小师叔谬赞,我就会几样追踪寻迹的小本事,上不得台面,等下还得依仗小师叔用雷霆手段一举诛杀叛逆……”
突然收声,前方黑暗中出现点点幽绿,乌压压一大片。 “叛逆就在前面十里左右,他察觉咱们追踪,故意驱使妖狼群前来阻拦。” 卞秋言仔细搓动指尖缠绕的丝丝血迹,感受着传音道。 “纤风,驱散它们。” 随着“呜呜”埙乐吹奏,乐声飘荡上空,逼近的妖狼驮着狈妖四散退走。 卞秋言一马当先从山谷空隙快速穿过去。 乐声过处,妖狼退避三舍。 又追出百里,将那个孤家寡人的半妖给逼停在三面矮丘的山谷,双方相隔五十余丈对峙。 半妖已经化作身高丈余的赤脸绿毛怪物,右胸处有一道深可见骨伤口,半边身躯焦黑,另有数道血肉模糊的爪痕和剑伤。 半妖剧烈喘息着,没时间停下来疗伤,一串串血珠从伤口往地面滚落,溅起道道血雾消失空中。 用一双血瞳恶狠狠瞪视穷追不舍的人类修士。 远处传来一声声“嗷呜”狼嚎。 “前面山谷有两块禁法叠层区,犬牙交错,它倒是会挑选地方。” 徐源长眯眼仔细打量之后,传音告知两人。 随手将袖内红柳枝条插入草地,往前面缓步踏行,风起尘扬,气势十足,吸引着怪物的注意。 “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徐源长走出十步,他察觉到若有若无的阴寒鬼气,缓缓说道。 半妖丑恶的脸孔显出挣扎神色,咬牙叫道:“我可以束手就擒,求你饶过为我冤死的箫依,将她的残魂送入幽冥,她已经对捉妖山没有半分威胁。” 徐源长不动声色道:“你叫她出来,是非对错,自有公道,有甚么怨屈,你们可以当面向吴副山主申诉。” 半妖喃喃自语“一丘之貉,不做指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消失在血雾之中。 无数黑影从地下升起,不知多少鬼物将两人和那颗红柳小树包围其中。 阴风阵阵吹过,温度急剧下降,地面草丛迅速冻结。 嗡嗡鬼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吟唱什么古怪咒语。 附近数十丈内漆黑一片,压力逐渐往中间挤压。 卞秋言身周出现道道赤色火纹,传音提醒道:“那个半妖还是驭鬼师,它在驱使收集的众多鬼魂施展‘鬼音乱魂’,谨守心神,可用雷、火攻击,小心潜藏暗处的半妖偷袭。” 徐源长举起左手,喝道:“付纯,再给你一次机会,束手就擒,你还有活路。” 接到徐道友暗号的柳纤风,赶紧传音卞秋言躲进树下。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要杀出一条活路……” 鬼音共鸣声中,半妖暴虐肆意的咆哮声,响彻空中,它先前只是为了争取用鲜血献祭施法的时间,这下可以瓮中捉鳖,大开杀戒了。 等收拾完追杀他的三个可恶家伙,再回头去灭掉另外五个废物。 有这么多三重楼修士魂魄进补,它往海岛一躲,乱世将起,定洲自顾不暇,它正好提升修为实力。 话音未落,浓黑之中有炽烈耀眼的金色光芒,以徐源长举起的左手为中心,往四周漫天激射。 徐源长特意多等一等,好让鬼物更加卖力集中,他从来不相信小故事,更不会相信叛逆的眼泪,仅仅一息时间,金光将浓郁的鬼气一扫而空。 幻仙戒空间,无数鬼物被席卷入造化神台,黑气扭曲着哀嚎着在光波涌动的台面消融。 兔子斜躺在晶石老窝顶上,翘起二郎腿悠闲看戏。 “造化神光一出,鬼祟烟消云散,厉害的。” 徐源长已经能够掌控金光进行集中攻击、包围、束缚等妙用,此时他驱使着扫射的金光,集中缠绕包裹一团剧烈挣扎嚎叫的黑影,就在左侧五丈之外。 他发现兔子喊做“造化神光”的金光,无视禁法叠层区域,消耗的是戒指的积累。 “付纯,你是死人吗,还要旁观到几时,快救我出去。” 黑影发出尖锐的女子声音。 令徐源长稍感意外,让他逮到一头三阶鬼物。 徐源长双目各施展一门法术,注意到有无形之物的动向,他右手挥动一声大喝:“起!” 地面冒起无数红柳小树,柳纤风早就催动红柳树根须,悄然布置在方圆五十丈地下,她不惜损耗发动独木成林神通,一举将隐身冲近到徐道友身边十丈内的半妖给困住,正好处于叠层区域边缘。 森森木气喷薄而出,蜂拥盘旋,环绕咆哮猛冲的半妖身周。 紧紧牵制着半妖的速度,木气如刃,呼啸切割。 徐源长脚下往后退走。 “我来!” 卞秋言见到小师叔大发神威,凭一己之力收拾漫天鬼物,自不甘人后,再不出手,她担心捞不到出手机会。 右手掐雷决往天上一指,再朝着十余丈外的吼声如雷的怪物一落。 她已经蓄势“引雷术”多时,等的便是这一刻。 电光撕裂夜色,照亮半壁天空。 “霹咔”一声炸响,一团赤红雷球狠狠劈中怪物头顶,打得怪物矮下去一截,双脚陷入地面,身上雷光“嗤嗤”乱蹿。 怪物七八丈之内,树木草丛化作灰烬。 温度急剧回升,地面白气蒸腾。 徐源长也终于用金光将那个三阶女鬼,给强行卷入造化神台。 左手甩出,三道寒光射向一时不得动弹的怪物头颅、胸口和小腹,他擅长抓住时机,争取收割半妖性命,免得夜长梦多。 他那个大师侄看着柔柔怯怯,世事洞明,打起架来很猛,手段不是一般强悍。 出手便是霸道雷术! “噗噗噗”三声,铭刻血符的飞刀洞穿半妖躯体。 紧着火光一闪,一道飞剑将怪物头颅斩飞空中,鲜血飚溅。 地面剩余一截无头躯体,伤痕累累,还冒着烤焦烟火气,双脚深入地下,树桩子一样矗立摇晃,却不倒下去。 “还往哪里跑?” 柳纤风手痒,将她的金樟木脱手砸去,“砰”,击中半妖逃遁出来的一团残魂。 空中仅仅响起半声凄厉惨叫,半妖还没来得及发挥本事,便彻底消亡。 金樟木将打碎的残魂一扫而空,又摇摇晃晃飞回柳纤风手中。 远处传来叫声:“在那里!” 另外两伙人终于排除各种干扰,姗姗来迟。 …… 第247章 洞悉,索要 造化神台表面光阑波动,沉浮挣扎着一团黑气。 那黑气剧烈扭曲,不停幻化出男女老少或兽形虚影,试图挣脱造化神台对它的消融,发出凄厉哀嚎声。 “大人请饶命啊……妾身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大人,还请大人收了神通……” “啧啧,骨相长得挺漂亮的,浪费了可惜。” 兔子漂浮空中,注视着那头挣命的女鬼,神台表面反射的光芒,映得兔子面目流光溢彩,邪里邪气的,这货经验老到砸嘴说道。 徐源长对兔子的口味不予置评。 那一堆蛆一样变化涌动的鬼影虚像,痛苦扭动,实在看不出女鬼哪里漂亮了? 他默默等待片刻,心念动处,一道金芒凭空从造化神台升起,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很快交织成一间小型囚笼。 将差点消融的女鬼封禁其中,与神台离着尺许隔绝开来。 徐源长心头一喜,他通过兔子叫破的“造化神光”四个字,尝试着摸索出金光的新用途。 可以在戒指空间另外分隔区域,又与神台相连。 防火防盗防兔子。 他终于做到了。 “呃……你小子什么意思?” 兔子后知后觉很不满叫道,和小道士打交道,前面一刻还相处得你侬我侬和和睦睦,下一刻就有可能踩一脚狗屎的不爽。 小道士要放女鬼一马,很容易做到,偏生大费周章用造化神光搞出一间小笼子,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空间里除了女鬼就只有他,女鬼能逃哪去,防谁呢? 小肚鸡肠,小气巴拉,小人之心…… “没别的意思,担心您见色起意,饥不择食,坏了你老前辈的大好名声。” 徐源长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报复兔子先前调侃大师侄的不该。 将防备兔子的明晃晃意图,换一个方式生硬圆回去。 兔子哼哼几声。 他有好名声吗?他自个都不信。 狭小笼子里的黑气收拢凝实,变化成一个珍袖女子模样,容貌果然绝美,女鬼不敢碰触四周的金光柱子,心惊担颤跪下磕头,怯怯生生,我见犹怜。 “感谢大人饶命,妾身是受付纯胁迫,冤枉啊……” “还冤枉?你吞噬的那些修士魂魄,哪一个不比你冤枉?你蒙骗没脑子的半妖,使得付纯色迷心窍,叛出捉妖山,替你杀戮无数,收集数以百计的魂魄炼化为鬼,谁不比你冤枉?付纯至死还在维护你,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也说不出这话。” 徐源长的声音轰隆隆砸响在空间,雷鸣滚滚。 他与半妖面对面,看出半妖并没有双魂冲突变成神志不清的疯子,相反半妖非常清醒,不知用什么法子觉醒的山魈血脉,叛逃出捉妖山的理由,是为了这个名叫箫依的蛇蝎心肠女鬼。 造化神台消融女鬼时候,女鬼变幻出来的每一个男女老少或兽形虚影,皆为女鬼吞噬魂魄所留下的没有完全消化的执念,濒死之时产生混乱,无法压制的体现。 他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加上一点推测。 几乎能猜出真相十之七八。 那女鬼哑口无言,它不知那个神通广大的人类,如何洞悉其中隐秘? 还以为付纯一死,某些真相随之而去,将无人知晓。 兔子眼珠子放出宝石光芒,叫道:“哇,这女鬼真是个披着人皮的鬼才,坏得透顶,徐道友,将女鬼送给我,我不计较你先前败坏我名声的无礼。” 徐源长没有搭理兔子的厚颜无耻,他收集了好大一团半妖喷溅的腥血,从外界送到兔子面前。 “我吃素的,不喜欢臭烘烘的血食。” 兔子嘟囔着张口吞下血团,细细品味着嫌弃分析:“这头半妖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夯货,妖魂没有觉醒,觉醒的是山魈血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年轻人要谨记,管好裤裆里的玩意。” 话里话外,还不忘嘴贱隐射某人。 徐源长似笑非笑看向停在数十丈外的几人,朝笑呵呵拱手的朱琅回礼打招呼:“徐某侥幸寻到叛逆付纯行踪,稍费一番手脚将其斩杀,回头传讯吴副山主,必替诸位美言几句。” 他展现出来的胜者大度。 落在唐玉召眼里便是惺惺作态,十足小人嘴脸。 “哼,唐某还不屑抢别人功劳,你自己留着消受,恕不奉陪。” 暗青劲装年轻男子隔在低矮红柳林子外面,盯一眼那具无头挺立的残躯,确认是付纯的气息无疑,撂下一句硬气话,转身往回走。 他很恼火那道士一路上设置的小术干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派,却也不敢激怒对方。 先前隔着二三十里,看到这个方位金光漫射,又天降电光霹雳雷霆,威势赫赫,加上隐藏暗处的灵宠树魅弄出的红柳林子阵势。 不消片刻,便将一头变身山魈的三阶后期半妖弄死,毫不拖泥带水。 修士以实力为尊,他再恼火也不敢得罪对方狠了。 看不惯对方,唯有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朱琅心底暗骂姓唐的一根筋蠢货,损兵折将,连一根毛都没有捞到,回去怎么向上面交代?折点面子,落下实惠有甚么不妥,偏生死犟死犟活受罪。 但是他已经选择与唐玉召共进退,再厚颜留下来,且不是两头不落好。 朱琅眼珠一转,低声问道:“徐执事,除了付纯之外,可还有残魂走落?” 徐源长往四处一指,笑道:“那付纯在此地埋伏数以百计的鬼魂,企图暗算我等,被我们识破全部诛杀,其中有一头三阶女鬼,灭杀在雷霆之下。” 朱琅感受到阴气残余,找不到借口留下,哈哈一笑:“徐执事神通见识一等一的卓越,砍瓜切菜便解除了叛逆后患,兄弟们佩服得紧,下次回捉妖山,朱某请你喝酒,今日先行告辞,还得去大狱山收拾首尾。” “侥幸侥幸,等回捉妖山,该我请朱执事和诸位喝酒。” 徐源长抱拳客气相送。 矢口不提“美言几句”,好话他不说两遍。 他才不愿与人分享功劳,特别是不识好歹之人,故意用“大度”言语气走唐玉召,连带一波送走想留下分润的厚脸皮朱琅,自个独吞一个囫囵完整功劳不香嘛。 可怪不得他啊,朱执事可以作证,是唐玉召瞧不上微末功劳,坚辞不受。 他又不是贱骨头,非得上杆子巴结。 目送朱琅一行追着前面两人,消失在荒原夜色深处。 柳纤风显出身形,已经用根须将徐道友落在叠层区域的飞刀卷回来,撇嘴道:“那姓唐的不识抬举,自个没本事,还心高气傲得紧,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信心?” 卞秋言笑道:“那姓唐的以为布置在百孔崖乱石林子的毒药,能够对付付纯和围攻的低阶妖物,殊不知正好中了付纯的奸计,毒杀的妖魂为付纯暗中所用,在他们自以为得计冲杀出来之时,便钻进了付纯圈套,鬼魂围困,‘鬼音乱魂’,又身处禁法险地,他们焉有活命?”
她是事后往前面倒推付纯的算计。 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吧。 柳纤风眨巴眼睛,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叫道:“如此算来,公子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徐源长将传讯符打上空中,他已经在传讯中仔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连唐玉召迁怒他,想推卸责任,实际上付纯和鬼女萧依能够驭鬼围攻的后手事实,事无巨细,绝不添油加醋,全部汇报给吴师兄。 他必须防着被小人信口雌黄坑害。 打断两个女人一唱一和的双簧,道:“收拾收拾,咱们去碎丘原外的半壁山,等着吴副山主派的人手将残躯尸骸带走。” 两个女人还越说越来劲了。 任何没有发生的事,都不算事儿,别人更不会念恩。 柳纤风明白徐道友不稀罕做那些人的恩人,指了指矗立的残躯,用两人能听懂的行话问道:“怎么弄?” “打包,封印带着走,整个送给吴师兄处理。” 徐源长示意不要收刮战利品。 那个叫箫依的女鬼怂恿付纯犯下的案子,估计不小,不过女鬼进了他的空间,知晓造化神台的秘密,他不会将女鬼送给吴师兄邀功,就当女鬼死掉了。 案子已结,不给自个添麻烦。 空间内,兔子喋喋不休索要那个狠毒女鬼,空口白话许下很多空头诺言。 “徐小友,你一身正气,用不到阴险毒辣无恶不作的女鬼,便将女鬼送给我呗,我念你的好,到时你再遇到小命不保之危险,我必定鼎力相助,出谋划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恶言讥讽……” 徐源长烦不胜烦,这货嘴毒,还诅咒起他来了。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别啊,这女鬼你用造化神台吸收了再反哺,也没几多油水,干脆送我得了,还能落一个天大人情,今后赴汤蹈火,我绝不推脱。” “……说话算数?” “当然,必须算啊,爷们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 “行吧。” 徐源长将囚禁在笼子里的女鬼抛出造化神台范围,丢向迫不及待的兔子。 “哈哈,鬼美人儿,乖乖跟着黎爷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兔子卷起那团黑气,像是捉到压寨夫人的强盗,怪里怪气邪笑着冲进角落处的晶石老窝,再也没有声息传出。 徐源长心底暗笑,你自个都混得暗无天日,还敢大言不惭吃香的喝辣的,脸呢?调侃道:“黎道友,这么早就睡了?咱们再多聊一会。” “滚,别来打扰咱家的好事。” 兔子恶劣的声音飘出。 徐源长十多年的养气功夫一下子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兔子真是属狗,翻脸比翻书还快,着实可恶。 画个圈圈诅咒兔子举不起来。 有卞秋言带着,原路返回离开碎丘原,再飞去半壁山。 歇息到次日上午,等到吴师兄连夜派遣的两名三重楼捉妖人,查验过身份,徐源长放心地将一团封印的战利品交付两人。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徐源长与吴师兄传讯时候,替协助破案的卞秋言请了功。 大家都是同门,有福同享。 拿出薛春泥昨天中午发给他的传讯符,他一直在忙,没时间理会,现在有空隙了,又拿出纸笔演算一番,然后给薛春泥回讯解答疑惑,一百颗灵币的传讯符成本记账本本上。 他在考虑,待他将常老前辈拜托的事情忙完。 回到百林谷之后,他是否抽空写一本书,开创一门阵算基础学问? 著书立说,传播广泛,据说有功德好处。 也算是替千方界对抗黑灵,渡过暗界浩劫而尽一份力量。 “小师叔,你还精通阵图推演?” “略知一二,算不得精通。” 徐源长一贯的谦逊。 身后的红柳树毫不客气发出一阵树叶哗啦似的嘲笑声。 徐源长用指头敲了树干一个爆栗。 怪声顿止。 卞秋言抿嘴而笑,道:“小师叔,你接下来去哪里,我想跟着你游历一些时日,增长见闻,学一学小师叔独到的为人处世,还请小师叔不要嫌弃我笨拙。” 她是后来听说,俞风舞那娘们死皮赖脸跟着小师叔混,不惜赤脚挑水,每天给小师叔种菜烧饭,才找到的突破感悟。 当然那时候,徐源长还不是她小师叔。 “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哪里会,我都是自己找事做。” “行,我接下来要走一趟原阳郡,你对原阳郡熟悉吗?” “必须熟悉啊,小师叔,你有啥事?” “孤竹山这个地名不知你可否听说?是前朝地名,位于当初的‘无终郡’也就是现今的原阳郡东边,我要寻找前朝‘竹山常家’后裔。前朝常无晦是五重楼兵家宗师,我从典籍中查知,常无晦遭受前景朝高层陷害致死,但是留下了《无常兵书》秘籍,此时正值大乱将起、暗界门开之际,此书有大用。” 徐源长改头换面编造了一个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 他在都城司天殿藏书楼翻阅典籍,看过不少前朝堪舆图,发现孤竹山绵延数百里,典籍中已经找不到竹山常家的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被前朝彻底抹杀也说不定。 多一个活地图帮他寻找,能够省却许多时日。 “无终郡,孤竹山……竹山常家,既然‘无常兵书’如此重要,下大力气也要找到。” 卞秋言以为是西原圣地的秘密任务,道:“路过都城时候,我先回一趟司天殿藏书楼,耽误不了两个时辰,定然要陪着小师叔,将此奇书找到。” 徐源长叮嘱一句“此事切莫外传”。 卞秋言抿嘴笑着答应。 徐源长没有回头,也知道背后出现在树叶丛中的柳纤风在做鬼脸,故意道:“好,有秋言帮我,事可谐也。纤风,等出了无穷山域,你自行南下返回百林谷,不耽搁你闭关练功。” 柳纤风使劲摇晃树枝,抗议道:“我随时随地都在修行,不拘闭关与否,我要跟着你去游玩……不对,是找书,你休想甩脱我,家里有元宝它们看着足够了。” 徐道友有招花引蝶的特质,她眼睛得瞪大点,看紧点。 一趟苦心路走下来,蒙采芹、薛春泥她们恨不得住在院子里不肯走。 现在又整什么“小师叔”、“大师侄”的幺蛾子,听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当她傻白甜什么都不懂吗? 她虽然喜欢热闹。 但是也太热闹了一点。 她还是喜欢集妩媚、果敢、随和等诸多优点于一身的俞姐姐。 俞姐姐有事真上,拔剑就干! 两次了。 …… 第248章 藏得再深也能挖出来 当天飞回都城,徐源长在司天殿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客院住下,特意去一趟西偏殿,当面感谢梅长老对他任务的支持,简单聊一阵,再告辞出来。 不能将别人的好意,视作理所当然。 夜深时候,收到吴师兄的传讯,对他此次相机行事诛杀叛逆,干净利落将案子了结,给予很高评价,最后暗示他好处不能独占,分润出去两成功劳,就当是其他人手前期跑腿的辛苦费。 徐源长从谏如流,当即回讯“请师兄酌情安排,小弟无不遵从”。 他看不惯唐玉召的自以为是,吴师兄的面子当然要卖。 次日清早,汇同查找一宿典籍资料的卞秋言,还有在大宁朝地盘不用隐匿行迹的柳纤风,三人谈笑风生往东南飞去。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原阳郡东边孤竹山一座荒僻山峰上空。 卞秋言对照一张旧黄绢布堪舆图,用手指点下方一带,道:“九百年前的竹山常家,占地百里,被大火付之一炬,荒废至今,曾经繁华之地成了狐鼠长虫出没的丘墟。” 她利用司天殿督卫权限,能够查看到一些不对外公布的典籍和隐秘。 “时间太久远,又经历过好几场战乱动荡,竹山常家后裔或许分散在原阳郡各地,咱们先从周边的上林、磐远和青林三县通过户籍册子开始查找,所有常姓村落小镇都标记出来,咱们再兵分三路逐一实地核对,小师叔你觉着如何?” 卞秋言打算利用官府便利,自上往下查询。 徐源长点头赞同,法子是笨了点,胜在稳妥,不会有遗漏。 有卞秋言这位从都城下来的督卫,与原阳郡百缉司提前打了招呼,三人分别去三县调看户籍册子,自不会受到刁难,被县太爷当祖宗侍奉。 忙忙碌碌到九月中旬,整个原阳郡找遍了,所有常姓村落跑过,没有找到竹山常家后裔。 三人再次碰面,柳纤风怀疑竹山常家是否断了香火。 徐源长看向欲言又止的卞秋言,道:“你有事尽管忙去,我和纤风将附近三郡的常姓村落,多花些时间梳理一遍,‘尽人事,听天命’,到时再找不到只能算了。” 柳纤风皱成了苦瓜脸。 大海捞针,一点都不好玩啊。 卞秋言低声建议道:“小师叔,咱们可以去东边平波郡拜见‘平潜山神’,向山神爷打听打听,他老人家存在的岁月够长,庙宇所在地与孤竹山相隔不到八百里,或许知道前朝的竹山常家后裔下落?” 徐源长对原阳郡之外没什么了解,整个大宁王朝神道不显,他还真不知道隔壁郡有山神坐镇,饶有兴趣问道:“需要准备什么礼数?” “平潜山神喜好喝酒,这个时节,他老人家应该还没有沉睡。” 卞秋言见小师叔同意,她当先带路往东飞去。 现今神道衰落,不过王朝仍然会敕封少量功劳极大的英灵成为神袛,享受王朝香火,帮助镇压山根气运,与国同休戚,运气好者能够飞升上界神庭。 三人来到平潜山神的庙宇,烧香奉上酒水祭品,拜过神像。 由卞秋言带领,来到五十里外的一座树木茂密山头。 寻到山脚处一个年头久远的树墩。 卞秋言朝树墩作揖,笑嘻嘻道:“莫爷爷,我带好酒来看望您,快快开门出来啊。” 徐源长将手中的三坛酒水摆在树墩前方,躬身施了一礼。 柳纤风好奇打量着四周,这地方看着普普通通,没有半分出奇之处。 山神就住这里? 她突然觉着后背一阵毛骨悚然,忙回头看时,一个不足三尺的矮胖老头,出现在树墩上,目光对视,忙行了一个树魅拜见长辈的礼节。 矮胖老头用手中的藤拐往地面点了点,三人身后出现藤椅,前面造型古怪的案桌上摆着各色灵果。 矮胖老头作富家翁土财主打扮,慢条斯理打开酒坛塞子,陶醉地嗅着风味不同的酒香,笑眯眯道:“花间秘境的百花酿,正宗猴儿酒……小丫头花了心思,这回过来有甚么事麻烦我老人家?” 卞秋言伸手介绍:“这位是我小师叔,名叫徐源长,百花酿和猴儿酒都是他准备的,有一桩陈年旧事,他想请您帮着查一查。” 矮胖老头张嘴一吸,将一小坛百花酿喝得点滴不剩。 “你家小师叔?是孟山河收的徒弟?” “老祖没有招收新弟子,小师叔是老祖亲自邀请加入的等闲观。” 卞秋言知道眼前的山神爷很啰嗦,简单交代之后,赶紧说正事儿,道:“莫爷爷,您还记得前朝的五重楼兵家修士常无晦吗?” “常无晦……那可是个厉害角色,想不记得都难啊。” 矮胖老头一口吸干猴儿酒,打了个酒嗝,眯起眼回忆道:“常无晦在前景朝有战神之名,排兵布阵很有一套,那家伙性子古怪,桀骜不驯,很不合群。 “当年我们起事之前,派遣谍子暗地里造谣中伤常无晦,搞得他身败名裂,到后面常老怪名声扫地,被前景朝皇族那些蠢货猜忌收拾掉了,老夫在其中出了些许微薄之力。” 卞秋言敷衍着恭维一句:“莫爷爷您更厉害,真是深藏不露,为咱们大宁王朝开创立下了不世功劳。” “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矮胖老头摆手谦逊,红光满面,像这种丰功伟绩,可以多提几次,大提特提。 卞秋言笑着转了话头,道:“莫爷爷,您地头熟悉,还能找到当年手下败将常无晦的后裔吗?” “找他的后裔做甚么?都过去几百年了。” 矮胖老头用审视的眼光看向年轻的道士,怀疑对方的险恶用心。 卞秋言听出山神爷知晓常无晦后裔下落的意思,心头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与小师叔传音交流两句,解释道:“莫爷爷,您别误会,我们不是要找他们的麻烦,是当年常无晦出事之前,将兵书秘籍藏起来了,现今即将面对暗界门开,西原圣地需要失传的兵书,用来演练修士队伍,应对将要到来的大麻烦,您懂的。” 徐源长拿出他捉妖山身份牌,证实此话的真实性。 矮胖老头仔细查验牌子,放下心来,笑道:“伱们可算是问对人了,常老怪的后裔就在平潜县开枝散叶,他们为避祸,早年间改姓‘竹’,哈哈,想不到吧?” 言语中透着三分不着调的得意。 他有愧于认识多年的好友,得到常无晦下狱的消息,想方设法帮常老怪留下一支血脉后裔,隐姓埋名,躲过当年那场灭门惨案。 后来他战死沙场,大宁朝新立之初,论功行赏,他坚持要受敕封到平潜山。 些许杂事则不足为外人道也。 告别被勾起陈年旧事一边喝酒一边唏嘘不已的山神爷,三人没费什么曲折,找到细竹山的常青村。
山中老村占地颇大,村口一座座牌坊依次排列,彰显其深厚底蕴。 青山绿水,鸡犬相闻。 徐源长让两人在村外等候,他独自一人走进村庄,出示用小幻术变化的官府身份牌,见到常青村族长竹缵绪和族老竹缵业。 客气寒暄,茶过三巡。 徐源长从袖内取出一片玉牌,上面刻写着“道在书中从学立,名传甲第缵宗光”十个字。 年过花甲的族长竹缵绪接过玉牌,看清上面的诗句,正是他们族谱排行诗的中间两句,笑道:“徐大人有心了。不知大人有甚事吩咐,请尽管开口?” 竹家扎根平潜县八百余年,耕读传家,走出过不少大人物。 平波郡、原阳郡各城皆有竹家开枝散叶的后人。 外人能够弄到竹家谱系排行诗,不足为怪。 尘世摸爬滚打几十年,老族长见多了世面,每年皆有外地为官的同族远亲前来祭祖,那排场气派得紧,不一样的村前落轿下马,可不怕找上门来的小官打秋风。 当然能用几两银子打发的事,都不叫事儿。 徐源长收起玉牌,再次拿出一块黑玉牌子,正面篆刻着“竹山常”三个古体字,雕饰寥寥几株斜竹,背后只有简单“无常”二字,最后一竖如剑刺破到外面。 老族长接过牌子双手颤抖,翻来覆去观看着这枚老物件,仔细比较一番,与家传典籍中记载的牌子特征完全对得上,连“竹”字的以画代笔细节也丝丝吻合。 “贵客……请您稍等片刻!” 老族长和族老两人搀扶着出门,激动不能自己,一路小跑往宗祠冲去,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失踪几百年的“无常”牌出世。 兹事体大,他们必须要拿着牌子和典籍仔细比对,任何一片竹叶都不能放过,可不容出差池。 吓坏了一众守在外面的中年和青年男子。 “快,叫其他族老,全部赶到宗祠,病了的也抬来。” “快去啊,傻愣着干甚?” “好生侍候着堂屋里的贵客,上最好的茶水。” “……” 百里之外,平潜山神看着空中薄薄水镜中的画面,喝了一口酒水,道:“奇怪,那小子从哪里搞到的‘无常’牌?虽然是一块做旧的西贝货,也足以能以假乱真。” 他可不信等闲观的小道士能拿到真家伙,常老怪死球了八百多年,去地下拿吗? 他守护常老怪后裔几百年,情分早已经还完。 只要不是碰到族灭大事,其它大小事情,他根本不屑去理会。 被骗去一本兵法秘籍,也是活该。 “看戏看戏,操心那么多,累不累哦。” 平潜山神蹲坐树墩,喝着酒水美滋滋,通过水镜远隔百里看着那道士表演。 等到老族长一行从宗祠返回,率领一众老、中、少男子走进中堂,准备恭恭敬敬跪下行礼,见令如见老祖,这是祖训规矩。 徐源长赶紧上前一把搀扶住,不让老者下跪。 老族长也不勉强,口中大呼:“竹山常氏第三十五代嫡亲后裔常缵绪,率众不肖子孙,恭迎‘无常’令使者。” 闹腾一阵,走完礼节过场。 老族长留下五人,其中有两名中年汉子,让其他人全部出去。 徐源长笑着朝空中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挥手布置禁制,隔绝远处山神爷的偷窥偷听。 平潜山神笑骂一句:“臭小子,感知倒是敏锐,老夫还不稀罕听你那些骗人的花言巧语,没的污了老夫耳朵。” 喝完酒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徐源长与老族长等人一番长谈,将村外的柳纤风、卞秋言叫进来,就在村里住下。 他进出宗祠不受限制,翻阅当年留下来的一本本古籍。 给村里孩童一一检测,没有寻到令他满意的资质。 五天后,远在原阳郡修行的竹缵泉和竹宗山接到信,急匆匆飞回祖地老村。 多年以来,竹氏一脉陆陆续续出过不少修行者,大都是混散修,皆不成气候,竹缵泉、竹宗山依靠前人留下的些许资源,皆有二重楼修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修士之间的交流又不相同。 徐源长问清楚两人修行宗门跟脚,将常老前辈托付给他的白玉简,交到竹缵泉手中,只说是机缘巧合下得到,完璧归常,希望能对常氏后裔有所帮助。 叮嘱两人一些话语,徐源长浑身轻松,带着柳纤风、卞秋言离去。 送走客人,竹缵泉、竹宗山往村里走。 竹宗山神情难掩兴奋,压低声音道:“叔,徐长老送来的无常令和玉简,是真的吗?” 竹缵泉瞪了侄儿一眼,传音道:“忘记徐长老的告诫了?小心隔山有耳。”又接着传音道:“我以前在原阳城见过卞督卫,他们都是大人物,犯不着诳骗咱们,再则咱们身上没有油水,等我修炼了玉简中的功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你再慢慢学。” 竹宗山争不过,只得同意,好奇传音道:“叔,你说徐长老从哪里找到的令牌和玉简?又是怎么找到村里来的?隐姓埋名几百年了,还有人清楚咱们的底细。” “自上往下,一目了然,藏得再深都没用。” 竹缵泉感叹不已,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咱们是大宁子民,不怕别人知道了。” …… 无穷山域,无涯湖西岸附近。 “还往哪里逃?” 宋叔潜喝道,抛出他的青铜八卦镜,射出一道蒙蒙青光,定住一名蒙面黑衣修士瞬间。 两道飞剑破空交错而至,寒光过处,将眼中显出惊惶的黑衣修士斩杀当场。 南宝林收回其中一柄飞剑,高声大笑:“痛快!这一路伏杀了三名杀手,总算是出了去年被这些家伙伏击偷袭的窝囊气!” 庄亦谐招手收回另一柄飞剑,拿出传讯符,道:“待我问问,可还有其他杀手行踪?” 他们和另外几组人手接下剿灭杀手势力的任务。 赚钱报仇两不误,这两个多月,忙得不亦乐乎。 南宝林小心收刮着身首异处的杀手身上的战利品,得提防这些家伙自爆,道:“不知徐兄弟在忙些什么,邀请他参加任务,他居然说没空。” “听采芹说,徐兄弟回清平郡百林谷去了。” “百林谷的灵气有捉妖山充沛?他不是说时间紧迫,耽误不起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捉妖山安排了他隐秘任务。” …… 第249章 夺天地造化为己用 “小师叔,可找到《无常兵书》?” 飞离山村数十里之后,卞秋言忍不住传音打听。 徐源长微笑点头,传音道:“幸得秋言相助,方能顺利找到竹山常家后裔,寻得此奇书,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他没有说功劳,而是讲人情。 功劳可以用灵币奖励偿还,公事公办,多少随他意,而他不差钱。 人情则必须用人情还,比功劳难还且值钱多了。 卞秋言不会冒昧提出一观兵书,她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她又不是兵家修士,看了也没用处,笑道:“小师叔太见外,我就跑跑腿,略尽绵薄之力,自己人不兴讲客气。”又问道:“咱们去哪里?” “回奉仙城待两天。吴师兄前天传讯说,咱们诛杀叛逆的案子彻底了结,奖励随时能够发放,看我们什么时候方便,他派遣手下跑一趟。” 徐源长笑着拿出传讯符,默念几句,打上空中:“我告诉吴师兄,明后天都方便。” 不到一个月时间,能顺利完成常老前辈托付,他心情轻松愉快。 其实“无常兵书”就在白玉简内,他一直随身携带。 常无晦曾经说过,兵书随他翻阅,或者传给合适的修士,不使他毕生心血埋没,白玉简内留下的几门功法和秘籍,必须常氏血脉后裔方能修炼,有些讲究。 那枚常无晦交给他的无常令牌,里面下了血脉禁制。 是他看着常老前辈现场用法力雕刻、做旧,仿佛儿戏一般,说是信物。 他已经交代竹缵泉、竹宗山。 三年之内,不论学有所成或不成,来一趟清平郡百林谷。 好处不能一次给尽,细水长流,不负常老前辈所托。 隔天下午,徐源长和卞秋言在都城等到吴师兄派遣的修士,一番客套寒暄,两人各自签名领取封印的玉盒。 徐源长将他用神识转录的一份“无常兵书”玉简,早已装盒贴上封印符,托付来人带给吴副山主。 他在传讯中与吴师兄讲过兵书来历,请师兄代为转交兵家圣地不殆山。 常无晦说过,兵书是死物,不同的人学习有不同的领悟感受,运用之妙,在乎灵犀一念,切忌生搬硬套,等等。 徐源长希望兵书能发挥作用,对将来的战场有所帮助。 少些损失,功莫大焉。 送走两名客人,返回客院堂屋,卞秋言在柳纤风双目放光的怂恿下,抹掉玉盒封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颗晶髓石,光彩交映迷人眼。 “好多大钱钱。” 柳纤风天生的喜欢一切珠光宝气物品,抿了抿嘴,再看向徐道友拿出来的玉盒。 徐源长看到小树魅心急难耐的可爱模样,将盒子递去:“要不你来打开?” “好哇好哇,我手气一向不错,咱们开一把大的。” 柳纤风欣喜不已接过盒子,说话的口气像小赌徒,揭掉封印,悄悄拉开盒子一角瞄去,嘻嘻哈哈抱着盒子如同风一样跑掉。 “三十颗大钱钱,我拿着玩几天。” 眨眼间不见影子,声音从后院飘了过来。 徐源长笑着回了一句:“放你那里,看中什么好东西,你尽管买下,不用省着。” 吴师兄与他说过,各地已放开任务奖励,赚钱比以前容易许多了。 “纤风妹子童心未泯,看得人好生羡慕。” 卞秋言心底羡慕柳纤风的无忧无虑,朝气蓬勃,可惜她已经回不去从前,历尽沧桑,心境不复,得与失惟有自知,道:“小师叔,伱在都城能停留几日?” 徐源长道:“你有事尽管忙去,不用时刻陪着我们,等到闲了想外出走走,可以来百林谷做客,换一换心情。” 他心如明镜,知道卞秋言所求是为了寻到触动,进而突破晋级。 他认可卞秋言的为人处事,遂主动发出邀请。 修行途中缘起缘灭,顺乎本心。 卞秋言笑逐颜开,道:“等我忙完手头两件事情,前去百林谷叨扰一段时日。”又扬声道:“纤风妹子,你欢不欢迎?” 她故意如此说的。 心思细腻如她,早就察觉到柳纤风对她似乎有成见。 “好啊,百林谷那片菜地荒废多时,浪费了可惜,卞姐姐你会种菜吗?” “我还真没种过菜,不过可以学,请纤风妹子教我。” “公子会种菜,当初他教过俞姐姐。” “那只能辛苦小师叔了。” 两女隔空对话,高手过招,三言两语达成默契。 在都城逗留两日,徐源长利用身份的便利,从司天殿购买到好些三阶材料,和柳纤风优哉游哉花了五天时间,游玩着返回百林谷。 翌日到大兄家小聚,徐源长给蛋娃检查一番,除了精神和气血较以前健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看出蛋娃有修炼的潜质,人倒是沉默不少。 “老三,蛋娃病好之后,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喜欢看书了,翻出以前压箱底的启蒙书,安安静静一坐半天,也不和别个跑出去疯玩,不几天就能将一本书背下来。” 徐大柱待娃出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喜意。 除了修神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家有田产钱财,成为了村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徐大柱就指望着孙子辈能出一个读书人,书香门第,光耀门楣。 徐源长不动声色笑着道:“好事啊,他喜欢读书,回头再送他去私塾,继续学业。” 转而用神识询问兔子,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幻仙戒空间。 “黎道友,您见多识广,麻烦给一个解释?” “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呢。” 兔子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从晶石老窝钻出来,露出两颗兔牙,显得有几分洋洋得意,他身后跟着一头娇小的黑兔,百依百顺的小模样儿。 “天大的好事啊,你那侄儿因祸得福,体质契合那个倒霉神袛残留下来的能量,你今后慢慢地将留着的残魂能量还给他,让他成就天生神体,他以后学神术不用大费周折,更不用像香火成神的家伙需要借力,他用自己修来的力量施展神术,成就不可限量。” 兔子随口给予解释之后,还不忘邀功道:“徐小友,你该感谢我的指点,成就了你侄儿的机缘,你呢随便给我三五块三阶幻石做报酬,我不挑嘴。” 徐源长真想感谢兔子一脸。 事前不说清楚,事后还想美事,厚颜无耻之兔,
“像他这种情况,可还有其它隐患?” “绝对没有,造化神台有夺天地造化的神奇妙用,那神袛不可能有丁点残识执念留下,剩余皆为精纯本源,吸收之后影响不到你侄儿的魂魄本性。” 兔子感觉心累,他又不能亲眼见到,完全是凭着“听”来判断。 有些情况超出他的预料,也就在所难免。 徐源长口中敷衍着大兄的话题,用神识与兔子交流,他也相信被造化神台炼化的能量,不会有神袛残识存在,心中放心不少,继续问道:“我将蛋娃带在身边,时刻加以言传身教,是否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兔子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将精明难缠的小道士糊弄过去。 他闻言撇嘴将鄙视挂在兔脸上,这个小子也有糊涂之时,道:“徐源长,你牵挂这个想着那个,累不累啊?还要不要修自己的行? “各有各的缘法,将晚辈渡进修行门槛,便是尽了最大的心意。让他跟着你修行,你以为你很懂神道修行方式?肥水出瘪稻,反而是桎梏了他的修神路子,害了他。” 兔子逮到机会,将道士一顿不留情面的狂喷。 郁气散去,心神通透,好爽! 徐源长思虑片刻,道:“受教,是我想多了。” 他听得进去道理,也听出兔子在借题发挥撒泼骂他,先记本本上。 随后一段时日,徐源长恢复了以前的修行生活。 每天种菜、挑水、做饭,早晚功课之外,对着南边山梁修炼掐山神觉,凝聚山意山力,温养自身木气,揣摩练习升木龙印,砥砺幻心之境,练习大豁落斗术感应天地之力,等等。 抽空画几道符,或写几个别具形态的幻字。 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充实,身处凡尘,无尘世之烦扰。 看烟火人间,一盏清茶不问生老病死。 他的修行自繁杂中来,便往繁杂中寻路前行。 有些道理,遵照自己本心。 大事不可听人言。 到十月底,徐源长感觉已经消除修行过快带来的一丝隐晦影响,他开始着手编写“阵算基础”书册,修习五行法术也提上了日程。 偶有乡民前来求助,柳纤风带着狗啊虫啊蛤蟆外出,捉鬼诛邪积攒功德。 徐源长跑一趟等闲观,与观主请教探讨,挑选出几门适合他的五行法术,再返回百林谷按照风、雷、土、金和水顺序修炼。 以他此时的修为和心境,学习基础五行术易如反掌。 五行相生相克,五行术能从上一门往下推导。 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掌握几门基础法术。 他不求将每一门五行术精通得如同看家本领,他是为了将来化气境突破,补齐自身五行气做准备,每一位三重楼法修皆要经过这一关窍。 所有不懂的散修,极难走到化气之境。 “狗屁,我们那个时候没这么多死板规矩,更没有‘五行有序,因人而异’的臭讲究,随便一门法术辅助以功法,只要脑瓜子好使,皆能修仙得道,无非是艰辛与否。” 幻仙戒内,兔子斜躺在晶石老窝上,翘着二郎腿,惬意地享受着女鬼的按捏。 对于徐道士的论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老黎,你们那个时代,与我们这个时代不同了,都怪你们奢豪无度,大手大脚浪费了太多资源,搞得我们现在修行不得不精打细算,抠抠搜搜。” 徐源长还以猛烈的抨击。 前人浪费是因,后人节俭为果。 穷则思变,后人被逼得没路子走了,摸索出一些适者生存的规律。 兔子讥笑得越发大声,道:“你是端着金碗要饭吃,揣着举世无双的宝贝,疑神疑鬼,硬生生凭实力活得像叫花子,怪得了谁?” 徐源长也不着恼,他早已习惯兔子的冷嘲热讽,问道:“用造化神台炼化手中的材料和宝物,没有五行讲究?随便怎样都行吗?” 兔子认真思索了一息,道:“你可以试着用五行顺序来尝试,由低阶往高阶炼化。” “明白了。” 徐源长又仔细询问一番炼制幻甲的过程,做到心头完全有底。 他静坐半个时辰,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拿出两颗鸡蛋大从司天殿购买的三阶木青石,随手丢入戒指空间的造化神台上,偏离中心的位置。 坚硬如法宝的木行材料,随着造化神台表面光斓波动,无声无息化作一滩暗青液体。 神台上的光斓很有规律如涟漪扩散,一圈一圈无限循环,将暗青液体炼化得稀薄如纸,色泽呈现透明清澈。 “差不多了,你试着收集材料的精华木气。” 兔子飞在半空中,目不转睛盯着台子上越来越少的液体,出声提醒道。 他也没有经验,只能凭感觉查看火候。 大不了浪费两颗石头,小道士赚钱的本事,首屈一指。 徐源长全神贯注,又稍多等了两息,用神识化诀,缓缓抽取着经过造化神台“炼实化虚”的木气金属精华,一缕一缕从戒指空间取出,缠绕在自身体表。 无形之气清凉入体,徐源长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待得他将神台上的金属液体抽取得晦暗干涸,几乎失去光彩,兔子催促叫道:“多少给我留点残羹冷炙啊,快丢给我,徐大爷。” 徐源长用神识一卷,将剩余的薄薄残渣全部送给兔子。 兔子迫不及待一口吞掉暗青灰烬,钻进晶石老窝,那头女鬼所化黑兔殷勤跟着进去伺候,被兔子毫不留情一脚踹出。 睡外边去,爷好忙。 徐源长同样很忙,他盘坐不动,催动气息运转,温养祭炼收集的化虚无形精华之气。 半个时辰过去,独特木气被他初步炼化。 约小指头宽,能够浮现体表,无形无质,盘旋不息。 徐源长明显察觉到他的修为提升了一点。 夺天地造化为己用,果真是神奇无比。 等他将幻甲炼成之时,不知能否晋级化气境后期巅峰? 他也摸不准是否有甚么弊端? …… ps:批评和建议看到了,老严道一声“抱歉”,在这一章开头打了补丁。 往往写到凌晨一点多时候,精力不济困得很,没时间过多检查,造成疏漏,写书是场马拉松,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50章 阴阳火,得玄妙 飞雪如花落,岁岁又年年。 徐源长漫步腊月隆冬风雪中,享受着冰冷拂面,飘落身上的雪花打一个旋轻巧飞走,他无须刻意,自然而然达成风雪雨尘不沾身境界。 以木为根基,五行之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无时无刻不在淬炼体魄,滋养身心。 花费半个月时间,将手头准备的三阶四阶材料全部“炼实化虚”,包括剩余的四颗三阶幻石尽数炼化掉,五行精华之气已壮大到半尺有余。 时刻环绕前胸后背一片,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 短时间内,徐源长的修为像雨后竹笋拔高了一截,他没有察觉半点不妥。 经过造化神台炼化而得到的材料精华之气,纯粹不含杂质。 他祭炼温养过程中得到的好处,完美融入自身气息,如同千锤百炼,得心应手。 “徐小友,你手头不是还有大把晶髓石,不要舍不得花嘛,再多买些垃圾材料来炼化,三阶材料品质不行,可以用数量弥补。” 幻仙戒内,兔子舒服仰躺在晶石老窝上,享受着女鬼无微不至的按摩。 他一身雪白皮毛在黑暗中,散发出花里花俏金属光泽。 这些日子,他跟着沾光,从残渣中得到些许造化神妙好处,食髓知味。 他恨不得将整个千方界的好东西全部抢来,把小道士关黑屋子里,没日没夜帮他炼化材料,光是想想都过瘾……可惜,没有塑造出身躯之前,他除了待在暗无天日的幻仙戒空间,哪里都不能去。 小道士太懒散了,村子里的驴都不敢这样歇。 “急甚么,修行之道有张有弛,我的修为提升太快了,心境跟不上,容易留下弊端,等过完年再去一趟都城。” 徐源长淡然反驳。 他准备歇息几天之后,着手将两朵幻火炼入双眼。 早已将苍娘子教他的祭炼幻火法门,翻来覆去研究透彻,常老前辈也说过,祭炼手法没问题,建议他找到炎阳幻火之后,再祭炼比较好。 “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目前修为和时机已然成熟。 隐居此地,除了几个熟人偶尔前来探望,不受外界打扰。 “就你这样,也敢大言不惭吹嘘‘修为提升太快’,你是没见过‘一年三破境’,当年大把的修士和妖物修行之快,用势如破竹来形容,半点不为过,机缘之下,讲的是当仁不让,一鼓作气。” “然后呢,千年停滞,提升不了一境?” “账不是这样算的,修行之路本来就是前易而后难,六阶之后,别说一千年,即使两千年三千年能提升一境都是福缘高照,谢天谢地……” 兔子絮絮叨叨好大一阵,见说服不了自有主见满嘴歪理的小道士。 他也就不再对牛弹琴,哼哼几声,遂只能作罢。 挥了挥兔爪,除了造化神台范围,幻仙戒空间其它地方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落,洁白无瑕,微光亮起,似仙境一样变得冰天雪地。 他穷极无聊,找些乐子耍耍。 徐源长摸了摸凑近前的虫子冰凉脑门,侧坐到宽厚的虫背上,腾空融入风雪之中。 三日后,徐源长盘坐蒲团,身前漂浮着炎阳幻火和幽木幻火,他双手飞快掐诀,一道道祭炼法诀化作青色和赤色光华,分别投入两朵漂亮似宝石般的火焰中。 两朵豆大火焰环绕身周缓缓盘旋,光芒伸缩不定有了回应。 各种幻像似走马灯,在静室空中幻生幻灭变化。 徐源长有幻仙戒加持,对于勾魂摄魄幻像视而不见。 他心如磐石,最不受幻境影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阴阳幻火在法力和神识不停祭炼下,缓缓露出火焰本相。 幽木幻火绽放如奇花盛开,层层叠叠皆是火焰形成,花瓣纤薄透明。 丝丝脉络形成火焰符纹,幽火游走演化神秘莫测。 炎阳幻火如大日高悬,炽烈酷热,一丝扭动金焰在光耀中心若隐若现。 徐源长将神识和法力通过法诀加持,一次次将印记打到两朵幻火展露出来的核心,一次次被火焰本身焚烧殆尽。 他心绪古井不波,双手掐诀不紧不慢坚持打去。 酷冷酷热轮回交替,他自巍然如山。 不知过去多久,法力和神识消耗大半,他突然察觉与两朵幻火之间,建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联系,成了。 不,才刚刚开始。 后面要将两朵幻火炼化进入左右双眼,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将享受到极致的冰火两重天淬炼。 他用法力炼火的同时,也是双火炼人的开端。 相杀相爱,相互伤害,他要在达成平衡的基础上掌控幻火。 这个艰辛过程可能持续一个月。 徐源长飘然起身,两朵幻火跟着他走动而旋转不停,他要歇息几天,将法力和神识恢复到最佳状态,再才开始新一轮的折腾。 幻仙戒内四仰八叉享受着的兔子,长长的耳朵动了动,突然一脚踢开女鬼,翻身爬起,问道:“徐小友,祭炼幻火第一步完成了?” 他时刻关注着外面道士的动静。 徐源长笑道:“是啊,黎道友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这些日子为了伱的事情,黎某左思右想,有点不成熟的建议,你姑且听之。” “请说!” “虽然只是区区三阶幻火,然而一阴一阳相互加持下,小友你想要完全炼化的难度,不亚于是炼化四阶火焰,或许你也发现了这点。我建议你将初步祭炼的阴阳幻火,放到造化神台进行精炼,祛除其中你察觉不到的杂质,只取其精华用来吸收炼化,省时省力,还有意想不到的造化玄妙。” 兔子侃侃而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源长知道兔子有私心,想吃些造化神台炼化幻火剩余的残羹冷炙,不过兔子的提议不无道理。 他通过前面祭炼双火,已经发现阴阳火相辅相成,给他增加的难度非小。 两朵火焰不知转手过几任主人,其中或多或少留有残余杂印。 踱步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接受兔子的建议。 幻火宜精而纯,不必在意其能量多寡。 经过造化神台提炼之后,即便幻火损失大半,精纯方面翻倍增加。
盘坐下来调息运功,三天后徐源长恢复过来,他毫不犹豫将绕着他旋转漂浮的阴阳火焰,放置到造化神台之上。 他已经有了些许操控神台的经验,都是用材料生生砸出来的。 神识推动下,阴阳火焰各处一边被同时炼化。 目不转睛盯着幽木幻火和炎阳幻火,化作两摊薄薄火焰液体的细微变化,以增进他对火焰的了解。 “差不多了,快收集阴阳火焰精华。” 兔子盯得眼珠子放光,简直比徐源长本人更加上心,出声催促叫道。 徐源长轻车熟路用神识收集着丝丝缕缕的阴阳火焰精华,并趁火焰彻底炼化之际,在其中重新融入他的神识印记,很快身前凝出两团细小火焰。 见差不多了,他神识一卷,将剩余残渣扔给兔子。 他双手掐诀打出残影,两道细细火焰化作幽绿、赤红光华,分别遁入左右双目。 徐源长顿觉左边身子酷热无比,似架在烈火上炙烤,右边身躯如坠冰窖。 冷热碰撞,使得他痛苦闷哼出声。 他双手不停掐诀,催动体内气息运转,炼化着双目深处的阴阳幻火。 心底庆幸不已,幸亏听取兔子建议,将两朵幻火精炼一番,在其中重新融入印记,常老前辈没有炼化阴阳火焰的经验,对难度估计不足, 否则他吃了大苦头,炼化不成两朵火焰,还要折损修为,身心经脉遭受重创。 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兔子吞下阴阳幻火残渣,一头钻进老窝睡大觉去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指点小道士,当然有利可图。 女鬼化作的黑兔趴在外面,不敢有半点怨言。 时间一天天过去,临近年末岁尾,徐源长闭关的静室房门紧闭。 柳纤风花费不少时日,将手头购买的数样珍稀材料,一一炼化在金樟木内,从红柳闺院出关,她的打神棒法使得越发得心应手。 绕着半山院子转了转,斜躺在虫子背上,让雪粒低空飞行,巡视着百林谷到西林谷地盘,与跟随着的元宝交流,最后面跟着一蹦一跳的金蟾。 一圈转下来,刚刚坐定在半山树亭,柳纤风突然抬头往西边看去。 “薛春泥,她怎么跑来了?” 柳纤风飞上空中,接到独自一人的薛春泥,寒暄着降落树亭,心底暗道这傻妮对礼节不讲究,也没说从山门进来,一见面便直问徐道友的行踪。 “公子闭关了,薛姐姐你可来得不巧。” “难怪,这一个月给他发了好几次传讯,没有一次成功,他什么时候能出关?” 薛春泥打量着百林谷地形环境,对悬挂在石壁上的几座树屋颇感兴趣。 柳纤风烧茶待客,回道:“难说得很,或许要年后吧。” 薛春泥很不见外道:“那我在这里住些日子,有一个难题,得当面请教他,纤风妹子,那屋子空着吧?” 柳纤风“热情”留客,她总不能把客人往外撵。 两人正聊着时候,听得那边院门打开。 徐源长闭着双眼跨过门槛,朝树亭方向笑道:“薛道友来了,有失远迎,见谅。” 柳纤风和薛春泥唰一下飞落到不知出什么状况的徐源长身前。 两人上下打量,不约而同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们担心徐道友是修为提升过快导致。 “无妨,修炼一门秘法,过些日子便能睁开眼睛。” 徐源长推开两只要搀扶他的手,他又不是真瞎,他还有神识能“看”到,往树亭走去,道:“薛道友数万里回来,有甚么问题需要我解答?” 历经痛苦艰辛,终于将两团精炼过后的幻火,炼化进入双眼。 他目前还在熟悉阴阳幻火的玄妙,睁开眼睛会导致幻像纷呈,给旁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薛春泥见到徐道友这种情况,她再不谙世事,也不会将遇到的难题阵图拿出来,笑道:“你先调养些时日,我的问题不着急。” 徐源长也不勉强,从袖内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薛春泥,道:“前些日子,我将所学算术做了一个汇总,编写成册,其中或有所遗漏,请你过目校正。” 他写的册子与这个世界的算术基础有脱节。 而他不可能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薛春泥来了正好可以帮他的忙。 “荣幸之至!” 薛春泥赶忙将双手往衣服上擦了又擦,再才捧接过封皮写着“算术基础”的册子,神色严肃又透着几分激动,她这趟跑得太值了,能够有幸一睹徐道友的著书立说。 坐在树凳上,她一页一页很慢翻阅着,她从中看到许多新奇的解题方法。 拿出纸笔,铺开在树桌上不时演算。 柳纤风将徐源长拉出树亭外,询问一番,得知徐道友是因为将阴阳幻火炼化在双目之中,一时不适而导致,才放下心来。 两人在附近场坪走动聊天,柳纤风对于不殆山方面不重视他们辛苦找到的兵书,颇有微词。 徐源长对此倒是看得开,道:“兵家圣地一抓一大把兵书秘法,他们讲究传承有序,对于疑似八百年前常无晦的兵书,仅收纳入库,没时间检验分辨真伪也说得过去,不值得生气。” “他们是自视甚高,眼睛长头顶上,对于送上门的兵书不屑一顾。” 柳纤风赌气道:“咱们找到合适的修士,将‘无常兵书’传播出去,到时他们瞧不上的野路子,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看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他们兵家修士厉害。” 徐源长笑呵呵说道。 柳纤风突然转头往北方看去,有一个黑点朝着百林谷方向而来,道:“奇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有客人到。” 片刻后看清,是卞秋言来了。 徐源长闭着眼睛站定原地等着,很快,柳纤风将客人从山门处接来。 卞秋言诧异道:“小师叔,你眼睛怎么了?” 近三个月事务繁多,司天殿可用人手不足,她不得已四处奔波,今日特意前来求助,想借助小师叔的本事解决某件麻烦。 没料到小师叔似乎修炼出了一点状况。 这可如何是好? ……